路易十四时代-伏尔泰

路易十四时代

(18)

主教和修道院,由于古老的陋习,本身都是封建的领主,在封建战乱时只有
提供士兵的义务。那时国王跟其他领主一样,只有自己的领地。后来,一切
都已变化,而僧侣依然故我,保持着以无偿赠与形式资助国家的习俗旧例。
经常聚会的团体始终保持这种习俗。从不聚会的团体必然丧失这种习
俗。除了这古老的习俗之外,还有教会一直要求的豁免权。至于教会提出它
的财产就是穷人的财产这一箴言,并不是认为它对国家毫无义务,其实它的
一切都来自国家,因为王国在匮乏时,王国就是第一个穷人,而是认为,为
了声称自己拥有仅仅提供自愿援助的权利。但是,路易十四要求这些援助时,
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在欧洲和法国,人们对教士缴纳赋税如此之少都感到惊奇,因为他们设
想教会拥有王国收入的三分之一。如果它实有这三分之一,那么,无疑就应
缴付三分之一的赋税。这在平常年份可能高达五千多万,还不算他跟其它臣
民一样都要缴付的消费税。但是,人们对于一切事物,都只有模糊认识并且
抱有成见。
在所有天主教会中,法国教会中积聚的财产最少。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不仅没有一个主教象罗马主教那样,攫取了广泛的主权,而且没有一个修道

院长象卡西诺山修道院长和德国修道院长那样,享有王权。法国主教辖区一
般收入并不太多。斯特拉斯堡和康布雷主教辖区收入最多,但这是因为这些
教区原属德国,而德国教会过去比德意志帝国还要富有得多。

吉阿诺纳在其所著《那不勒斯史》一书中肯定教士占有国家收入的三分
之二。这种夸大其词的欺人之谈,其实并没有使法国人感到苦恼不安。说教
会收入占国王三分之一,就象随便说巴黎有一百万人口一样。只要不辞劳苦,
⑨ 比安奇尼(Bianchini,1662—1729),曾从事子午线的划定和历法改革,也研究历史和考古。——译者
⑩ 扎诺蒂 (Zanotti,1692—1777):意大利文学家和哲学家。——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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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一下主教辖区的收入,就会看到根据大约五十年前订的租约的价格,所
有主教辖区当时年收入加在一起,估计不过四百万,而享有教皇授予的产益
处置权的修道院的收入则达四百五十万利弗之多。诚然,申报的租约的这个
价格比实际价格低三分之一,而且如果再加上土地收入的增加,那么,由红
衣主教会议决定的年收入总数就达一千六百万左右。但不要忘记这笔钱中有
一大笔每年都交到罗马而一去不复返,成为纯损失。这是国王对罗马教廷的

极大慷慨。这种慷慨,在一个世纪内,便使国家损失四十多万马克 的银子。
要不是商业的收入大大弥补这一损失的话,长此以往,就会使王国一贫如洗。

除了这些要向罗马缴纳初任年金 的有俸圣职外,还有本堂神父、修道
院、有教务会的教会、修会以及所有其他有俸圣职。如果把王国现有全部有
俸圣职收入估计为每年五千万的话,那也跟事实相去不远。
即使是以既严格又专注的目光来审视这一问题的人,也不可能把整个法
国教会(包括俗间神父主持的和正式神父主持的教会)的收入计算到九千万
以上。这对于供养在1700年所统计的九万个修士和大约十六万教士来说,并
不是一笔过大的款项。而在这九万个修士中,三分之一以上靠布施和做弥撒
过活,许多修士在修道院中,每年还拿不到二百利弗,但是有些修道院的正
式神父却享有二十利弗的年金。正是这种巨大的差异悬殊,今人感到诧异,
并引起抱怨不满。人们同情乡间本堂神父,他们工作辛苦繁重,却收入菲薄,
按规定只有权领取三百利弗的本堂神父薪俸,加上四五百利弗的布施。而一
个游手好闲的修士,成为修道院长后,虽然仍旧无所事事,却拥有巨款收入,
而且还从其属下获得农产品什一税。在佛兰德尔、西班牙,尤其是在德国信
仰天主教的诸邦中,这种流弊为害更烈,一些僧侣形同王侯。
几乎普天之下,都是恶习流弊充作法律。如果把至贤至智者聚集一堂来
制订法律,那么,哪里还会有这种仍保持着完整形式的状态呢?
法国的僧侣,一直沿袭对他们说来沉重不堪的惯例习俗,几年就要付给
国王几百万无偿赠与。他们向人借债,并在付清利息之后,再向债主还本。
这样,他们就付两次款。如果僧侣这个团体根据每一有俸圣职的收入的价值,
按比例纳税以供国家之需的话,那么,这对国家和整个僧侣团体说来,可能
更有利些,而且也更加有理,但是,人们始终抱住古老的习俗不放。正是由
于这种精神,教士每五年一聚时,连一个会场,一件属于他们的家具都从来
没有过。显然,如果他们花费少些,就可以更多帮助国王,并在巴黎为自己
盖座宫殿,作为点缀首都的新装饰品。
在路易十四尚未成年时期,法国教士的道德行为准则还没有完全清除天
主教同盟带来的杂质。我们看到,在路易十三青年时代,即在1614年举行的
最后一次三级会议上,被称为第三等级并作为国家的根基的、全国人数最多
的这一部分,跟高等法院一道,徒劳地要求把下述条文定为根本大法:“任
何教权均不得剥夺国王的神圣权利。王权仅得自上帝一人;宣扬可以废王弑
君乃是头等大逆不道之罪。”这就是国民提出的要求的主旨的原话。这个要
求是在亨利四世尸骨未寒之时提出的。但是,一个出生法国的法国主教、红
① 卡西诺山修道院 (Abbaye de Mont-Cassin )在意大利南部,建于六世纪。该院享有王权,即可铸造钱币,
征收捐税,进行司法审判,设置官职等。本笃会成立于此。——译者
① 吉阿诺纳(Gianonne,1676—1748):于1723 年发表《那不勒斯王国史》,激烈攻击教皇的世俗权力,
被开除出教,被囚并死于都灵城堡。——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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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主教迪佩隆,却激烈反对这一提案。借口为不该由第三等级就可能涉及教
会的问题提出法律。他为什么不同教士一道做第三等级想做的事情呢?但是
他已经走得太远了,以至于勃然大怒,竟然说:“教皇的权利是充分的和至
高无上的,直接及于教权,间接及于俗权。他作为教士,有责任宣称,对提
出教皇无权废黜国王者,将开除其教籍。”僧侣争取了贵族,使第三等级默
不作声。高等法院重申其过去的决定,宣布王位独立于教会,国王人身神圣
不可侵犯。僧侣团虽然承认国王人身是神圣的,但同时又坚持王位隶属于教

