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思录

诸子百家之
中国儒家经典著作系列:
近 思 录
续近思录

卷一 道体
大动为真静
1· 01 濂溪先生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
静极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
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
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
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
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
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
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周敦颐《太极图说》
1· 02 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
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徽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
——周敦颐《通书· 诚几德》
1· 03 伊川先生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
也,故曰:天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
曰:天下之达道,和也。
——《二程遗书》
1· 04 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惟观其所见何如耳。
——《二程文集》卷九《与吕大临论中书》
1· 05 乾,天也。天者,乾之形体;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
无息调之乾。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违且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
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乾。
——《程氏易传· 乾传》
1· 06 剥之为卦,诸阳消剥已尽,独有上九一爻尚存,如硕大之果不见
食,将有复生之理。上九亦变,则纯阴矣。然阳无可尽之理,变于上则生于
下,无间可容息也。圣人发明此理,以见阳与君子之道,不可亡也。或曰:
剥尽则为纯坤,岂复有阳乎?曰:以卦配月,则坤当十月。以气消息言,则
阳剥为坤,阳来为复,阳未尝尽也。剥尽于上,则复生于下矣。故十月谓之
阳月,恐疑其无阳也。阴亦然。圣人不言耳。
——《程氏易传· 剥传》
1· 07 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
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程氏易传· 复传》
1· 08 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
有应,所以不己也。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
——《程氏易传· 咸传》
1· 09 天下之理,终而复始,所以恒而不穷。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

不能恒矣。惟随时变易乃恒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
孰能识之?
——《程氏易传· 恒传》
1· 10 人性本善,有不可革者,何也?曰: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
则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
不可移者。虽昏愚之至,皆可以渐磨而进。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
之以不为,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天下自暴自
弃者,非必皆昏愚也,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绝
于善,谓之下愚。然考其归,则诚愚也。既曰下愚,其能革面,何也?曰:
心虽绝于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则与人同也。惟其有与人同,所以知其非性
之罪也。
——《程氏易传· 革传》
1· 11“忠信所以进德”。“终日乾乾”。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
天之载,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
人则谓之性,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
可谓尽矣。故说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事小事,而只曰:“诚之
不可掩如此夫”。彻上彻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
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
——《二程遗书》卷一
1· 12 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
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相干。如手足不仁,
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止曰: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
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二程遗书》卷二
1· 13“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
然不是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本注:后稷
之克岐克嶷,子越椒始生,人知其必灭若敖氏之类),是气禀有然也。善固
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
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人性
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
终无所污,此何烦人力之为也?有流而未远,固己渐浊;有出而甚远,方有
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如
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
清也,则却只是元初之水也。亦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是取出浊来置在一
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对,各自出来。
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教也。自天
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
——《二程遗书》卷一
1· 14 杨子拔一毛不为,墨子双摩顶放踵为之,此皆不得中,至如子莫
执中,不知如此执得。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一个中在那上,不待人
安排也。安排著便不中矣。
——《二程遗书》卷十七
1· 15 问:时中如何?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

厅,则中央为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为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
之中为中。推此类可见矣。如三过家门不人,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
则非中也。居陋巷,在颜子时为中,若三过家门而不入,则非中也。
——《二程遗书》
1· 16 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
——《二程遗书》卷六
1· 17 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
本,自根本至枝叶,皆是一贯,不可道上面一段事,无形无兆,却待人旋安
排引入来教入涂辙。既是涂辙,却只是一个涂辙。
——《二程遗书》卷十五
1· 18 近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屈伸
往业只是理,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复
卦》言“七日来复”,其间元不断续。阳已复生,物极必返。其理须如此。
有生便有死,有始便有终。
——《二程遗书》卷十五
1· 19 问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
体认出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爱自是情,仁
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
则不可便谓之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
为仁,则不可。
——《二程遗书》卷十八
1· 20 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
尝不善?发而皆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
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1· 21 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
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
不可谓之心。譬如水,只可谓之水。至如流而为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
却谓之流也。,为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
——张载《正蒙· 太和》
1· 23 天体物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
无一物而非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
之不体也。
——张载《正蒙· 天道》
1· 24 性为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
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不知顺吾性者,则亦未
如这何矣。
——张载《正蒙· 诚明》
1· 25 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至此
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
——《横渠易说· 说卦》
1· 26 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
薄厚,故有知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
也易,开则达于天道,与圣人一。

——张载《性理拾遗》

卷二为学大要
圣希天 贤希圣 士希贤
2· 01 濂溪先生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
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
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
于今名。
——周敦颐《通书· 志学》
2· 02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
而己者,陋矣。
——周敦颐《通书· 陋》
2· 03 或问: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夫《诗》《书》
六艺,三千弟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伊川先生曰:学
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欤?曰:然。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
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
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惧、爱、恶、
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
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然学之道,必先明诸
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
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
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
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
“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
学之之道也。然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
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
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后人未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
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
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二程文集》卷八《颜子所好何学论》
2· 04 横渠先生问于明道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何如?
明道先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认外物之外,
牵己而从之,是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
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
可遽云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
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
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苟现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
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
大率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
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
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子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
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天事则定,定则
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

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
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
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
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二程文集》卷二《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
2· 05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
理明;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
矣。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
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
乃无用之赘言也。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
来书所谓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
称”焉者,疾没身无善可称云尔,非谓疾无名也。名者可以厉中人。君子所
存,非所汲汲。
——《二程文集》卷九《答朱长文书》
2· 06 内积忠信,所以进德也;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致
知也。求知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所谓“始条理者知之事也。”
知终终之,力行也。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之,力行也。
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所谓“终条理者圣人之
事也。”此学之始终也。
——《程氏易传· 乾传》
2· 07 君子主敬以直其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
义形于外,非在外也。敬义既立,其德盛矣不期而大矣。德不孤也,无所用
而不用,无所施而不利,孰为疑乎?
——《程氏易传· 坤传》
2· 08 动以天为无妄,动以人欲则妄矣。《无妄》之义大矣哉!虽无邪
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既己无妄,不宜有往,往则妄也。故
“无妄”之“彖”曰:“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程氏易传· 无妄传》
2· 09《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传曰:中无私主,则无感
不通。以量而容之,择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其九四曰:“贞
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传曰:感者人之动也,故《咸》皆就人
身取象。四当心位而不言“咸其心”,感乃心也。感之道无所不通,有所私
系,则害于感通,所谓悔也。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旸,无不通无不应
者,亦贞而已矣。贞者虚中无我之谓也。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
则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所不及者不能感也。以有系于私心,既主于一隅
一事,岂能廓然无所不通乎?
——《程氏易传· 咸传》
2· 10 古之学者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学者为人,欲见知于人也。
伊川先生谓方道辅曰: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学者病不得其门耳。得其
门,无远之不到也。求人其门不由经乎?今之治经者亦众矣,然而买椟还珠
之蔽,人人皆是。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辞,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
之糟粕耳。觊足下由经以求道,勉之又勉,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
手之舞足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也。
——程颐《手帖》

2· 11 明道先生曰:“修辞立其诚。”不可不仔细理会。言能修省言辞,
便是要立诚。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也。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
诚意,乃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道之浩浩,何处下手?
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也。终日乾乾,大事小事,
只是忠信。所以进德为实下手处。“修辞立其诚”,为实修业处。
——《二程遗书》卷一
2· 12 伊川先生曰:志道恳切,固是诚意。若迫切不中理,则反为不诚。
盖实理中自有缓急,不容如是之迫。观天地经乃可知。
——《二程遗书》卷二上
2· 13 明道先生曰: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学者当学颜子,入圣人
为近,有用力处。
又曰:学者要学得不错,须是学颜子。
——《二程遗书》卷二上卷三
2· 14 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地之间。安得天分,不有私心,
则行一不义,杀一不辜,有所不为。有分毫私,便不是王者事。
——《二程遗书》卷五
2· 15 明道先生曰:学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故“切问而近思”,
则“仁在其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貂之邦行之矣。言不忠信,行
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
行。”只此是学。质美者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庄敬持养。
及其到,则一也。
——《二程遗书》卷十一
2· 16 有人治园圃役知力甚劳。先生曰:“《蛊》之《象》:‘君子振
民育德’。君子之事,惟有此二者,余无他为。二者,为己为人之道也。”
——《二程遗书》卷十四
2· 18 伊川先生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次序。今之学者,却
只做一场话说,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
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为小,不足学。
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
却只在此。
——《二程遗书》卷十五
2· 19 仁之道,要只消一个公字。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作仁。
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只为公则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
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也。
——《二程遗书》卷十五
2· 20 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
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丧志。”为文亦玩
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始类俳。独立孔门无一
事,只输颜氏得心斋。”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专
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古者学为文否?曰:人见六
经,便以谓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掳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
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
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2· 21 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说,便是自弃。
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
为志。
——《二程遗书》卷十人
2· 22 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
须用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
中理在事,义在心。
——《二程遗书》卷十八
2· 23 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
而行是为义也。若只守着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为孝,
不成只守着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清当如何,
然后能尽孝道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2· 24 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则为伪也。大本已失,
更学何事?为名与为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2· 25 有求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学而善思,然后可与共适道;
思而有所得,则可与立;立而化之,则可与权。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2· 26 君子之学必日新。日新者,日进也。不日新者必日退。未有不进
而不退者,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极也。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2· 27 谢显道见伊川,伊川曰:“近日事何如?”对曰:“天下何思何
虑?”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在伊川直是会锻炼得人,
说了,又道:“恰好著工夫也。”
——《二程外书》卷十二
2· 28 谢显道云:昔伯淳教诲,只管著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
却似扶醉汉,救了一边,倒另一边。只怕人执着一边。”
——《二程外书》卷十二
2· 29 横渠先生曰:“精义为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
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思勉之能强。
故崇德而外,君子未致知也。
——张载《正蒙· 神化》
2· 30 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于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
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
——张载《正蒙· 诚明》
2· 31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
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
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张载《正蒙· 诚明》
2· 32 仲尼四绝,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
“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
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矣。
——张载《正蒙· 诚明》

2· 33 横渠先生作《订顽》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
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
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
皆吾兄弟之颠连无告者也。“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旦不忧,纯乎孝者
也。违日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
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黍,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
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
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富贵福泽,
将厚吾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张载《西铭》
2· 34 又作《砭愚》曰: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乎声,见乎
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
失于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从己,诬人也。或者以出
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
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知孰为甚焉。
——张载《东铭》
2· 35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矣。忠信进
德,惟尚友而急贤。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
——张载《正蒙· 乾称》
2· 36 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
生曰:此非难悟。设此语,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
如大寐得醒耳。
——张载《横渠文集》
2· 37 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立心,恶讲治之不精。讲治之思,
莫非术内,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
江河以利吾往。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故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
求之。今持不逮之资,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
——张载《横渠文集》
2· 38 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则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而
己。
——张载《横渠文集》
2· 39 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学问为心,日自求于学问者有所背否?于德
性有所懈否?此义亦是博文约礼,下学上达。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长?每
日须求多少为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读书求义理,编书
须理会有所归著,勿徒写过;又多识解前言往行。此学问上益也。勿使有俄
顷闲度,逐日似此,三处庶几有进。
——张载《横渠文集》
2· 40 载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
缠绕。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便上去。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
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
——张载《横渠文集》
2· 41 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又为人以道义先觉处之,
不可复谓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

不知。
——张载《论语说》
2· 42 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
起事端也。德未成而先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斫,希有不伤手也。
——张载《横渠语录》
2· 43 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逮
之资,而急加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
弊,默养吾诚。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
——张载《横渠语录》
2· 44 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以未
知为已知,未学者为已学。

卷三 格物穷理
穷理· 尽性· 至于命
3· 01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
较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心不通乎道,而较古人之是非,犹不持权
衡而酌轻重,竭其目力,劳其心智,虽使时中,亦古人所谓“亿则屡中”,
君子不贵也。
——《二程文集》卷九《答朱长文书》
3· 02 伊川先生答门人曰:孔孟之门,岂皆贤哲?固多众人。以众人观
对贤,弗识者多矣。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师,是故求而后得。今诸君于颐言,
才不合,则置不复思,所以终异也。不可便放下,更且思之,致知之方也。
——《程文集》卷九《答门人书》
3· 03 伊川先生答横渠先生曰:所论大概,有苦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
温厚之气。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屡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时有之。
更愿完养思虑,涵泳义理,他日当自条畅。
——《二程文集》卷九《答横渠先生书》
3· 04 欲知得与不得,于心气上验之。思虑有得,中心悦豫,沛然有裕
者,实得也。思虑有得,心气劳耗者,实未得也,强揣度耳。尝有人言:“比
因学道,思虑心虚。”曰:人之血气,固有虚实。疾病之来,圣贤所不免。
然未闻自古圣贤因学道而致心疾者。
——《二程遗书》卷二上
3· 05 所谓“日月至焉”与久而不息者,所见规模虽略相似,其意味气
象迥别,须潜心默识,玩索久之,庶几自得。学者不学圣人则己,欲学之须
熟玩味圣人之气象,不可只从名上理会,如此只是讲论文章。
——《二程遗书》
3· 06 问:忠信进德之事,固可勉强。然致知甚难。伊川先生曰:学者
固当勉强,然须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觑却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
聪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如子所方,是笃信而固守之,非固有
之也。未致知,便欲诚意,是躐等也。勉强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烛理明,
自然乐循道。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顺理事,本亦不难。但为人不知,旋安
排著,便道难也。知有多少般数?煞有深浅。学者须是真知,才知得是,便
泰然行去也。某年二十时,解释经义,与今无异。然思今日,觉得意味与少
时自别。
——《二程遗书》卷十八
3· 07 凡一物有一物之理,须是穷致其理。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
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或问:
格物须物物格之,还只格一物而万理皆知?曰:怎得便会贯通?若只格一物,
便通众理,虽颜子亦不敢如此道。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
多,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
——《二程遗书》卷十八
3· 08“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别换一
事思之,不可专守著这一事。盖人之知识,于这里蔽着,虽强思亦不通。
——《二程遗书》卷十八

3· 09 问:观物察己,还因见物反求诸身否?曰:不必如此说。物我一
理,才明彼,即晓此,此合内外之道也。又问:致知先求之四端,如何?曰:
求之性情,固是切于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
——《二程遗书》卷十八
3· 10 横渠先生答范巽之曰:所访物怪神奸,此非难语,顾未必信耳。
孟子所谓“知性知天”,学者至于知天,则物所从出,当源源自见。知所从
出,则物之当有当无,莫不心喻,亦不待语而后知。诸公所论,但守之不失,
不为异端所劫,进进不己,则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胜
矣。若欲委之无穷,付之不可知,则学为疑挠,智为物昏,交来无间,卒无
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张载《横渠文集》
3· 11 义理有疑,则濯去早见,以来新意。心中有所开,即便札记,不
思则还塞之矣。更须得朋友之助,一日间朋友论著,则一日间意思差别。须
日日如此讲论,久则自觉进也。
——张载《横渠文集》
3· 12 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见理。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
坦底道路。《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谓也。或曰:圣人之
言,恐不可浅近看他。曰:圣人之言,自有近处,自有深远处。如近处怎生
通要凿教深远得?扬子曰:“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如地。”颐与改
之曰:“圣人之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
——《二程遗书》卷十八
3· 13 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 又滞泥不通。如
子濯孺子为将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边理会事君之道如何
也。又如万章问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
得来?完廪又怎么下得来?若此之学,徒费心力。
——《二程遗书》卷十八
3· 14 问:莹中尝爱文中子:或问学《易》,子曰:“终日乾乾可也。”
此语最尽。文王所以为圣,亦只是个不已。先生曰:凡说经义,如只管节节
推上去,可知是尽。夫终日乾乾,未尽得《易》。据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
若谓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渐渐推去,自然是尽。只是理不如此。
——《二程遗书》卷十九
3· 15“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体如此,这里须是自见得。
张绎曰:此便是无穷。先生曰:固是道无穷。然怎生一个“无穷”便道了得
他?——《二程遗书》卷十九
3· 16 今人不会读书,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之四方,
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为?”须是未读《诗》时,不达于政,不能专对。既读
《诗》后,便达于政,能专对四方始是。读书“人而为《周南》、《召南》,
其犹正墙面。”须是未读《诗》时如面墙,到读了后便不面墙,方是有验。
大抵读书只此便是法。如读《论语》,旧时未读是这个人,及读了后来,又
只是这个人,便是不曾读也。
——《二程遗书》卷十九
3· 17 焞初到,问为学之方。先生曰:公要知为学须是读书。书不必多
看,要知其约。多看而不知其约,书肆耳。颐因少时读书贪多,如今多忘了。
须是将圣人言语玩味,入心记著,然后力去行之,自有所得。

——《二程外书》。
3· 18 学者先须读《论》、《孟》。穷得《论》、《孟》、自有要约处,
以此观他经甚省力了。《论》、《孟》如丈尺权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
自然见得长短轻重。
——《二程遗书》卷十八。
3· 19 读《沦语》者,但将诸弟子问处,便作己问,将圣人答处,便作
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若能于《论》、《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
生气质!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3· 20 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这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与圣人所以至
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
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见矣。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3· 21“兴于《诗》”者,吟咏性情,涵畅道德之中而歆动之,有“吾与
点”之气象。
——《二程遗书》卷三
3· 22 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善言《诗》,他又浑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
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
能来!”思之切矣。终曰“百尔君子,不知德性。不忮不求,何用不藏!”
归于正也。又曰:伯淳尝谈《诗》,并不下一字训沽,有时只转却一两字,
点掇地念过,便教人省悟。又曰: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
——《二程外书》卷十二
3· 23《中庸》之出,是孔门传授,成于子思、孟子。其书虽杂记,更不
分精粗,一滚说了。今人语道,多说高便遗却卑,说本便遗却末。
——《二程遗书》卷十五
3· 24 伊川先生《易传序》曰:易,变易也,随时交易以从道也。其为
书也,广大悉备,将以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
物之道也。圣人之忧患后世,可谓至矣。去古虽远,遗经尚存。然而前儒失
意以传言,后学诵言而忘味。自秦而下,盖无传矣。予生千载之后,悼斯文
之淹晦,将俾后人沿流而求源,此《传》所以作也。“《易》有圣人之道四
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
矣。“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得于辞不达其意
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
源,显微无间。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
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得意,则存乎人焉。
——《二程文集》卷八《易传序》
3· 25 伊川先生答张闳中书曰:《易传》未传,自量精力未衰,尚觊不
少进尔。来书云:“《易》之义本起于数。”谓义起于数则非也。有理而后
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
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非儒者
之所务也。
——《二程文集》卷九《苔张闳中书》
3· 26 问: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恐不是卦义。先生云:亦不妨,只看

如何用。当储贰则作储贰使。九四近君,便作储贰亦不害,但不要拘一。若
执一事,则三百八十四爻,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
——《二程遗书》卷十九
3· 27 看《易》且要知时。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
自有贤人用,众人自有众人用,学者自有学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
所不通。因问:《坤卦》是臣之事,人君有用处否?先生曰:是何无用?如
“厚德载物”,人君安可不用?
——《二程遗书》卷十九
3· 28 今时人看《易》,皆不识得《易》是何物,只就上穿凿。若念得
不熟,与就上添一德亦觉多,就上减一德亦不觉少,譬如不识此兀子,若减
一只脚,亦不知是少,若添一只,亦不知是多。若识则自添减不得也。
——《二程外书》卷五

卷四 存养
动静适宜用以养生
4· 01 或问“圣可学乎?”濂溪先生曰:“可。”曰:“有要乎?”曰:
“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
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
——周敦颐《通书· 圣学》
4· 02 动表节宣,以养生也;饮食衣服,以养形也;威仪行义,以养德
也;推己及物,以养人也。
——《程氏易传· 颐传》
4· 03“慎言语”以养其德,“节饮食”以养其体。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
者,莫过于言语饮食也。
——《程氏易传· 颐传》
4· 04“震惊百里,不丧匕鬯”。临大震惧,能安而不自失者,惟诚敬而
己,此处震之道也。
——《程氏易传· 震传》
4· 05 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动于欲也。欲牵于前而求其止,不可得
也。故《艮》之道,当“艮其背”,所见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见也。
止于所不见,则无欲以乱其心,而止乃安。“不获其身”,不见其身也,谓
忘我也。无我则止矣。不能无我,无可止之道。“行其庭,不见其人”。庭
除之间至近也,在背则虽至近不见,谓不交于物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
如果而止,乃得止之道,于止为“无咎”也。
——《程氏易传· 艮传》
4· 06 李籲问:每常遇事,即能知操存之意。无事时,如何存养得熟?
曰:古之人,耳之于乐,目之于礼,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动息
皆有所养。今皆废此,独有理义养心耳。但存此涵养意,久则自熟矣。“敬
以直内”,是涵养意。
——《二程遗书》卷一
4· 07 吕与叔尝言,患思虑多,不能驱除。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寇,东
面一人来未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后,驱逐不暇。盖其四面空疏,
盗固易入,无缘用得主定。又如虚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实之以水,
置之水中,水何能入来?盖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自然无事。
——《二程遗书》卷一
4· 08 伊川先生曰: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涵泳于其
间,然后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只是私己,终不足以达道。
——《二程遗书》卷二上
4· 09 今学者敬而不见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
重,此“恭而无礼则劳”也,恭者,私为恭之恭也,礼者,非体之礼,是自
然底道理也。只恭而不为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须是恭而安。今容貌必
端,言语必正者,非是道独善其身,要人道如何,只是天理合如此,本无私
意,只是个循理而已。
——《二程遗书》卷二上
4· 10 今志于义理而不安乐者何也?此则正是剩一个“助之长”。虽则

心操之则存,会之则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须
且恁去,如此者只是德孤。“德不孤,必有邻”。到德盛后,自无窒碍,左
右逢其原也。
——《二程遗书》卷二上
4· 11 伯淳在长安仓中闲坐,见长廊柱,以意数之,己尚不疑。再数之,
不合。不免令人一一声言数之,乃与初数者无差。则知越著心把握,越不定。
——《二程遗书》卷二上
4· 12 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个翻车流转动摇,无须臾停,所感万端。
若不做一个主,怎生奈何?张天祺昔尝言:“自约数年,自上著床,便不得
思量事。”不思量事后,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
自然。君实自谓:“吾得术矣,只管念一个中字。”此又为中所系缚。且中
亦何形象?有人胸中常若有两人焉,欲为善,如有恶以为之间;欲为不善,
又若有羞恶之心者。本无二人,此正交战之验也。持其志,使气不能乱。此
大可验。要之圣贤必不害心疾。
——《二程遗书》卷二下
4· 13 伊川先生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今人主心不
定,视心如寇贼而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当知天下无一物是合
少得者,不可恶也。
——《二程遗书》卷三
4· 14 人多思虑,不能自宁,只是做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
止于事,“为人君止于仁”之类如舜之诛四凶,四凶己作恶,舜从而诛之,
舜何与焉?人不止于事,只是揽他事,不能使物备付物。物各付物,则是役
物。为物所役,则是役于物。有物必有则,须是止于事。
——《二程遗书》卷十五
4· 15 孔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气象,
便须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自然,惟慎独是守之之法。圣人修己以敬,以
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
和,四灵何有不至?此“体信达顺”之道,聪明睿智皆由此出。以此事开飨
帝。
——《二程遗书》卷六
4· 16“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若以敬直内,则便不直矣。“必
有事焉而勿正”,则直也。
——《二程遗书》卷十一
4· 17“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
此义。此见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也。纯亦不已,天德也。有天德便可语王道,
其要只有慎独。
——《二程遗书》卷十四
4· 18“不有躬,无攸利”,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不得以天
下万物为挠己。已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
——《二程遗书》卷六
4· 19 闲邪则诚自存,不是外面捉一个诚将来存著。今人外面役役于不
善,于不善中寻个善来存着,如此则岂有入善之理?只是闲邪则诚自存。故
孟子言性善皆由内出。只为诚便存,闲邪更著甚工夫?但惟是动容貌,整思
虑,则自然生敬。敬只是主一也。主一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如是则只是

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如是则只是内。存此则自然天理明。学者须是将
“敬以直内”涵养此意。直内是本。
——《二程遗书》卷十五
4· 20 闲邪则固一矣。然主一则不消言闲邪。有以一为难见,不可下工
夫,如何?一者无他,只是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则只是无非僻之干。此
意但涵养久之,则天理自然明。
——《二程遗书》卷十五
4· 21 有言:未感时,知何所寓?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
莫知其乡。”更怎生寻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操之之道。“以敬正直内心”
也。——《二程遗书》卷十五
4· 22 学者先务,固在心志。然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则是“绝圣去智”。
有欲屏去思虑,患其纷乱,则须坐禅人定。如明鉴在此,万物毕照,是鉴之
常,难为使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难为使之不思虑?若欲免此,惟
是心有主。如何为主?敬而已矣。有主则虚,虚谓邪不能入。无主则实,实
谓物来夺之。大凡人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他事更不能入者,事为之主
也。事为之主,尚无思虑纷扰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谓敬者,
主一之谓敬。所谓一者,无适之谓一。且欲涵泳主一之义,不一则二三矣。
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漏,皆是敬之事也。
——《二程遗书》卷十五
4· 23“舜孳孳为善。”若未接物,如何为善?只是主于敬,便是为善也。
以此观之,圣人之道,不是但默而无言。
——《二程遗书》卷十五
4· 24 问:人之燕居,形体怠惰,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侵
者?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闲居中某窥之,必见其俨然危坐,可谓敦笃矣。
学者须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则难久。
——《二程遗书》卷十八
4· 25 思虑虽多,果出于正,亦无害否?曰:且如在宗庙则主敬,朝廷
主庄,军旅主严,此是也。如发不以时,纷然无度,虽正亦邪。
——《二程遗书》卷十八
4· 26 问:人心所系著之事果善,夜梦见之,莫不害否?曰:虽是善事,
心亦是动。凡事有朕兆入梦者却无害,舍此皆是妄动。人心须要定,使他思
时方思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谁使之?曰:以心使心则可。人心自由,
便放去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4· 27 先生谓绎曰:吾受气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
七十二年矣,校其筋骨,于盛年无损也。绎曰:先生岂以受气之薄,而厚为
保生邪?夫子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为深耻。
——《二程遗书》卷二十一上
4· 28 谢显道从明道先生于扶沟,一日谓之曰:尔辈在此相从,只是学
颢言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请问焉,曰:且静坐,伊川每见人
静坐,便叹其善学。
——《二程遗书》卷十二
4· 29 心清时少,乱时常多。其清时视明听聪,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
谨。其乱时反是。如此何也?盖用心未熟,客虑多而常心少也,习俗之心未

