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通信-作者:伏尔泰

哲学通信

(3)

有神论者们和苏西尼主义者之间的融洽在第一百八十二章(“论查理第二朝的英 国”)里就实现了:
国王相当公开地宣布信仰有神论,有神论是这许多宗教中的统治宗教。从那时 起,在世界的其他部分,有神论有了不可思议的发展。这种宗教的最伟大的支持者之 一,沙夫兹白利伯爵(沙夫兹白利大臣的孙子),曾经在他的《特征论》中明确指出:对于 “有神论者”这个称号是不会尊敬过度的。一大群出名的作家宣布信仰它。苏西尼主
*在法国作品中,著者往往不自称“我”而称“我们”。
^达兰贝尔(1717—1783年),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的杰出代表之一,在哲学思想 上,他一方面承认物质是客观存在的,但另一方面又否认精神依赖于物质,这就使他陷入 了二元论的立场。他是狄德罗最亲密的朋友。
义者中最大多数的信徒们站到这边来了。人家斥责这个这么广大的宗派只听从理智, 斥责他们摆脱了信仰的羁绊:作为一个基督徒来说,原谅他们的不驯服是不可能的;但 是我们从人类生活上所描绘下来的这幅巨像的忠实性不准许我们这样做:只谴责他们 的错误,而对他们的操行的优点不予以公正的评价。我们必须承认,在一切宗派之中, 只有这个宗派没有拿争论来骚扰社会;只有这个宗派,虽则走入迷途,却从没有信仰 狂?.甚而要他们不温和都不可能。在一切世纪、一切国家的共同原则下,在对一个上 帝的崇拜这一点上,信仰这个宗派的人们能与所有的人和平相处;他们与别人不同之 处在于他们既无教义,又无教堂,他们只相信一个公正的上帝,宽容其他的一切,很少 吐露他们的意见。他们说:这个纯粹的宗教是和世界同样古老;他们说:在摩西没有 给它一种特殊的仪式以前,这个宗教就是希伯来民族的宗教。他们把中国儒者所时 时宣扬的道理作为根据;不过,中国儒者的信仰是公开的,而有神论者们的信仰是秘 密的,每人个别地崇拜上帝,却又毫不犹疑地参加公开仪式:至少直到此刻只有极少 数的人,所谓“神体一位派”,没有集会过;然而这批人宁可自称为原始基督教徒,不 肯自称为自然神论者。
下面又是《风俗论》中的一段,在这段里,谈到“17世纪的波兰”(第一百八十四 章),人们又看到苏西尼主义者,这一次却带了完全地域性的限制;然而章末的文字特别 富有煽动性和战斗性:
至于宗教,在世界上这一部分,它很少引起骚乱。17世纪的初叶,有一个时期,神 体一位派在波兰,在立陶宛,有他们的教堂。这些神体一位派有时人们叫他们为苏西 尼主义者,有时称作“阿里乌派信徒”,自以为拥护上帝的主张,把上帝看作独一的、 人不能和他交通的,他只有一个义子。这可不完全是古代欧瑟伯派的教义。他们以 为不做官和放弃军职,就可把初期基督教的纯洁引回到世上来。那些不爱战争的公 民在一个对土耳其人不断作战的国家里似乎不合宜。然而这个宗教直到1658年在 波兰是相当兴旺的。那时候,人们禁止了这个宗教,因为这派的信徒们放弃了战争, 却没有放弃阴谋捣蛋。他们联络了德兰斯斐尼亚的君主拉哥德斯纪,而当时拉哥德 斯纪却是共和国的敌人。然而他们还有许多人留在波兰,虽则他们已经失去了公开 宣布他们的意见的自由。