廷。过去正是本着这种精神废黜了温厚者路易 。这一精神至今仍占优势,以
至宫廷被制服后,不得不把用《根本法》这一名称出版最高法院的决定的出
版商投入监狱。据说这是为了和平的利益。但是,这却惩处了向君王提供自
卫武器的人。这样的景象在维也纳根本不会出现。
这是因为当时法国害怕罗马,而罗马害怕奥地利家族。
这场打输的官司同各国国王关系十分密切,所以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执

笔为文,反驳红衣主教迪佩隆。这篇文章是这位君主最出色的作品 。这场官
司也是为百姓,因为百姓要想休养生息,他们的君主就不能隶属于外国势力。
理性逐步占了上风。路易十四以实力为后盾,轻而易举使人遵从理性。

安东尼奥·佩雷 曾经嘱咐亨利四世注意三件事:罗马、谨慎、海洋。对
于路易十四说来,他在后两方面已占有很大的优势,以至可以不需前者。他
关注的是,只要教会的指令涉及国王的司法权,他就保持向高等法院上诉的
惯例,控告教会的指令逾权违法。教士常常对此满腹牢骚,但是有时也表示
赞赏满意。因为,尽管一方面,这种上诉捍卫国家的权利,反对主教的权威;
但另一方面,由于维护了法国教会的特权,反对罗马教廷的野心,这种上诉
也就肯定了主教的权威本身。于是主教们把高等法院看作是自己的对手,又
是自己的保护者,政府则小心翼翼使双方尽管有宗教争执,但不超出那些本
来就易于逾越的界限、法人团体和会社的权力,同商业城市的利益一样,要
有立法者来调整平衡。
法国教会的自主权
自主权这个词就意味着处于从属地位。自主权、特权,就是一般奴役的
某些免除。应该说法国教会的权利,而不该说自主权。这些权就是所有古代
教会具有的权力。罗马主教对东罗马帝国的基督教会从来没有丝毫的管辖
权。但在西罗马帝国的废墟中,罗马主教的权势却无孔不入。长期以来,只

有法国的教会向罗马教廷争夺首次尼西亚主教会议 之后每个主教授予自己
的古老权利,当时教会的纯粹教务的管理,都仿效世俗政府的模式。就象帝
国的每个行政区都有其辖区一样,每个主教也拥有自己的教区。的确,没有
一本福音书上曾经说,罗马城的一个主教可以向法国派遣由红衣主教担任的
教皇特使。他们有权:
负责审判、恢复旧教规、宽免、以及向百姓征收税款;
② 古代法国称量贵金属的单位,每马克为8 盎司 (224.5 克)。——译者
③ 新任的神职人员,应将该神职的一年收入缴给罗马教廷,称为初任年金。——译者
① 温厚者路易即路易一世 (778—840 ),亦称诚笃者路易。——译者
① 指詹姆士一世写的《自由君主制的法律》一书。——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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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法国高级教士到罗马申辩;
对国王的有俸圣职、以空缺税、动产继承税、遗产税、有俸圣职出缺收
入税、兼职费、有俸圣职候补费、九一税、什一税、初任年金等名目征税;
开除国王廷臣的教籍,以阻止其履行职务;
使私生子有权继承遗产;
对死时未将其部分财产捐献给教会者,撤销其遗嘱;
允许法国教士让与其不动产;
派遣法官了解婚姻是否合法;
总之,有七十余种侵越权利的行为。王国的高等法院始终反对这些行为,
维护国家天赋的自由和王权的尊严。
不管耶稣会教士在路易十四时代有多大影响,也不管这位君主亲政以
来,对高等法院的诤谏如何约束,这两个大团体谁都从不放过任何机会来抑
制罗马教廷的野心,而国王对这种警惕性则加以首肯,因为在这方面,国家
的基本权利就是君主的权利。

这类事情中最重要、也最微妙的,是国王的特权 问题。在某一主教辖区

职位空缺时,任命所有普通有俸圣职 并根据他的意愿管理和使用该教区的财
政收入,这是法国国王的权利。这一特权如今为法国国王所特有。但是,每
个国家都有其特权。葡萄牙国王享有王国所有主教辖区收入的三分之一。德
意志皇帝有任命空缺的有俸圣职之权,并一直在授予空缺的主要有俸圣职。
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国王权力更大。罗马的权利大部分建立在习俗的权利之
上,而不是建立在原有的权利之上。
墨洛温王朝诸王以一己的权威任命主教和全体高级教士。公元742年,

卡洛曼任命卜尼法为美因茨的大主教。而这个卜尼法出于感激,以后则用宗
教仪式为矮子丕平加冕。现在还留存许多表明国王有权处理这些重要神职的
历史遗物。这些职位越重要,就越应由国家元首授予。由一个外国主教参予
分配,似乎是危险的。而由这个外国主教来任命神职人员则往往被看作是更
加危险的侵越权利的行为。这不只一次引起内战。既然国王可以授予主教职
位,那么,在从某一主教去世到继任者登记宣誓效忠这段短短时间内,国王
享有支配主教辖区的收入,和任命人担任某些普通有俸圣职这一微不足道的