去,而实心未完也。人又要得刚,太柔则入于不立。亦有人主无喜怒者,则
又要得刚,刚则守定不回,进道勇敢。载则比他人自是勇处多。
——张载《横渠语录》
4· 30 定然后始有光明。若常移易不定,何求光明?《易》大抵以艮为
止,止乃光明。故《大学》定而至于能虑,人心多则无由光明。
——张载《易说》
4· 31“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学者必时其动静,则其道乃不蔽昧
而明白,今人从学之久,不见进长,正以莫识动静,见他人扰扰,非关己事,
而所修亦废。由圣学观之,冥冥悠悠,以是终身,谓之光明可乎?
——张载《易说》
4· 32 敦笃虚静者仁之本。不轻妄则是敦厚也,无所系阂昏塞则是虚静
也。此难以顿悟。苟知之,须久于道实体之,方知其味。夫仁亦乎熟而已。

卷五改过迁善克己复礼
修养不如寡欲
5· 01 濂溪先生曰: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
至。乾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
噫,吉一而己,动可不慎乎!
——周敦颐《通书· 乾损益动》
5· 02 濂溪先生曰: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予谓养心不止于寡
而存耳。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
——周敦颐《濂溪集》第九
《养心亭说》
5· 03 伊川先生曰:颜渊问克己复礼之目,夫子曰:“非礼勿视,非礼
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
以养中也。颜渊“请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
失也。因箴以自警。
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为之则。蔽交于前,其中
则迁;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
听箴曰:人有秉彝,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觉,知止
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
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躁妄,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
出好;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物件,出悖来违。
非法不道,钦哉训辞!
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土厉行,守之于为。顺理则裕,从欲
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
——《二程文集》卷八《四箴》
5· 04《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传曰:阳,君子之
道,故复为反善之义。初,复之最先者也,是不远而复也。失而后有复,不
失则何复之有?惟失之不远而复,则不至于悔,大善而吉也。颜子无形显之
过,无子谓其庶几,乃“无祗悔”也。过既未形而改,何悔之有?既未能“不
勉而中”,所谓不欲逾矩,是有过也。然其明而刚,故一有不善,未尝不知;
既知,未尝不遽改,故不至于悔,乃“不远复”也。学问之道无他,惟其知
不善则速改以从善也。
——《程氏易传· 复传》
5· 05《晋》之上九:“晋其角,维用伐邑,历吉,无咎,贞吝。”传曰:
人之自治,刚极则守道愈固,进极则迁善愈速。如上九者,以之自治,则虽
伤于厉,而吉且无咎也。严厉非安和之道,而于自治则有功也。虽自治有功,
然非中和之道,故于贞正之道为可吝也。
——《程氏易传· 晋传》
5· 06 损者,损过而就中,损浮末而就本实也。天下之害,无不由末之
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
穷兵黩武,本于征讨。凡人欲之过者,皆本于奉养。其流之远,则为害矣。
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末者,人欲也。损之义,损人欲以复天理
而已。

——《程氏易传· 晋传》
5· 07 夫人心正意诚,乃能极中正之道,而充实光辉。若心有所比,以
义之不可而决之,虽行于外不失其中正之义,可以无咎,然于中道未得为光
大也。盖人心一有所欲,则离道矣。故《夬》之九五曰:“苋陆夬夬,中行
无咎。”而《象》曰:“中行无咎,中未光也。”夫子于此,示人之意深矣。
——《程氏易传· 夬传》
5· 08《节》之九二,不正之节也。以刚中正为节,如惩忿窒欲,损过抑
有余是也。不正之节,如啬节于用,懦节于行是也。
——《程氏易传· 节传》
5· 09 人而无克、伐、怨、欲,惟仁者能之。有之而能制其情不行焉,
则亦难能也,谓之仁则未可也。此原宪之问,夫子答以知其难,而不知其为
仁。此圣人开示之深也。
——《程氏易传· 论语解》
5· 10 明道先生曰:义理与客气常胜,只看消长分数多少,为君子小人
之别。义理所得渐多,则自然知得客气,消散得渐少,消尽者是大贤。
——《二程遗书》卷一
5· 11 尧夫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者温润之物,若将两块玉来相
磨,必磨不成,须是得他个粗砺底物,方磨得出。譬如君子与小人处,为小
人侵陵,则修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预防,如此便道理出来。
——《二程遗书》卷二上
5· 12 猎,自谓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
一日萌动,复如前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
——《二程遗书》卷七
5· 13 问:不迁怒,不贰过,何也?《语录》有怒甲不移于乙之说,是
否?伊川先生曰:是。曰:若此则甚易,何待颜子而后能?曰:只被说得粗
了,诸君便道易,此莫是最难,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如舜之诛四凶,怒
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怒也。譬如明
镜,好物来时便见是好,恶物来时便见是恶,镜何尝有好恶也?世之人固有
怒于室而色于市。且如怒一人,对那一人说话,能无怒色否?不能怒一人而
不怒别人者,能忍得如此,已是煞知义理。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此莫是
甚难。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今人见有可喜可怒之事,自家著一分陪奉他,
此亦劳矣。圣人之心如止水。
——《二程遗书》卷十八
5· 14 明道先生曰:人之视最先,非礼而视,则所谓开目便错了。次听、
次言、次动,有先后之序。人能克己,则心广体胖,仰不愧,俯不怍,其乐
可知。有息则馁矣。
——《二程外书》卷三
5· 15 谢子与伊川先生别一年,往见之,伊川曰:相别一年,做得甚工
夫?谢曰:也只去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细检点得来,病痛尽在这里。
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进处。伊川点头,因语在坐同志曰:此人为学,
切问近思者也。
——《二程外书》卷十二
5· 16 横渠先生曰:“湛一气之本,攻取气这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
臭味,绵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

丧本焉尔。
——张载《正蒙· 诚明》
5· 17 恶不仁,是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
著,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
——张载《正蒙· 中正》
5· 18 有潜心于道,忽忽焉他虑引去者,此气也。旧习缠绕,未能脱洒,
毕竟无益,但乐于旧习耳。古人欲得朋友,与琴瑟简编,常使心在于此。惟
圣人知朋友之取益为多,故乐得朋友之来。
——张载《论语说》

卷六齐家之道
柔和温顺是为孝
6· 01“干母之蛊,不可贞。”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辅导之,使得于义。
不顺而致败蛊,则子之罪也。从容将顺,岂无道乎?若伸己刚阳之道,遽然
矫拂则伤思,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相承,使之身正
事治而已。刚阳之臣事柔弱之君,义亦相近。
——《二程易传· 蛊传》
6· 02《蛊》之九三,以阳处刚而不中,刚之过也,故小有悔。然在《巽》
体,不为无顺。顺,事亲之本也。又居得正,故无大咎,然有小悔。已非善
事亲也。
——《程氏易传· 蛊传》
6· 03 人之处家,在骨肉父子之间,大率以情胜礼,以恩夺义,惟刚立
之人,则能不以私爱失其正理,故《家人》卦大要以刚为善。
——《程氏易传· 家人传》
6· 04 问:《行状》云:“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不识孝弟何以能
尽性至命也?曰: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统底事,
就孝弟中便可尽性至命。如洒扫应对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底事,无有本末,
无有精粗,却被后来人言性命者,别作一般高远说。故举孝悌,是于人切近
者言之。然今时非无孝弟之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6· 05 问:第五伦视其子之疾与视兄子之疾不同,自谓之私,如何?曰:
不待安寝与不安寝,只不起与十起,便是私也。父子之爱本是公,才著些心
做,便是私也。又问:视己之子与兄之子有间否?曰:圣人立法,曰:“兄
弟之子犹子也。”又问:天性自有轻重,疑若有间然。曰:只为今人以私心
看了。孔子曰:“父子之道,天性也。”此只就孝上说,故言父子天性,若
君臣、兄弟、宾主、朋友之类,亦岂不是天性?只为今人小看,却不推其本
所由来故尔。己之子与兄之子所争几何?是同出于者也。只为兄弟异形,故
以兄弟为手足。人多以异形故,亲己之子,异于兄弟之子,甚不是也。又问:
孔子以公冶长不及南容,故以兄之子妻南容,以己之子妻公冶长,何也?曰:
此亦以己之私心看圣人了。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圣人自至公,何更避
嫌?凡嫁女各量其才而求配,或兄之子不甚美,必择其相称者为之配;己之
子美,必择其才美者为之配。岂更避嫌耶?若孔子事,或是年不相若,或时
有先后,皆不可知。以孔子为避嫌,则大不是。如避嫌事,贤者且不为,况
圣人乎?
——《二程遗书》卷十八
6· 06 今人多不知兄弟之爱。且如闾阎小人,得一食必先以食父母,夫
何故?以父母之口,重于己之口也。得一衣必先衣父母,夫何故?以父母之
体,重于己之体也。至于犬马亦然,待父母之犬马,必异乎己之犬马也。独
爱父母之子,却轻于己之子,甚者至若仇敌。举世皆如此,惑之甚矣。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下
6· 07 买乳婢,多不得已。或不能自乳,必使人,然食己子而杀人之子,
非道。必不得已,用二乳食三子,足备他虞,或乳母病且死,则不为害,又

不为己子杀人之子,但有所费。若不幸致误其子,害孰大焉!
——《二程外书》卷十
6· 08 先公太中讳珦,字伯温。前后五得任子,以均诸父子孙。嫁遣孤
女,必尽其力。所得俸钱,分赡亲戚之贫者。伯母刘氏寡居,公奉养甚至。
其女之夫死,公迎从女兄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既而女兄之女又寡,
公惧女兄之悲思,又取甥女以归嫁之。时小官禄薄,克己为义,人以为难。
公慈恕而刚断,平居与幼贱处,惟恐有伤其意。至于犯义理,则不假也。左
右使令之人,无日不察其饥饱寒燠。娶侯氏。侯夫人事舅姑以孝谨称,与先
公相待如宾客,先公赖其内助,礼敬尤至,而夫人谦顺自牧,虽小事未尝专,
必禀而后行。仁恕宽厚,抚爱诸庶,不异己出。从叔幼孤,夫人存现,常均
己子。治家有法,不严而整。不喜笞扑奴婢。视小臧获如儿女,诸子或加呵
责,必戒之曰:“贵贱虽殊,人则一也。汝如是大时,能为此事否?”先公
凡有所怒,必为之宽解,唯诸儿有过,则不掩也,常曰:“子之所以不肖者,
由母蔽其过,而父不知也。”夫人男子六人,所存惟二,其慈爱可谓至矣,
然于教之之道,不少假也。才数岁,行而或踣,家人走前扶抱,恐其惊啼,
夫人示尝不呵责曰:“汝若安徐,宁至踣乎!”饮食常置之坐侧。尝食絮羹,
皆叱止这,曰:“幼求称欲,长当何如?”虽使令辈,不得以恶言骂人,非
性然也,教之使然也。与人争忿,虽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或欲延客,
则喜而为之具。夫人七八岁时诵古诗曰:“女子不夜出,夜出秉明烛。”自
是日暮则不复出房阁。既长好文,而不为辞章,见世妇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
者,则深以为非。
——《二程文集》卷八
6· 09 舜之事亲有不悦者,为父顽母嚚,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情,其爱
恶略无害理,姑必顺之。亲之故旧,所喜者当力招致,以悦其心。凡于父母
宾客之奉,必极力营办,亦不计家之有无,然为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
苟使见其为而不易,则亦不安矣。
——张载《礼记说》
6· 10《斯干》诗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言兄弟宜相
好,不要厮学。犹,似也。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见报则辍,故恩不能终。不
要相学。己施之而已。
——张载《诗说》
6· 11“人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尝深思此言,
诚是。不从此行,甚隔著事,向前推不去。盖至亲至近,莫甚于此,故须从
此始。
——张载《诗说》
6· 12 婢仆始至者,本怀勉勉敬心。若到所提掇更谨则加谨,慢则弃其
本心,便习以成性。故仕者入治朝则德日进,入乱朝则德日退,只观在上者
有可学无可学尔。
——张载《横渠语录》

卷七出处进退辞受之义
安静以自守
7· 01 伊川先生曰:贤者在下,岂可自进以求于君?苟自求之,必无能
信用之理。古人之所以必待人君致敬尽礼而后往者,非欲自为尊大,盖其尊
德乐道之心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
——《程氏易传· 蒙传》
7· 02 君子之需时也,安静自守。志虽有须,而恬然若将终身焉,乃能
用常也。虽不进而志动者,不能安其常也。
——《程氏易传· 需传》
7· 03“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传曰:人相亲比,必有其道。苟
非其道,则有悔咎。故必推原占决其可比者而比之,所比得元永贞,则无咎。
元谓有君长之道,永谓可以常久,贞谓得正道。上之比下,必有此三者;下
之从上,必求此三者。
——《程氏易传· 比传》
7· 04 《履》之初九曰:“素履往,无咎。”传曰:夫人不能自安于贫
贱之素,则其进也,乃贪躁而动,故往则有咎。贤者则安履其素,其处也乐,
其进也将有为也。故得其进,则有为而无不善。若欲贵之心与行道之心交战
于中,岂能安履其素乎?
——《程氏易传· 履传》
7· 05 大人于否之时,守其正节,不杂乱于小人之群类,身虽否而道之
亨也,故曰:“大人否,亨。”不以道而身亨,乃道否也。
——《程氏易传· 否传》
7· 06 人之所随,得正则远邪,从非则失是,无两从之理。《随》之六
二,系于初则失五矣,故《象》曰:“弗兼与也。”所以戒人从正道专一也。
——《程氏易传· 随传》
7· 07 君子所贵,世俗所羞;世俗所贵,君子所贱。故曰:“贲其趾,
舍车而徒。”
——《程氏易传· 贲传》
7· 08《蛊》之上九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
侯,志可则也。”传曰:士之自高尚,亦非一道;有怀抱其德,不偶于时,
而高洁自守者;有知止足道,退而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于不求知者;有
清介自守,不屑天下事,独洁其身者。所处虽有得失小大之殊,皆自高尚其
事者。《象》所谓“志可则”者,进退合道者也。
——《程氏易传· 蛊传》
7· 09 遯者阴之始长,君子知微,故当深戒。而圣人之意示便遽已也,
故有“与时行,小利贞”之教。圣贤之于天下,虽知道之将废,岂肯坐视其
乱而不救?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强此之衰,艰彼之进,图其暂安。苟得
为之,孔、孟之所屑为也,王允、谢安之于汉晋是也。
——《程氏易传· 遯传》
7· 10《明夷》初九,事未显而处甚微,非见几之明不能也、如是则世俗
孰不疑怪?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见怪而迟疑其行也。若俟众人尽识,则伤已及
而不能去已。

——《程氏易传· 明夷传》
7· 11《晋》之初六在下而始进,岂遽能深见信于上?苟上未见信。则当
安中自守,雍容宽裕,无急于求上之信也。苟欲信之心切,非汲汲以失其守,
则悻悻以伤于义矣,故曰:“晋如,摧如,贞吉,罔孚,裕无咎。”然圣人
又恐后之人不达宽裕之义,居位者废职失守以为裕,故特云初六裕无咎者,
始进未受命当职任故也。若有官守,不信于上而失其职,一日不可居也。然
事非一概,久速唯时,亦容有为之兆者。
——《程氏易传· 晋传》
7· 12 不正而合,未有久而不离者也;合以正道,自无终睽之理。故贤
者顺理而安行,智者知几而固守。
——《程氏易传· 睽传》
7· 13 君子当困穷之时,既尽其防虑之道而不得免,则命也。当推致其
命以遂其志。知命之当然也,则穷塞祸患不以动其心,行吾义而已。苟不知
命,则恐惧于险难,陨获于穷厄,所守亡矣,安能遂其为善之志乎?
——《程氏易传· 困传》
7· 14《井》之九三,渫治而不见食,乃人有才智而不见用,以不得行为
忧恻也。盖刚而不中,故切于施为,异乎“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者矣。
——《程氏易传· 井传》
7· 15《革》之六二,中正则无偏蔽,文明则尽事理,应上则得权势,体
顺则无违悖,时可矣,位得矣,才足矣,处革之至善者也。必待上下之信,
故“巳日乃革之也。”如二之才德,当进行其道,则吉而无咎也。不进则失
可为之时,为有咎也。
——《程氏易传· 革传》
7· 16 鼎之有实,乃人之有才业也,慎所趋向。不慎所往,则亦陷于非
义,故曰:“鼎有实,慎所之也。”
——《程氏易传· 鼎传》
7· 17 士之处高位,则有拯而无随;在下位,则有当拯,有当随,有拯
之不得而后随。
——《程氏易传· 艮传》
7· 18“君子思不出其位。”位者,所处之分也。万事各有其所,得其所
则止而安。若当行而止,当速而久,或过或不及,皆出其位也,况逾分非据
乎?
——《程氏易传· 艮传》
7· 19 人之止难于久终,故节或移于晚,守或失于终,事或废于久,人
之所患同也。《艮》之上九,敦厚于终,止道之至善也。故曰:“郭艮,吉。”
——《程氏易传· 艮传》
7· 20《中孚》之初九曰:“虞吉。”《象》曰:“志未变也。”传曰:
当信之始,志未有所从,而虞度所信,则得其正,是以吉也。志有所从,则
是变动,虞之不得其正矣。
——《程氏易传· 中孚传》

卷八治国平天下之道
三面驱兽
8· 01 濂溪先生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
本必端。端木,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
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自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
而志不同行”也。尧所以釐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
于家,治家观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
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
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
——周敦颐《通书· 家人睽复无妄》
8· 02 明道先生尝言于神宗曰: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
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
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霸者崎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
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
而已,《易》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惟陛下稽先
圣之言,察人事之理,知舜之道备于己,反身而诚之,推之以及四海,则万
世幸甚。
——《二程文集》卷一《论王霸札子》
8· 03 伊川先生曰:当世之务,所尤先者三:一曰立志,二曰责任,三
曰求贤。今虽纳嘉谋,陈善算,非君志先立,其能听而用之乎?君欲用之,
非责任宰辅,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协心,非贤者任职,其能施于天下乎?
此三者本也,制于事者用也。三者之中,复以立志为本。所谓立志者,至诚
一心,心道自任,以圣人之训为可必信,先王之治为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
不迁惑于众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二程文集》卷五《为家君应诏上英宗皇帝书》
8· 04《比》之九五曰:“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传曰:人君比天
下之道,当显明其比道而已。如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天
下蒙其惠泽,是人君亲比天下道也。如是,天下孰不亲比于上?若乃暴其小
仁,违道干誉,欲以求下之比,其道亦已狭矣,其能得天下之经乎?王者显
明其比道,天下自然来比。来者抚之,固不煦煦然求比于物,若田之三驱,
禽之去者从而不追,来者则取之也。此王道之大,所以其民皞皞,而莫知其
为者也。非惟人君比天下之道如此,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以臣于君言之,
竭其忠诚,致其才力,乃显其比君之道也。用之与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谀
逢迎,求其比己也。在朋友亦然,修身诚意以待之,亲己与否,在人而已,
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比己也。于乡党亲戚,于众人,莫
不皆然,“三驱失前禽”之义也。
——《程氏易传· 比传》
8· 05 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名称其德,终身居之,得其分也;位
未称其德,则君举而进之。士修其学,学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己也。农
工商贾,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土至
于公卿,日志于尊荣;农工商贾,日志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利,天下纷然,
如之何其可一也?欲其不乱,难矣!

8· 06《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传曰:人情安肆,则政舒缓,
而法度废弛,庶事无节。治之之道,必有包荒含秽之量,则其施为宽裕详密,
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远之虑,有暴扰
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
替,盖由狃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
革其弊也,故曰:“用冯河。”或疑上云包荒,则是包含宽容,此云“用冯
河”,则是奋发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乃圣贤之
为也。
——《程氏易传· 泰传》
8· 07 凡无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间也。
无间则合矣。以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皆合而后能遂。凡未合者皆为间也。
若君臣、父子、亲戚、朋友之间,有离贰怨隙者,盖谗邪间于其间也。去其
间隔而合之,则无不合且洽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
——《程式易传· 噬嗑传》
8· 08《大畜》之六五曰:“豮豕之牙,吉。”传曰:物有总摄,事有机
会。圣人操得其要,则视亿兆之心犹一心。道之斯行,止之则戢,故不劳而
洽,其用若“豮豕之牙”也。豕,刚躁之物。若强制其牙,则用力劳而不能
止。若豮支其势,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君子法豮豕之义,知天下之恶不可
以力制也,则察其机,持其要,塞绝其本原,故不假弄法严峻,则恶自止也。
且如止盗,民有欲心,见利则动。苟不知教,而迫于饥寒,虽刑杀日施,其
能胜亿兆利欲之心乎?圣人则知所以止之之道,不尚威刑,而修政教,使之
有农桑之业,知廉耻之道,虽赏之不窃也。
——《程氏易传· 大畜传》
8· 09“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传曰:西南,
坤方,坤之体广大平易。当天下之难方解,人始离艰苦,不可复以烦苛严急
治之,当济以宽大简易,乃其宜也。既解难而安平无事矣,是“无所往”也,
则当修复治之道,正纪纲,明法度,复先代明王之治,是“来复”也,谓反
正理也。自古圣王救难定乱,其始未暇遽为也,既安定,则为可久可继之治。
是汉以下,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姑随时维持而已,故不可能成善治,盖不
知“来复”之义也。”有攸往,夙吉。”谓尚有当解之事,则早为之乃吉也。
当解而未尽者,不早去,则将复盛。事之复生者,不早为,则将渐大。故“夙
则吉”也。
——《程氏易传· 解传》
8· 10 夫有物必有则,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君止于仁,臣止于敬。万
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
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
——《程氏易传· 艮传》
8· 11 兑。说而能贞,是以上顺天理,下应人心,说道之至正至善者也。
若夫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者,苟说之道,违道不顺天,干誉非应人,苟取一时
之说耳。非君子之正道。君子之道,其说于民如天地之施,感之于心而说服
无斁。
——《程氏易传· 兑传》
8· 12 天下之事,不进则退,无一定之理。济之终,不进而止矣,无常
止也,衰乱至矣。盖其道已穷极也。圣人至此奈何?曰:唯圣人为能通其变

于未穷,不使至于极也,尧、舜是也,故有终而无乱。
——《程氏易传· 既济传》

卷九制度
治国以得贤才为术
9· 01 濂溪先生曰:古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太
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宜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
而不流,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
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
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
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
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
而欲致治者,远哉!
——周敦颐《通书· 乐上》
9· 02 明道先生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宜先礼命近
侍贤儒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德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
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于京师,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
伦,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
以诱掖激厉渐摩成就之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
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
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德尊者,为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
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太学,太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
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廉耻礼逊,通明学业,晓达治道
者。
——《二程文集》卷一《请修学校尊师儒取士札子》03 明道先生论十事:
一曰师傅,二曰六官,三曰经 界,四曰乡党,五曰贡士,六曰兵役,七曰
民食,八曰四民,九曰山泽,十曰分数。其言曰: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
之理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历
代彰灼著明之效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
此则陋儒之见,何足以论治道哉!然倘谓今之人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
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
之极弊也。
——《二程文集》卷一《论十事札子》
9· 04 伊川先生上疏曰: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
道之教训;傅,傅之德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
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德,傅德之道,固已疏矣;保身体之法,复无闻焉。
臣以为傅德义者,在乎防见闻之非,节嗜好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
宜,存畏慎之心。今既不设保傅之官,则此责皆在经筵,欲乞皇帝在宫中言
动服食,皆使经筵官知之,有剪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持养之方,则应时
谏止。
——《二程文集》卷六《论经筵第二札子》
9· 05 伊川先生《看详三学条制》云:旧制,公私试补,盖无虚月。学
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
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及置待宾、
吏师斋,立检察士人行检等法。又云:自元丰后,设利诱之法,增国学解额

至五百人,来者奔凑,舍父母之养,忘骨肉之爱,往来道路,旅寓他土。人
心日偷,士风日薄。今欲量留一百人,余四百人,分在州郡解额窄处,自然
士人各安乡土,养其孝爱之心,息其奔趋流浪之志,风俗亦当稍厚。又云:
三舍升补之法,皆案文责迹。有司之事,非痒序育材论秀之道。盖朝廷授法,
必达乎下。长官守法而不得有为,是以事成于下,而下得以制其上。此后世
所以不治也。或曰:“长贰得人则善矣。或非其人,不若防闲详密,可循守
也。”殊不知先王制法,待人而行,未闻立不得人之法也。苟长贰非人,不
知教育之道,徒守虚文密法,果足以成人才乎?
——《二程文集》卷八
9· 06《明道先生行状》云:先生为泽州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
以教悌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度乡材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
相劝,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
行旅出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母与之语。儿
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
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心。
——《二程文集》卷十一