演说家曼葆尔以为他们在荷兰避难,他说:那儿“人们只不容许天主教”。在这一 点上,正像其他许多点上那样,演说家曼葆尔弄错了。天主教徒们在荷兰受到非常的 容忍,以致他们在那儿构成了全国三分之一的人口,而神体一位派信徒们或苏西尼主 义者们在那儿从来就没有过公开的集会。这个宗教在荷兰,在特兰西瓦尼亚,在西里 西亚,在波兰,尤其在英国,暗中蔓延开来。在人类精神的革命中,人家可以把它计算 在内:自从君士坦丁起,三百五十年来,这个宗教好几次统治着教会,而两个世纪以 来,它重新出现于欧洲,广布在这许多省份里,今天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他们的教 堂。仿佛在基督教许多宗教团体中,人家害怕接受一个过去曾经长期战胜其他宗教 团体的宗派。
在《哲学辞典》和《关于百科全书的问题》中,常常提到了苏西尼主义者们的教义, 于1766年,在出版商假托“已故的蒲朗瑞先生”所著的“原罪”这篇文章中,也谈起这个 教义。
° 这儿是苏西尼主义者或神体一位派信徒们的所谓胜利。他们把基督教的这个基 础称为它的“原罪”。他们说:借口人类的始祖吃了乐园里的一只果子,为了惩罚,就创 造出一代一代的人,使他们永恒地世世受苦,这是最荒唐的野蛮行为,诬蔑上帝有这种 行为,乃是侮辱上帝。在基督教教徒中间,这种渎神的诬蔑尤其不可饶恕,因为不论在 “摩西五经”中,或在先知者们的著述里,或在“福音书”内,不论是伪经或真经,不论在 任何一个所谓“最初的教父”的作家笔下,没有只字谈到这个虚构的原罪。
〔……〕严谨的神体一位派信徒们叫喊道:毁谤大自然的创造者,直到诬蔑他为了 要把他所使诞生而寿命非常短促的人类永远罚入地狱,才产生了许多神迹:这是何等 的丑恶!或者他创造了自从太古以来所有的灵魂,那么,在这种学说之下,那些灵魂既 然比亚当的罪恶要早得多,那它就和亚当不相干;或者这些灵魂就在一个男字跟一个 妇人睡觉的当儿构成,那么,在这种情形之下,为了要创造他将使之永远不幸的灵魂, 上帝就得不断地窥探整个宇宙的幽会;或者上帝本人是所有人的灵魂,那么,依照这种 说法,上帝就把自己贬入了地狱。在这三种假定中,哪一种是最可恶和最荒诞的?此 外再没有第四种假定了:因为“上帝等了六个星期之后,才在胎儿中创造出贬入地狱的
灵魂”这种说法,等于“上帝乘人交媾时创造出灵魂”的说法;多于或少于六个星期又有 什么关系呢?
在此我转达了神体一位派信徒们的意见,而人们迷信到这种程度,我在转达时还 为之发抖咧。
在1767年,下面是“耶稣的神性”这一条:
被人当作渎神者的苏西尼主义者们丝毫不承认耶稣基督的神性。他们附和着古 代的哲学家们,附和着犹太人、伊斯兰教信徒们以及其他的国家,胆敢以为一个“人化 的上帝”这种想法是非常荒唐的;以为“上帝”和“人”中间的距离是无穷的;以为这样一 个无穷无限而永恒的上帝居然包含在一个易灭的肉体中,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为了于自己有利,就有信心引用了责撒肋亚地方的主教欧瑟伯的文章,这位 主教在他的《圣教史》里(卷一,第十一章)宣称:万能上帝的未经生产、亘古不变的本质 采取了凡人的形体,这是荒诞不经的。他们引证了教会中儒斯丁神父和得尔都里亚奴 神父的论点。这两位神父曾经讲了类似的话:儒斯丁神父是在他和德律丰的对话中讲 的,得尔都里亚奴神父是在他反对普剌克瑞阿斯的演说里讲的。
他们引证了圣?保罗,他从来没有称过耶稣基督为“上帝”,相反地常常称耶稣基 督为“人”。他们大胆到这种程度,竟然肯定基督教信徒们过了整整的三个世纪去逐渐 形成对耶稣的崇拜,还说这些信徒只是摹拟了已经把人神化的异教徒们,才建立了这 座惊人的大厦*。由他们看来,首先,人们把耶稣只看作受了上帝感动的人;其次,只 把耶稣看作一个比其他人更完好的人。一些时间以后,人们就把耶稣位置在夭使们之 上,正像圣?保罗所说的那样。他的伟大与日俱增。他就变成了上帝在时间中所流出 的神体了。这还不够:人们又把他说成诞生于时间本身尚未存在之前。终究人们把耶 稣当作和上帝同一体的上帝。克莱里玉斯、伏盖勒西玉斯、那达里斯?亚历山大、霍尔 纳贝克等人,用了使贤智者吃惊、使软弱汉堕落的论据,支持了所有这些渎神的言论。 尤其是浮士德?苏逊,他把这种学说传播全欧;而在16世纪末叶,他几乎建立了一种基 督教的新品种,那时已经有三百种以上的品种了。