权利,看来是合乎教规的。然而,在第三代王朝期间归并为国王管辖的一些
城市的若干主教不愿承认这一权利。个别领主贵族又过于软弱,以致无法使
这一权利受到尊重。教皇公开支持主教,其意图始终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1608年,亨利四世在位时,高等法院宣告国王的特权行使于整个王国之内,
于是僧侣怨声载道。这位君主谨慎对待主教和罗马,把事情交给枢密院,自
己对此则避而不作决定。
红衣主教黎世留和马扎然公布了枢密院的若干决定。根据决定,自称享
有豁免权的主教应出示证件。直至1673年,一切还悬而未决。那时卢瓦尔河
以南几乎所有主教辖区,每逢有俸圣职出缺时,国王甚至连一个也不敢授职。
1673年,掌玺大臣艾蒂安·达利格尔终于在一道敕令上盖上国玺。该敕
② 西班牙菲利浦二世的大臣,因故入狱,越狱后潜居法国。——译者
① 325 年由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大帝召开。——译者
① 指法国国王征收空缺主教的收入及任命其所属宗教职位之权。——译者
② 普通有俸圣职只须举行削发式,而不必接受圣礼或出家修行。——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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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规定王国所有主教均由国王授职。有两个主教——可惜这是王国中最有德
行的两个人——顽固地拒不服从。这就是阿勒特主教帕维荣和帕米埃主教科
勒。他们首先用一些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自我辩护,但政府方面则以同样有力
的理由加以驳斥。如果知识渊博的人尚且长期争执不休,很显然这个争论不
休的问题就是含糊不清,当时的事情极其晦涩不明。但是显而易见,阻止国
王在两个主教辖区做他在所有其他主教辖区做的事,既不利于宗教信仰,也
不利于秩序安定。他们两人都坚定不移,谁都不登记宣誓效忠,因此,国王
认为有权向他们的教堂派去议事司铎。
那两个主教把国王使用特权任命的神职人员开除出教。这两个人都有信
奉冉森教派教义的嫌疑。过去教皇英诺森十一世反对他们。但当他们公开反
对国王的意图时,则受到英诺森十一世奥德斯卡尔希的支持。这个教皇跟他
们一样德行高尚而又顽固执拗,完全站在他们一边。
最初国王只不过放逐这两个主教任命的主要神职人员。他表现得比这两
个自炫圣洁的人更克制。国王尊敬阿勒特主教的高龄,让他安详宁静地死去。
帕米埃主教剩下孑然一身,但仍然毫不动摇。他变本加厉地开除别人教籍,
同时仍然坚持不登记宣誓效忠,因为他深信这种宣誓使教会过于屈从君主。
国王没收他的收入,而教皇和冉森派教徒则给予补偿。他因被人剥夺收入,
地位反而提高,更受尊敬。他于1680年去世,至死确信自己曾经维护上帝的
事业,使之不受国王侵犯。他的去世并没有平息争端。由国王任命的议事司
铎前去任职,占有财产。而一些自称为议事司铎和代理主教的人则把他们赶
出教堂,并开除他们的教籍。虽然此事属于图卢兹大主教蒙帕札受理的范围,
但他对这些自称代理主教的人所进行的判决却不起作用。这些代理主教根据
法国大主教对教会争端做出的判决可以提交教廷复审的惯例,向罗马上诉。
这个惯例是同法国教会的自主权相抵触的。但人类的一切统治本来就是矛
盾。高等法院进行了判决。代理主教之一,一个名叫塞尔勒的僧侣,对大主
教的判决和高等法院的判决一律撤销。高等法院对他进行缺席审判,处以死
刑,并把他的模拟像装在柳条囚笼里,拖到刑场,以示侮辱。人们还对他的
模拟人像进行处决。塞尔勒从他隐避的住所对大主教和国王进行辱骂。教皇
对他予以支持。更有甚者,这位高级神职人员象帕米埃主教一样,确信国王
的特权是天主教会的一种流弊,认为国王对帕米埃教区没有任何权利。他不
承认图卢兹大主教的教会,把大主教任命的新代理主教以及国王任命的神职
人员及其庇护者统统开除出教。
国王召集了由三十五名主教和同等数量的次级教阶代表组成的僧侣会
议。冉森派教徒首次站在教皇一边;而教皇——国王的敌人——虽然并不喜
欢他们,但却予以支持。他们始终利用一切机会来反抗这位君主,并以此为
荣。而且甚至后来在1699年,因为路易十四保护英王詹姆士,他们便跟联盟
国联合起来反对这位君主,以至当时人们都说,只有詹姆士国王成为胡格诺
派教徒,而教皇成为天主教徒,才能结束欧洲和教会的纷争动乱。
1618年和1682年的僧侣会议一致表示拥护国王,这里还因另一小小争
执而引起重大事端:巴黎郊区一个小修道院院长的选举把国王和教皇都牵涉
了进去。罗马教皇推翻了巴黎大主教的教会并撤销了大主教对该小修道院院
长的任命。高等法院判定罗马的手续为滥用。教皇发布谕旨,命令宗教裁判
所焚毁高等法院的判决。高等法院也下令废除教皇谕旨。人们一方面在本国
享有自治这种天然自由;另一方面又服从某一外国权力。这两种混杂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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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已有之。上述的斗争长期以来便是这种现象导致的惯常的,而又不可避免
的结果。
僧侣会议作出这项决定表明,在没有另一权力干预的情况下,明智的人
可以向自己的君主让步而不失尊严。会议同意把国王的特权扩展到整个王
国。这既是僧侣方面的感激其保护者,因此野心有所收敛而作出的一个让步,
也是对国王绝对权力的正式承认。
这次会议通过一封信向教皇为自身进行辩白,其中有一段话,仅仅这一
段话就足以在所有争论中充作永恒的行动准则:“与其搅扰安宁,毋宁牺牲
某些权利。”国王、法国教会、高等法院皆大欢喜。冉森派教徒写了一些谤
文。教皇坚定不移,发布敕书推翻僧侣会议的全部决议,并训谕主教们收回
前言。这样就有可能使法国教会和罗马教会永远分离。在红衣主教黎世留和
马扎然执政时期,就曾谈到打算设立大主教。所有行政官员希望不再向罗马
缴纳初任年金;罗马一年中有六个月不向布列塔尼任命担任有俸圣职的人
员;法国主教不再自称为“经教廷批准的”主教。如果国王原先愿意这样,
他这时只要说一声就行了。他是僧侣会议的主人,而且得到全国支持。在这
个世纪所有的教皇中,唯独只有这个德行高尚的教皇,不善于顺应时代,由
于他坚强不屈,罗马几乎什么都丧失殆尽。但是,有些界石年代久远,不经
强烈震撼,就不可能摇动。要想一下子跟罗马决裂,那就需要利己之心更重、
情绪更加偏激、人心更加激昂,因此,当人们想根除加尔文教派时,要进行
这种决裂,的确是很难的。当1682年公布这次僧侣会议的四项著名决定时,
人们甚至认为是采取了大胆行动。这四项决定的要旨如下:
1.上帝并未赋予彼得及其继承者任何直接或间接干预世俗事务的权力;
2.法国教会赞同康斯坦茨宗教会议宣布的公会议在信仰方面高于教皇;
3.法兰西王国和法国教会公认的教规、教例、教仪永远不可动摇;
4.教皇在宗教信仰方面的决定,只有在教会接受之后,方为有效。
所有法庭和所有神学院都把这四条主张的全文原原本本地记载下来。还
通过了一道敕令禁止今后宣扬任何与此相反的言论。这个坚定的举动,在罗
马被视为叛乱分子的暴行,而在欧洲所有新教徒看来,则只不过是一个生来
自由的教会所作的微弱努力;只不过砸碎它身上的锁链的四个链环而已。
这四条规定起初在全国受到热烈拥护,后来受到拥护的热烈程度便不如
过去。到路易十四晚年,这些规定开始变得可疑起来。因此,红衣主教弗勒
里通过一次僧侣会议,把它部分地取消,但并未引起丝毫反响,因为当时人
们的情绪并不激动,同时也因为红衣主教弗勒里执政期间,没有任何引起轰
动之举的缘故。最后,这四条又恢复了巨大的活力。
在此期间,英诺森十一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激怒怨恨。他对国王任命的
所有主教和享有国王授与的产益处置权的修道院长拒不颁发诏书,以致当这
位教皇于1689年去世时,法国有二十九个教区没有主教。这些高级教士仍然
领取薪俸,但他们不敢为自己举行授任礼,也不敢履行主教职务。于是设立
大主教的想法再度萌生。关于各国驻罗马大使的特权的争论,加深了原有的
创伤,从而使人们认为在法国建立一个完全非罗马的“天主教徒和使徒的”
教会的时期终于来到。当阿尔莱总检察长和塔隆大律师于1687年提出上诉,
控告教皇发出的反对各国驻罗马大使享有的特权的谕旨逾权违法时,当他们
强烈谴责顽固不化的教皇使那么多的教堂没有司牧时,这种想法已经表现得
相当清楚了。虽然这个行动看来大胆冒险,更不难做到,但国王却从不愿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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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赞同。
英诺森十一世的利益后来成了教廷的利益。法国僧侣的四项主张,攻击
绝对正确这种虚幻的说法,罗马人并不相信绝对正确,但却支持这种说法,
以及与这种虚幻说法相连系的权力。亚历山大八世和英诺森十二世虽然没有
骄傲的奥德斯卡尔希那么严酷无情,但却步他的后尘。他们赞成对僧侣会议
的谴责,拒不发给主教谕旨。总之,他们做得太过分了,因为路易十四并没
有采取适当的行动。主教们对于自己只有国王的任命,却没有自己的职务感
到不耐烦,于是请求法国宫廷准许他们同罗马教廷言归于好。
国王坚持不让的态度已经疲软,便答应了。主教们每个人分别上书教皇,
表示“对会议的做法深感痛心”。每个人在信中都声明自己并不把会议的决
定看成决定,也不把会议的命令看成是命令。皮尼亚特利 (英诺森十二世)
比奥德斯卡尔希更通融些,对这个举动感到满足。在法国,人们还不时宣扬
这四条主张,但是当不再进行战斗时,这些武器便锈钝起来。这场争论仍然
被一层薄雾所笼罩,并未解决。在一个国家里,对于这些问题如果没有一成
不变和普通公认的原则,这种情况几乎会经常发生。因此,根据执政者的性
格,根据控制国家首要人物的那些人物的特殊利益,人们时而反对罗马,时
而又向罗马让步。
此外,路易十四跟罗马并没有别的宗教纠纷,而在世俗事务上,也没遭
到僧侣的反对。
在路易十四时代,僧侣由于审慎稳重而变得可敬。这种审慎稳重,在头
两个王朝的野蛮统治下,以及在更为野蛮的封建统治的时代都未曾有过;在
内战时期和路易十三执政时期的动乱中,尤其在投石党运动中,除去某些例
外,更是闻所未闻。不管德行占主导地位,还是邪恶占主导地位,这些例外
情况必须排除。
只是在这时人们才开始睁开眼睛看清什么是迷信行为,他们总是把这种
行为和他们的宗教信仰混为一谈。尽管埃克斯高等法院和加尔默罗会修士反
③ ④
对,还是允许人们知道拉撒路和抹大拉的马利亚 并没有来过普罗旺斯。本