卷十处事之方
情动钟声
10· 01 伊川先生上疏曰:夫钟,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
感而入也。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也。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
敢不宿斋预戒,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
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
——《二程文集》卷六《上太皇太后书》
10· 02 伊川《答人示奏稿书》云:观公之意,专以畏乱为主,颐欲公以
爱民为先,力言百姓饥且死,丐朝廷哀怜,因惧将为寇乱可也。不惟告君之
体当如是,事热亦宜尔。公方求财以活人,祈之以仁爱,则当轻财而重民;
惧之以利害,则将恃财以自保。古之时,得丘民则得天下。后世以兵制民,
以财聚众,聚财者能守,保民者为迂。惟当以诚意感动,觊其有不忍之心而
已。
——《二程文集》卷九《答人示奏草书》
10· 03 明道为邑,及民之事,多众人所谓法所拘者,然为之未尝大戾于
法,众亦不甚惊骇。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则过今之为政者远矣。
人虽异之,不至指为狂也。至谓之狂,则大骇矣。尽诚为之,不容而后去,
又何嫌乎?
——《二程文集》卷九《答吕进伯简三》
10· 04 伊川先生曰:君子观天水违行之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作
事,必谋其始,绝论端于事之始,则讼无由生矣。谋始之义广矣,若慎交结、
明契券之类是也。
——《程氏易传· 讼传》
10· 05《师》之九二,为师之主。恃专则先为下之道,不专则无成功之
理。故得中为吉。凡师之道,威和并至则吉也。
——《程氏易传· 师传》
10· 06 世儒有论鲁祀周公以天子礼乐,以为周公能为人臣不能为之功,
则可用人臣不得用之礼乐。是不知人臣之道也。夫居周公之位,则为周公之
事。由其位而能为者,皆当为也。周公乃尽职耳。
——《程氏易传· 师传》
10· 07《大有》之九三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传曰:三当
大有之时,居诸侯之位,有其富盛,必用亨通于天子,谓以其有为天子之有
也,乃人臣之常义也。若小人处之,则专其富有以为私,不知公以奉上之道,
故曰:“小人弗克”也。
——《程氏易传· 大有传》
10· 08 人心所从,多所亲爱者也。常人之情,爱之则见其是,恶之则见
其非。故妻孥之言,虽失而多从;所憎之言,虽善为恶也。苟以亲爱而随之,
则是私情所与,岂合正理?故《随》之初九:出门而交,则有功也。
——《程氏易传· 随传》
10· 09《随》九五之《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传曰:随以
得中为善,随之所防者过也,盖心所说随,则不知其过矣。
——《程氏易传· 随传》

10· 10《坎》之六四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传
曰:此言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所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
有所通,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而告之,求信则易也,故曰:“纳约自牖。”
能如是,则虽艰险之时,终得无咎也。且如君心蔽于荒乐,唯其蔽也,故尔
虽力诋其荒乐之非,如其不省何?必于所不蔽之处推而及之,则能悟其心矣。
自古能谏其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故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
明辨者,其说多行。非唯告于君者如此,为教者亦然。夫教必就人之所长,
所长者,心之所明也。从其心之所明入,然后推及其余,孟子所谓“成德”、
“达财”是也。
——《程氏易传· 坎传》
10· 11《恒》之初六曰:“浚恒,贞凶。”《象》曰:“浚恒之凶,始
求深也。”传:初六居下,而四为正应。四以刚居高,又为二、三所隔,应
初之志,异乎常矣。而初乃求望之深,是知常而不知变也。世之责望故素而
至悔咎者,皆“浚恒”者也。
——《程氏易传· 恒传》
10· 12《睽》之《象》曰。“君子以同而异。”传曰:圣贤之处世,在
人理之常,莫不大同于世俗所同者,则有时而独异。不能大同者,乱常拂理
之人也;不能独异者,随俗习非之人也。要在同而能异耳。
——《程氏易传· 睽传》
10· 13《睽》之九二:当睽之时,君心未合,贤臣在下,竭力尽诚,期
使之信合而已。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扶持之,明理义以致其知,杜蔽惑以
诚其意,如是宛转以求其合也。“遇”非枉道逢迎也,“巷”非邪僻由径也,
故《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
——《程氏易传· 睽传》
IO· 14《损》之九二曰:“弗损益之。”传曰:不自损其刚贞,则能益
其上,乃“益之”也。若失其刚贞而用柔说,适足以损之而已。世之愚者,
有虽无邪心,而惟知竭力顺上为忠者,盖不知“弗损益之”之义也。
——《程氏易传· 损传》
10· 15《益》之初九曰:“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象》曰:“元
吉,无咎,下不厚事也。”传曰:在下者本不当处厚事。厚事,重大之事也。
以为在上所任,所以当大事,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乃为无咎。能致元吉,
则在上者任之为知人,己当之为胜任。不然,则上下皆有咎也。
——《程氏易传· 益传》
10· 16《旅》之初六曰:“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传曰:志卑之人,
既处旅困,鄙猥琐细,元所不至,乃其所以致悔辱、取灾咎也。
——《程氏易传· 旅传》
10· 17《兑》之上六曰:“引兑。”《象》曰:“未光也。”传曰:说
既极矣,又引而长之,虽说之之心不已,而事理已过,实无所说。事之盛则
有光辉,既盛而强引之长,其无意味甚矣,岂有光辉也?
——《程氏易传· 兑传》
10· 18《中孚》之《象》曰:“君子以议狱缓死。”传曰:君主之于议
狱,尽其忠而已;于决死,极其恻而已。天下之事,无所不尽其忠,而议狱
缓死,最其大者也。
——《程氏易传· 中孚传》

10· 19 事之时而当过,所以从宜,然岂可过甚也?如过恭、过哀、过俭,
大过则不可。所以小过为顺乎宜也。能顺乎宜,所以大吉。
——《程氏易传· 小过传》
10· 20 周公至公不私,进退以道,无利欲之蔽。其处己也,夔夔然有恭
畏之习;其存诚也,荡荡焉无顾虑之意。所以虽在危疑之地,而不失其圣也。
《诗》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程氏经说· 诗解》
10· 21 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谓师礼曰:为我尽达诸介甫,
我亦未敢自以为是。如有说,愿往复。此天下公理,无彼我。果能明辩,不
有益于介甫,则必有益于我。
——《二程遗书》卷一
10· 22 天祺在司竹,常爱用一卒长。及将代,自见其人盗笋皮,遂治之
无少贷。罪已正,待之复如初,略有介意。其德量如此。
——《二程遗书》卷二上
10· 23 门人有曰:吾与人居,视其有过而不告,则于心有所不安。告之
而人有受,则奈何?曰:与之处而不告其过,非忠也。要使诚意之交通,在
于未言之前,则言出而人信矣。又曰:责善之道,要使诚有余而言不足,则
于人有益,而在我者无自辱矣。
——《二程遗书》卷四
10· 24 居今之时,不安今之法令,非义也。若论为治,不为则已,如复
为之,须于今之法令内处得其当,方为合义。若须更改而后为,则何义之有?
——《二程遗书》卷一
10· 25 今之监司多不与州县一体,监司专欲伺察,州县多欲掩蔽。不若
推诚心与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于不听,择其甚
者去一二,使足以警众可也。
——《二程遗书》卷一
10· 26 或问:簿,佐令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奈何?曰:当以诚心
动之。今令与簿不和,只是争私意。令是邑之长,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
过则归己,善则唯恐不归于令,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二程遗书》卷十八
10· 27 问:人于议论,多欲宜己,无含容之气,是气不平否?曰:因是
气不平,亦是量狭。人量随识长,亦有人识高而量不长者,是识实未至也。
大凡别事,人都强得,惟识量不可强。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钟
鼎之量,有江河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
之量则无满。故圣人者,天地之量也。圣人之量,道也;常人之量,天资也。
天资之量须有限。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也。如邓
艾位三公,年七十,处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动了。谢安闻谢玄破苻坚,
对客围棋,报至,不喜。及归,折屐齿。强终不得也。更如人大醉后益恭谨
者,只益恭,便是动了,虽与放肆者不同,其为酒所动一也。又如贵公子位
益高,益卑谦。只卑谦,但是动了。虽与骄傲者不同,其为位所动一也。然
惟知道者,量自然宜大,不待勉强而成。
——《二程遗书》卷十八
10· 28 横渠先生曰:凡人为上则易,为下则难。然不能为下,亦未能
使下,不尽其情伪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为之,则能使人。

——张载《横渠文集》
10· 29《坎》:“维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
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凝滞。
险在前,惟知有义理而已,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
——张载《横渠易说》
10· 30 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
惟心宏,则不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
未必怪,正以在己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
龊,无由作事,在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
能,况吾于义理已明,何为不为?
——张载《横渠易说》

卷十一教学之道
圣人设教保持中和
11· 01 濂溪先生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
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
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
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上矣。
——周敦颐《通书· 师》
11· 02 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学之法,以豫为先,
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有知,且当薰聒
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说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
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二程文集》卷六《上太皇太后书》
11· 03《观》之上九曰:“观其生,君子无咎。”《象》曰:“观其生,
志未平也。”传曰:君子虽不在位,然以人观其德,用为仪法,故当自慎省,
观其所生,常不失于君子,则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不可以不在于位故,安
然放意无所事也。
——《程氏易传· 观传》
11· 04 圣人之道如天然,与众之识,其殊邈也。门人弟子既亲炙,而后
益知其高远。既若不可以及,则趋望之心怠矣。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
事上临丧,不敢不勉,君子之常行。“不困于洒”,尤其近也。而以己处之
者,不独使夫资之下者勉思企及,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
——《程氏经说》
11· 05 明道先生曰: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令作文字。
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丧志。
如王、虞、颜、柳辈,诚为好人则有之,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平生精力一
用于此,非惟徒废时日,于道便有妨处,足知丧志也。
——《二程遗书》卷一
11· 06 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欲且教之歌舞,如古《诗》三百篇,
皆古人作之。如《关雎》之类,正家之始,故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日使人
闻之。此等诗,其言简奥,今人未易晓。别欲作诗,略言教童子洒扫应对事
长之节,令朝夕歌之,似当有助。
——《二程遗书》卷二上
11· 07 天下有多少才!只为道不明于天下,故不得有所成就。且古者“兴
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如今人如何会得?古人于《诗》。如今人歌
曲一般,虽闾巷童稚,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故能兴起于《诗》。后世老师
宿儒,尚不能晓其义,怎生责得学者?是不得“兴于《诗》”也。古礼既废,
人伦不明,以至治家皆无法度,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
情,声音以养其耳目,舞蹈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
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二程遗书》卷十八
11· 08 孔子教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盖不待愤、悱而发,则知
之不固;待愤、能而后发,则沛然矣。学者须是深思之,思之不得,然后为

他说便好。初学者须是且为他说,不然非独他不晓,亦止人好问之心。
——《二程遗书》卷十八
11· 09 横渠先生曰:“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
己不勉明,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宏,教无从成也。
——张载《正蒙· 至当》
11· 10《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
人未安之,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顾安,不由诚,
不尽材,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
后告之。圣人之明,直若疱丁解牛,皆知其隙,刃投余地,无全牛矣。人之
才足以有为,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才。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诚
哉!
——张载《礼记说》
11· 11 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
掩口而对。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祥恭敬。
——张载《礼记说》
11· 12 孟子说:“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
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校。惟整理其
心,使归之正,岂小补哉!
——张载《孟子说》

卷十二改过及人心疵病
官隆福盛之家
12· 01 濂溪先生曰: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
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
——周敦颐《通书· 过》
12· 02 伊川先生曰:德善日积,则福禄日臻。德逾于禄,则虽盛而非满。自
古隆盛,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也。
——《程氏易传· 泰传》
12· 03 人之豫乐,心悦之,故迟迟,遂至于耽恋不能已也。《豫》之六
二,以中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
盖中正故其守坚,而能辨之早,去之速也。
——《程氏易传· 豫传》
12· 04 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则骄侈生,
乐舒肆则纲纪坏,忘祸乱则衅孳萌,是以浸淫不知乱之生也。
——《程氏易传· 临传》
12· 05《复》之六三,以阴躁处动之极,复之频数而不能固者也。复贵
安固,频复频失,不安于复也。复善而屡失,危之道也。圣人开迁善之道,
与其复而危其屡失,故去“厉无咎,”不可以频失而戒其复也,频失则为危,
屡复何咎?过在失而不在复也。
——《程氏易传· 复传》
12· 06 睽极则喭戾而难合,刚极则躁暴而不祥,明极则过察而多疑。睽
之上九,有六三之正应,实不孤。而其才性如此,自睽孤也。如人虽有亲党,
而多自疑猜,妄生乖离,虽处骨肉亲党之间,而常孤独也。
——《程氏易传· 睽传》
12· 07《解》之六三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传曰:小人而窃
盛位,虽勉为正事,而气质卑下,本非在上之物,终可吝也。若能大正,则
如何?曰:大正非阴柔所能也。若能之,则是化为君子矣。
——《程氏易传· 解传》
12· 08《益》之上九曰:“莫益之,或击之。”传曰:理者天下之至公,
利者众人所同欲。苟公其心,不失其正理,则与众同利,无侵于人,人亦欲
与之,若切于好利,蔽于自私,求自益以损于人,则人亦与之力争,故莫肯
益之,而有击夺之者矣。
——《程氏易传· 益传》
12· 09《艮》之九三曰:“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传曰:夫止道
贵乎得宜,行止不能以时,而定于一,则处世乖戾,与物睽绝,其危甚矣。
人之固止一隅,而举世莫与宜者,则艰蹇忿畏,焚挠其中,岂有安裕之理?
厉薰心”,谓不安之势,熏烁其中也。
——《程氏易传· 艮传》
12· 10 虽舜之圣,且畏巧言令色,说之惑人,易人而可惧也如此。
——《程氏易传· 兑传》
12· 11 治水,天下之大任也,非其至公之心,能舍己从人,尽天下之议,
则不能成其功,岂方命圮族者所能乎?鲧虽九年而功弗成,然其所治,固非

他人所及也。惟其功有叙,故其自任益强,喭戾圮益甚,公议隔而人心离矣,
是其恶益显,而功卒不可成也。
——《程氏经说· 书解》
12· 12 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
得外面物好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已先不好了也。
——《二程遗书》卷一

卷十三异端之学(略)
卷十四圣贤气象
有自然祥和之气
14· 01 明道先生曰:尧、舜更无优劣,及至汤、武便别。孟子言“性之”、
“反之”,自古无人如此说,只孟子分别出来,便知得尧、舜是生而知之,
汤、武是学而能之。文王之德则似尧、舜、禹之德则似汤、武。要之皆是圣
人。
——《二程遗书》卷二上
14· 02 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
颜子示“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
露其才,盖亦时焉而己。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
岩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见之矣。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迹著。孔子
尽是明快人,颜子尽岂弟,孟子尽雄辨。
——《二程遗书》卷五
14· 03 曾子传圣人学,其德后来不可测,安知其不至圣人?如言“吾得
正而毙”,且休理会文字,只看他气象极好,被他所见处大。后人虽有好言
语,只被气象卑,终不类道。
——《二程遗书》卷十五
14· 04 传经为难,如圣人之后才百年,传之己差。圣人之学,若非子思、
孟子,则几乎息矣。道何尝息?只是人不由之。“道非亡也,幽、厉不由也。”
——《二程遗书》卷十七
14· 05 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己失;扬子虽少过,然己自
不识性,更说甚道?
——《二程遗书》卷十九
14· 06 董仲舒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董子
所以度越诸子。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14· 07 孔明有王佐之心,道则未尽。王者如天地之无私心焉,行一不义
而得天下,不为。孔明必求有成而取刘璋。圣人宁无成耳,此不可为也。若
刘表子琮,将为曹公所并,取而兴刘氏,可也。
——《二程遗书》卷二十四
14· 08 韩愈亦逝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病,然自孟子而后,
能将许大见识寻求者,才见此人。至如断曰:“孟子醇乎醇。”又曰:“荀
与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见得,岂千余年后,便能断得
如此分明?
——《二程遗书》卷一
14· 09 学者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
至,遂至有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
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
——《二程遗书》卷十八
14· 10 伊川先生撰《明道先生行状》曰: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

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于金石,孝悌通于
神明,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
洞然,彻视无间;测其蕴,则浩乎若苍溟之无际;极其德,美言不足以形容。
先生行己,内主于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己,不欲弗施于人。居广居
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同茂叔论道,
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
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
弟。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辩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
未有臻斯理也。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其言曰:“道之
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辩。昔之惑人也乘其迷
暗,今之人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
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
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之说兢起。涂生民之耳目,溺
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
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先生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
早逝,皆未及也。其辩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耳。先生之门,学
者多矣。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先
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
有序。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先生
接物,辨而不间,感而能通,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
得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间风者诚服,睹德者心醉。虽小人
以趋向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退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
先生为政,治恶以宽,处烦而裕。当法令紧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
事。人皆病于拘碍,而先生处之绰然。众忧以为甚难,而先生为之沛然。虽
当仓卒,不动声色。方监司兢为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
有所赖焉。先生所为纲条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导之而从,动之而和,
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
——《二程文集》卷十一《明道先生行状》
14· 11 侯师圣云:朱公掞见明道于汝,归,谓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
了一个月。”游、杨初见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俟立。既觉,顾谓曰:
“贤辈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
——《二程遗书》卷十二
14· 12 刘安礼云:明道先生德性充完,粹和之气,盎于面背,乐易多恕,
终日怡悦。立之从先生三十年,未见其忿厉之容。
——《二程遗书》附录《门人朋友叙述》
14· 13 吕与叔撰《明道先生哀词》云:先生负特立之才,知大学之要;
博文强识,躬行办究;察伦明物,极其所止;涣然心释,洞见道体。其造于
约也,虽事变之感不一,知应是心而不穷;虽天下之理至众,知反之吾身而
自足。其致于一也,异端并立而不能移,圣人复起而不与易。其养之成也,
和气充浃,见于声容,然望之崇深,不可慢也;遇事优为,从容不迫,然诚
心恳恻,弗之措也。其自任之重也,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宁
以一物不被泽为己病,不欲以一时之利为己功。其自信之笃也,吾志可行,
不苟洁其去就;吾义所安,虽小官有所不屑。
——《二程遗书》附录

14· 14 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康定用兵时,先生年十八,慨然
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公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
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以为未
足,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祐
初,见程伯淳、正叔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
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晚自崇文移疾西归横渠,终日危坐一
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
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
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己。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尝谓门人:“吾学既
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
者,豫而己矣。”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治家
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喻,安行
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张子全书》卷十五

续近思录
卷一道体
此卷论道体,黄勉斋所谓“无物不在,无时不然,流行发用,无少间断”
者是也。学者溯本原而穷其究竟,则学问之纲领在是矣。
1· 01 朱子曰:这道体浩浩无穷。
1· 02 朱子曰:道体浑然,无所不具,而浑然无不具之中。精粗本末、
宾主内外,有不可以毫发差者。故虽文理密察、缕析毫分,而初不害其本体
之浑然也。
1· 03 朱子曰:天人一物,内外一理,流通贯彻,初无间隔。若不见得,
则虽生于天地间,而不知的以为天地之理,虽有人之形貌,而亦不知所以为
人之理矣。
1· 04 朱子曰:天命之性、处处皆是,但只寻时,先从自己身上寻起。
所以说,“性者道之形体。”
1· 05 朱子曰:仁,只是个浑然温和的。其气则天地阳春之气,其理则
天地生物之心。
1· 06 朱子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由尔。
1· 07 朱子曰:圣人之道如饥食渴饮。
1· 08 朱子曰:圣人之道,有高远处,有平实处。
1· 09 朱子曰:天理固浑然,然谓之理,便是有个条理的。故其中仁义
礼智,合下便各有一理,不相混杂。以其未发,莫见端绪,不可以一理名,
是以谓之浑然。非是里面都无分别,而仁义礼智后来施次生出也。天理只是
仁义礼智之总名。仁义礼智,便是天理之件数。
1· 10 文蔚曰:先生《易说》中谓“伏羲作易,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
此语最尽。朱子曰:阴阳虽是两个字,然却只是一气之消息。一进一退、一
消一长,进处便是阳,退处便是阴,长处便是阳,消处便是阴。只是这一气
之消长,做出古今天地间无限事来。所以阴阳做一个说亦得,做两个说亦得。
1· 11 朱子曰:在天地则为阴阳,在人则为善恶。有不善未尝不知,知
之未尝复行。不善处便是阴,善处便属阳。“上五阴,下一阳”,是当沈迷
蔽锢之时,忽然一夕省觉,便是阳动处。
1· 12 朱子曰:始者气之始,生者形之始。
1· 13 朱子曰:天命之性,若无气质却无安顿处。且如一勺水,非有物
盛之,则水无归着。程子云:“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
之则不是。”所以发明千古圣贤未尽之意,甚为有功。大抵此理有未分晓处,
秦汉以来传记所载,只是说梦。韩退之略近似。千有余年得程先生兄弟出来,
此理益明。
1· 14 道夫问:气质之说始于何人。朱子曰:此起于张、程。某以为极
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读之使人深有感于张、程,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此。
如韩退之《原性》中说三品,说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性哪
里有三品来!孟子说性善,但说得本原处,下面却不曾说得气质之性,所以
办费分疏。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使张、程之说早出,则这许多说话自不用
纷争。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1· 15 朱子曰:性是未动,情是
已动,心包得已动未动。盖心之未动则为性,已动则为情,所谓“心统性情”

也。欲是情发出来底。心如水,性犹水之静,情则水之流,欲则水之波澜,
但波澜有好底,有不好底。欲之好底,如“我欲仁”之类;不好底则一向奔
驰出去,若波涛翻浪;大段不好底欲则灭却天理,如水之壅决,无所不害。
孟子谓情可以为善,是说那情之正,从性中流出来者,元无不好也。因问:
“可欲之谓善”之“欲”,如何?曰:此不是“情欲”之“欲”,乃是可爱
之意。
1· 16 朱子曰:性如日光,人物所受之不同,如隙窍之受光有大小也。
人物被形质局定了,也是难得开广。如蝼蚁如此小,便只知得君臣之分而已。
1· 17 朱子曰:人物之生,其赋形偏正,固自合下不同。然随其偏正之
中,又自有清浊昏明之异。
1· 18 朱子曰:一草一木,皆天地和平之气。
1· 19 朱子曰:须知未动为性,已动为情,心则贯乎动静而无不在焉。
《知言》:“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动,心妙性情之德。”此言甚精密。
1· 20 朱子曰:“论性要须先识得性是个甚么样物事。性即理也,仁义
礼智而已矣。然四者有何形状?只有此理,便做得许多事出来,所以能恻隐、
羞恶、辞让、是非。譬如论药性寒热,亦无讨形状处,只服了后,却做得寒
做得热便是性。今人往往指有知觉者为性,只说得个心。
1· 21 朱子曰:“命”之一字,如“天命谓性”之,“命”,是言所禀
之理也。“性也有命焉”之“命”,是言所以禀之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也。
1· 22 朱子曰:性不是卓然一物可见者,只是穷理、格物,性自在其中,
不须求,故圣人罕言性。
1· 23 朱子曰:性譬之水,本皆清也。以净器盛之则清;以污器盛之则
浊。本然之清未尝不在,但既污浊,猝难得便清。故“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也,煞用气力。
1· 24 朱子曰: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动,才便是那情之会恁地者。情
与才绝相近,但情是遇物而发,路陌曲折恁地去底,才是那会如此底。要之,
千头万绪,皆是从心上来。
1· 25 问:前夜说体用无定所,是随处说如此。若合万事为一大体、用,
则如何?曰:体、用也定。见在底便是体,后来生底便是用。此身是体,动
作处便是用。天是体,“万物资如”处便是用。地是体,“万物资生”处便
是用。就阳言,则阳是体,阴是用;就阴言,则阴是体,阳是用。1· 26 朱
子曰:性同气异,只此四字,包涵无限道理。1· 27 朱子曰:知主别识,意
中营为。知近性近体,意近情近用。
1· 28 朱子曰:惟心无对。
1· 29 朱子曰:天只有个春夏秋冬,人只有个仁义礼智。此四者便是那
四者。心是个运用的,只有此四者之理,更无别物。
1· 30 朱子曰:仁义礼智,便是元亨利贞。若春间不曾发生得到,夏无
缘得长,秋冬亦无可收藏。
1· 31 朱子曰:人只是此仁义礼智四种心,如春夏秋冬,千头万绪,只
是此四种心发出来。
1· 32 朱子曰:天之赋于人物者谓之命,人与物受之者谓之性,主于一
身者谓之心,有得天于而光明正大者谓之明德。
1· 33 朱子曰:知觉运动者,形气之所为。仁义礼智者,天命之所赋。
1· 34 朱子曰:元亨,诚之通,动也;利贞,诚之复,静也。元者,动