我们可以看到,伏尔泰利用了苏西尼主义者作为借口,来讨论基督教的主要教义。 我们未能在这儿复述所有的在此动机之下所写的文章,读者可以参考“反三位一体说派” (1767年),“洗礼”,“严谨的神体一位派信徒们对于洗礼的意见” (1767年),“阿 里乌派”(丨770年),“三位一体”,“神体一位的意见”,“苏西尼主义者的意见” (1772年),最后,人们可以注意,在开勒的版本中,出版者把第七封“哲学通信”列入 《哲学辞典》,排在“苏西尼主义者”这个条目之下a
下面这一节关于阿里乌派的突出的文字,表示出伏尔泰继续对于这个问题的想法: 在德国,雷里禹斯?苏逊#的侄儿、浮士德斯?苏逊#和他的同伴们〔比起善底 里斯和赛尔威〕就更幸运了;他们进入西里西亚和波兰:他们在那里建立了教堂;他们 写作,传教,获得了成功;可是,日子一长,正因为他们的宗教几乎亳无神秘,宁可说是 一派温和的哲学派别,而不是一派富于斗争性的宗教派别,他们就被人拋弃了;耶稣会 修士比他们更获人心,就迫害他们,驱散了他们。
在波兰,在德国,在荷兰,阿里乌派的残佘躲藏起来,不再活动。这个派别在英国 重新出现,拥有更浩大的声势和光华。伟大的牛顿和洛克都信了他们的教;圣?詹姆 士教堂著名的牧师、一部关于上帝存在问题的名著的作者克拉尔克高声宣布自己是阿 里乌派,而他的门徒是非常多的。除了哪一天教堂里背诵圣他那修信经外,他从不肯 到教堂里去。在这部著作中,人们可以看到这批固执的人^^他们是基督教徒,但更 是哲学家——用来反抗天主教信仰的纯洁而奥妙的论点。
在幽默笔调里,下面是“对波兰加米涅斯克天主教同盟的演说” (1768年)中的 一节:
〔……〕你们尤其怕看到苏西尼主义者的复兴,这批不虔诚者只信“福音书”,他们 从没有见到耶稣名为上帝,不知道耶稣谈过三位一体,也未听得耶稣曾经预告今天在 罗马所教授的一切;总之,这批怪物和圣*保罗一起,只相信耶稣,却不信贝拉尔明和
^指对耶稣的崇拜。
w雷里禹斯*苏逊即雷里乌?苏逊(见上)。 浮士德斯?苏逊即浮士德?苏逊(见上)。
巴洛尼玉斯。
在暮年,伏‘泰对苏西尼主义者还是热爱不衰;1773年11月S日,他写信给弗莱台 烈克:
使我抱憾的乃是,您没有为苏西尼主义者建立一所教堂,您却为耶稣会修士建立 了好几座;然而还有苏西尼主义者在波兰。在英国的更加多,而我们则有这类信徒在 瑞士;肯定儒理亚纳会相信他们的;因为他们憎恨他所憎恨的一切,他们轻视他所轻视 的一切,而他们和他一样都是正人君子。
第八封信
谈议会
英国议院中的议员们喜欢尽量把自己和古代罗马人相比。
不久以前,希浜先生在下院用下列的话开始了他的讲演:“人民的 尊严将会受到损害”等等。措辞的古怪X引起哄堂大笑;可是,他一点 都不慌乱,他以坚定的语气,把原话重复了一遍,这一下,人家不再笑 了。我承认:在英国人民的尊严和罗马人民的尊严之间,我看不到共 同之点,更不必谈他们的政府。伦敦有个上院,其中几位上议员犯了 有机会就出卖自己的表决权的嫌疑(也许错疑了),就像有人在罗马所 干的那样:他们的相像之处只有这一点。除此之外,在我看来,这两 个国家仿佛完全不相同,不管是好的方面,或是坏的方面。在罗马那 一边,从没有看到那样可怕的宗教战争;这种可恶的事情偏偏是保留给 那批以谦逊忍耐劝人的虔诚讲道者。为了断定一个司祭官应该把他的 外衣穿在祭服之外,还是应该把祭服穿在外衣之外;为了断定那些用来 占卜的神圣雏鸡应该又吃又喝,还是应该只吃不喝,以示预兆:马利玉 斯和西拉,庞贝和恺撒,安东尼和奥古斯都并没有为了这些问题而自相 残杀。英国人在他们的裁判所里互相绞杀,或者为了上述那类的争 执,在战争中互相毁灭,有一个时期,主教制派和长老会派把这些庄重 的人物⑴搞疯了。我想这种蠢事不再会发生;在我看来,似乎他们接 受了残酷的教训,变得明智些了,而今以后,我看不出他们再会有为了 三段论法而互相扼杀的欲望了。[2]