笃会修士不能使人相信雅典法庭法官德尼斯曾经统治过巴黎教会 。假冒的圣
徒,虚假的圣迹,膺造的圣物,开始声名狼藉。启迪着哲学家的健全理性渗
透各地,但是进展缓慢而又困难。巴黎红衣主教的兄弟,马恩河畔夏隆的主
教加斯东—路易德·诺阿耶,十分开明。他于1702年没收一件几百年来珍藏
于圣母教堂,被人称为耶稣基督的肚脐而受到崇拜的遗物,并叫人把它扔掉。
夏隆人个个都抱怨主教。主审法官、市政参事、国王侍从、司库官员、商贾、
显贵名流、议事司铎、本堂神甫,通过一项法案,一致抗议主教的侵犯行为,
要求归还圣脐,并且引证下列圣物:保存在阿尔让特伊的耶稣基督的衣袍,
保存在都灵和拉昂的他的手帕,保存在德尼斯的十字架上的一钉子,以及其
它许多人们对它们虽然予以保存,但却嗤之以鼻,从而大大有损于受人崇敬
的宗教的圣物。但是主教既有理智,又很坚定,终于战胜了人们的幼稚轻信。
其它各种迷信由于与曾经一度值得称赞的习俗有连系而得以继续存在。新教
③ 铁锤查理之子,矮子丕平之兄。——译者
④ 指加贝王朝。——译者
① 拉撒路 (Lazare),《圣经》人物,玛尔特和玛丽亚的兄弟,死后被耶稣救活。传说为马赛第一任主教。
——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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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克服了这些迷信,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其它天主教会来说,这些弊
端陋习在法国最不普遍,最受蔑视。真正的哲学精神只是在这一世纪的中叶
方才扎下根来。它丝毫没有平息神学上的新旧争吵,因为哲学的职责并不在
此。下面将谈到这些纷争,它们简直是人类理性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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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关于路易十四时代的加尔文教派
基督教会由于内部争吵,一直四分五裂,有好几百年,捧着和平之神的
手使人鲜血流淌,生命牺牲。这些无疑都是骇人听闻的事。异教从来没有这
种狂暴行动。异教用黑暗覆盖世界,但它只是用动物的血浇洒世界。而且,
犹太人和异教徒有时虽然杀人祭祀,但是这些奉献,不管多么令人感到恐怖,
却并没有引起内战。异教徒的宗教信仰只包括伦理道德和宗教节庆这两个内
容。古往今来,普天之下,伦理道德莫不相同,而宗教节庆仅仅是欢乐庆祝
而已,所以,都不会扰乱人类的安宁。
教理思想把进行宗教战争的狂热注入人们心中。我曾经长期探究:这种
教理思想,曾经使古代异教的各个流派分裂,但并没有引起任何纷争,那么,
它究竟怎样和为什么却在我们中间产生如此可怕的动乱呢?这决不仅仅是宗

教狂热所致。因为裸体修行者和婆罗门教徒,这些人类中最狂热笃信的人,
从来都只是把苦难加在自己身上。这蹂躏世界的新瘟疫的根源难道不可以在
共和精神的这场天然斗争中寻找吗?这种共和精神曾经激励最初的教会起来
反对那痛恨任何形式反抗的当局。那些最初在地窖和岩洞里对抗某些罗马帝
国皇帝的法令的秘密集会团体逐渐形成国中之国,即隐藏在帝国内部的共和
国。君士坦丁使这个共和国脱离地下状态并使之与王权并列。不久,主教的
权威便与迄今一直激励着基督教徒所有集会的民众精神对立起来。往往只要
某个大城市的主教一宣扬某种想法,某个副主教,某个神父,某个六品修士,
便大唱反调。任何权威都暗中伤人,尤其是因为任何权威都总想与日俱增。
当人们找到一个被认为是神圣的口实来反对这种权威时,便立即把造反奉为
天职。于是,一些人成了迫害者,另一些人成了造反者。双方都请上帝作证。