之端也,本乎静;贞者,静之质也,著乎动。一动一静,循环无穷。而贞也
者,万物之所以成终而成始者也。故人虽不能不动,而立人极者,必主乎静。
则其著乎动也,无不中节,而不失其本然之静矣。
1· 35 问:先生《答湖湘学者书》,以“爱”字言仁,如何?曰:缘上
蔡说得“觉”字太重,便相似说禅。龟山言“万物与我为一”,说亦太宽。
问:此是仁之体否。曰:此不是仁之体,是仁之量。仁者固觉,谓觉为
仁,不可。仁者固与物为一,谓万物为一为仁,亦不可。
又问:知觉亦有生意。曰:固是。但只将知觉说来却冷了。
1· 36 朱子曰:孟子说:“仁,人心。”此语最亲切。心自是仁底物事,
存得此心,不患他不仁。
1· 37 或问:仁义礼智,性之四德,又添“信”字,谓之五性,如何?
朱子曰:信是诚实,此四者,实有是仁,实有是义,礼智皆然。如五行之有
土,非土不足以载四者。又如土于四时,各寄王十八日,或谓王于戊己。然
季夏乃土之本宫,故尤王。《月令》载“中央土”,以此。
1· 38 朱子曰:物物运动蠢然,若与人无异,而人之仁义礼智之粹然者,
物则无也。
1· 39 朱子曰:无私以间之则公,公则仁。譬如水,若一些子碍,便成
两截,须是打并了障塞,便滔滔地去。
1· 40 或问仁,朱子曰:理难见,气易见。但就气上看便见,如元亨利
贞是也。元亨利贞也难看,且看春夏秋冬:春时尽是温厚之气,仁便是这般
气象;夏秋冬虽不同,皆是春生之气行乎其中。若晓得此理,便见得“克己
复礼”,私欲尽去,纯是温和冲粹之气,乃天地生物之心也。
1· 41 问:人心形而上下如何?朱子曰:如肺肝五脏之心,却是实有一
物。若今学者所论操舍存亡之心,则自是神明不测。故五脏之心受病,则可
用药补之;这个心则非菖蒲、茯苓所可补也。
问:如此,则心之理乃是形而上否?曰:心比性则微有迹,比气则自然
又灵。
1· 42 问:人当无事时,其中虚明不昧,此是气自然动处,便是性。朱
子曰:虚明不昧,便是心。此理具足于中,无少欠阙,便是性;感物而动,
便是情。横渠说得好,“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此
是总说。“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是就人
物上说。
1· 43 朱子曰:有这性便发出这情,因这情便见得这性。因今日有这情,
便见得本来有这性。
1· 44 朱子曰:心,主宰之谓也。动静皆主宰,非是静时无所用,及至
动时方有主宰也。言主宰则混然体统自在其中,心统摄性情,非笼统与性情
为一物而不分别也。1· 45 问:心、性、情之辨。程子云:心譬如谷种,其
中具生之理,是性;阳气发生处,是情。推而论之,物物皆然。
1· 46 朱子曰:天命之性,不可形容,不须赞叹,只得将他骨子实头处
说出来。乃于言性为有功,故某只以仁义礼智四字言之。1· 47 朱子曰:性
者,即天理也,万物禀而受之,无一理之不具。心者,一身之主宰;意者,
心之所发;情者,心之所动;志者,心之所向,比于情、意尤重;气者,即
吾之血气而充乎体者也。比于他,则有形器而较粗者也。又曰:舍心无以见
性,舍性无以见心。

1· 48 问:仁与道如何分别?朱子曰:道是统言,仁是一事。如“道路”
之“道”,千枝百派,皆有一路去,故《中庸》分道德曰,父子、君臣以下
为天下之达道,智仁勇为天下之达德。君有君之道,臣有臣之道。德便是个
行道底。故为君主于仁,为臣王于敬。仁敬可唤做德,不可唤做道。
1· 49 朱子问诸友:“诚敬”二字如何分?各举程子之说以对。朱子曰:
敬是不放肆底意思,诚是不欺妄底意思。
1· 50 问:道与理如何分?朱子曰:道便是路,理是那文理。问:如本
理相似?曰:是。问:如此却似一般?曰:道字包得大,理是道字里面许多
理脉。又曰:道字宏大,理字精密。
1· 51 朱子曰:道训路,大概说人所共由之路。理各有条理界瓣。康节
云:“道也者,道也。道无形,行之则见于事矣。如‘道路’之‘道’,坦
然使千亿万年行之,人知其归者也。”
1· 52 朱子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不其忠乎?天地变化,草木蕃盛,
不其恕乎?
1· 53 朱子曰:程子谷种之喻甚善。有这种在这里,何患不生。
1· 54 朱子《尽心说》曰:天大无外,而性禀其全,故人之本心,其体
廓然,亦无限量。惟其牿于形器之私,滞于闻见之小,是以有所蔽而不尽,
人能即事即物穷究其理,至于一日会贯通彻而无所遗焉,则有以全其本心廓
然之体,而吾之所以为性,与天之所以为天,皆不外此而一以贯之矣。1· 55
朱子曰:天地之间,自有一定不易之理,要当见得,不假毫发意思安排。不
著毫发意见来杂。自然先圣后圣,如合符节,方是究竟处也。
1· 56 朱子曰:道之体用,虽极渊微,而圣贤言之则甚明白。诚能虚心
静虑,而徐以求之日用躬行之实,则其规模之广大,曲折之精微,当必有以
自得之。
1· 57 朱子曰:道是统名,理是细目。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
1· 58 朱子曰:道之大本,岂别是一物,但日用中随事观省,久当自见,
然亦须是虚心游意,积其功力,庶几有得。
1· 59 朱子曰:道不须别去寻讨。只是这个道理,非是别有一个道理,
被我忽然看见,攫拿得来,方是见道。只是如日用底道理,恁地是,恁地不
是,事事理会得个是处,便是道。
1· 60 朱子曰:人生之初,未有感时,便是浑然天理。及其有感,便是
此理之发。
1· 61 朱子曰:夫谓道之存亡在人,而不可舍人以为道者,正以道未尝
亡,而人之所以体之者,有至有不至耳。
1· 62 朱子曰:鸢飞鱼跃,道体无乎不在。当勿忘勿助之间,天理流行,
正如是尔。
1· 63 朱子曰:道之在天下,天地古今而已矣。其是非可否之不齐,决
于公而已。
1· 64 朱子曰:无之生物也,一物与一无妄。
1· 65 朱子曰:此身只是个躯壳,内外无非天地阴阳之气。
1· 66 因说神怪事,朱子曰:人心平铺著便好,若做弄便有鬼怪出来。
1· 67 朱子曰:大抵天下事物之理,停当均平,无无对者,惟道为无对。
然以形而上下论之,则亦未尝不有对也。
1· 68 朱子曰:“形而上者谓之道”,物之理也;“形而下者谓之器”,

物之物也。
1· 69 问:形而上下如何以形言?朱子曰:此言最的当。设若以有形无
形言之,便是物与理相间断了。所以明道谓,“截得分明”者,只是上下之
间,分别得一个界止。分明器赤道,道亦器,有分别而不相离也。
1· 70 朱子曰:只是眼前切近,起居饮食,君臣、父子、兄弟、夫妇、
朋友处,便是这道理。只就近处,行到熟处,见得自高。有人说只据眼前近
处行便是了,又成苟简卑下。有人说掉了这个,上面自有一个道理,亦不是,
下稍只是谩人。圣人说下学上达,即这个到熟处自见精微。圣人与凡庸之分,
只争个熟与不熟。
1· 71 问:万物粲然,还同不同?朱子曰:理只是这一个,道理则同,
其分不同。君臣有君臣之理,父子有父子之理。
1· 72 朱子曰:通天下只是一个天机活物,流行发用,无间容息。据其
已发者而指其未发者,则已发者人心,而凡未发者皆其性也。即夫日用之间,
浑然全体,如川流不息,天运不穷,所以体用精粗,动静本末,洞然无一毫
之间,而鸢飞鱼跃,触处朗然也。存者存此而已,养者养此而已。
1· 73《朱子与湖南诸子书》曰:中庸,未发已发之意。前此认得此心流
行之体。又因程子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遂目心为已发,性为未发。
然观程子之书,多所不合。按《文集》、《遗书》诸说,似皆以思虑未萌事
物未至之时,为喜怒哀乐之未发。当此之时,即是此心寂然不动之体,而天
命之性,全体具焉。以其无过不及,不偏不倚,故谓之中,及其感而遂通天
下之故,则喜怒哀乐之情发焉,而心之用可见。以其无不中节,无所乖戾,
故谓之和。此则人心之正而情性之德然也。
1· 74 然未发之前,不可寻觅,已发之后,不容安排。但平日庄敬涵养
之功至,而无人欲之私以乱之,则其未发也。镜明水止,而其发也,无不中
节矣。此是日用本领工夫,至于随事省察,即物推明,亦必以是为本。而于
已发之际观之,则其具于未发之前者,固可默识。
1· 75 故程子之答苏季明,反复论辩,极其详密,而卒之不过以敬为言,
又曰:“敬而无失,即所以中。”又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致知而不在歌
者。”又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即在致知。”盖为此也。
1· 76 向来讲论思索,直以心为已发,而日用工夫,亦止以察识端倪为
最初下手处。以故阙却涵养一段工夫,使人胸中忧忧,无深潜纯一之味,而
其发之言语事为之间,亦常急迫浮露,无复雍容深厚之风,盖所见一差,其
害乃至于此,不可以不审也。

卷二论学
此卷总论为学之要。盖非学无以入道,希圣希贤,其功具在。知所适从
之路,得其进为之方,然后可以言学,故备著之,以俟天下后世之立志能自
奋者。
2· 01 朱子曰:孔子只十五岁时,便断然以圣人为志。
2· 02 朱子曰:质敏不学,乃大不敏。有圣人之资,必好学,必下问。
若就自家杜撰,更不学,更不问,便已是凡下了。圣人之所以为圣也,只是
好学下问。舜自耕稼陶渔以至于帝,无非取诸人以为善。孔子说,礼,“吾
闻诸老聃”这也是学于老聃,方知得这一事。
2· 03 朱子曰: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猖乎。”看来这道
理须是刚硬,立得脚住,方有所成。孔子晚年方得曾子,曾子得子思,子思
得孟子,都如此刚果决烈,若慈善柔弱的,终不济事。况当世衰道微之时,
尤用硬著脊梁,无所屈挠,于世间祸福得丧,一不足以动其心,方靠得。然
其工夫亦在自反常直,仰不愧,俯不怍,则自然如此,不在他求也。
2· 04 朱子曰:近看孟子,见人便道性善、称尧舜,此是第一义。若于
此看得透,信得及,直下便是圣贤,更无一毫人欲之私做得病痛。若信不及,
孟子又说个第二节工夫,只引成瞷、颜渊、公明仪三段说话教人,如此发愤,
勇猛向前,日用之间,不得存留一毫人欲之私在这里,此外更无别法。若于
此有个奋迅兴起处,方有田地可下功夫,不然,即是画脂镂冰,无真实得力
处也。
2· 05 朱子曰:学不要穷高极远,只言行上检点便实。今人论道,只论
理,不论事;只说心,不说身。其说至高,而荡然无守,流于空虚异端之归。
2· 06 朱子曰:所谓学者,始乎为士者所以学而至乎圣人之事也。伊川
先生有言,“冷之学者有三:词章之学也,训诂之学也,儒者之学也。”欲
通乎道,舍儒者之学不可,尹侍讲所谓“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而至于圣人,
亦不过尽为人之道而已。”此皆切要之言。
2· 07 朱子曰:古人于小学,自能言便有教,一岁有一岁工夫。今都蹉
过了,只据而今地头,便立定脚跟做去,栽种后来根株,填补前日欠缺。
2· 08 朱子曰:学贵时习。须是心心念念在上,无一事不学,无一时不
学,无一处不学。
2· 09 朱子曰:未知未能而求知求能之谓学。已知已能而行之不已之谓
习。
2· 10 朱子曰:徒明不行,则明无所用,空明而已;徒行不明,则行无
所向,冥行而已。
2· 11 朱子曰:居敬穷理,二者不可偏废。
2· 12 朱子曰:读书穷理,博观古今圣贤所处之方,始有实用。
2· 13 问:且涵养去,久之自明。朱子曰:亦须穷理。涵养、穷索,二
者不可废一,如车两轮,如鸟两翼。如温公,只恁行将去,无致知一段。
2· 14 朱子曰:知与行常相须,如目无足不行,足无目不见。论先后,
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
2· 15 朱子曰:方其知之而行未及之,则知尚浅。既亲历其域,则知之
益明,非前日之意味。

2· 16 朱子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个字,一生用之不穷。
2· 17 朱子曰:择善而固执之,如致知格物,便是择善;诚意正心修身,
便是固执。只此二事而已。
2· 18 朱子曰:为学“只在明明德”一句,君子存之,存此而已,小人
去之,去此而已。一念悚然,自觉其非,便是明之端。
2· 19 朱子曰:学不是读书,然不读书,又不知所以为学之道。圣贤教
人,只是要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谓学者,学此而已。
若不读书,便不知如何而能修身,如何而能齐家、治国。圣贤之书,说修身
处,便如此;说齐家、治国处,便如此。节节在那上,自家都要去理会,一
一排定在这里,来便应将去。
2· 20 朱子曰:河南夫子所谓,或读书明义理,或尚论古人,别其是非,
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皆格物之事也。格物知致,则行无不力,而遇事
不患其无立矣,然欲从事于此,要须屏远外好,使力专而不分,则庶乎其进
之易耳。
2· 21 朱子曰:人固有终身为善而自欺者,须是要打叠得尽,盖意诚而
后心可正,过得这一关后方可进。
2· 22 朱子曰:人心之灵,天理所在,用之则愈明,只提醒精神,终日
著意,看得多少文字,穷得多少义理?徒为懒倦,则精神自是愦愦,只恁昏
塞不通,可惜!
2· 23 朱子曰:圣贤教人下学上达,循循有序。故从事其间者,博而有
要,约而不孤,无妄意凌躐之弊。今之言学者,颇多反此,故其高者沦于空
幻,卑者溺于见闻,伥伥然未知其将安所归宿也。
2· 24 朱子曰:学者博学,守先王六艺之文,诵焉以识其辞,讲焉以通
其意,而无以约之,则非学也,故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何谓哟?
礼是也。礼者,履也,谓昔之诵而说者,至是可践而履也。
2· 25 朱子曰:古人说,“学有缉熙于光明”,此句最好。盖心地本自
光明,只被利欲昏了,要令其光明处转光明缉将去。
2· 26 朱子曰:自道学不明之久,为士者狃于偷薄浮华之习,而诈欺巧
伪之奸诈焉。
2· 27 朱子曰:若不用戒谨恐惧,而此理常流通者,惟天地与圣人耳。
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亦只是此心常存理常明。故能如此,
贤人所以异于圣人,众人所以异于贤人,亦只争这些子境界存与不存而已。
2· 28 朱子曰:为学用力之初,正当学问思辨而力行之,乃可以变化气
质而入于道。
2· 29 朱子曰:思索譬如穿井,不懈便得清水,先亦须是浊,渐渐刮将
去,却自会清。
2· 30 朱子曰:大凡人心若勤谨收拾,莫令放纵逐物,安有不得其正者;
若真个捉得紧,虽半月见验可也。
2· 31 朱子曰:心熟后自然有见理处,熟则心精微,不见理只缘是心粗。
2· 32 朱子曰:人须打叠了心下闲思杂虑。如心中纷忧,虽求得道理也
没顿处,须打叠了后,得一件方是一件,两件方是两件。
2· 33 朱子曰:圣贤之言,常将来眼头过,口头转,心头连。
2· 34 朱子曰:学者只是不为己,故日间此心安顿在义理上少,在闲事
上多,于义理却生,于闲事却熟。

2· 35 朱子曰:学则处事都是理,不学则看理便不恁地周匝,不恁地广
大,不恁地细密。然理亦不是外面硬生,道理只是自家因有之理。尧舜性之,
此理元无失;汤武反之,已有些子失,但复其旧底,学只是复其旧底而已。
盖向也交割得来,今却失了,可不汲汲自修而反之乎?此其所以为急,不学
则只是硬提防,处事不见理,一向任私意,平时却也强勉去得,到临事变便
乱了。
2· 36 朱子曰:圣门日用工夫,甚觉浅近,然推之理,无有不包,无有
不贯,及其充广,可与天地同其广大,故为圣为贤,位天地、育万物,只此
一理而已。
2· 37 朱子曰:学者不于富贵贫贱上立得定,则是入门便差了。又曰:
吾辈于货色两关打不透,更无话可说。
2· 38 朱子曰:人之为学,至于有以自立其心,而不为物之所转,则其
日用之间,所以贯夫事物之中者,岂富贵所能淫,贫贱所能移,威武所能屈
哉!
2· 39 朱子曰:圣贤之学,虽不可以浅意量,然学之者必自其近而易者
始。
2· 40 朱子曰:今之学者,大概有二病:一以为古圣贤亦只此是了,故
不肯做工夫;一则自谓做圣贤不得,不肯做工夫。
2· 41 朱子曰:若论为学,治己治人,有多少事,至如天文、地理、礼
乐、制度、军旅、刑法,皆是著实有用之事业,无非自己本分内事,古人六
艺之教,所以游其心者,正在于此,其与玩意于空言,以较工拙于篇牍之间
者,其损益相万万矣。
2· 42 朱子曰:世衰道微,士不知学,其溺于卑陋者,固无足言,其有
志于高远者,或骛于虚名,而不求古人为己之实,是以所求于人者甚重,而
所以自任者甚轻。
2· 43 朱子曰:吾侪讲学,欲上不得罪于圣贤,中不误一己,下不为害
于将来。
2· 44 朱子曰:凡论学当先辨其所趋之邪正,然后可察其所用之能否。
苟正矣,虽其人或不能用,然不害其道之为可用也。如其不正,则虽有管仲
晏子之功,亦何足以称于圣贤之门哉!
2· 45 朱子曰:圣贤之言,平铺放著,自有无穷之味。于此从容沉潜,
默识而心通焉,则学之根本于是乎立,而其用可得而推矣。
2· 46 朱子曰:未有饱食安坐,无所猷为,而忽然知之,兀然得之者也。
故傅说之告高宗曰:“学于古训乃有获。”
2· 47 朱子曰:为学之道,更无他法,但能熟读精思,久久自有见处。
尊所闻,行所知,久久自有至处。
2· 48 朱子曰:精思力行,朝夕不怠,久而若有得焉,则畴昔所闻一言
之善,融会贯通,皆为己用,而其践履日以庄笃。
2· 49 朱子曰:为学须是切实为己,则安静笃实,承载得许多道理。若
轻扬浅露,纵使探讨得,说得去,也承载不住。
2· 50 朱子曰:万事须是有精神做得。又曰:须磨厉精神去理会天下事,
非燕安暇豫之可得。又曰:人气须是刚,方做得事,如天地之气刚,故不论
甚物事皆透过。
2· 51 朱子曰:学问之道无他,莫论事之大小,理之深浅,但到目前,

即与理会到底。
2· 52 朱子曰:虽是古人书,今日读之,所以蓄自家之德。
2· 53 朱子《答刘仲则》曰:不以讲学问辨为事,则恐所以持身接物之
际,未必皆能识其本原而中于机会,此子路“人民社稷何必读书”之论,所
以见恶于圣人也。试以治民理事之余力,益取圣贤之言而读之而思之,当自
觉有进步处,然后知此言之不妄也。
2· 54 朱子曰:学问须是大进一番,方始有益,若能于一处大处攻得破,
见那许多零碎,只是这一个道理,方是快活。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只缘他
大处看得分晓,今且道他那大底是甚物事。
2· 55 朱子曰:只从今日为始,随时提撕,随处收拾,随物体究,随事
讨论,则日积月累,自然纯熟,自然光明。
2· 56 朱子曰:学者做工夫,当忘寝食做一上,使得些入处,自后方滋
味接续。浮浮沉沉,半上落下,不济得事。又曰:这个物事,要得不难,如
饥之欲食,渴之欲饮,如救火,如追亡,似此年岁间,看得透,活泼泼地在
这里流转,方是。
2· 57 朱子曰:圣贤之言,则本是欲人易晓,而其中自然有含蓄耳。
2· 58 朱子曰:常人之学,多是偏于一理,主于一说,故不见四旁,以
起争辩,圣人则中正和平,无所偏倚。
2· 59 朱子曰:读书大抵只就事上理会,看他语意如何,不必过为深昧
之说,却失圣贤本意,自家用心亦不得其正,陷于支离怪僻之域,所害不细
矣。
2· 60 朱子曰:大抵古书有未安处,随事论著,使人知之可矣,若遽改
之以没其实,则安知其果无未尽之意耶?
2· 61 朱子曰:文字且虚心平看,自有意味,勿苦寻支蔓,旁穿孔穴,
以汨乱义理之正脉。
2· 62 朱子曰:近世学者,不能虚心退步,徐观圣贤之所言以求其意,
而直以己意强置其中,所以不免穿凿破碎之弊,使圣贤之言,不得自在,而
常为吾说之所使,以至劫持束缚而左右之,甚或伤其形体而不恤也。如此则
自我作经可矣,何必曲躬俯首而读古人之书哉?
2· 63 朱子曰:为学十分要自己著力,然亦不可不资朋友之助,要在审
取之耳。
2· 64 朱子曰:学问是自家合做底。不知学问,则是欠阙了自家底;知
学问,方无所欠阙,今人把学问来做外面添底事看了。
2· 65 朱子曰:人生诸事,大抵且得随缘顺处,勉力读书,省节浮费,
令稍有赢余,以俟不时之须乃佳耳。
2· 66 朱子曰:近世儒者于圣贤之言,未尝深求其义理之极致,而惟以
多求剧读为功,故往往遂以吾学为容易之空言。而求所以进实功除实病者,
皆必求之于彼,殊不知将适千里而迷于所向,吾恐其进步之日远而税驾之日
赊也。
2· 67 朱子曰:学者须是耐烦耐辛苦。又曰:这道理若不摒生死去理会,
终不解得。
2· 68 朱子曰:科举累人不浅,人多为此所夺。但有父母在,仰事俯育,
不得不资于此,故不可不勉尔,其实甚夺人志。
2· 69 朱子曰:今学者之病,最是先学作文干禄,使心不宁静,不暇深

究义理,故于古今之学,义利之间,不复能察其界限分别之际,而无以知轻
重取舍之所宜,所以诵数虽博,文词虽工,而只重为此心之害。要须反此,
然后可以讲为学之方耳。
2· 70 朱子曰:专做时文底人,他说底都是圣贤说话,且如说廉他也会
说得好,说义他也会说得好,待他身做处,只自不廉,只自不义。缘他将许
多话,只是就纸上说,廉是题目上合说廉,义是题目上合说义,都不关自家
身己些子事。
2· 71 朱子《答吕子约》曰:示喻日用工夫如此甚善,然亦且要见得一
大头脑分明,便于操舍之间有用力处,如实有一物,把住放行在自家手里,
不是谩说求其放心,实却茫茫无把捉处也。
2· 72 朱子曰:果有所得,出言吐气,便自不同,才见如此分疏解说,
欲以自见其能,而唯恐人之不信,便是实物所得。
2· 73 朱子曰:圣贤言语尽多了,前辈说得分晓了,学者只将己来听命
于他,切己去做。依古人说的行出来,便是我底,何必别生意见,硬自立说,
此最学者大病,不可不深戒。
2· 74 朱子曰:近来彼中学者,未曾理会读书修己,便先怀取一副当功
利之心,未曾出门踏著正路,便先做取落草由径之计,相引去无人处,私语
密传以为奇特,直是不成模样,故不得不痛排斥之。
2· 75 朱子曰:如今工夫,须是一刀两段。所谓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
血,使之历历分明开去,莫要含糊。
2· 76 朱子曰:学者最怕因循。又曰:为学正如撑上水船,一篙不可放
缓。

卷三致知
此卷论致知,而所谓致知者,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然穷理之方,程子谓,
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事接物而处其当皆是。故
其工夫实未易尽,而尤莫大于读书。学者由四书而递及五经,又会通乎濂洛
关闽之指归,以与经书从事,然后推以观史而辨其是非得失之致焉,则真所
谓穷理以进其知者矣。
3· 01 朱子曰:古之学者,潜心乎六艺之文,退而考诸日用,有疑焉则
问,问之弗得弗措也。古之所谓传道授业解惑者如此。
3· 02 朱子《答王子合》曰:所喻思虑不一,胸次凝滞, 此学者之通患,
然难骤革,莫若移此心以穷理,使向于彼者专,则系于此者,不解而自释矣。
3· 03 朱子曰:日用之间,随时随处,提撕此心,勿令放逸。而于其中,
随事观理,讲求思索,沉潜反复,庶于圣贤之教,渐有默相契处,则自然见
得天道性命,真不外乎此身。而吾之所谓学者,舍是无有别用力处矣。
3· 04 朱子曰:日用之间,止教此心常明,而随事观理以培养之,自当
有进。
3· 05 朱子曰:天下之理万殊,然其归则一而已矣,不容有二三也。知
所谓一,则言行之间,虽有不同,不害其为一,不知其一而强同之,犹不免
于二三,况遂以二三者为理之固然而不必同,则其为千里之谬,将不俟举足,
而已迷错于庭户间矣。
3· 03 王子充问:某在湖南,见一先生只教人践履。朱子曰:义理不明,
如何践履?曰:他说:“行得便见得。”曰:如人行路,不见便如何行?今
人多数人践履,皆是立标致去教人。自有一般资质好底人,便不须穷理、格
物、致知。圣人作个《大学》便使人齐入于圣贤之域。若讲得道理明时,自
是事亲不得不孝,事兄不得不弟,交友不得不信。
3· 07 朱子曰:见道极明白,故其言之极平易,似浅近而实深远,卓乎
义不可及也。
3· 08 朱子曰:天下之事,巨细幽明,莫不有理。未有无理之事,无事
之理,不可以内外言也,若有不可推者,则岂理之谓哉。
3· 09 朱子曰:惟其察而精之也入毫芒,是以扩而充之也塞宇宙。
3· 10 朱子曰;天下只有一理,此是即彼非,不容并立, 故古之圣贤,
心存相见,只有义理,都不见有利害可计较。日用之间,应事接物,直是判
断得直截分明,而推以及人,吐心吐胆,亦只是如此,更无回互。
3· 11 朱子曰:讲学正要反覆研究,方见义理归宿处。
3· 12 朱子曰:今之人知求鸡犬而不知求其放心,固为大惑。然苟知其
放而欲求之,则即此知求之处。一念悚然,是亦不待别求入处,而此心体用
之全已在是矣。由是而持敬以存其体,穷理以致其用,则其日增月益,自将
有欲罢而不能者。
3· 13 问:看道理不出,只是心不虚静否?朱子曰:也是不会去看,会
看底,就看处自虚静,这个互相发。
3· 14 朱子曰:天下事一一身亲历过,更就其中屡省而深察之,方是真
实穷理。
3· 15 朱子曰:格物者,知之始也;诚意者,行之始也。