*所谓“古怪”,因为当时的议员老爷们根本就想不到老百姓会有“尊严”的。
以上便是罗马和英国之间一项最基本的区别,这项区别有利于英 国?.这因为,在罗马,内战的结果就是奴隶;而在英国,内战的结果却 成了自由。英国是世界上抵抗君主达到节制君主权力的惟一的国家; 他们由于不断的努力,终于建立了这样开明的政府:在这个政府里,君 主有无限的权力去做好事,倘使想做坏事,那就双手被缚了;在这个政 府里,老爷们高贵而不骄横,且无家臣;在这个政府里,人民心安理得 地参与国事。m
上院和下院是国家的主宰,君主乃是太上主宰。在罗马人那里, 却没有这种平衡:在罗马,贵人和平民老是分开的,两者之间没有可以 调剂的中间势力。罗马元老院有那种不公的、可恶的骄傲,不肯和平 民分权,为要叫平民离开政府,元老院只知道一个巧妙的方法,就是不 断地送老百姓去远征。他们把老百姓看作一头猛兽,务必把它驱到邻 居那里去,唯恐它吞噬它的主子们。所以,罗马政府最大的缺点就是 把罗马人培养成征服者I正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家里不幸福,所以他们才 变成了世界的主人,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分裂终于使他们沦为奴隶。
英国政府不是生就有那么灿烂的光荣,也不是生就该遭受那么悲惨 的结局i它的目标并非想要取得征服他人的那种光辉的疯狂,却是要阻 止人家来征服自己。这个民族不但爱护自己的自由,而且还爱护人家 的自由。英国人拼命反对路易十四,因为他们相信他是野心勃勃的。 他们存心对他作战,当然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4]
为了要在英国建立自由,无疑地他们付出了代价,正是在血海中 间,才能淹死专制政权的偶像;然而,英国人并不以为出了太高的代 价,换来了善良的法律。在别的国家里,骚动和流血并不少于英 国;[5]无奈这些国家为争取自由而流的血却更加巩固了奴隶身份。
同样一件事情,在英国则变成革命,在别国只不过一次叛变而已。 在西班牙[6】,在巴利’ 在土耳其,一个城市为了保护自己的特权而动
^巴利,是意大利南部的城市。
干戈:立刻雇用士兵来镇压这个城市,刽子手们大肆惩罚,全国其他的 人民也被牵连受苦。法国人以为英国政府比环绕着它的海洋更是波涛 汹涌,这是真的;然而这只是国王引起了暴风雨之时,只是在国王想当 国家大船的主子之时,其实,他不过是一个舵手长而已。法兰西的内 战比起英吉利的内战,来得更漫长,更残忍,罪恶更多;然而在这许多 内战里,没有一次以争取贤智的自由为目标。
在可恶的查理九世和亨利三世的年代,惟一关心的是不要做杜-琪 斯们?的奴隶。至于最后一次的巴黎之战,只配喝它的倒彩;我仿佛 看到了学生们造反,反抗学监,只落得笞打一顿为止;德?莱兹主 教M,他有很多但用得不得当的智慧和勇气,他,是叛徒而无目标,是 乱党而无计划,是政党首领而无军队,只是为阴谋而阴谋,好像为了消 遣而掀起内战。议院不知道他要什么,也不晓得他不要什么;他用命 令的方式招募兵丁,却又遣散了他们;他威胁别人,却又向人求饶;他 悬赏过马萨林主教的脑袋,后来却又在隆重的仪式中祝贺马萨林主教。 在查理六世年代,我们的内战是残酷的;神圣同盟的内战是讨厌的;投 石党的内战是可笑的。