我们看到,自从阿里乌斯神父 与某位主教发生争论以来,那支配人类灵
魂的狂热把世界搞得多么动乱不安。把他的看法说成是上帝的意志;下令信
仰上帝,否则肉体消灭,灵魂永受磨难,这是某些人思想上的专制主义的登
峰造极的表现;而抵抗这两种威胁,在另一些人方面,则是为了争取天赋的
自由而作出最后努力。你们已经浏览过《论风尚》,这本书使你们了解到自
从泰奥多斯以来在世俗司法权与教会司法权之间进行着的一场旷日持久的斗
争。以及自从查理曼大帝以来,大领主反对君主、高级主教反对国王、教皇
反对国王和主教的反覆斗争。
在最初几个世纪,拉丁教会中的争论并不多。蛮族不断入侵,几乎使人
无法进行思考。已经被人充分阐述并足以确定普遍信仰的教理也不多。在查
理曼大帝时代,几乎整个西欧都已抛弃圣像崇拜。一个名叫克洛德的都灵主
教,狂热地取缔一切圣象,并保存了一些至今仍是新教基础的教理。这些宗
教信念在皮埃蒙、多菲内、普罗旺斯、朗格多克等谷地世代相传。十二世纪

时,它们曾大放异采。阿尔比教派之战刚一结束,它们便产生效果。接着,
② 抹大拉的马利亚 (Magdeleine),《圣经》人物,敬重耶稣的忠实女徒,曾目睹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为
耶稣送葬,并亲眼目睹耶稣复活。——译者
③ 德尼斯,古希腊雅典法庭法官,公元95 年殉教。另一德尼斯则是巴黎的首任主教,三世纪时殉教。人们
把这两人混同一人。——译者
① 古希腊人给印度一个教派的修行者的名称。——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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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传入布拉格大学之后,这些信念便引起了胡斯教派之战。

从由于杨·胡斯和布拉格的杰罗姆被活焚而引起的战乱结束,到由于出

售赎罪符而动乱再起,其间仅仅相隔约一百年。瓦尔多教派 、阿尔比教派和

胡斯教派所信奉的,经过路德、茨温利革新并被人作过种种解释的古老教
理,在德国被人如饥似渴地全盘接受。它还被当作口实去夺取主教和修道院
长所占据的大量土地,和抵抗当时正向专制政权阔步前进的德意志皇帝。这
些教理在瑞典和丹麦也获得了胜利,这些国家的百姓在国王的统治下过着自
由的生活。
天生具有独立精神的英国人,采纳了这些教理,并使之变得温和,从而
③ ④
创建了自己独有的宗教 。长老会于多难之秋,在苏格兰建立了一种类似共
和政体的宗教组织,其学院气味和僵硬严酷,比起气候的严寒,甚至比起令
人怨声载道的主教的专横恣肆来,都更使人难以容忍。这个长老会只是在受
到理性、法律和武力抑制时在苏格兰才不再对人危险有害。宗教改革也深入
波兰,但它只在那些百姓并不遭受奴役的城市里才取得巨大进展。赫尔维蒂

共和国 中最大、最富饶的那一部分没有多大困难就接受了宗教改革。由于同
样原因,宗教改革在威尼斯也即将大功告成。如果威尼斯不同罗马毗邻,或
者,如果威尼斯政府不害怕民主 (任何共和国的百姓都自然地向往民主。民
主当时是大多数布道者的伟大目标)的话,宗教改革已经在那里扎下根来。
荷兰人只是在挣脱了西班牙的枷锁之后,才信奉了这一宗教。日内瓦改宗加
尔文教义,成了一个百分之百的共和国。
整个奥地利家族都尽其所能把这些新的宗教从它所属的各邦中排除出
去。这些宗教对西班牙几乎没有影响。它们在自己的发祥地萨伏依公爵所属
各邦里,却被剑与火根除。1655年,皮埃蒙谷地的居民经受了梅兰多尔和卡

布里埃两地的百姓在法国弗朗索瓦一世统治下所遭受的苦难 。掌握绝对权力
的萨伏依公爵,一旦感到某一教派的危险,便立即将国内的这一教派彻底消
灭。幸存的仅仅是一些隐藏在悬岩峭壁之间,不为世人所知的力量薄弱的后
裔而已。在佛朗索瓦一世和亨利二世强有力的统治下,路德派和加尔文派在
法国并没有引起巨大骚乱。可是,一旦政府软弱无力,分崩离析时,宗教纠
纷便激烈起来,并且竞相使国家动乱不堪。国家的轻率浮躁,进行革新的狂
热,以及人们的热情,在四十年间,使一个彬彬有礼的民族变成一个野蛮民
族。
出身于新教的亨利四世,热爱这个教派,但并不对之依附不离。尽管他
① 阿里乌斯神父(PrètreArius,256—336 ),因否认三位一体,也就是否认基督的神圣,先后被尼西亚和君
士坦丁宗教会议目为异端。——译者
① 阿尔比教派(Albigeois ):基督教的一派,主张善恶二元,不承认教会的权力,斥教皇为魔鬼。十二世
纪盛行于法国南部阿尔比一带,1209 年教皇英诺森三世,勾结法国国王路易八世进行镇压,经过二十年战
争,阿尔比派逐渐衰微。——译者。
② 布拉格的杰罗姆 (1374—1416):胡斯信徒,1415 年在康斯坦茨与胡斯一道被教皇火焚。——译者
③ 十二世纪由神父瓦尔多 (Valdo)在普罗旺斯建立的教派。——译者
④ 乌利希·茨温利 (1484—1531):与马丁·路德同时代的宗教改革者,瑞士人。——译者
⑤ 1534 年,英国国王亨利八世宣布英国与罗马教廷脱离关系,但到1562 年伊丽莎白一世时,英国教会才
最终建立。——译者
⑥ 苏格兰的一个新教教派。——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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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得胜,德行高洁,他如果不抛弃加尔文教派,也无法进行统治。他改宗
天主教后,并没有忘恩负义到想消灭这个教派,这个教派长期与法国国王为
敌,但他的王冠是部分地依靠它才取得的。而且,他想摧毁这个小集团,也
无能为力。他喜爱它,保护它,同时又抑制它。
法国胡格诺派教徒,当时几乎占全国人口的十二分之一。其中有一些是
势力强大的领主。有些城市全部信奉新教。他们过去曾经同一些国王作战。
国王被迫让与他们若干设防城市。亨利一世仅在多菲内一地便给了十四个这
种城市,还把朗格多克的蒙托邦、尼姆给了他们。让与的城市还有索米尔,
尤其是拉罗舍尔,后者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共和国。商业贸易和英国对它的
优惠使它得以强盛起来。
最后亨利四世于1598年向胡格诺教派颁布了著名的《南特敕令》。他这
样做似乎满足了自己的爱好和施政的需要,甚至尽了自己的职责。其实这道
敕令只不过是确认了法国新教徒手执武器从历代国王那里争得的特权,并且
亨利四世在王位巩固之后又真心诚意地赐予了这些特权。
亨利四世的大名使南特敕令比其它所有敕令更加闻名于世。根据南特敕
令,任何享有高级审判权的采邑的领主,在其城堡内,可以充分进行所谓经
过改革的宗教活动,而没有这种权利的领主则准许派三十个人参加他组织的
宣讲布道。高等法院直辖的所有地方,都允许这种宗教从事全部宗教活动。
加尔文派教徒在允许他们从事宗教活动的城市里,可以不经官方许可而
出版一切书籍。
政府宣布,加尔文派教徒可以担任国家的任何公职,可以领受国家的任
何封号。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因为国王就曾经封拉特雷穆伊和罗斯尼的领
主为公爵和勋贵。
巴黎高等法院,特别设立了一个分庭,由一名首席庭长和十六名法官组
成,负责审理不仅巴黎所辖广大地区的新教徒的案件,而且还有诺曼底和布
列塔尼地区的新教徒的一切案件。该庭称为“敕令分庭”。事实上,从来只
有过一名加尔文派教徒依法被接纳为该分庭的法官。但是,由于成立“敕令
分庭”是为了防止发生新教徒所抱怨的欺压行为,同时还由于那些法官一直
以能够承担这种使其显得超群出众的职务而洋洋自得,所以,就是胡格诺派
教徒自己也承认,这个由天主教徒组成的分庭对他们的判决是至为公正的。
胡格诺派在卡斯特尔有一个类似小型高等法院的机构,并不隶属图卢兹
高等法院。在格勒诺布尔和波尔多,有由天主教徒和加尔文派教徒各一半组