3· 16 朱子曰:博杂极害事。范醇夫一生作此等工夫,想见将圣贤之言,
都只忙中草草看过,抄节一番便了,无不曾仔细玩味,所以从二先生许久,
见处全不精明,岂可不戎耶!
3· 17 朱子曰:大抵思索义理,到纷乱窒塞处,须是一切扫去,放教胸
中空荡荡地了,却举起一看,便自觉得有下落处。
3· 18 朱子曰:便是看义理难,又要宽著心,又要紧著心,这心不宽,
则不足以见其规模之大,不紧则不足以察其文理之细密。若拘滞于文义少间,
又不见他大规模处。
3· 19 朱子曰:见得人情事,几未甚分明,此乃平日意思不甚沉静,故
心地不虚不明,而为事物所乱,要当深察此病而亟反之。
3· 20 朱子曰:作诗间以数句适怀亦不妨,但不用多作盖便是陷溺尔。
当其不应事时,平淡自摄,岂不胜思量诗句,至如真味发溢,又却与寻常好
吟者不同。
3· 21 朱子曰:致知者,诚意之本也;谨独者,诚意之助也。
3· 22 洪庆将归,朱子召入与语曰:如今下功夫,且须端庄存养,独观
昭旷之原,不须全费工夫,钻纸上语,待存养得此中昭明洞达,自觉无许多
窒碍,恁时方取文字来看,则自然有意味。道理自然透彻,遇事自然迎刃而
解。
此等语不欲对诸人说,恐他不肯去看文字,又不实了。且教他看文字,
撞来撞去,将来自有撞著处。凡看文字,非是要理会文字,正要理会自家性
分上事也。
3· 23 朱子曰:理会道理,到众说纷然处,却好定著精神看一看。
3· 24 朱子曰:读书是格物一事。
3· 25 朱子曰:读书须敛身正坐,缓视微吟,虚心涵泳,切己体察。
3· 26 朱子曰:读书只一遍,读时便作焚舟记。止此相别,更不再读,
便记得。
3· 27 朱子曰:读书须读到不忍舍处,方见得真味。
3· 28 朱子曰:某解经只是顺圣贤语意,看其言脉贯通处。为之解释,
不敢自以己意说道理。
3· 29 朱子曰:解经不可做文字,止合解释得文义通,则理自明,意自
足。今多去上做文字,只说得自一片道理,经意都磋过了。要之经之于理,
亦犹传之于经。传所以解经也,经明则可无传;经所以明理也,时明则可无
经。
3· 30 一学者苦读书不记。朱子曰:只是贪多,故记不得。福州陈正之
极鲁钝,每读书只读五十字,必二三百遍方熟,积习读去,后来却无书不读。
3· 31 朱子曰:论孟工夫少,得效多;六经工夫多,得效少。
3· 32 朱子曰:昔五峰于京师,问龟山读书法,龟山云:“先读《论语》。”
五峰问:“《论语》二十篇,以何篇为要?”龟山曰:“事事紧要。”
3· 33 朱子《答汪子卿》曰:深探圣贤之言,以求仁之所以为仁者,反
诸身而实用其力焉。则于所以不违不害者,皆如有物之可指,而穷通得失之
变,脱然其无与于我矣。
3· 34 朱子曰:孟子说四端处,极好思索玩味,只反身而自验其明昧浅
深如何。
3· 35 朱子曰:《大学》“在明明德”一句,须常常提醒在这里,他日

长进处在这里。
3· 36 朱子曰:见得义当为,却说不做也无害,见得利不可做,却说做
也无害,便是物未格,知未至。见得义当为决为之,利不可做决是不做,心
下自肯自信,便是物格知至。
3· 37 朱子曰:只是见不透,所以千言万语,费尽心力,终不得圣人之
意。《大学》说格物,都只是要人见得透,且如杨氏为我,墨氏兼爱,他欲
以此教人,他岂知道是不是,只是见不透。如释氏亦设教授徒,他岂道自不
是,只是不曾见得到,但知虚而不知虚中有理存焉。此《大学》所以贵穷理
也。
3· 38 朱子曰:《中庸》未易读,其说虽无所不包,然其用力之端,只
在明善谨独。所谓明善,又不这思虑应接之间,辨其孰为公私邪正而已,此
穷理之实也。若于此草草放过,则亦无所用其存养之力矣。
3· 39 朱子曰:《易》之为书,文字之祖,义理之宗。
3· 40 朱子曰:一至十为河图,虚其中以为易;一至九为洛书,实其中
以为范。
3· 41 朱子曰:《易》有象然后有辞,筮有变然后有占。象之变也,在
理而未形于事者也;辞则各因象而指其吉凶;占则又因吾所值之辞而决焉。
其示人也益以群矣。
3· 42 朱子曰:《尚书》贯通犹是第二义,直须见得二帝三王之心,而
通其所可通,毋强通其所难通。
3· 43 朱子曰:《诗》,之为经,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
之具。
3· 44 朱子曰:读《诗》之法,只是熟读涵泳,自然和气从胸中流出,
妙不容言。不待安排措置,务自立说,只恁虚心平读,意思自足。上蔡云:
“学《诗》须先得六义体面,而讽咏以得之。”此是读《诗》要法。
3· 45 朱子曰:看《春秋》,且须看得一部《左传》,首尾意思通贯,
方能略见圣人笔削与当时事之大意。
3· 46 朱子曰:古礼非有经,盖先王之世,上自朝廷,下达闾巷,共仪
品有章,动作有节。所谓礼之实者,皆践而履之矣,故曰礼仪三百,威仪三
千,待其人而后行,则岂必简策而后传哉!其后礼废,儒者惜之,乃始论著
为书,以传于世。
3· 47 朱子曰:学礼先看《仪礼》,《仪礼》是全书,其他皆是讲说。
3· 48 朱子曰:《周礼》一书,广大精密,周家之法度在焉。
3· 49 朱子曰:《孝经》只前面一段,是曾子闻于孔子者,后面皆是后
人缀辑而成。
3· 50 朱子曰:周子《通书》,近世道学之源也。而其言简质若此,与
世之指天画地,喝风骂雨者,气象不侔矣。
3· 51 朱子曰:修身之法。《小学》备矣,义理精微,《近思录》详之。
3· 52 朱子曰:须看孔孟程张四家文字,方始讲究得著实,其他诸子,
不能无过差。
3· 53 朱子曰:《近思录》好看。四子、六经之阶梯;《近思录》,四
子之阶梯。

卷四存养
此卷论存养。盖存养之功,实贯知行,故编此以列乎二者之间,见致知
涵养,互发兼修,不可偏废,而后有以为力行之地也。
4· 01 朱子曰:欲应事先当穷理,而欲穷理,又须养得心地本原。虚静
明彻,方能察见几微,剖析烦杂,而无所差措。
4· 02 朱子曰:主敬者存心之要,致知者进学之功。二者交相发焉,则
知日益明,守日益固,而旧习之非,自将日改月,化于冥冥之中矣。
4· 03 朱子曰:主敬之说,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齐严肃、严威俨格、动
容貌、整思虑、正衣冠、尊瞻视,此等数语,而实加功焉。则所谓直内,所
谓主一,自然不费安排,而身心肃然,表里如一矣。
4· 04 朱子曰:礼乐固必相须。然所谓乐者,亦不过谓胸中无事而自和
乐耳,非是著意放开一路而欲其和乐也。然欲胸中无事,非敬不能,故程子
曰:“敬则自然和乐。”而周子亦以为“礼先而乐后,”此可见也。
4· 05 朱子曰:读书涵泳义理,久之有味,自不见得世间利害荣辱之有
异也。
4· 06 朱子曰:敬之一字,乃圣学始终之要,未知者非敬无以知,已知
者非敬无以守。若曰先知大体,而后敬以守之,则夫不敬之人,其心颠倒缪
乱不暇,亦何以察夫大体而知之耶?
4· 07 朱子《答吕伯恭》曰:承谕整顿收敛,则入于费力,从容游泳,
又堕于悠悠,此正学者之通患。按程子尝曰,亦须要自此去到德盛后,自然
左右逢其源,今亦当日就整顿收敛处著力,但不可用意安排等候,即成病耳。
4· 08 杨道夫曰:罗先生教学者静坐中看喜怒哀乐未发作何气象,李先
生以为此意不惟于进学有力,兼亦是养心之要。而遗书有云:“既思既是已
发”,与前所举有碍否?
4· 09 黄直卿曰:此问亦切,但程先生剖析毫厘,体用明白;罗先生探
索本原,洞见道体。二者皆有大功于世,善观之则亦并行而不相悖矣。况罗
先生于静坐观之,乃思虑未萌,虚灵不昧,自有以见其气象,则初无害于未
发;苏季明以求字为问,则求非思虑不可。此伊川力辨其差矣。
朱子曰:公虽如此分解,罗先生说,终恐做病。如明道亦说静坐可以为
学,谢上蔡亦言多著静不妨。此说终是小偏,才偏便做病。道理自有动时,
自有静时,学者只是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见得世间无处不是道理,虽至微
至小处,亦有道理。便以道理处之,不可专要去静外求,所以伊川谓,“只
用敬不用静”,便说得平,也是他经历多,故见得恁地。若以世之大段纷忧
人观之,会静得固好,讲学则不可有毫发之偏。
4· 10 朱子曰:思素义理,涵养本原。
4· 11 朱子曰:更宜加意涵养于日用动静之间。不然,徒为空言,无益
而有害也。
4· 12 朱子曰:凡人所以立身行己,应事接物,莫大乎诚敬。诚者何?
不自欺不妄之谓也;敬者何?不怠慢不放荡之谓也。
4· 13 朱子曰:道心为主,即人心自不能夺,而亦莫非道心之所为矣。
然此处极难照管,须臾间断,即人欲便行矣。
4· 14 朱子曰:学者吃紧是理会这一个心,那纸上说底全靠不得。

4· 15 朱子曰:人之心惟敬则常存,不敬则不存。
4· 16 朱子曰:毋不敬,是正心诚意之事;思无邪,是心正意诚之事。
4· 17 朱子曰:思之过苦,恐心劳而生疾。折之太繁,恐气薄而少味,
皆有害乎涵养践行之功耳。
4· 18 朱子曰:闲中静坐,收敛身心,颇觉得力。
4· 19 朱子曰:敬字须该贯动静看方得,夫方其无事而存主不懈者,曰
敬也。及其应物而酬酢不乱者,亦敬也。
4· 20 朱子曰:人自从生来,受天地许多气,自是浩然。只缘见道理没
分晓,渐渐衰飒了,若见得真是真非,要说一直说去,要做一直做去,这气
自浩然。
4· 21 朱子曰:他本自光明广大,只著些子力去照管,他便是不要苦著
力,著力则反不是。
4· 22 朱子曰:若不先得个本领,虽理会得许多骨董,只是添得许多杂
乱,只是添得许多骄吝。
4· 23 胡秀随曰:学者须常令胸中通透洒落。朱子曰:通透洒落,如何
令得?才有一毫令之之心,则终身只是作意助长,欺己欺人,永不能到得洒
然地位矣。此是见识分明涵养纯熟之效,须从真实积累功用中来。
4· 24 朱子曰:持养之久则气渐和,气和则温裕婉顺,望之者意消忿解,
而无招喭取怒之患矣;体察之久则理渐明,理明则讽导详款,听之者心谕虑
移,而无起争见却之患矣。更须参观物理,深察人情,体之以身,揆之以时,
则无偏蔽之失也。要于事物上验学力,若有窒碍龃龉,即深求病源所在而锄
去之。
4· 25 李伯诚曰:打坐时意味也好。朱子曰:坐时固是好,须是临事接
物时,长如坐时方可。
4· 26 问:操则存。朱子曰:心不是死物。操存者,只于应事接物之时,
事事中理,便是存处,应事不是,便是心不在。若只兀然守在这里,蓦有事
来操底便散了,却是舍则亡也。
4· 27 或问:心之体,与天地同其大;心之用,与天地流通。朱子曰:
又不可一向去无形迹处寻,更宜于日用事物、经书指意、史传得失上做工夫。
即粗粗表里,融会贯通。
4· 28 朱子曰:持志比存心字较紧,只持其志,使内外肃然。
4· 29 朱子曰:凡人多动作,多笑语,做力所不及底事,皆是暴其气。
须事事节约,莫教过当,便是养气之道。
4· 30 朱子曰:“穷理涵养,要当并进。盖非稍有所知,无以致涵养之
功;非深有所存,无以尽义理之奥。正当交相为用而各致其功耳。
4· 31 朱子曰:敬之一字,学者若能实用其力,则虽程子两言之训,犹
为剩语。如其不然,则言愈多,心愈杂,而所以病乎敬者益深矣。
4· 32 朱子曰:此心莹然,全无私意,则是寂然不动之本体,而顺理而
起,顺理而灭,斯乃所以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尔。
4· 33 朱子曰:周先生只说,“一者无欲也”。这话头高,急难凑泊,
故伊川只说个“敬”字,庶几执捉得定,有下手处。
4· 34 朱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便是存心之法。如说话觉得
不是,便莫说;做事觉得不是,便莫做。只此是存心之法。
4· 35 朱子曰:此心自不用大段拘束,他只争个醒与不醒耳。人若醒时,

耳目聪明,应事接物,自然无差错处。若被私欲引去,一似睡著相似,只与
他唤醒,才醒便无事。
4· 36 问:敬易间断如何?朱子曰:觉得间断,便已接续,习得熟自然
打成一片。
4· 37 朱子曰:君子之心,如一泓清水,更不起些微波。
4· 38 朱子曰:学莫要于持敬,然须造次颠沛必于是,不可须臾间断。
若今日作,明日辍,放下了又收拾起,几时得见效!
4· 39 一学者苦敬而矜持。朱子曰:只为将此敬字,别作一物,而义以
一心守之,故有此病。若知敬只是自心自省,当体便是,则自无此病矣。

卷五克治
此卷论力行。盖致知必进以笃行,而存养尤资乎省察。是以克治之功,
君子所宜深致力也。
5· 01 朱子曰:通书竭力说个几字,尽有警发人处。近则公私邪正,远
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干转了。此是日用第一亲切工夫。精粗隐显,
一时穿透,尧舜所谓“精一”,孔子所谓“克复”,便是此事。
5· 02 朱子曰:天理人欲之分,只争些子,故周先生只说几字,然辨之
又不可不早,故横渠每说豫字。
5· 03 问:遇事时亦知理之是非,到做处又却为人欲引去,做了又却悔。
朱子曰:此便是无克治工夫,须是遇事时便与克下,不得苟且放过。明理以
先之,勇猛以行之。
5· 04 朱子曰:大抵人能于天理人欲界分上立得脚住,则尽长进在。
5· 05 朱子曰:人之一心,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未有
天理人被夹杂者。学者须要于此体认省察之。
5· 06 朱子曰:人只有个天理人欲,此胜则彼退,彼胜则此退,无中立
不进退之理。譬如刘项相拒荥阳成皋来之间,我进一步,则彼退一步。初学
要牢劄定脚,逐旋捱将去,此心莫退,终须有胜时。胜时甚气象。
5· 07 朱子曰:未知学问,此心浑为人欲。既知学问,则天理自然发见。
而人欲渐渐消去者,固是好矣。然克得一层又有一层。大者固不可有,而纤
微尤要密察。
5· 08 朱子曰:义利之间,诚有难择,但意所疑,以为近利者,即便舍
去可也。向后看得亲切,却看旧事,只有见未尽舍末尽者,不解有过当也。
5· 09 朱子曰:事无大小,皆有义利,今做好底事了,其间便包得有多
少利私在,所谓以善为之而不知其道者皆是也。
5· 10 朱子曰:须于日用间,令所谓义了然明白。或言心安处便是义,
亦有人安其所不当安,岂可以安为义也。
5· 11 朱子曰:将天下正大底道理去处置便公,以自家私意去处之便私。
5· 12 朱子曰:闲居无事,且试自思之,其行事有于所不是而非,当非
而是,当好而恶,当恶而好,自察而知之,亦是工夫。
5· 13 朱子曰:学者工夫,只求一个是。天下之理,不过是与非两端而
已。从其是则为善,徇其非则为恶。事亲须是孝,不然则非事亲之道;事君
须是忠,不然则非事君之道。凡事皆用审个是非,择其是而行之。圣人教人
谆谆不已,只是发明此理。
5· 14 朱子曰:凡一事便有两端:是底即天理之公,非底乃人欲之私。
须事事与剖判极处,即克治扩充功夫,随事著见。然人之气禀有偏,所见亦
往往不同。如气禀刚底人,则见刚处多,而处事必失之太刚;柔底人,则见
柔处多,而处事必失之太柔。须先就气禀偏处克治。
5· 15 朱子曰:人做不是底事,心却不安。此是良心。但被私欲蔽固,
县有端倪,无力争得出,须是大段著力与他战,不可输与他。知得此事不好,
立定脚踉硬地行从好路去,待得熟时,私欲自住不得。濂溪曰:“果而确无
难焉。”
5· 16 朱子曰:学者须实做工夫,且如见一事不可为,忽然又要去做,

是如何;又如好事初心要做,又却终不肯,是如何。盖人心本善,方其见善
欲为之时,此是真心发见之端。然才发便被气禀物欲蔽固了,此须自去体察,
最是一件大工夫。
5· 17 或问:气质之偏,如何救得?曰:才说偏了,又著一个物事去救
他偏,越见不平正了,越讨头不见。要紧只是看教大底道理分明,偏处自见
得。如暗室求物,把火来,便照见。若只管去摸索,费尽心力,只是摸索不
见。若见得大底道理分明,有病痛处,也不知不觉自会变,不消得费力。
5· 18 朱子曰:“人性褊急,发不中节者,”当于平日言语动作间,以
缓持之。持之久则所发自有条理。
5· 19 朱子曰:为血气所使者,只是客气,惟于性理说话涵泳,自然临
事有别处。
5· 20 问:己私有三:气质之偏,一也;耳目口鼻之欲,二也;人忌克
之类,三也。孰是夫子所指?曰:三者皆在里面,看下文非礼勿视听言动,
则耳目口鼻之欲为多。
5· 21 朱子曰:克伐怨欲,须从根上除治。
5· 22 朱子曰:惩忿如摧山,窒欲如填壑。又曰:惩忿如救火,窒欲如
防水。
5· 23 朱子曰:某看人也须是刚,虽则是偏,然较之柔不同。《易》以
阳刚为君子,阴柔为小人。若是柔弱不刚之质,少间都不会振奋,只会困倒
了。
5· 24 朱子曰:人未说为善,先须疾恶。能疾恶,然后能为善。今人见
不好事,都只恁不管他。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不知这秉彝之良心,往那里
去,也是可怪。
5· 25 朱子曰:人贵剖判,心下令其分明,善理明之,恶念去之。若义
利,若善恶,若是非,毋使混淆不别于其心。譬如处一家事,取善舍恶;又
如处一国之事,取得舍失;处天下之事,进贤退不肖。蓄疑而不决者,其终
不成。
5· 26 朱子曰:学者要学得不偏,如所谓无过不及之类,只要讲明学问。
如善恶两端,便要分别理会得善恶分明后,只从中道上行,何缘有差。于思
言中而主胃之中庸者,庸只训常。日用常行,事事要中,所以谓中庸不可能。
5· 27 朱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不是不好底欲,不好底欲,不当
言寡,只是眼前事,才多欲便将本心多纷杂了。如读书要读这一件,又要读
那一件,又要学写字,又要做诗,人只有一个心,如何分做许多去?到得合
用处都不得力。
5· 28 问:饮食之间,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朱子曰:饮食者,天理也。
要求美味,人欲也。
5· 29 朱子曰:大丈夫当容人,勿为人所客。
5· 30 朱子曰:古人终日只在体中,欲少自由而不可得。
5· 31 朱子曰:今人皆不能修身。方其为士,则役役求仕,既仕则复患
禄之不加,趋走奔驰,无一日闲,何如山林布衣之士,道义足于身。道义既
足于身,则何物能撄之哉?
5· 32 朱子曰:常先难而后易,不然则难将至矣。如乐毅用兵,始常惧
难,乃心谨畏,不敢忽易,故战则虽大国坚城,无不破者。及至胜,则自骄
胆大,而恃兵强,因去攻二城,亦攻不下。

5· 33 朱子曰:义理,身心所自有,失而不知所以复之。富贵,身外之
物,求之惟恐不得,纵便得之,于身心无分毫之益,况不可必得乎?若义理
求则得之,能不丧其所有,可以为圣为贤,利害甚明。人心之公,每为私欲
所蔽,所以更放不下,但常常以此两端体察,若见得时,自须猛省,急摆脱
出来。
5· 34 朱子曰:学者不能身践而骛于空言,此诚今世莫大之患,然亦不
善读书者之咎耳。书之设岂端使然哉?大抵圣贤之教,无一言一句不是入德
门户,如所谓“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者,尤为深切,直当佩服存省以终身,
不但后学也。
5· 35 朱子曰:燕居独处之时,物有来感,理所当应。而此心顽然,固
执不动,则虽无邪心,而止此不动处,便非正理。又如应事接物处,理当如
彼,而吾所以应之者乃如此,则虽未必出于有意之私,然此亦是不合正理。
5· 36 朱子曰:谓圣人以喜怒动其志,固为不可,若谓都无所动,则是
圣人心如本石,而喜怒之见于外者特为伪耳!岂有是理哉!
5· 37 朱子曰:若果见得端绪,常切提撕,不少自恕,则气质昏弱,非
所病矣。
5· 38 朱子曰:静中私意横生,此学者之通患。能自省察至此,甚不易
得。此当以敬为公,而深察私意之萌多为何事,就其重处,痛加惩窒。
5· 39 朱子曰:持敬固是本原,然亦须随事省察。
5· 40 朱子曰:若不用躬行,只是晓得便了,则七十子之从孔子,只用
两日说便尽,何用许多年随著孔子不去。不然,则孔门诸子,皆是呆无能底
人矣。恐不然也,古人只是日夜皇皇汲汲,去理会这个身心,到得做事业时,
只随自家分量以应之。如由之果,赐之达,冉求之艺,只此便可以从政,不
用他求。若是大底功业,便用大圣贤做;小底功业,便用小底贤人做,各随
他分量做出来,如何强得?
5· 41 朱子曰:谨守规矩,朝夕模之,不暂废辍,积久纯熟,则不待模
拟而自成方圆矣。

卷六家道
此卷论齐家。盖由己及人,莫先于家,伦常日用,乃斯须不可离者。诚
克治之功既至,则施之家而家可齐矣。
6· 01 朱子曰:道之在天下,其实原于天命之性,而行于君臣父子兄弟
夫妇朋友之间。
6· 02 朱子曰:父子兄弟为天属而以人合者居其三焉:夫妇者,天属之
所由以续者也;君臣者,天属之所赖以全者也;朋友者,天属之所赖以正者
也。是则所以纲纪人道,建立人极,不可一日而偏废。
6· 03 朱子曰:人所以有此身者,受形于母,而资始于父,虽有强暴之
人,见子则怜,至于襁褓之儿,见父则笑,果何为而然哉?
6· 04 朱子《答陈肤仲》曰:承以家务业委,妨于学问为忧,此固无可
奈何,然只此便是用工实地。但每事看得道理,不令容易放过,更于其间见
得平日病痛,痛加翦除,则为学之道,何以如此。若起一脱去之心,生一排
遣之念,则事理却成两截,读书亦无用处矣。
6· 05 或云:父子欲其亲,君臣欲其义。朱子曰:非是欲其如此,盖有
父子便自然有亲,有君臣便自然有义。
6· 06 朱子曰:几谏只是渐渐细密谏,不要峻暴硬要阑截。
6· 07 朱子曰:父子相隐,天理人情之至也。
6· 08 问:父母之于子,有无穷怜爱,欲其聪明成立。此之谓诚心耶?
朱子曰:父母爱其子,正也;爱之无穷而必欲其如何则非矣。此天理人欲之
间,正当审决。