在法国,人们最责备英国人的地方就是对查理一世所施的酷刑;然 而,倘使查理一世[7]幸而获胜的话,他对待他的敌人,恐怕不会和他的 胜利者对待他有所不同。
总而言之,请看:一方面,战败了的査理一世成了俘虏,被审问 过,在威斯敏斯特被判决了死刑;另一方面,亨利七世皇帝于领圣体时 被主礼牧师毒死,亨利三世为一个修士所刺(这个修士乃是整个政党的 愤怒的代理人),[8]反对亨利四世却有三十次的预谋暗杀,其中有不少 次是进行过的,而最后一次使法国失去了它的伟大的君主。衡量一下
务杜?琪斯是旧教领袖,也是弗兰沙二世的外戚。他和他的家族在整个〗6世纪,长 期地与查理和亨利作战。
”德?莱玆主教是17世纪法国资产阶级政治家和作家。
^投石党运动,1648 —1653年法国的社会政治运动,以反对马萨林政府的专制制度为 目的。
这些阴谋和事变,加以判断罢。M
注释:
[1]通行本:“这些阴沉的人。”一这个改动似乎改得不太好,“阴沉的”的意义是贬 义,而“庄重的”却是褒义,是随着原文的波澜起伏的。
[2]通行本增补:“然而谁能担保人类呢? ”——这信的第一部分全部乃是前七封信所谈 的宗教问题以及今后所要谈的政治问题间的转折文字。
[3]在1739—1752年间的各种版本中,人们可以看到这里有一个小心翼翼的注,以后这 个注被删掉了 : “这儿我们需要仔细衡量一下词意的轻重。‘国王’这个词的意义并非 到处是一样的。在法国,在西班牙,‘国王’是那么一个人,由于血统关系,他是全国最 髙、最终的裁判者。在英国,在瑞典,在波兰,‘国王’乃是第一位长官。”
[4]从1739年起,通行本中删去了这一句。由伏尔泰看来,这种解释太理想化了;加 之,这个理想主义正是托雷党所责备于辉格党的,辉格党却竭力否认,因此,伏尔泰把那 些骑士道德送给英国人了,而这两个大政党都不欢迎这些道德一我们注意到第八封信中 正反相成的说法:先在宗教方靣,英国人不如罗马人,在政治方面,英囯人却远远超过罗 马人。伏尔泰的证明每次都是有用意的,为信仰自由,为自由,为和平精神作辩护,却 不是对英国作准确描绘。然而,关于对自由的看法,伏尔泰却准确地表达出一种英国人 所喜欢的感情,至少在他们的文学和哲学里是那样。
[5]自从1739年起,通行本中删掉了这句。
间1739年版本删掉了 : “在西班牙”。
[7] 1739年的改订本:“在法国,人们最责备英国人的地方——这是很有道理的——乃是 对査理一世所施的酷刑,这位君主应该有一个比较好的遭遇……” 一此地,伏尔泰在思 想上有矛盾:一方面,他对英国自由的欣赏,另一方面,他对弑逆和内战的永远反对I他 用下列的方法解决了这个矛盾:他认为英国的内乱出诸髙贵的动机,而内乱的结果有关公 众利益一其实伏尔泰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8]除儒尔版外,其他的版本都没有:“这个修士……” 一句。
[9]在1742年的版本里,增补一段(郎松所收集):“法国有它的圣一巴尔戴勒米节的 屠杀,西西里有它的晚祷屠杀,荷兰有杜-卫特屠条,西班牙人有他们对美洲土著的野蛮 行为。英国人的狂怒是另一种的:他们把法律当作剌刀去扼杀他人;人们看到亨利第八 的妇人们,王后玛丽?斯图亚特,国王查理一世被这批穿着法律外衣的镇静的疯子送上了 断头台i罪恶,像道德那样,都是从恐怖而来,而恐怖影响了人类的本质。”这一段,用 它的相对论的暗示,大大削弱了原文最后的几个字。