成的分庭。加尔文派教会和法国教会一样,也召开教务会议 。这样,这些特
权和其它许多权利便把加尔文派教徒和全国其余的人结合为一体。实际上,
这是把敌对双方联合一起。伟大的国王亨利四世在世时,以他的威望权势,
善良仁慈和机智灵活,对双方都加以抑制。
亨利四世之死永远令人感到可怕和惋惜。他去世后新王幼弱,宫廷分裂。
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要使新教徒的共和思想不会导致他们滥用的特权,另
一方面要使当时尽管软弱不堪的宫廷不想遏制这些特权,都是难乎其难的。
胡格诺派仿效德国,在法国建立了几个辖区(cercles),这些辖区代表经常
闹事。此外新教还有一些野心勃勃的领主贵族。布荣公爵,特别是罗昂公爵
这个胡格诺教徒中最有威望的领袖,不久就把好动喜乱的传教士和盲目虔信
① 赫尔维蒂原为东高卢的一个行省,现属瑞士。——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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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民众投入叛乱之中。1615年以后,胡格诺派竟敢向宫廷呈交一份请愿书,
他们除了提出一些侮辱性的条款外,还要求改组国王的枢密院。自 1616年
起,他们便在某些地区拿起武器。宫廷分裂,宠臣被人仇恨,国家动荡不安,
再加上胡格诺派胆大妄为,凡此种种都使整个国家长期陷于混乱之中。这时
叛乱迭起,阴谋四伏,恫吓盛行,刀光剑影,匆匆媾和,又匆匆毁约。就是
这些现象使当时教廷驻法国公使、大名鼎鼎的红衣主教本蒂沃里奥说,他在
法国看到的只是狂风暴雨。
在1621年,法国新教教会提出把他们的军队指挥官的职位交给后来成为
法国陆军统帅的莱迪基埃尔,每月付给他薪俸十万埃居。可是莱迪基埃尔实
现自己的野心,比新教徒从事叛乱,经验更加丰富。而且,由于他曾经指挥
过新教徒,对他们了若指掌,所以他宁愿同他们作对,而不愿担任他们的首
领。他改而皈依天主教,以此作为对新教徒的建议的答复。胡格诺派接着转
向布荣公爵元帅。但这公爵声称自己已经年事过高,无法胜任。最后,他们
把这个倒霉的职位给了罗昂公爵。于是这公爵竟敢伙同他的兄弟苏比兹,向
国王开战。
同年,陆军元帅吕伊纳带领路易十三转战各省,几乎兵不血刃就降服了
五十多座城市,但他在蒙托邦城下却遭到挫败。结果国王蒙受了拔营逃遁之
耻。他们还围攻拉罗舍尔,结果徒劳无功。这座城市依靠自己的力量和英国
的援助,进行抵抗。最后,犯有谋杀君主罪的罗昂公爵,俨然以君主的身分

同国王议和 。
在签订这项和约和吕伊纳陆军统帅去世之后,还得再次作战,再次包围
拉罗舍尔,因为拉罗舍尔一直联合英国和法国的加尔文教徒反对国王。一位
妇女 (罗昂公爵之母),对王军,对积极活跃的红衣主教黎世留,对在围城
期内英勇无畏多次冒死出战的路易十三,拚命抵抗,保卫这座城市达一年之
久。全城忍受了饥饿引起的极端困苦。后来这座城市之所以投降,只是由于
红衣主教黎世留仿照从前亚历山大在蒂尔城下高筑围垒的办法,下令构筑长
五百尺的围堤。这种围堤制服了大海和拉罗舍尔的居民。市长吉东原打算为
保卫拉罗舍尔战至最后一息的,但在无条件投降后,居然鲁莽冒失地率领自
己的卫队出现在红衣主教黎世留面前。胡格诺教派控制的主要城市的市长都
有卫队。黎世留撤销了吉东的卫队和这座城市的特权。叛乱的异端分子的首
领罗昂公爵一直继续为其教派作战。英国人虽是新教徒,却弃他不顾。于是
他转而和西班牙结盟,尽管西班牙人信奉天主教。然而,红衣主教黎世留指
挥坚定有力,迫使到处受挫的胡格诺派教徒屈膝投降。
在这以前,向胡格诺派教徒颁发的一切敕令,都是这派教徒和历代国王
之间缔结的条约,黎世留则要把他颁布的敕令称为“恩典敕令”。国王在这
道敕令中以宽大为怀的君主的口吻降旨。在拉罗舍尔、雷岛、奥列龙、普里
瓦、帕米埃等地,新教徒的一切宗教活动均被取缔,但一直被加尔文教派视
为其根本法的“南特敕令”仍然继续存在。
如此专制,如此果敢的红衣主教黎世留居然没有废除这一著名的“南特
敕令”,这似乎很奇怪。这是由于他当时抱有另一目的缘故。这一目的可能
较难实现,可是它和这位主教的远大抱负、高超思想却完全符合。他追求征
② 梅兰多尔和卡布里埃均位于迪朗斯谷地,十六世纪时居民信仰瓦尔多教派。1545 年,村庄被毁,数千居
民被屠杀。——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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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人心这种光荣,他自信凭他的智慧、力量和策略,能够做到这一点。他计
划争取一些当时被新教徒称为ministre(司牧)今天被人们称为pasteur(牧
师)的讲道者,首先让他们承认天主教的祭礼在上帝眼中并非罪行,然后逐
步加以引导,同时也对他们作一些无关紧要的让步,但却又让罗马教廷看起
来似乎并未给他们任何好处。他打算用赠与和宽恕来迷惑一些新教徒,引诱
另一部分新教徒,最后使人看起来他已经把他们全都统一于国教之中。至于
其他一切则留待时间去处理。他们考虑的只是获得这样的光荣:即已经完成、
或者已在准备完成这一巨大功业,或者被人看起来象是已经完成这一巨大功