卷七出处
此卷论出处之道,盖身既修,家既齐,则可以仕矣。然去就取舍,惟义
之从。仕止久速,各当其可,所亟宜审处也。
7· 01 朱子曰:君子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
7· 02 朱子曰:观圣人出处,须看他至诚恳切处,及洒然无累处。
7· 03 朱子曰:士有学有德,而后其言行有可观。有行有言,而后其节
义有可贵。此士君子立身行道次第始卒之常,而不可易者也。然人之所禀不
同,而其所遭亦异。故得于身后,或无以验其事,成于终者或元以考其初。
此论世尚友者,所以每恨全德之难,而欲择其所从者,又不免有多歧之惑也。
7· 04 朱子曰:才出门去事君,这身便不是自家底了。贪生怕死,何所
不至?
7· 05 朱子曰:近臣以謇谔为体,远臣以廉退恬静为体。
7· 06 朱子曰:今人只为不见天理本原,而有汲汲以就功名之心,故其
议论见识,往往卑陋。多方迁就,下梢头只成就一个私意,更有甚好处。
7· 07 朱子曰:天下事谁被你算得尽,今人须要计较到有利害处,所以
人欲愈炽而义理愈灭。
7· 08 朱子曰:今士大夫或徒步到三公,然一日得志,则高台深池,撞
钟舞女,所以自乐其身者,惟恐日之不足。虽廪有余粟,府有余钱,能毋为
州里灾害则足矣,固未暇以及人也。
7· 09 朱子曰:古人之所谓学者,岂读书为文以干利禄而求温饱之云哉?
亦曰明理以修身,使其推之可以及夫天下国家而已矣。
7· 10 朱子曰:事有不当耐者,岂可全学耐事。其弊至于苟贱不廉,风
俗不好。直道而行,便有窒碍,然在吾人分上,只论得一个是与不是,此外
利害得丧,不足言也。
7· 11 朱子曰:吾人不合偶得一官,遂以官为业,一日投闲,便有食不
足之叹,彼此皆然。
7· 12 朱子曰:一日立乎其位,则一日业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则
不敢立乎其位。有所变而不肯为者,私也。有所畏而不敢为者,亦私也。
7· 13 朱子曰:朝廷设官求贤,故在上者不当以请托而荐人;士人当作
礼义廉耻,故在下者不当以自媒而求荐。
7· 14 朱子曰:宰相以得士为功,下士为难,而士之所守,乃以不自失
为贵。
7· 15 朱子曰:怪不得今日士大夫,是他心里无可做,饱食终日无所用
心,自然只随利欲走。间有务记诵为词章者,又不足以救其本心之陷溺,所
以个个如此。只缘无所用心。
7· 16 朱子曰:贪污者必以廉介者为不是,趋竞者必以恬退者为不是。
由此类推之,常人莫不皆然。
7· 17 朱子曰:人当有以自荣,则用舍行藏之间,随所遇而安之。圣人
于用舍甚轻,没些紧要,用则行,舍则藏。如晴,则著鞋,雨下则赤脚。

卷八治体
此卷论治本。盖明乎出处之义,则得时行道,务在提纲挈领,端阙治原,
庶使天下知儒术之非迂疏而寡效也。
8· 01 朱子曰:古先圣王所以立师傅之官,设宾友之位,置谏诤之职,
凡以先后从臾,左右维持,惟恐此心顷刻之间,或失其正而已。
8· 02 朱子曰:惟圣尽伦,惟王尽制,固非常人所及。然立心之本,当
以尽者为法,而不当以不尽者为准。
8· 03 朱子曰:天下之事,有缓急之势。朝廷之政,有缓急之宜。当缓
而急,则繁细苟察,无以存大体,而朝廷之气为之不舒。当急而缓,则怠慢
废弛,无以赴事机,而天下之事日入于坏。均之二者皆失也。
8· 04 朱子曰:大臣者,人主所与分别贤否,进退人材,以图天下之事,
自非同心一德,协恭和衷,彼此坦然,一以国家为念,而无一毫有己之私间
于其间,无以克济。
8· 05 朱子曰: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
心。
人主以渺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而其符验之
著于外者,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
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荡之中,幽独得肆之
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封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臾之怠。
8· 06 朱子曰: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
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纪纲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
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可得而正。
8· 07 朱子曰:须是自闺门衽席之微,积累至薰蒸洋溢,天下无一民一
物不被其化,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8· 08 朱子拟上封事曰:臣所读者,不过《孝经》、《语》、《孟》之
书;所学者,不过尧舜周孔之道;所知者,不过三代两汉以来治乱得失之故;
所讲明者,不过仁义礼乐天理人欲之辨;所遵守者,又不过国家之条法。考
其归趣,无作欲为臣者忠为子者孝而已。
8· 09 朱子曰:做宰相只要辩一片心,一双眼。眼明则能识得贤不肖,
心公则能进退得贤不肖。
8· 10 问:论治便当识体。朱子曰:然。如作州县,便合治告讦,除盗
贼,劝农桑,抑末作。如朝廷,便须开言路,通下情,消朋党,如为大吏,
便须求贤才,去赃吏,除暴敛,均力役,这都是定格局合如此做。如为天子
近臣,合当謇谔正直,又却恬退寡默,及至处乡里,合当闭门自守,躬廉退
之节,又却向前要做事,便都伤了大体。
8· 11 朱子曰:三代以下,汉之文帝,可谓恭俭之主。
8· 12 朱子曰:为政不在用一己之长,而贵有以来天下之善。
8· 13 朱子曰:人主当务聪明之实,不可求聪明之名。信任大臣,日与
图事,反复辩论,以求至当之归,此聪明之实也。偏听左右,轻信其言,此
聪明之名也。
8· 14 朱子曰:人主所以制天下之事者,本乎一心。而心之所主,又有
天理人欲之异,二者一分而公私邪正之路判矣。

8· 15 朱子曰:《诗》曰:“秉心塞渊,騋牝三千。”此见人之所以成
其富强之业者,非必权谲计数之为务,而在于诚实深厚之中也。
8· 16 朱子曰:天下之事,决非一人之聪明才力所能独运。是以古之君
子,虽其德业智谋足以有为,而未尝不博收人才,以自裨益。方其未用,而
收置门墙,劝奖成就,己不胜其众。是以至于当用之日,推挽成就,布之列
位,而无事之不成也。
8· 17 朱子曰:古之君子有志于天下者,莫不以致天下之贤为急。而其
所以急于求贤者,非欲使之缀缉言语,誉道功德,以为一时观听之美而巳。
盖将以广其见闻之所不及,思虑之所不至,且虑夫处己接物之间,或有未尽
善者,而将使之有以正之也。是以其求之不得不博,其礼之不得不厚,其待
之不得不诚,必使天下之贤,识与不识,莫不乐自致于吾前以辅吾过,然后
吾之德业,得以无愧乎隐微,而究极乎光大耳。
8· 18 朱子曰:治天下当以正心诚意为本。
8· 19 朱子曰:天下国家所以长久安宁,惟赖朝廷三纲五常之教,建立
修明于上,然后守藩述职之臣,有以禀承宣布于下,所以内外相维,小大顺
序,虽有强猾奸宄,无所逞志。不然,以一介书生,置诸数千里军民之上,
亦何所凭恃而能服其众哉。
8· 20 朱子曰:昔者圣王,作民君师,设官分职,以长以治。而其教之
目,则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
8· 21 朱子曰:国计所资为甚广,而民情所患为甚深,若不根索弊原,
别行措画,窃恐民力日困,亦非国家久远之利。
8· 22 朱子曰:仗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然古
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
平世,必能轻爵禄,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平日
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
本,自然不至真有仗节死人之举也。
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才必无所用,而专取一种无道理,无学
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纪纲必必坏,风俗
日偷,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
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后前日摈弃流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
义之节。
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
卒至于杀身灭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
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销患于未萌!巡等早见用于明皇,
又何至为仗节死义之举哉!
8· 23 朱子曰:欲图大者当谨于微,欲正人主之心术,未有不以严恭寅
畏为先务,声色货利为至戒,然后乃可为者。

卷九治法
此卷论治法。盖治本既立,则治具宜张,举凡用人行政兵农学校利弊之
故,经权之宜,皆不可不讲,以成极治之功也。
9· 01 朱子曰:天下制度,无全利而无害底,但着利害分数如何。
9· 02 朱子曰:不察其贤否忠邪,而惟党之务去,则彼小人之巧开自谋
者,必将有以自盖其迹。而君子恃其公心直道,无所回互,往往反为所挤而
目以为党,汉唐绍行之已事未远也。
9· 03 朱子曰:制度易讲,如何有人行!
9· 04 朱子曰:君子小人,固不当过为忿疾,然无交和之理。
9· 05 朱子曰:宰相择长官,长官却择其寮。今铨曹注拟小宫烦剧,而
又不能择贤,每道只令监司差除亦好。
9· 06 朱子曰:巨精选一个吏部尚书,使尽搜罗天下人才。诸部官长,
得自辟属官,行要过中书。朝官次第阙人,却令侍从以下各举一人二人。只
举一二人,彼亦不敢以大段非才者进。

卷十政事
此卷论临政处事,盖明乎治体而通乎治法,则施于有政矣。凡居官任职,
事上抚下,待同列,审时宜,经世之道,济物之方,无不具于斯焉。
10· 01 朱子曰:只有一个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公平正大
行将去,其济不济,天也。古人做得成者。不是他有智,只是偶然,其他费
心费力,用智用数,牢笼计较,都不济事,都是枉了。
10· 02 朱子曰:诚以天下之事为己任,则当自格君心之非始。欲格君心,
则当自身始。
10· 03 朱子曰:修身事君,初非两事,不可作两般看。
10· 04 朱子曰:古之君子,居大臣之任者,其于天下之事,知之不惑,
任之有余,则汲汲乎乘时而勇为之。知有所未明,力有所不足,则咨访讲求
以进其知,拔援汲引以求其助。如救火追亡,不敢少缓。上不敢愚其君,以
为不足与言仁义;下不敢鄙其民,以为不足以兴教化;中不敢薄其士大夫,
以为不足共成事功。屹然中立,无一毫私情之累,而惟知其职之所当为,夫
是以志足以行道,道足以济时,而于大臣之责,可以无愧。
10· 05 朱子曰:夫杜门自夺,孤立无朋者,此一介之行也。延纳贤能,
黜退奸险,合天下之人以济天下之事者,宰相之职也。
10· 06 朱子曰:人材衰少、风俗颓坏之时,士有一善,即当扶接导诱,
以就其器业,此亦吾辈将来切身利害。盖士不素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
为国远虑,而能无失于委任之间也。
10· 07 朱子曰:古人临事所以要回互时,是一般国家大事,系死生存亡
之际,有不可直情径行处,便要权其轻重而行之。今则事事用此,一向回互,
至于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是甚意思。
10· 08 朱子曰:小人为恶,千条万端,其可恶者,不但娼嫉一事而已,
仁人不深恶乎彼,而独深恶乎此者,以其有害于善人,使民不得被其泽,而
其流祸之长,及于后世而未已也。
10· 09 朱子答张敬夫曰:所疑小人不可共事固然,然尧不诛四凶、伊尹
之就桀,孔子仕于季孙,惟圣人有此作用,而明道或庶几焉,观其所在为政
而上下响应,论新法而荆公不怒,同列异意者亦称其贤,此等事类,非常人
所及。所谓元丰大臣,当与共事,盖实见其可而有是言,非传闻之误也。然
力量未至此而欲学之则误矣。
10· 10 朱子曰:今日有一般议论,只云不要矫激,遂至凡事回互,都拣
偎风躲箭处立地,却笑人慷慨奋发,以为必陷矫激之祸。此风更不可长,固
是矫激者非,只是不做矫激底心,亦是私意,大凡只看道理,合做与不合做
耳。如合做,岂可避矫激之名而不为?
10· 11 朱子曰:凡事自有恰好处。
10· 12 朱子曰:天下事须论一个是不是,后却又论其中节不中节。天下
只有一是一非,是者须还他是,非者须还他非,方是自然之平。若不分邪正,
不别是非,而但欲其平,决无可平之理。此元祐之调停、元符之建中所以败
也。
10· 13 朱子曰:天下事,亦要得危言者,亦要得宽缓者,皆不可少。随
其人所见,看其人议论。如狄梁公辞虽缓,意甚恳切,如中边皆缓,则不可。

翕受敷施,九德咸事,圣人便如此做。
10· 14 问:学者讲明义理之外,亦须理会时政。凡事当一一讲明,使先
有一定之说,庶它日临事,不至墙面。朱子曰:学者若得胸中义理明,从此
去量度事物,自然泛应曲当。人若有尧舜许多聪明,自得尧舜许多事业。若
要一一理会,则事变无穷,难以逆料,随机应变,不可预定。今世文人才士,
开口便说国家利害,把笔便述时政得失,终济得甚事,只是讲明义理,以淑
人心,使世间识义理之人多,则何患政治之不举耶!
10· 15 因论人好习古今治乱典故等学。朱子曰:亦何必苦苦于此用心。
古今治乱,不过进君子,退小人,爱人利物之类,今人都看巧去了。
10· 16 居上克宽,盖有政教法度,而行之以宽,非废驰之谓也。今人说
宽政,多是事事不管,某窃谓坏了这宽。
10· 17 朱子曰:凡事须小心寅畏,仔细体察,思量到人所思量不到处,
防备到人所防备不到处,方得无事。
10· 18 朱子曰:临事须是分毫莫放过。如某当官,或有一相识亲戚之类,
越用分明,不肯放过。
10· 19 朱子曰:会做事底人,必先度事势,有必可做之理方去做。不能
则谨守常法。
10· 20 朱子曰:为政如无大利害,不必议更张,更张则所更之事未成,
必哄然成扰,率未已也。

卷十一教学
此卷论教人之道,见师之所以教者,即弟子之所以学,惟在辨邪正,定
从违,使之循循焉由下学而个达,将希贤希圣,自可广其传于无穷也。
10· 01 朱子曰:后生初学,且看小学书,是做人底样子。
11· 02 朱子曰: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学先圣之礼乐焉,非独教之。固将
有以养之也。盖理义以养其心;声音以养其耳;采色以养其目,舞蹈降登,
疾徐俯仰者,礼乐之节也,肄习之,以养其血脉。以至于左右起居,盘盂几
杖,有铭有戒。其所以养之之具,可谓备至几矣。
11· 03 宋子曰:杨龟山既受学于河南程氏,归以其说教授东南,一时学
者翕然趋之。而龟山每告之曰:唐虞以前,载籍未具,而当是之时,圣贤若
彼其多也。晚周以来,下历秦汉,以迄于今,文字之多,至不可以数计,然
旷千百年,欲求一人如颜曾者而不可得,则是道之所以传,固不在于文字,
而古之圣贤所以为圣贤者,其用心必有在矣。
及西山李氏请见于余杭,则其告之,亦曰:学者当知古人之学,何所用
心,学之将以何用?若日孔门之学“仁”而已,则何为而谓之“仁”,若曰,
“仁,人心也,”则何者而谓之人心耶!
李公受言,退求其说以进,愈投而愈不合,于是独取《论语》《孟子》
之书而伏读之,蚤夜不懈,十有八年,然后涣然若有得也。龟山盖深许之。
而公之语学者,亦曰:学者于经,读之又读,而于其无味之处,益致思
焉。至于群疑并兴,寝食不置,然后始当骤进耳。
11· 04 朱子《答孙仁甫》曰:读者穷理,则细立课程,耐烦著实而勿求
速解,操存持守,则随时随处,省觉收敛,而毋计近功。如此积累,做得三
五年工夫,庶几心意渐驯,根本粗立,而有可据之地。
11· 05 朱子曰:今朋友之不进者,皆有彼善于此为足矣之心,而无求为
贤之志。故皆有自恕之心,而不能痛去其病,故其病常随在,依旧逐事物流
转,将求其彼善于此,亦不可得矣。
11· 06 朱子曰:学者轻俊者不美,朴厚者好。
11· 07 有少年试教官,朱子曰:公如何须要去试教官,如今最没道理,
是教人怀牒来试讨教官。某尝经历诸州,教官都是许多小儿子,未生髭须,
入学底多是老大底人,如何服得他?某思量须是立个定制,非四十以上不得
任教官。又云:须是罢了党除及注授教官,却请本州乡先生为之。如福州便
教林少颖这般人做,士子也也归心他,教也必不苟。又云:只见泉州教官却
老成意思。
11· 08 朱子曰:刘元城有言,“子弟宁可终岁不读书,不可一日近小人。”
此言极有味。
11· 09 朱子曰:古人小学,只教之以事,便自养得他心,不知不觉自好
了。如今全失了小学工夫,要补填实难,只得教人且把敬为主,收敛身心方
可。
11· 10 朱子《与魏应仲》曰:所读经史,切要反复精详,方能渐见旨趣。
诵之宜舒缓不迫,令字字分明,要须端庄正坐,如对圣贤,则心定而义理易
究。不可贪多务广,涉猎卤莽,才看过了,便谓已通。小有疑处,即便思索,
思索不通,即置小册子,逐一钞记,以时省阅,切不可含糊护短,耻于质问,

而终身受此黯暗以自欺也。
11· 11 朱子曰:教道后进,须是严毅,然亦须有以兴起而开发之,徒拘
束之亦不济事。
11· 12 朱子曰:后生且教他依本子,认得训诂文义分明为急,自此反复
不厌,日久月深,自然心与理熟,有得力处。今人多是躐等妄作,诳误后生,
辗转相欺,其实都晓不得也。
11· 13 朱子曰:古人教人,非独教之,亦须有以养之。
11· 14 朱子曰:圣人之教,循循有序,不过使人反而求之圣近至小之中,
博之以文,开其讲学之端;约之以礼,严其践履之实。
11· 15 朱子曰:凡圣人之言,皆悫实而精明,平易而精奥。
11· 16 朱子曰:古人之教,自其孩幼,而教之以孝弟诚敬之实,及其少
长,而博之以诗书礼乐之文,皆所以使之即夫一事一物之间,各有以知其义
礼之所在,而致涵养践履之功也。
11· 17 朱子曰:先王学校之官,所以为政事之本,道德之归,而不可以
一日废焉者也。至于后世,学校之设,虽或不异乎先王之时,然其师之所以
教,弟子之所以学,则皆忘本逐末,怀利去义,而无复先王之意,以故学校
之名虽在,而其实不举,其效至于风俗日敝,人材日衰。
11· 18 朱子曰:圣人教人,大概只是说孝弟忠信日用常行底语,人能就
上面做将去,则心之放者自收,心之昏者自著。如心性等字,到子思孟子,
方说得详。
11· 19 朱子曰:夫子说,非礼勿视、听、言、动,出门如见大宾,使民
如承大祭,言忠信,行笃敬。孟子又说,求放心,存心养性。《大学》又教
人格致诚正。程子又发明一“敬”字。各自观之,似乎参差不齐,千头万绪,
其实只一理,只就一处下工夫,则余者皆兼摄在里许。圣贤之道如一室,虽
门户不同,从一处行来都入得,但恐不行工夫尔。
11· 20 朱子曰:前贤据实理以教人,初无立门庭之意。
11· 21 朱子曰:古人上下之分虽严,然待臣仆如子弟,待子弟如臣仆。
伯玉之使,孔子与之坐;陶渊明篮舆,用其子与门人;子路之负米;子贡之
埋马;夫子之钓戈;有若之三踊于鲁大夫之庭;冉有用于却齐,以入其军;
而樊须虽少,能用命也。古之人执干戈卫社稷,躬耕稼陶渔之事。后世骄侈
日甚,反以臣子之职为耻,此风日变,不可复也。士君子知为学者渐率其子
弟,庶几可少变乎?
11· 22 朱子曰:圣人教人,不过博文约礼,而学者所造,向有浅深。此
喟然弗畔所以不同也。
11· 23 朱子《与长受之》曰:早晚受业请益,随众例不得怠慢。日间思
索有疑,用册子随手札记,候见质问,不得放过。所闻诲语,归安下处,思
省要切之言,逐日札记,不得自擅出入,与人往还。

卷十二戒警
此卷论戒警之道。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知戒警则善日积,不知戒警
则恶日滋。凡修己治人者,皆不可不存此意也。
12· 01 朱子曰:开卷便有与圣贤不相似处,岂可不自鞭策。
12· 02 朱子曰:书不记,熟读可记;义不精,细思可精。惟有志不立,
直是无著力处。
只如今贪利禄而不贪道义,要作贵人而不要作好人,皆是志不立之病。
12· 03 朱子曰:夫人饱食逸居而无所作为于世,则蠢然天地之一蠹也,
故人不可以无作。然作而不敬,其所作也终无成矣。
12· 04 朱子答吴直翁曰:人须先拽转了自己趋向始得,孔子曰:“苟
志于仁矣,无恶也。”既志于义理,自是无恶。虽有未善处,只是过耳,非
恶也。
以此推之,不志于仁则无善矣。志在于利欲,假有善事,亦偶然耳。盖
其心志念念只在利欲上。
世之志利欲与志理义之人,自是不干事。志利欲者便如趋禽兽之径,志
理义者便是趋正路。
12· 05 朱子曰:今日士大夫,惟以苟且捱去为事,上下相咻,以勿生事,
不要十分分明理会,且恁鹘突。才理会分明,便做官不得。有人少负能声,
及少经挫抑,却悔其大惺惺了了。一切刓方为圆,随俗苟且,自道是年高见
长,风俗如此,可畏可畏!
12· 06 朱子曰:人须有廉耻,有耻则能有所不为。今有一样人不能安贫,
其气销屈,以至立脚不住,不知廉耻,则亦何所不至!吕舍人诗曰:“逢人
即有求,何以百事非。”某观今人不能咬菜根,而至于违其本心者众尖,可
不戒哉!
12· 07 朱子曰:康节诗云:“闲居慎莫说无妨。”盖道无妨便是有妨,
要做好人,上面煞有等级;做不好人,则立地便至,只在把住放行之间尔。
12· 08 朱子曰:才有顺适底意思,便是人欲。
12· 09 朱子曰:每事求自家安利处,便不是义,便不可入尧舜之道。须
勤勤提省于纤微毫忽之间,不得放过。
12· 10 朱子曰:游从纷杂,与此曹交处,最易亲狎,而骄慢之心日滋。
既非所以养成德器,其于观听,亦自不美,所损多矣。
12· 11 朱子《答黄冕仲》曰:向说小善不足为重轻,非是以小善为不
足为,但谓要识得大体有用功处,不专恃此为本领耳。善之所在,即当从之,
固不可以其小而忽之也。
12· 12 朱子曰:且道专读诗文,是要做甚样人。屡试不得,到老只浮沉
乡曲。若因做时文得官,只是一味卤莽,不说尽心奉职,为国为民,兴利除
害,心心念念,只要做向上去,逐人钻刺,求举为荐,无所不至。
12· 13 朱子曰:凡是名利之地,退步便安稳,只管向前便危险,事势定
是如此。
12· 14 朱子曰:只理会此身,其他都是闲物事。缘我这身,是天造地设
底,担负许多道理,尽得这道理,方成个人,方可扑天踏地,方不负此生。
若不尽得此理,只是空生空死,空具形骸,空吃世间人饭,见得道理透,许

多闲物事都没要紧,要做甚么。
12· 15 朱子曰:不曾实做自家本分工夫,故亦不能知异端诐淫邪遁之害。
12· 16 朱子曰:向来一番前辈,少日粗有时望,晚来往往不满人意,正
坐讲学不精,不见圣门广大规模,小有所立,即自以为事业止此,更不求进。
荆公所谓“末俗易高,险途难尽”者,可念也。
12· 17 朱子曰:视听与见闻不同。声色接子耳目,见闻也。视听则耳目
从乎声色矣,不论心受与不受也。
12· 18 朱子曰:人固有终身为善而自欺者,不特外面如此而里面不如此
者,方为自欺。盖中心欲为善,而常有个不肯底意思,便是自欺也,须是打
叠得尽。
12· 19 朱子曰:吾人所处著个“道理”二字,便是随众不得。
12· 20 朱子曰:凡事不可著个“且”字,鲜有不害事。
12· 21 问:见有吾辈临终,多以不能终养与卒学为恨。若大段以为恨也,
是不顺理否?朱子曰:也是如此。
因言悔字难说,既不可常存在胸中以为悔,又不可不悔,若只说不悔,
则今番做错且休,明番做错又休,不成说话。
12· 22 朱子曰:以干禄蹈利为事、至于语圣贤之余旨,究学问之本原,
则罔乎莫知所以用其心者,其规为动息,举无以异于凡民。
12· 23 朱子曰:事只有个是非,只拣是处行将去,必欲回互得人人道好,
岂有此理!然事之是非,久却自定。
12· 24 朱子曰:大抵以学者而视天下之事,以为己事之所当然而为之,
则虽甲兵财谷笾豆有司之事,皆为己也。以其可以求知于世而为之,则虽割
股庐墓,敝车羸马,亦为人耳。
12· 25 善乎张子敬夫之言曰:为己者无所为而然者也。此其语意之深切,
盖有前贤所未发者,学者以是而日自省焉。则有以察乎善利之间,而无毫发
之差矣。
12· 26 朱子曰:谦之为卦,不知天地人鬼,何以皆好尚之,盖人极中本
无物,事业功劳,于我何有?观天地生万物而不言所利可见矣。
12· 27 朱子曰:心地不虚,我见太重,恐亦为道学之障也。
12· 28 朱子曰:君子者成德之名也。所贵乎君子者,有以化其气禀之性
耳。不然,何足以言君子?
12· 29 朱子曰:俭德极好,凡事俭则鲜失。
12· 30 朱子曰:杨绾用而大臣损音乐,减驺御,人岂可不养素自重耶。
12· 31 朱子曰:夫子乘桴之叹,独许子路之能从,而子路闻之果以为喜,
且看此等处圣贤气象是如何!世间许多纷纷扰扰,如百个蚊蚋,鼓发狂闹,
何尝入得他胸次耶!
12· 32 朱子曰:穷须是忍,忍到熟处,自无戚戚之念矣。
12· 33 朱子曰:凡日用间,知此一病而欲去之,即此欲去之心,便是能
去之药。但当坚守,常自警觉,不必妄意推求,欲舍此拙法,别求妙解也。
12· 34 朱子《答杨子直》曰:学者堕在语言,心实无得,固为大病,然
于语言中罕见有究竟得彻头彻尾者,盖资质已是不及古人,而工夫又草草,
所以终身于此若存若亡,未有卓然可恃之实。
12· 35 朱子《答林择之》曰:此学不明,天下事决无可为之理。
12· 36 朱子《答许顺之》曰:今时学者轻率大言,先将恭敬退让之心坏