人们可以看到,这封“谈议会”的信,论战性强于历史性;正是后面那封“谈政府” 的信才带来了对于英国宪法调査的最谨严的材料,而在这里(参见第九封信注[14〗),我 们自然又须提出必要的对照。然而,我们应该立刻申明:伏尔泰屡次接触到英国的议院 问题。他的态度仍然是1734年的态度:当他在写作中间碰到了内战和宗教论战,他就称 议员们是“狂热的信徒”,就对他们表示幸灾乐祸(《风俗论》,第一百八十二章);当 他在政治或经济方面去衡貴他们时,他就承认他们的长处,赞扬他们为发展商业而努力 (《风俗论》,第一百八十二章末),称许他们的勇气和他们的公正无私(《风俗论》, 第一百八十章),而且把他们当作全国代议制的模范,籌如在《关于百科全书的问题》中 “三级会议”里说:
欧洲第二个三级会议是大不列颠的三级会议。这些会议并不像拉蒂斯蓬纳国会 那样经常开会;可是,它们变成很需要,以致国王年年召开。下院恰妤对选入帝国国会 的城市议员适合;不过下院议员人数多得多,所享受的权力也大得多。下院简直就是 国家。贵族们和主教们只是为了他们自己而进议院,而下院却是为了全国。英国的议 院只不过是法国某些三级会议的加工改良的摹仿。
这第八封信成为开勒版《哲学辞典》中“英国议院”条目。
第九封信
谈政府
在英国政府中这种可喜的⑴混合:下院议员、爵士、君主间的合 作,是前所未有的。英国曾经长时期是奴隶,它陆续做过罗马人、撒 克逊人、丹麦人、法国人的奴隶。尤其是征服者威廉曾经用铁的权杖 来统治英国;他像东方的君主那样支配着他的新臣民的财产和生命;晚 上一过八点钟,他不准许任何英国人的家里有火有光,违者处以死刑。 他这样做,或者认为可以预防英国人在晚上开会,或者他想用这个古怪 的禁律,尝试一下一个人的权力在别人身上可以达到怎样的程度。
在征服者威廉的前后,英国人都有议院,这是真的;这些会议—— 那时称作议院——是由教会的专制者和称为诸侯的掠夺者们所组成的, 英国人很夸奖这些议院,仿佛这些议院是公众自由和莫大幸福的捍 卫者。[2]
那些来自波罗的海沿岸的蛮族,在欧洲其他地方安定下来,他们带 来了轰动一时但少有人懂得的国会或议院的习惯。当时的君主并非暴 君,这是事实,可是,止因为这样,老百姓在可怜的奴隶身份下呻吟得 更加厉害。[3]这些野蛮民族的酋长们,蹂躏了法、意、西、英之后,自 立为君主;这些酋长们的将佐在这些酋长们之间瓜分了战败者的土地。 因此,那批边塞总督、苏格兰的贵族、诸侯、小暴君常和他们的君主[4] 争夺从老百姓那里得来的掠获物。这是一群鸷鸟对一只老鹰的斗争, 为了要抢吸白鸽们的鲜血;每个民族有一百个暴君,以替代一个主 人。[5]不久,神父们也来染指了。自始至终,高卢人、日耳曼人、英吉
利岛民的命运操在他们的神官们和酋长们的手里,这些便是诸侯的前 身,不过没有像诸侯那样残暴0这些神官自称为神与人之间的仲裁; 他们颁布法律,他们把教徒逐出教会,他们判决死刑。在哥德人和汪 达尔人的政府里,主教们渐渐继承了他们的世俗权。教皇做了他们的 头子,运用了诏书、教谕、修士,叫君主们发抖,废黜他们,派人去暗 杀他们,尽力敛收欧洲的财富。那个蠢家伙绮那斯、英格兰七王国的 暴君之一,在朝拜罗马的时候,他第一个屈服了,向教皇捐献:按照自 己疆域内的户数,每户出一个得尼埃”(约等于现在一个埃居M)。不 久,整个岛模仿了这个例子。英国逐渐变为教皇治下的一省;教皇时 时派他的大使到那里去征收苛税。没有疆土的约翰终于把自已的王国 正式献给了那个曾经驱逐他出教的教皇;可是,诸侯们认为这是吃亏, 就赶走了这个卑贱的王上;他们另立路易八世来代替他,路易八世是法 国国王圣■路易的父亲;为时不久,他们又讨厌这个新来的人,便叫他 渡海回国去了。