业。以著名的嘉布遣会修士约瑟夫为一方,以两名已被收买的新教牧师为另
一方进行谈判。看来红衣主教黎世留未免太过于自负了,要使神学家们协调
一致,似乎比在大西洋上修筑堤坝还要难。
黎世留深感失望,于是打算镇压加尔文教派。可是别的牵挂使他的打算
无法实现。他同时要同王国的高官显贵、皇亲国戚,整个奥地利家族进行斗
争,并且还得经常和路易十三本人对抗。最后他在所有这些骚乱动荡之中,
过早去世。他留下全部尚未完的图谋以及他那赫赫远播的,而不是亲切可敬
的名声。
但是,在攻陷拉罗舍尔和颁布《恩典敕令》之后,内战停止了。只有争
论依然存在。双方都出版了一些今天已无人再读的大厚书。僧侣们,尤其是
耶稣会教士,力图使胡格诺派教徒改变宗教信仰,而新教牧师则竭力争取一
些天主教徒接受其观点。国王的枢密院忙于对诸如两个教派在某个村子争夺
一块墓地,某个新教教堂建于原属天主教会的土地上,学校教育,城堡的权
利以及丧葬,教堂大钟之类的纠纷进行判决。新教徒很少在这类官司中胜诉。
在长期破坏、多年浩劫之后,还只剩下这些困难麻烦。自从罗昂公爵不再充
当首领和布荣家族丢失色当以来,胡格诺派就没有领袖。他们甚至以在投石
党之乱中,在一些亲王、高等法院和主教借口效忠国王,反对红衣主教马扎
然而煽起的内战中,保持平静为荣。
在这位首相的一生中,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宗教问题。他毫不作难就把财
政总监的职位给予一个名叫赫尔瓦尔特的外国加尔文派教徒。所有新教徒都
进入包税所、包税分所及其所有附属单位中工作。
振兴了法国工业,并可视为法国商业的奠基人的柯尔伯,在工艺、制造
业、航海等领域,用了许多胡格诺派教徒。所有这些有益事物使他们忙碌紧
张,在他们当中盛行一时的争论狂热也就逐渐缓和下来。路易十四享有的五
十年光荣,他的威势以及他坚强有力的统治,消除了新教徒和国家所有社会
等级的一切反抗念头。在优雅的宫廷里举行的豪华盛大的庆宴上,胡格诺派
① ①
教徒的拘泥迂腐甚至成为笑柄。随着鉴赏能力日益提高,马罗和贝兹 的圣
诗逐渐令人厌恶。这些曾使弗朗索瓦二世的宫廷倾倒入迷的圣诗,在路易十
四时代,只有下等人才再去阅读。接近本世纪中叶才在世界上开始稍稍显露
① 教务会议 (Synode),是天主教为处理地区宗教事务而由主教召集的会议,参加的有地区司铎、本堂神
父等。有新教徒的城市都有其主教会议。每省有教务会议,经国王批准,每两年召集一次全国教务会议。
——译者
① 1622 年签订蒙佩利埃和约,规定新教徒不得参与一切政治会议,拆除设防城堡,但蒙托邦和拉罗舍尔除
外。——译者
① 嘉布遣会 (Capucins)是方济各会的一个分支。——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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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健康的哲学,久而久之也使那些诚实正直、通情达理的人,对宗教争论感
到厌恶。
不过,在理性逐渐被人们遵从之前,这种争论精神本身可以用于维持国
家的安宁,因为当时冉森教派教徒开始出现某些声誉。他们和那些沉浸于精
神妙义的人同样拥有徒众。他们撰文攻击耶稣会教士和胡格诺派教徒。胡格
诺派教徒则对冉森教派教徒和耶稣会教士予以回敬。阿尔萨斯省的路德派教
徒也写文章攻击上述三派。在国家忙于重大事务,政府拥有无限权力的时期,
发生于这样多教派之间的笔墨官司,在短期内只能使游手好闲的人感兴趣,
而且这种事情迟早会变得毫无意义。
路易十四的僧侣不断进谏,耶稣会教士影射暗示,罗马教廷,以及最后,
掌玺大臣勒泰利埃和他的儿子卢瓦怂恿推动——这两个人是柯尔伯的死敌,
他们希望把新教作为叛逆加以铲除,而柯尔伯则把新教徒当成有用的臣民加
以保护——,这一切都促使路易十四反对新教徒。此外,路易十四对新教教
义的内容毫无所知,所以他把他们视为好不容易才制服的前叛乱分子,并非
毫无道理。他首先竭力从各方面逐步破坏新教徒的那座宗教大厦。只要稍有
借口就夺走他们的教堂,禁止他们同天主教徒的女儿结婚。不过在这一点上,
他的做法可能不太策略明智,因为这是对性别的力量无知的表现,而宫廷对
此却十分了解。总监和主教们竭尽全力使用最合情理的手段,夺走胡格诺派
教徒的子女。柯尔伯于1681年下令包税所不再雇用新教徒。胡格诺派教徒被
千方百计赶出工艺部门。国王虽然把他们置于桎梏之下,但是并没有加重这
个桎梏。他发布谕旨禁止对胡格诺派教徒使用暴力。潜移默化与严厉制裁双
管齐下。当时只有具有法律形式的严厉措施。
此外,还采用了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来使人改变信仰:就是用钱。但是
这种办法用得不够。珀利松被委以这一秘密职务。就是这个珀利松曾经长期
是加尔文派教徒,因其著作,因其滔滔雄辩的才能,因其对总监富凯的忠诚
而名弛遐迩——他曾经是这位总监的首席秘书,宠幸和牺牲品。他有幸在这
个改变宗教信仰便可获得高官厚禄、发财致富的时期,明达道理,改变信仰。
他披起僧袍,取得有俸圣职,还得到一个奏章送审官的职位。将近1677年,
国王委托他管理圣日尔曼·德·普雷和克吕尼两修道院的收入,再加上俗产
收入的三分之一。这些收入用来发给愿意改宗的人。格勒诺布尔主教、红衣
主教勒卡米,已经使用过这种方法。负责这个部门工作的珀利松,把钱寄往
外省。他企图用很少一点钱,使很多人改变宗教信仰。一小笔一小笔分发给
穷人的钱,加长了珀利松每三个月向国王呈报一次的改宗者的名单。同时使
国王相信,世间万物都会屈服于他的权势或者他的恩惠。
枢密院受到这微小的、时间本会使之变得更大的成就的鼓舞,于 1681
年大胆发布了一项公告,允许儿童在七岁时弃绝改宗。外省于是根据这一公
告强迫大批儿童发誓弃绝,而且派兵住在他们父母家中。