了,不是小病。若实有为己之意,先去此病,然后可耳。
12· 37 朱子曰:前贤语默之节,更宜详味,吾辈只为不理会此等处,故
多悔吝。
12· 38 问:谟于欲未能无之,但此意萌动时,却知用力克除,觉方寸累
省,颇胜前日,更当如何?朱子曰:此只是强自降伏,若未得天理纯熟,一
旦失觉察,病痛出来,不可不知也。
12· 39 又问:五峰所谓天理人欲,同行异情,莫须这里要分别否?曰:
同行异情,只如饥食渴饮等事,在圣贤无非天理,在小人无非私欲。所谓同
行异情者如此,此事若不曾寻著本领,只是说得他名义而已。说得名义尽分
晓,毕竟无与我事,须就自家身上,实见得私欲萌动时如何?天理发见时如
何?其间正有好用工夫处。
12· 40 朱子曰:杜陵七歌,豪宕奇崛,诗流少及之者。顾其卒章叹老嗟
卑,则志亦陋矣。人可以不闻道哉?
12· 41 朱子曰:粗有衣食之资,便免俯仰于人,败人意思,此亦养气之
一助也。但不可汲汲皇皇,役心规利耳。
12· 42 朱子曰:语道术则无往而不通,谈性命则疑独而难穷,惟其厚于
外而薄于内,故无地以崇之。
12· 43 朱子曰:匪忠曷劝,匪孝曷程,咨尔学子,永观厥成。
12· 44 朱子曰:言思毖,动思踬,过思弃。端尔躬,正尔容,一尔衷。
12· 45 朱子曰:养君中和之正性,禁尔忿欲之邪心,乾坤无言物有则,
我独与子钩其深。
12· 46 朱子曰:前圣后师,文不在兹,如或见之,有俨其思。

卷十三辨别异端(略)
此卷辨异端。盖异端不辨,则正学不明,故必于其弥近理而大乱真者,
严析之于毫厘,然后人心不为所惑,而世道庶乎其日隆也。

卷十四总论圣贤
此卷论圣贤相传之统,而诸子附焉。盖自尧舜以来,传之孔子,孔子传
之颜曾,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孟子,遂无传焉,楚有荀卿,汉有董仲舒、
杨雄、诸葛亮,隋有王通,唐有韩愈,虽未能传斯道之统,然其立言行事,
有补于世教,皆所当考也。迨于宋朝诸儒崛起,时则周子倡之于先,二程子
张子遂从而推广之,而圣学复明。自龟山亲受业于程门,载道而南,若罗若
李,一脉授授。至我朱子集其大成,一时师友相承,几上拟于洙泗。盖天开
斯文之会也。朱子尝辑《近思录》,终以四子,以明道统之复续。愚今辑《续
进思录》,终以朱子,以见道统之攸归。学者诚由是而入焉,则庶乎其不差
矣。
14· 01 朱子曰:儒教自开辟以来,二帝三王,述天理,顺人心,治世教
民,厚典庸礼之道。后之圣贤,遂著书立言以示后世。
14· 02 朱子曰:夫子之所志,颜子之所学,子思孟子之所传,皆是学也。
14· 03 朱子曰:古之圣贤,从本根上,便有惟精惟一功夫,所以能执其
中。彻头彻尾,无不尽善。后来所谓英雄,则未尝有此功夫,但在利欲场中,
头出头没,其资美者,乃能有所暗合,而随其分数之多少以有所立。然其或
中或否,不能尽善,则一而已。
14· 04 朱子曰:曾子平日是个刚毅有力量,壁立千纫底。观其所谓士不
可以不弘毅,可以托立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晋楚之
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底
言语。可见虽是做工夫处比颜子觉粗,然缘他资质刚毅,先自把捉得定,故
得卒传夫子之道。
14· 05 朱子曰:子思别无所考,只孟子所称,如“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
北面再拜稽首而不受。”如云,“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之类,这是甚
么样刚毅?
14· 06 朱子曰:孟子说滕文公便道性善,他欲人先知得一个本原,则为
善必力,去恶必勇。
14· 07 朱子曰:学者须要有廉隅墙壁,便可担负得大事去。如子路世间
病痛都没了,亲于其身为不善,直是不入,此大者立也,问:子路此个病,
何以终在?曰:当时也须大段去做工夫来,只打叠不能得尽,冉求比子路大
争。
14· 08 朱子曰:孟子后,荀扬浅,不济事。只有子通,韩愈好,不全。
14· 09 朱子曰:汉儒惟董仲舒纯粹,其学甚正,非诸人比。
14· 10 朱子曰:诸葛武侯常言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而其治蜀也,官府、
次舍、桥梁、道路,莫不缮理,而民不告劳,是亦庶乎先王之政矣。
14· 11 问:陆宣公比诸葛武侯如何?朱子曰:武侯气象较大,恐宣公不
及。
14· 12 朱子曰:韩退之却有些本领,非欧公比,《原道》其言虽不精,
然皆实,大纲是。
14· 13 朱子曰:明道浑然天成,不犯人力;伊川工夫造极,可奇天巧。
明道之言,发明理致,通透洒落,善开发人;伊川之言,即事明理,质悫精
深,尤耐咀嚼。然明道之言,一见便好,久看愈好,所以贤愚皆获其益;伊

川之言,乍见未好,久看方好,故非久于玩索者,不能识其味。
14· 14 朱子曰:伊洛拈出“敬”字,直是学问始终日用亲切之妙。
14· 15 朱子曰:横渠用功,最亲切可畏。学者用功,须是如此。
14· 16 朱子曰:气质之说,始于张程,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前
此未曾有人说到。
14· 17 朱子曰:游、杨、谢三君子初皆学禅。后来余习犹在,故学之者
多流于禅。游先生大是禅学。
14· 18 朱子曰:龟山先生倡道东南,士之游其门者众,然语其潜思力行,
任重诣极,罗公一人而已。延平先生从之学,讲诵之余,危坐终日,以验夫
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气象为何如,而求所谓中,若是久亡,而知天下之大本,
真有在于是。
14· 19 朱子曰:南轩疾革,定叟求教,南轩曰:“朝廷官爵莫爱他的。”
一朋友在左右扶掖求教,南轩曰:“蝉蜕人欲之私,春融天理之妙。”语讫
而逝。
14· 20 朱子曰:张敬夫生有异质,颖悟夙成。忠献公爱之,自其幼学而
所以教者,莫非忠孝仁义之实。既长,又命往从南岳胡公仁仲先生,问河南
程氏学。先生一见,知其大器,即以所闻孔门论仁亲切之报告之。公退而思,
若有得也,以书质焉,而先生报之曰:“圣门有人,吾道幸矣!”
14· 21 朱子曰:五峰云:“学欲博,不欲杂;守欲约,不欲陋。”此天
下之至言也。
14· 22 朱子曰:圣人者,金中之金也:学圣人而不至者,金中犹有铁也。
汉祖唐宗,用心行事之合理者,铁中之金也。曹操,刘裕之徒,则铁而已矣。
14· 23 问本朝人物,朱子曰:韩、富,规模大又粗。温公,差细密又小。
14· 24 朱子曰:范文正杰出之才,又振作士大夫之功为多。
14· 25 朱子曰:陈忠肃公刚方正直之操,得之天资,而理之精,陈义之
切,则学之功有不可诬者。
14· 26 朱子曰:李忠定公虽以谗间窜斥,滨九死,而爱君忧国之志,终
不可得而夺,亦可谓一世之伟人矣!
14· 27 朱子曰:前贤遗迹,正尔何关人事,而使人想象爱慕不能忘。虽
不复至其处,而犹欲见之图画之间,使其流传之广且远,而未至于泯灭。然
则为士君子者,其可不力于为善哉?
14· 28 朱子曰:造化微妙,惟深于理者识之。吾与季通言而未尝厌也。
14· 29 朱子曰:同父,才高气粗,故文字不明莹,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
也。
14· 30 朱子曰:吕伯恭,旧时性极偏,因病中读《论语》,至“躬自厚
而薄责于人”,有省,遂如此好。
14· 31 朱子曰:直聊志坚思苦,与之处,甚有益。此道不是小事,须吃
些苦方可望。
14· 32 朱子曰:吴伯丰明敏过人,尽能思索。从事州县,随事有以及民,
而自守劲正,不为时势所屈,甚不易得。
14· 33 朱子曰:汉卿身在都城,俗学声利场中,而能闭门自守,味众人
之所不能味,同门之士,亦鲜见其比。14· 34 朱子曰:吕居仁学术虽未纯粹,
然切切以礼义廉耻为事,所以亦有助于风俗。今则全无此意。
14· 35 朱子曰:张无垢始学龟山之门,而逃儒以归于释。其所论著,皆

阳儒而阴释。
14· 36 朱子曰:子寿兄弟气象甚好,其病却是尽废讲学,而专务践履,
却于践属之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为病之大者。要其操持谨质,
表里不一,实有以过人,惜乎其自信太过,规模窄狭,不复取人之善,将流
于异学而不自知耳。
14· 37 朱子曰:子静说一个心,本来是好底,上面著不得一学。人只被
私欲遮了,若识得个心,万法流出,都无许多事。他是实见得恁地,所以不
怕天,不怕地,一向胡叫胡喊。他说得动人,使人都快活,便会使人都恁地
放颠狂。某也会恁地说,使人便快活,只是不敢,怕坏了人。若有这个直截
道理,圣人那里教人恁地步步做上去。
14· 38 朱子曰:陆子静之学,看他千病万病,只在不知有气禀之杂。他
只说儒者绝断了许多利欲,便是千了百当,任意做出都不妨。不如气禀有不
好底夹杂在里,一齐滚将去,如何都把做心之妙理,道害事不害事。看子静
书,只见他许多粗暴底意思,其徒都是这样。
14· 39 朱子作《周子赞》曰:道丧千载,圣远言湮。不有先觉,孰开我
人?书不尽言,图不尽意。风月无边,庭草交翠。
14· 40《程伯子赞》曰:扬休山立,玉色金声,元气之会,浑然天成。
瑞日祥云,和风甘雨,龙德在中,厥施斯普。
14· 41《程叔子赞》曰:规图矩方,绳直准平。尤矣君子,展也大成。
布帛之文,菽粟之味。知德者希,孰识其贵?
14· 42《张子赞》曰:蚤悦孙吴,晚逃佛老。勇彻皋比,一变至道。精
思力践,妙契疾书。订顽之训,示我广居。
14· 43 朱子自赞曰:从容乎礼法之场,沉潜乎仁义之府。是予盖将有意
焉,而力莫能与也。佩先师之格言,奉前烈之余矩,惟暗然而日修,或庶几
乎斯语。
14· 44 朱子曰:余年十六七时,屏山刘先生,字余以元晦而祝之。其词
曰:“木晦于根,春容哗敷。人晦于身,神明内腴。”余受其言,而行之不
力。涉世犯患颠沛而归,然后知其言之有味也。
14· 45 朱子曰:平生自知无用,只欲修葺小文字以待后世,庶有小补于
天地之间。
14· 46 朱子曰:翻动册子,便觉前人阔略病败,欲以告人而无可告者,
又不免辄起著述之念。

《太极图说》
周敦颐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
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
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
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
二五之精妙合而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
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
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
中正仁义而主静(自注: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
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
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
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
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之至矣。

四书五经合集



  四书五经合集(白话注释版)

  四书之《大学》
  四书之《孟子》
  四书之《论语》
  四书之《中庸》
  五经之《左传》
  五经之《礼记》
  五经之《周易》
  五经之《尚书》
  五经之《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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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

  目录

  大学简介
  三纲八目的追求
  弘扬光明的品德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找准自己的位置
  凡事抓住根本
  获得知识的途径
  不要自欺欺人
  修身先正心
  齐家先修身
  治国先齐家
  平天下先治国
  ——————

  大学简介
  《大学》原本是《礼记》中的一篇。宋代人把它从《礼记》中抽出来,与《论语》、《孟子》、《中庸》相配合,到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时,便成了“四书”之一。
  按朱熹和宋代另一位著名学者程颐的看法,《大学》是孔子及其门徒留下来的遗书,是儒学的人门读物。所以,朱熹把它列为 “四书”之首。
  朱熹又认为收在礼记中的《大学》本子有错乱,便把它重新 编排了一番,分为“经”和“传”两个部分。其中“经”一章,是 孔子的原话,由孔子的学生曾子记录;“传”十章,是曾子对 “经”的理解和阐述,由曾子的学生记录。
  这样一编排,便有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大学》版本。
  ——————

  三纲八目的追求
  【原文】
  大学之道(1),在明明德(2),在亲民(3),在止于至善。 知止(4)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5)。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6);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7);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8);致知在格物(9)。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 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10),壹是皆以修身为本(11)。其本乱而未治者 否矣(12)。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13),未之有也(14)! (经)
  【注释】
(1)大学之道:大学的宗旨。“大学”一词在古代有两种含义:一是“博 学”的意思;二是相对于小学而言的“大人之学”。古人八岁人小学,学习 “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等文化基础知识和礼节;十五岁人大学,学 习伦理、政治、哲学等“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学问。所以,后一种含义 其实也和前一种含义有相通的地方,同样有“博学”的意思。”道“的本义是 道路,引申为规律、原则等,在中国古代哲学、政治学里,也指宇宙万物的 本原、个体,一定的政治观或思想体系等,在不同的上下文环境里有不同的 意思。
(2)明明德:前一个“明”作动词,有使动的意味,即“使彰明”, 也就是发扬、弘扬的意思。后一个“明”作形容词,明德也就是光明正大的 品德。
(3)亲民:根据后面的“传”文,“亲”应为“新”,即革新、弃旧 图新。亲民,也就是新民,使人弃旧图新、去恶从善。
(4)知止:知道目标所在。
(5)得:收获。
(6)齐其家:管理好自己的家庭或家族,使家 庭或家族和和美美,蒸蒸日上,兴旺发达。
(7)修其身:修养自身的品性。
(8)致其知:使自己获得知识。
(9) 格物:认识、研究万事万物。
(10)庶人:指平民百姓。
(11)壹是:都是。本:根本。
(12)末:相对于本 而言,指枝末、枝节。
(13)厚者薄:该重视的不重视。薄者厚:不该重视 的却加以重视。
(14)未之有也:即未有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事情、做 法等)。
  【译文】
  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在于使人弃旧图新,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知道应达到的境界才能够志向坚定;志向坚定才能够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理得;心安理得才能够思虑周祥;思虑 周祥才能够有所收获。 每样东西都有根本有枝未,每件事情都有开始有终结。明白了这本末始终的道理,就接近事物发展的规律了。 古代那些要想在天下弘扬光明正大品德的人,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修养自身的品性;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要想端正自己的心思,先 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要想使自己的意念真诚,先要使自己获得知识;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研究万事万物。 通过对万事万物的认识、研究后才能获得知识;获得知识后意念才能真诚;意念真诚后心思才能端正;心思端正后才能修养 品性;品性修养后才能管理好家庭和家族;管理好家庭和家族后 才能治理好国家;治理好国家后天下才能太平。 上自国家元首,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要以修养品性为根本。 若这个根本被扰乱了,家庭、家族、国家、天下要治理好是不可 能的。不分轻重缓急,本末倒置却想做好事情,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
  【读解】
这里所展示的,是儒学三纲八目的追求。 所谓三纲,是指明德、新民、止子至善。它既是《大学》的 纲领旨趣,也是儒学“垂世立教”的目标所在。所谓八目,是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它既是为达到“三纲”而设计的条目工夫,也是儒学为我们所展示的人生进修阶梯。
纵览四书五经,我们发现,儒家的全部学说实际上都是循着这三纲八目而展开的。所以,抓住这三纲八目你就等于抓住了一把打开儒学大门的钥匙。循着这进修阶梯一步一个脚印,你就会登堂入室,领略儒学经典的奥义。 就这里的阶梯本身而言,实际上包括“内修”和“外治”两大方面:前面四级“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是“内修”;后面 三纲“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外治”。而其中间的“修身”一 环,则是连结“年修”和“外治”两方面的枢纽,它与前面的“内修”项目连在一起,是“独善其身”;它与后面的“外治”项目连在一起,是“兼善天下”。两千多年来,一代又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尽心下》),把生命的历程铺设在这一阶梯之上。所以,它实质上已不仅仅是一系列学说怯质的进修步骤,而是具有浓厚实践色彩的人生追求阶梯 了。它铸造了一代又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心理,时至今日,仍然在我们身上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不管你是否意识明确,不管你积极还是消极,“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的观念总是或隐或显地在影响看你的思想,左右着你的行动,使你最终发现,自己的人生历程也不过是在这儒学的进修阶梯上或近或远地展开。事实上,作为中国知识分子,又有几人是真正出道入佛的野鹤闲云、隐逸高士呢?说到底,依然是十人九儒,如此而已。
  ——————