当那些诸侯、主教、教皇这样分裂英国,在那儿大家都要役使人民 的时候,却有一部分为数最多、品德最好、因而是最可敬的人们,[6]这 部分人由法律研究者、科学研究者、商人、职员所组成,总而言之,一 切绝对不是残暴的人,[7]却是人民,我说,却被上述那批家伙看作不如 人的畜生。后来不得不让人民去参加政府;那是些“贱民”:他们的 工作、他们的血都归他们的主子所有,他们的主子叫做“贵族”。欧 洲极大部分的人,和现今的北方很多地方[8]人一样,是一■个老爷的奴 隶,一种连同田地卖出买进的家畜。必须过了很多世纪,才能承认人 权的损失,才能领会到大多数人播种、极少数人收获是可恶的;在法 国,这些小强盗们的势力为我们国王的合法力量所扑灭,在英国,却为 国王和人民的合法力量所扑灭:这难道不是人类的幸福么?岡
本得尼埃,法国古银币名0 ^埃居,^国17、18世纪°流通之银币名,约等于现今之五法郎银币。
幸而在君主们和要人们的争执所给予帝国的震动中间,人民所戴 的镣铐或多或少松弛了;在英国,从暴君们的争执中诞生了自由。诸 侯们强迫没有疆土的约翰和亨利三世同意于这个著名的宪章;宪章主 要的目标,老实说,是要叫国王们接受贵族们的节制,然而在宪章 里,国家的其他人民也得到了些好处,为的是碰到机会,就希望人民 站到他的所谓“保护人”的这边来。这个被人看作是英国各项自由的 神圣来源的伟大宪章,它本身就很明显地指出:所承认的自由是那么 少。单单宪章的名称就证明了:国王自以为是绝对有权的,也证明了 诸侯们和有圣职的人本身只因为他们比国王还强大,才逼得国王放松 这个自称的君权。
大宪章是这样开始的:“朕自愿将下列特权授予王国内的大主教、 主教、修道院院长和副院长、诸侯,等等。”
在这个宪章的项目中,没有提起下院,那就证明或者下院尚未存 在,或者虽存在而无权。在宪章中,详述了英国的自由人:令人不愉 快的论证,证明有的人还不是自由人咧。在第三十二条中,我们看到 这些所谓“自由人”还得为他们的老爷服务。这种自由还包含了很多 的奴隶成分。
通过第二十一条,国王命令:从今以后,他的军官必须付了钱,才 能强征自由人们的马匹和车辆。从人民看来,这条规定是一项真自 由,因为它废除了一项最大的暴政。
亨利七世,这个幸运的篡位者与大政治家,[1G]他装作爱诸侯们, 骨子里却恨他们,怕他们,就想出计策,骗取他们的土地出让。由于 这个方式,后来“贱民”们在工作中累积了财富,收买了著名的贵族们 的宫室大厦,而这批贵族们呢,却由于挥霍而破产了。所有土地逐渐 更换了主子。
下院变得一天强似一天。旧贵族们的门阀日益式微;正因为在英国, 按照法律所规定,只有拥有爵位的人才是贵族,倘使君主们不时时封些新 的诸侯,不保持爵位的勋级(当年君主们多么怕他们)去抵抗变得太可畏
的下院议员们,[u]那么,在这个国家里,就不会再有贵族阶级了。
所有这批新的贵族,组成了上院,从君主那里接受了他们的称号, 再没有什么了;在他们中间,虽则在称号上附有采邑的名字,差不多没 有一个人有采邑的。其中一个是杜尔赛脱公爵,却无杜尔赛脱州一寸 土地;另一位是某村的伯爵,他几乎不知道这个村在什么地方。他们 在议院里是有权力的,在其他地方则否。
在这儿,您听不到人家谈起高级审判、中级审判、初级审判,也不 会听到在一个公民的土地上的行猎权,而这公民反而无权在自己的田地 上开一枪。
在此地,一个人,并不因为他是贵族或牧师,就能免征某些捐税; 一切的捐税都由下院来决定,因此,这个下院,论地位,它是第二,论 权力,却是第一。
老爷们和主教们固然可以拒绝下院的租税法案,[12]但他们无权更 改条文;他们只能全部接受,或全部推翻。当那法案经过了贵族们的 同意和皇上的批准,大家就得按照法案纳税。每个人,不是按照他的 身份(那是荒谬的〉,而是按照他的收入来纳税;没有庶民税,也没有 任意的人头税,却有一种道地的土地税。在著名的国王威廉三世的朝 代,所有的土地都估了价,而且按照估价贬了值。