正是掌玺大臣勒泰利埃和他儿子卢瓦的这种急躁行动,首先使普瓦图、
圣东日及邻近各省的许多家庭于 1681年背井离乡逃往他方。外国人迫不及
待,对此加以利用。
英国国王和丹麦国王,特别是阿姆斯丹城,邀请法国的加尔文派教徒到
他们国家避难,并保证他们的生活。阿姆斯特丹甚至答应为逃亡者建造一千
① 克莱芒·马罗曾在日内瓦跟加尔文学习,并把加尔文派宗教仪式所用的许多圣歌译成法文。——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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幢住房。
枢密院看到使用权力过分急躁所产生的危险后果,想使同一权力加以弥
补。人们感觉到,一个商业发达的国家,多么需要能工巧匠;而在建立强大
海军的时刻,又多么需要海员水手。于是下令对从事上述职业而企图外逃者
处以划船苦役。
人们发现不少加尔文派教徒的家庭出卖它们的不动产。政府于是立即发
布公告,规定如卖主一年后从王国出走,便没收其全部不动产。当时对新教
牧师的惩罚更加严酷。他们稍有违章行为,教堂便被查封。所有根据某人遗
嘱留赠宗教教务会议的年金,都被用来充作国内医院的经费。

加尔文教派的小学校长期禁止招收寄宿生。新教牧师必须缴纳人头税 。
取消信仰新教的市长的贵族称号。信仰新教的国王卫队中的军官、国王秘书,
一律被勒令自动辞职。不再接纳新教徒充当公证人、律师,甚至诉讼代理人。
全体教士都奉命争取人入教,但却禁止新教牧师这样做,否则终身放逐,
所有上述决定都是法国天主教教士的公开要求。总而言之,情况有点象一个
家庭的子弟决不愿同鸠占鹊巢的外人平分家产。
珀利松继续收买改变宗教信仰者。但是,财政总监的遗孀——埃尔瓦尔
夫人,出于任何时代的妇女都具有的宗教热诚,汇钱阻止人们改宗,其款额
与珀利松用于劝人改宗的钱相同。
(1682年)胡格诺派教徒终于竟敢在某些地方抗命不从。他们在维瓦雷
和多菲内省他们被人拆毁的教堂旧址附近集会,遭到攻击,于是进行自卫。
这只不过是过去的内战的一点极其微弱的星火而已。两三百个不幸的人,没
有首领,没有要塞,甚至也没有计划,顷刻之间,便被驱散。溃败之后,酷
刑接踵而来。多菲内省总督下令对曾经起草南特敕令的新教牧师夏米埃的孙
子处以车轮刑。后者因而跻身胡格诺教派最著名的殉教者之列。夏米埃这个
姓于是长期受到新教徒崇敬。

(1683年)朗格多克省总督 下令用车轮刑把传教士肖梅尔活活处死,
对另外三人也判处同样刑罚。十人被判处绞刑。但他们事先都已出逃,故幸
免于难,只不过他们的模拟人象被处决而已。
这一切都令人心惊肉跳,但同时又使人斗志更坚。人们愈为自己的宗教
信仰蒙受苦难,就愈加虔诚笃信。这一点大家都是清楚不过的。
就在这个时,有人说服国王,把天主教传教士派往各省之后,还应派去
一些龙骑兵。这些暴力手段似乎采取得不合时宜。当时有一种想法主宰着宫
廷,就是一切均须屈从于路易十四的威名,而这就是这种想法产生的必然结
果。但是,人们却没有考虑到以下几点:胡格诺派教徒已不再是雅尔纳克、

蒙孔图尔和库特拉战役 时期的胡格诺派教徒;内战的狂热已经消失;这一长
期缠身的疾病已经使人衰弱不堪;人间衰兴各有其时;尽管先辈在路易十三
时代是异教叛乱者,但子孙在路易十四时代却已归顺降伏。我们看到在英国、
荷兰、德国,上个世纪有许多教派互相残杀,如今却在那些城市中和睦相处。
② 贝兹(ThédoredeBèze,1519—1605):新教作家和神学家,也是加尔文的弟子,著有《法兰西王国新教
史》和圣经剧《献祭的阿伯拉罕》。——译者
① 米歇尔·勒泰利埃 (1603—1685):南特敕令就是由他签署废除的。此人与路易十四最后一个忏悔师同
名同姓。——译者
② 原来新教牧师和天主教神父都同样豁免人头税。——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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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证明,一个专制君主同样可以得到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对他的效忠。阿
尔萨斯的路德派教徒便是令人信服的真实例证。所以,克里斯蒂娜女王后在
她的一封信中谈到这些暴力行为和流亡外逃的现象时,看来说得很对:“我
把法国看成病人。为了治他的病,切去他的手和足,如果用仁慈和耐心去医
疗,就完全可以治愈。”
路易十四于1681年占领斯特拉斯堡时,曾经保护当地的路德教派。他如
果能够在他所属各邦容忍加尔文教派,这个教派天长日久本会自行消灭,正
如随着岁月推移,阿尔萨斯的路德徒日趋减少一样。难道可以想象,强迫大
批臣民而不会失去更多臣民吗?这些人会不顾国王的敕令和边防警卫的看
守,去逃避被视为可怕迫害的暴力行为。总之,为什么要使一百多万人去仇
恨一个亲切而珍贵的名字呢?对于这个名字,新教徒和天主教徒,法国人和
外国人,都曾冠以“伟人”二字。策略本身似乎就可以促使人把加尔文派教
徒保存下来。以便利用他们来对抗罗马教廷没完没了的要求。正在这个时期,
法国国王同教皇,法国的敌人英诺森十三世公开决裂。但是,路易十四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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