  弘扬光明的品德
  【原文】
  《康诰》(1)曰:“克明德。”(2)《大甲》(3)曰:“顾(讠是)天之明命。”(4)《帝 典》(5)曰:“克明峻德。”(6)皆自明也。(7)
  (传1)
  【注释】
(1)康浩:《尚书?周书》中的一篇。《尚书》是上古历史文献和追述古代 事迹的一些文章的汇编,是”五经”之一,称为“书经”。全书分为《虞书》、 《夏书》、《商书》、《周书》四部分。
(2)克:能够。
(3)大甲:即《太 甲》,《尚书?商书》中的一篇。
(4)顾:思念。是:此。明命:光明的禀 性。
(5)帝典:即《尧典》,《尚书?虞书》中的一篇。
(6)克明峻德: 《尧典》原句为“克明俊德”。俊:与“峻”相通,意为大、崇高等。
(7) 皆:都,指前面所引的几句话。
  【译文】
  《康诰》说:“能够弘扬光明的品德。”《太甲》说:“念念不忘 这上天赋予的光明禀性。”《尧典》说:“能够弘扬崇高的品德。”这些都是说要自己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
  【读解】
  这是“传”的第一章,对“经”当中“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一句进行引证发挥,说明弘扬人性中光明正大的品德是从夏、 商、周三皇五帝时代就开始强调了的,有书为证,而不是我们今天别出心裁,标新立异的产物。 《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 性乃迁。”也就是说,人的本性生来都是善良的,只不过因为后天的环境影响和教育才导致了不同的变化,从中生出许多恶的品质。 因此,儒家的先贤们强调后天环境和教育的作用,在作为“四书五经”之首的《大学》一篇里开宗明义,提出“大学”的宗旨就在于弘扬人性中光明正大的品德,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以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在明明德”就是加强道德的自我完善,发掘、弘扬自己本性中的善根,而摒弃邪恶的诱惑。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是西方基督教的“忏悔”,东方佛教的“修行”,还 是列夫?托尔斯秦式的“道德自我完善”,毛泽东式的“狠斗私字 一闪念”,乃至于我们今天所倡导的“五讲四美三热爱”、“培养四 有新人”等等,都是“在明明德”,以弘扬人性中光明正大的品德 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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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原文】
  汤之,《盘铭》(1)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2)《康诰》曰:“作新民。”(3)《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4)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传2)
  【注释】
(1)汤:即成汤,商朝的开国君主。盘铭:刻在器皿上用来警戒自己的箴言 。这里的器皿是指商汤的洗澡盆。
(2)苟 :如果。新:这里的本义是指 洗澡除去身体上的污垢,使身体焕然一新,引申义则是指行精神上的弃旧图新。
(3)作:振作,激励。新民:即“经”里面说的“亲民”,实应为“新民”。意思是使新、民新,也就是使人弃旧图新,去恶从善。
(4)“《诗曰》”句:这里的《诗》指《诗经.大雅.文王》。周,周朝。旧邦,旧国。其命,指周朝所禀受的天命。维:语助词,无意义。
(5)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品德高尚的人无处不追求完善。是故,所以。君子,有时候指贵族,有时指品德高尚的人,根据上下文不同的语言环境而有不同的意思。
  【译文】
  商汤王刻在洗澡盆上的箴言说”如果能够一天新,就应保持天天新,新了还要更新。”《康诰》说:“激励人弃旧图新。”《诗经》说,“周朝虽然是旧的国家,但却禀受了新的天命。”所以,品 德高尚的人无处下追求完善。
  【读解】
  如果说“在明明德”还是相对静态地要求弘扬人性中光明正 大的品德的话,那么,“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就是从动态的 角度来强调不断革新,加强思想革命化的问题了。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被刻在商汤王的洗澡盆上,本来 是说洗澡的问题:假如今天把一身的污垢洗干净了,以后便要天天把污垢洗干净,这样一大一大地下去,每人都要坚持。引申出来,精神上的洗礼,品德上的修炼,思想上的改造又何尝不是这 样呢?这使人想到基督教的每日忏悔,使人联想到女作家杨绛把 她那本写“干校”生活的书起名为“洗澡”。精神上的洗澡就是 《庄子?知北游》所说的“澡雪而精神”,《礼记?儒行》所说的 “澡身而浴德”,说到底,也就是毛泽东所一再强调的”加强思想革命化”。 话说回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无论如何展示的是一 种革新的姿态,驱动人们弃旧图新。所以,你不仅可以像商汤王 一样把它刻在洗澡盆上,而且也可以把它刻在床头、案头,使它 成为你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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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准自己的位置
  【原文】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1)《诗》云:“缗蛮黄鸟,止 于丘隅(2)。”子日:“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3)!”为人君,止于仁;为 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 于信。 《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 琢如磨。瑟兮(亻闲)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讠宣)(4)兮!”如切 如磋者,道学也(5);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亻闲)兮者,恂栗也(6); 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讠宣)兮者,道盛德至善,民 之不能忘也。 《诗》云:“於戏!前王不忘(7)。”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 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传3)
  【注释】
(1)邦畿千里,惟民所止:引自〈诗经?商颂?玄鸟》。邦畿(ji),都城及 其周围的地区。止,有至、到、停止、居住、栖息等多种含义,随上下文而 有所区别。在这句里是居住的意思。
(2)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引自〈诗 经?小雅?绵蛮〉。缗蛮,即绵蛮,鸟叫声。隅,角落。止,栖息。
(3) “穆穆”句:引自《诗经?大雅?文玉》。穆穆,仪表美好端庄的样子。於 (wu),叹词。缉,继续。熙,光明。止,语助词,无意义。
(4)《诗》云: 这几句诗引自《诗经?卫风?淇澳》。淇,指淇水,在今河南北部。澳(yu) 水边。斐,文采。瑟兮(亻闲)(xian)兮,庄重而胸襟开阔的样子。赫兮喧兮,显 耀盛大的样子。(讠宣),《诗经》原文作“(讠爰)”,遗忘。
(5)道:说、言的意思。
(6)恂栗,恐惧,戒惧。
(7)於戏!前王不忘:引自《诗经?周颂?烈 文》。於戏(wuhu):叹词。前王:指周文王、周武王。
(8)此以:因此。 没世:去世。
  【译文】
  《诗经》说:“京城及其周围,都是老百姓向往的地方。”《诗经》又说:“‘绵蛮’叫着的黄鸟,栖息在山冈上。”孔子说:“连黄鸟都知道它该栖息在什么地方,难道人还可以不如一只鸟儿 吗?” 《诗经》说:“品德高尚的文王啊,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始终庄重谨慎。”做国君的,要做到仁爱;做臣子的,要做到恭敬;做子女的,要做到孝顺;做父亲的,要做到慈爱;与他人交往,要做到讲信用。 《诗经》说:“看那淇水弯弯的岸边,嫩绿的竹子郁郁葱葱。有一位文质彬彬的君子,研究学问如加工骨器,不断切磋;修炼自己如打磨美玉,反复琢磨。他庄重而开朗,仪表堂堂。这样的一 个文质彬彬的君子,真是令人难忘啊!”这里所说的“如加工骨器,不断切磋”,是指做学问的态度;这里所说的“如打磨美玉,反复 琢磨”,是指自我修炼的精神;说他“庄重而开朗”,是指他内心 谨慎而有所戒惧;说他“仪表堂堂”,是指他非常威严;说“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君子,可真是令人难忘啊!”是指由于他品德非常 高尚,达到了最完善的境界,所以使人难以忘怀。《诗经》说:“啊啊,前代的君王真使人难忘啊!”这是因为君主贵族们能够以前代的君王为榜样,尊重贤人,亲近亲族,一般平民百姓也都蒙受恩泽,享受安乐,获得利益。所以,虽然前代君王已经去世,但人们还是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读解】
  这一段发挥“在止于至善”的经义。首先在于“知其所止”, 即知道你应该停在什么地方,其次才谈得上“止于至善”的问题。 俗语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鸟儿尚且知道找一个 栖息的林子,人怎么可以不知道自己应该落脚的地方呢?所以, “邦畿千里,惟民所止。”大都市及其郊区古来就是人们向往而聚 居的地方。 但这还只是身体的“知其所止”,不是经义的所在。经义的所 在是精神的“知其所止”,也就是“在止于至善”。 要达到这“至善”的境界,不同的人,不同的身分有不同的 努力方向,而殊途同归,最后要实现的,就是通过“如切如磋,如 琢如磨”的研修而达到“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成为流芳百 世的具有完善人格的人。 这当然是一种理想主义的英雄主义的教育:渴望不朽,崇尚 伟大,追求完善。 对于一般读者,尤其是当今读者来说,这种要求似乎过于理 想化,过于远距离了。倒是回过头来说到“知其所止”,对于我们 来说,仍具有较深的启发意义。 “知其所止”,也就是知道自己应该“止”的地方,找准自己 的位置,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天地悠悠,过客匆匆,多 少人随波逐流,终其一生而不知其所止,尤其是当今时代,生活 的诱惑太多,可供的机会太多,更给人们带来了选择的困惑。 比如说,在过去的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 人心态平衡,或许还“知其所止”,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可是,进 入市场经济时代后,所谓“下海”的机会与诱惑重重地叩击着人 们的心扉,读书人被推到了生活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所止何 处?使不少人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精神的流浪儿无家可归。 以至于出现了教授卖大饼之类的畸形社会现象。 其实,《大学》本身说得好:“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 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不同的身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所止”,关键在于寻找最适合自 身条件,最能扬长避短的位置和角色——“知其所止”。这才是最 最重要的。 这样一来,教授当然也就不会去卖大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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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抓住根本
  【原文】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1)无情者不得尽其 辞(2)。大畏民志(3)。此谓知本。 (传4)
  【注释】
  (1)“子曰”句:引自《论语?颜渊》。听讼,听诉讼,即审案子。犹人, 与别人一样。
  (2)无情者不得尽其辞:使隐瞒真实情况的人不能够花言巧 语。
  (3)民志:民心,人心。
  【译文】
  孔子说:“听诉讼审理案子,我也和别人一样,目的在于使诉讼不再发生。”使隐瞒真实情况的人不敢花言巧语,使人心畏服,这就叫做抓住了根本。
  【读解】
  这一段以孔子谈诉讼的话来阐发“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的道理,强调凡事都要抓住根本。审案的根本目的是使案子不再发生,这正如“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的道理一样。
  审案和卖药都只是手段,或 者说是“末”,使人心理畏服不再犯案和增强体质不再生病才是目的, 或者说才是“本”。
  说到底,是一个教化与治理的问题,教化是本,治理是末。正是由此出发,我们才能够理解《大学》强调以修身为本,齐家、治国、平天下都只是末的道理。
  本末的关系如此,终始的因果也一样。从哲学命题的角度来 看,本末是本质论,终始是发展观,千古哲学的两大范畴在《大学》这篇儒学的入门读物中以轻轻巧巧的八个字对仗而出:“物有本末,事有终始。”再以八个字加以干净利落的解决:“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真是语言极度简洁而蕴含无比深刻,显出“经”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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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获得知识的途径
  【原文】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2)。盖 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5),故其 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始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 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4),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 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 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传5)
  【注释】
  ①这一章的原文只有“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两句。朱熹认为,”此 谓知本”一句是上一章的衍文,”此谓知之至也”一句前面又缺了一段文字。 所以,朱熹根据上下文关系补充了一段文字,这里所选的,就是朱熹补充的 文字。②即,接近,接触。穷:穷究,彻底研究。③未穷,未穷尽,未彻底。④益,更加。
  【译文】
  说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研究万事万物,是指要想获得知识,就必须接触事物而彻底研究它的原理。人的心灵都具有认识能力,而天下万事万物都总有一定的原理,只不过因为这些原理还没有被彻底认识,所以使知识显得很有局限。因此,《大学》一开始就教学习者接触天下万事万物,用自己已有的知识去进一步探究,以彻底认识万事万物的原理。经过长期用功,总有一天会豁然贯通,到那时,万事万物的里外巨细都被认识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内心的一切认识能力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再也没有蔽塞。这就叫万事万物被认识、研究了,这就叫知识达到顶点了。
  【读解】
  格物致知——通过对万事万物的认识、研究而获得知识,而不是从书本到书本地获得知识。这种认识论很具有实践的色彩,打破了一般对儒学死啃书本的误解。
  “格物致知”在宋以后成了中国哲学中的一个重要范畴,到清朝未年,“格致”(即“格物致知”的省称)又成了对声光化电等 自然科学部门的统称。鲁迅在《呐喊自序》里说:“在这学堂里, 我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绘图和体操。”
  这说明“格物致知”的深刻影响。
  事实上,时至今日,当我们说到知识的获取时,仍离不开 “格物致知”这一条途径。因为,它不是说的“秀才不出门,全知 天下事。”而是说的“‘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毛泽东《实践论》语)
  简言之,“格物致知”把我们引向万事万物,引向实践,引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和“实践是认识的唯一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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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自欺欺人
  【原文】
  所谓诚其意者(1),毋(2)自欺也。如恶恶臭(3),如好好色(4),此之谓自谦(5)。故君子必慎其独也(6)!
  小人闲居(7)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8),掩(9)其不善, 而著(10)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11),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12),德润身(13),心广体胖(14)。故君子必诚其意。(传6)
  【注释】
  ①(1)其意:使意念真诚。(2)毋:不要。(3)恶(wu)恶(e)臭 (xiu):厌恶腐臭的气味。臭,气味,较现代单指臭(chou)味的含义宽泛。 (4)好(hao)好(hao)色:喜爱美丽的女子。好(hao)色,美女。(5) 谦(qian):通“谦”,心安理得的样子。(6)慎其独:在独自一人时也谨慎 不苟。 (7)闲居:即独处。(8)厌然:躲躲闪闪的样子。(9)掩:遮 掩,掩盖。(10)著:显示。(11)中:指内心。下面的“外”指外表。 (12)润屋:装饰房屋。(13)润身,修养自身。(14)心广体胖(pan):心 胸宽广,身体舒泰安康,胖,大,舒但。
  【译文】
  使意念真诚的意思是说,不要自己欺骗自己。要像厌恶腐臭的气味一样,要像喜爱美丽的女人一样,一切都发自内心。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哪怕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
  品德低下的人在私下里无恶不作,一见到品德高尚的人便躲躲闪闪,掩盖自己所做的坏事而自吹自擂。殊不知,别人看你自己,就像能看见你的心肺肝脏一样清楚,掩盖有什么用呢?这就叫做内心的真实一定会表现到外表上来。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哪怕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
  曾子说:“十只眼睛看着,十只手指着,这难道不令人畏惧吗?!”
  财富可以装饰房屋,品德却可以修养身心,使心胸宽广而身体舒泰安康。所以,品德高尚的人一定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
  【读解】
  要做到真诚,最重要,也是最考验人的一课便是“慎其独” 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谨慎,简而言之,就是人前人后一个样。人前真诚,人后也真诚,一切都发自肺腑,发自内心,发自我全部的感官,就像手脚长在我自己身上一样自然自如,一样真实无欺,而不是谁外加于我的“思想改造”,外加于我的清规戒律。
  这是从正面来说。
  从反面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说到这里,在市场经济时代,金钱诱惑滚滚而来,政府反腐倡廉,“慎其独”是不是也应该作为公务员们必修的一课呢?
  须知,金玉满堂,并不能保得你心情舒畅,身体安康,倒是那疯破道人的《好了歌》唱得好:“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所以,比装修房屋(富润屋)更重要的还是装修你自己 (德润身),修养身心,做到心宽体胖。而要做到这一切,还得要 回到那起始的一点去——君子必诚其意。
  真诚做人,立身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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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身先正心
  【原文】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1),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传7)
  【注释】
  ①身:程颐认为应为“心”。忿懥(zhl):愤怒。
  【译文】
  之所以说修养自身的品性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是因为心有愤怒就不能够端正;心有恐惧就不能够端正;心有喜好就不能够端正;心有忧虑就不能够端正。
  心思不端正就像心不在自己身上一样:虽然在看,但却像没有看见一样;虽然在听,但却像没有听见一样;虽然在吃东西,但却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所以说,要修养自身的品性必须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
  【读解】
  正心是诚意之后的进修阶梯。
  诚意是意念真诚,不自欺欺人。但是,仅仅有诚意还不行。因为,诚意可能被喜怒哀乐惧等情感支配役使,使你成为感情的奴隶而失去控制。
  所以,在“诚其意”之后,还必须要“正其心”,也就是要以端正的心思(理智)来驾驭感情,进行调节,以保持中正平和的心态,集中精神修养品性。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埋与情,正心和诚意不是绝对对立,互不相容的。朱嘉说:喜怒哀乐惧等都是人心所不可缺少的,但是,一旦我们不能自察,任其左右自己的行动,便会使心思失去端正。所以,正心不是要完全摒弃喜怒哀乐俱等情欲,不是绝对禁欲,而只是说要让理智来克制、驾驭情欲,使心思不被情欲所左右,从而做到情理和谐地修身养性。
  也就是说,修身在正其心不外乎是要心思端正,不要三心二意,不要为情所牵,“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 其味”。(这凡句后来成了成语和名言,用来生动地描绘那种心神不属,思想不集中的状态,是教书先生在课堂上批评学生的常用语言。)
  这样来理解,修身在正其心也就没有什么神秘感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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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家先修身
  【原文】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①,之其所贱恶 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②而辟焉,之其所敖情③ 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④。”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传8)
  【注释】
  ①之:即“于”,对于。辟:偏颇,偏向。②哀矜:同情,怜悯。③敖,骄做。惰:怠慢。④硕:大,肥壮。
  【译文】
  之所以说管理好家庭和家族要先修养自身,是因为人们对于自己亲爱的人会有偏爱;对于自己厌恶的人会有偏恨;对于自己敬畏的人会有偏向;对于自己同情的人会有偏心;对于自己轻视的人会有偏见。因此,很少有人能喜爱某人又看到那人的缺点,厌恶某人又看到那人的优点。所以有谚语说:“人都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坏,人都不满足自己庄稼的好。”这就是不修养自身就不能管理好家庭和家族的道理。
  【读解】
  在这里,修养自身的关键是克服感情上的偏私:正己,然后 正人。
  儒学的进修阶梯由年向外展开,这里是中间过渡的一环。在此之前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都在个体自身进行,在此之后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开始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家庭走向社会,从独善其身转向兼善天下。当然,其程序仍然是由内逐步外推:首先是与自身密切相关的家庭和家族,然后才依次是国家。天下。
  正因为首先是与自身密切相关的家(家庭和家族),所以才有一个首当其冲的克服感情偏私的问题。
  中国人常说:“家和万事兴。”
  美国人说,“家是父亲的王国,母亲的世界,儿童的乐园。”
  德国人说:“人无国王、庶民之分,只要家有和平,便是最幸 福的人。”
  法国人说得更好:“对于亚当而言,天堂是他的家;然而对于亚当的后裔而言,家是他们的天堂。”(伏尔泰语)
  家是永恒的话题。
  但是,如果你不排除偏私之见,修身正己以正人,你就不能管理好这个你所拥有的天堂和乐园,就会像有人所告诫的那样:“坏家庭无法养育我们纯洁的灵魂,倒有可能成为我们自掘的墓场。”
  天堂不就变成地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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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国先齐家
  【原文】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悌(1)者,所以事长也;慈(2)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3)心诚求之,虽不中(4),不远矣。未有学养于而后嫁者也!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5)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7)帅(8)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9)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10)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11),而能喻(12)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13)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14)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15)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传9)
  【注释】
  (1)悌(ti):指弟弟应该绝对服从哥哥。②慈:指父母爱子女。③如保赤子:《尚书?周书?康诰》原文作“若保赤子。”这是周成王告诫康 叔的话,意思是保护平民百姓如母亲养护婴孩一样。赤子,婴孩。(4)中 (zhong),达到目标。⑤机:本指弩箭上的发动机关,引申指关键。③偾(fen):败,坏,。尧舜: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的两位 领袖,即尧帝和舜帝,历来被认为是圣君的代表。(8)帅:同“率”,率领,统帅。③桀(jie):夏代最后一位君主。纣:即殷纣王,商代最后一位君 主。二人历来被认为是暴君的代表。(10)诸:”之于”的合音。(11)恕:即恕道。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意思是说,自己不想做的,也不要让别人去做,这种推己及人,将心比己的品德就是儒学所倡导的恕道。(12)喻:使别人明白。(13)”桃之夭夭……”:引自《诗经?周南;桃夭》。 夭夭(yao),鲜嫩,美丽。蓁蓁(zhen),茂盛的样子。之子,这个(之)女子(子)于归,指女子出嫁。(14)“宜兄宜弟”:引自《诗经?小雅?蓼 萧》。(15)“其仪不忒……:”引自《诗经?曹风?鸤鸠》。仪,仪表,仪容。忒(te),差错。
  【译文】
  之所以说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是因为不能管教好家人而能管教好别人的人,是没有的,所以,有修养 的人在家里就受到了治理国家方面的教育:对父母的孝顺可以用于侍奉君主;对兄长的恭敬可以用于侍奉官长;对子女的慈爱可以用于统治民众。
  《康浩》说:“如同爱护婴儿一样。”内心真诚地去追求,即使达不到目标,也不会相差太远。要知道,没有先学会了养孩子再去出嫁的人啊!
  一家仁爱,一国也会兴起仁爱;一家礼让,一国也会兴起礼让;一人贪婪暴戾,一国就会犯上作乱。其联系就是这样紧密,这就叫做:一句话就会坏事,一个人就能安定国家。
  尧舜用仁爱统治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仁爱;桀纣用凶暴统 治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凶暴。统治者的命令与自己的实际做法相反,老百姓是不会服从的。所以,品德高尚的,总是自己先做到。然后才要求别人做到;自己先不这样做,然后才要求别人不这样做。不采取这种推己及人的恕道而想让别人按自己的意思去做,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自己的家庭 和家族。
  《诗经》说:“桃花鲜美,树叶茂密,这个姑娘出嫁了、让全家人都和睦。”让全家人都和睦,然后才能够让一国的人都和睦。《诗经》说:“兄弟和睦。”兄弟和睦了,然后才能够让一国的人都 和睦。《诗经》说:“容貌举止庄重严肃,成为四方国家的表率。”只有当一个人无论是作为父亲、儿子,还是兄长、弟弟时都值得人效法时,老百姓才会去效法他。这就是要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 好家庭和家族的道理。
  【读解】
  国家,国家,仅从语词关系来看,国和家的关系就是如此血 肉相连,密不可分;尤其是在以家族为中心的宗法制社会时代,家是一个小小的王国,家长就是它的国王;国是一个大大的家,国王就是它的家长。因此,无论是国王还是家(族)长都有生杀予 夺的至高权力;因此,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范贯穿国与家;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理解,“治国必先齐其家”。
  不过,进入现代社会,情况已发生了极大变化:一方面,国已不允许实行家长制,另一方面,家已大大地民主化。”不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范已成为过去,就是孝、悌观念也日渐式 微,丧失了“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的基本条件。而且,“其家不可教而能救人者”的现象也不是“无之”,而是不难见到了,比如说,一个优秀教师教不好自己的子女,一些当政官员的公子以身试法等等。这类事情屡见不鲜,很是令人深思。
  从另一方面来看,《大学》的这一章反复强调以身作则,要求“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指出“其所令反 其所好,而民不从”,“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这些思想却并不因为社会时代的变迁而失去光彩。它既是对“欲治其国者”的告诫,值得推荐给当政为官的人作为座右铭;也是对儒学“恕道”原则的阐发,可广泛应用于生活的各个方面,作为我们立身处世,待人接物的有益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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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天下先治国
  【原文】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1)而民兴孝;上长长(2)而民兴弟;上恤孤(3)而民不倍(4)。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5)。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6)。”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7)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8)。《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9)。”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10)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未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11)。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12)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悻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13)”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14)。”
  《秦誓》(15)曰:“若有一个臣,断断(16)兮,无他技,其心休休(17)焉,其如有容(18)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19),其心好之,不啻(20)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21)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22)之俾(23)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日殆哉!”唯仁人放流之(24),迸诸四夷(25),不与同中国(26)。此渭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27)。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28)人之性,灾必逮夫身(29)。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30)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31),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32)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33)曰:“畜马乘(34)不察(35)于鸡豚,伐冰之家(36)不畜牛羊,百乘之家(37)不畜聚敛之臣(38)。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39)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40)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传10)
  【注释】
  (1)老老:尊敬老人。前一个“老”字作动词,意思是把老人当作者人看待。(2)长长:尊重长辈。前一个“长”字作动词,意思是把长辈当作长辈看待。(3)恤:体恤,周济。孤,孤儿,古时候专指幼年丧失父亲的人。(4)倍:通“背”,背弃。⑤絜(xie)矩之道:儒家伦理思想之一,指一言一行要有示范作用。絜,量度。矩,画直角或方形用的尺子,引申为法度,规则。(6)乐只君子,民之父母,引自《诗经?小雅?南山有台》。乐(le),快乐,喜悦。只,语助词,(7)“节彼南山……”:引自《诗经?小雅?节南山》。节,高大。岩岩,险峻的样子。师尹,太师尹氏,太师是周代的三公之一。尔,你。瞻,瞻仰,仰望。(8)僇(lu):通“戮”,杀戮。(9)“殷之未丧师……”:引自《诗经,大雅?文王》。师,民众。配,符合。仪,宜。监,鉴戒。,峻,大。不易,指不容易保有。(10)此:乃,才。(11)争民施夺:争民,与民争利。施夺,施行劫夺。(12)悖:逆。(13)“《楚书》”句:《楚书》,楚昭王时史书。楚昭王派王孙圉(yu)出使晋国。晋国赵简子问楚国珍宝美玉现在怎么样了。王孙圉答道:楚国从来没有把美玉当作珍宝,只是把善人如观射父(人名)这样的大臣看作珍宝。事见《国语?楚语》。汉代刘向的《新序》中也有类似的记载。(14)“舅犯”句:舅犯,晋文公重耳的舅舅狐偃,字子犯。亡人,流亡的人,指重耳。晋僖公四年十二月,晋献公因受骊姬的谗言,逼迫太子申生自缢而死。重耳避难逃亡在外在狄国时,晋献公逝世。秦穆公派人劝重耳归国掌政。重耳将此事告子犯,子 犯以为不可,对重耳说了这几句话。事见《礼记?檀弓下》。(15)《秦誓》:《尚书?周书》中的一篇。(16)断断:真诚的样子。 (17)休休:宽宏大量。(18)有容:能够容人。 (19)彦圣:指德才兼备。彦,美。圣,明。(20)不啻(chi):不但。(21)媢(mao)疾:妒嫉。(22)违,阻抑。(23)俾:使。(24)放流:流放。(25)迸,即“屏”,驱逐。四夷,四方之夷。夷指古代东方的部族。(26)中国,全国中心地区。与现代意义的“中国”一同意义不一样。(27)命:东汉郑玄认为应该是“慢”字之误。慢即轻慢。(28)拂:逆,违背。(29)逮:及、到。夫(fu):助词。(30)骄泰:骄横放纵。(31)发身:修身。发,发达,发起,(32)府库:国家收藏财物的地方。(33)孟献子:鲁国大夫,姓仲孙名蔑。(34)畜,养。乘(Sheng):指用四匹马拉的车。畜马乘是士人初作大夫官的待遇。(35)察,关注。(36)伐冰之家:指丧祭时能用冰保存遗体的人家。是卿大夫类大官的待遇。(37)百乘之家,拥有一百辆车的人家,指有封地的诸侯王。(39)聚敛之臣:搜刮钱财的家臣。聚,聚集。敛,征收。④长(zbong)国家:成为国家之长,指君王。(40)无如之何:没有办法。
  【译文】
  之所队说平定天下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是因为,在上位的人尊敬老人,老百姓就会孝顺自己的父母,在上位的人尊重长辈,老百姓就会尊重自己的兄长;在上位的人体恤救济孤儿,老百姓也会同样跟着去做。所以,品德高尚的人总是实行以身作则,推已及人的“絜矩之道”。
  如果厌恶上司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你的下属;如果厌恶下属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你的上司;如果厌恶在你前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后面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后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前面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右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左边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左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右边的人。这就叫做“絜矩之道”。
  《诗经》说:“使人心悦诚服的国君啊,是老百姓的父母。”老百姓喜欢的他也喜欢,老百姓厌恶的他也厌恶,这样的国君就可以说是老百姓的父母了。《诗经》说:“巍峨的南山啊,岩石耸立。显赫的尹太师啊,百姓都仰望你。”统治国家的人不可不谨慎。稍有偏颇,就会被天下人推翻。《诗经》说:“殷朝没有丧失民心的时候,还是能够与上天的要求相符的。请用殷朝作个鉴戒吧,守住天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是说,得到民心就能得到国家,失去民心就会失去国家。
  所以,品德高尚的人首先注重修养德行。有德行才会有人拥护,有人拥护才能保有土地,有土地才会有财富,有财富才能供给使用,德是根本,财是枝末,假如把根本当成了外在的东西,却把枝末当成了内在的根本,那就会和老百姓争夺利益。所以,君王聚财敛货,民心就会失散;君王散财于民,民心就会聚在一起。这正如你说话不讲道理,人家也会用不讲道理的话来回答你;财货来路不明不白,总有一天也会不明不白地失去。
  《康浩》说:“天命是不会始终如一的。”这就是说,行善便会得到天命,不行善便会失去天命。《楚书》说:“楚国没有什么是宝,只是把善当作宝。”舅犯说,“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是宝,只是把仁爱当作宝。”
  《秦誓》说:“如果有这样一位大臣,忠诚老实,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但他心胸宽广,有容人的肚量,别人有本领,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 别人德才兼备,他心悦诚服,不只是在口头上表示,而是打心眼里赞赏。用这种人,是可以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的,是可以为他们造福的啊!相反,如果别人有本领,他就妒嫉、厌恶;别人德才兼备,他便想方设法压制,排挤,无论如何容忍不得。用这种人,不仅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而且可以说是危险得很!”因此,有仁德的人会把这种容不得人的人流放,把他们驱逐到边远的四夷之地去,不让他们同住在国中。这说明, 有德的人爱憎分明,发现贤才而不能选拔,选拔了而不能重用,这是轻慢:发现恶人而不能罢免,罢免了而不能把他驱逐得远远的,这是过错。喜欢众人所厌恶的,厌恶众人所喜欢的,这是违背人的本性,灾难必定要落到自己身上。所以,做国君的人有正确的途径:忠诚信义,便会获得一切;骄奢放纵,便会失去一切。
  生产财富也有正确的途径;生产的人多,消费的人少;生产的人勤奋,消费的人节省。这样,财富便会经常充足。仁爱的人仗义疏财以修养自身的德行,不仁的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敛钱发财。没有在上位的人喜爱仁德,而在下位的人却不喜爱忠义的;没有喜爱忠义而做事却半途而废的;没有国库里的财物不是属于国君的。孟献子说:“养了四匹马拉车的士大夫之家,就不需再去养鸡养猪;祭祀用冰的卿大夫家,就不要再去养牛养羊;拥有一百辆兵车的诸侯之家,就不要去收养搜刮民财的家臣。与其有搜刮民财的家臣,不如有偷盗东西的家臣。”这意思是说,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货,这必然是有小人在诱导,而那国君还以为这些小人是好人,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结果是天灾人祸一齐降临。这时虽有贤能的人,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所以,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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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传

《春秋左传》简介《春秋》是我国现存第一部编年体的史书。“春秋”本来
是春秋时代各国史书的通称,那时不少诸侯国都有自己按年代记录下的国史。到
战国末年,各国史书先后失传,只有鲁国的《春秋》传了下来。它虽然用了鲁国
的纪年,却记录了各国的事,实际上是一部通史。
                 
《春秋》的作者是鲁国历代的史官,后来经过孔子编辑、修订。它的记事年
代上起鲁隐公元年(前722 ),到鲁哀公十四年(前 481)为止,一共二百四十
二年。它的取材范围包括了王室档案,鲁史策书,诸侯国史等旧闻。后来,儒家
学者把《春秋》尊为“经”,列入“五经”当中,称为《春秋经》。
                 
流传到现在的《春秋》有三种,即《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汉代
学者认为它们都是讲解《春秋》的着作。这三传的内容大体相同,最主要的差异
是《左传》用秦以前的古文写成;公羊传》和《谷梁传》则用汉代的今文写成,
《公羊》和《谷规两传记事只到鲁哀公十四年,《左传》则到鲁哀公十六年;《
公羊传》和〈谷梁传》在鲁襄公二十一年(前552 )记了“孔子生”,而《左传
》中却没有。
                 
在“讲解”《春秋》的三传中,《左传》被认为较重要,也有学者认为它是
一部与《春秋》有关的、相对独立的史书。《左传》原名为《左氏春秋》,汉代
改称《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左传》全书约十八万字,按照鲁国从隐
公到哀公一共十二个国君的顺序,记载了春秋时代二百五十四年间各诸侯国的政
治、军事、外交和文化等方面的重要史实,内容涉及到当时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作者在记述史实的同时,也透露出了自己的观点。理想和情感态度,记事写人具
有相当的艺术性,运用了不少巧妙的文学手法,儿其是写战争和外交辞令,成为
全书中最为精彩的部分。因此,《左传》不仅是一部杰出的编年史着作,同时也
是杰出的历史散文着作。
                 
有关《左传》的作者,至今仍然没有一致的看法。唐代以前,人们大多相信
作者是与孔子同时的鲁国史官左丘明。但是这一税法存在很多矛盾,唐以后不断
有人提出怀疑,有人认为作者是一位不知名的史学家,也有人认为作者不止一人。
不过,大多数人认为,《左传》的编定成书是在战国初年。
                 
西晋的杜预将本来分开的《春秋》和《左传》编在一起,加上前人的注释,
称为〈春秋经传集解》。唐代的孔颖达为杜预注作厂疏并附上陆德明的《左传音
义》,称为《春秋左传正义〉。今大我们在清人阮元的〈十三经注疏》中看到的,
就是这个本子。《左传》在唐代被‘官方列人’十二经“,在宋代列人”十三经
“,一直流传到现在。
                 
我们这里选录的《左传》原文依据阮元的《十三经注疏》,注释和译文广泛
参阅了各种有影响的研究成果。《左传》原本只有纪年,没有篇目,选录的篇目
是后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