地税永远按照旧率存在,虽则土地的收入已经增加了;因此,没有 人被蹂躏,也没有人抱怨。乡下人的一双脚并未为木屐所擦伤,他吃到 白面包,穿得很整齐,他既不怕增添牲口,也不怕盖瓦屋,只怕下一年 自己的税额会增加。这里有不少家产在二十万法郎左右[13]的农民,并不 讨厌在使他们发财致富、并且在其中自由生活的土地上继续耕种。[14]
注释:
[1]在儒尔版本中,没有这个形容词。
[2]伏尔泰在整个信中表现出对于英国政治理论家有相当精确的认识(西特奈、张伯 伦、蒂埃勒、阿什莱,参阅郎松版本的注解),他又在波令布鲁克和雷宾■托瓦哈的著作 里采取了许多细节,挺身反对许多英国人认为的自古以来享受了议院的自由,在他对中世
纪的成见性的轻视之上,加上了对于传说难以证实的故事的合理疑心。
[3]通行本:“这是真的;正因为这个理由,人民才在可怜的奴役中呻吟。” 一注意这篇 反自由(或更准确些:反封建)批判的强调。伏尔泰讨厌那种“小暴君们”的制度 <,显 然地,他宁愿接受一人独裁的开明的专制政体。请看下面注[5]的原文及有意义的修改。
[4]通行本:“和许多不稳固的君王们。”
“替代了一个善良的主子。”
“人民,人类中最多1最有用,甚而最道德的部分。”
“最后乃是手工业者和农人,他们从事于最髙贵、但最为人轻视的职业,就
[5]通行本
[6]通行本
[7]通行本 是人民,我说。
[8]通行本:“世界上好几个地方。”
[9]在这整段文字里,伏尔泰的思想似乎有些混乱,这是由于他的谨慎小心(参阅这段 最后一句),同时又因为他的处境实在复杂:照他看来,君主专制(或者用英国人的说 法:代议制),对于封建制和一班杂乱无耻的贵族专制来说,是一个大进步,但是,除了 易于有弱点(尤其是牧师们方面的弱点)的专制政体以外,除了贵族气息还太重的宪章以 外,伏尔泰梦想一个资产阶级的和工匠阶级的共和国,在这种国家里,工作着的“其余的 人民”,对于不劳动的特权阶级,应该享有特权。看下一段的语调就可以知道。
[10]通行本:“亨利七世,幸运的征服者和政治家。”
[11]伏尔泰强调英国自由的偶然而渐进的来源。这个历史现实主义是很有意义而且有 泊发性的,它有力地预报了孟德斯鸠的到来。
[12]通行本:“当时征收银钱的决定乃是根据下院的法案。”
[13]通行本:“约莫有五,六百镑的进款。”
[14]这第九封信的开端已经像《风俗论》的一章了。所以人家等待在《风俗论》中读到 直接专论英国政府的段落,然而这种文字很少,伏尔泰花在历史故事上的时间多,花在真 正的政治观察上的时间少。下面便是他关于这个问题的主要意见,尤其在枝节方面。
在第七十五章(“谈菲力普?德,法洛瓦时代的法国和英国”)里,他注出了接近 1300年时英国议院的变化,又加了 :
爱多亚一世,为了要均衡大臣们的权力,增加了下院的重要性。这位国王,相当坚 强和相当机警,一面敷衍他们,一面却不怕他们,构成了这种汇集王位、贵族、民主三者 之长的政府,无奈这种政府也集中了三者之短,而且只能在一位开明的君主之下存在。 爱多亚一世的儿子并不开明,因而英国弄得七零八落。
在第九十四章(“谈法国国王路易十一”)里,伏尔泰所下的注释是比较具有称赞之 意^ :
^ .〔……〕在这些分裂中,英国散播了这个奇异政府的种子,它的根,老受割切,老是 鲜血淋漓,经过了许多世纪,居然产生了自由与王杈等同的混合物,使世界各国为之
震惊。
而在第一百零六章(“谈15世纪的……教皇国家”)里,说起威尼斯时:
自从下院分得司法权以后,英国政府之美,美在起了平衡的作用,美在这条光荣大 道常为有资格的人敞开;然而另一方面,人民老是屈居人下,责族政府因之更为巩固, 与民间的不睦就离得更远。在这儿,人们不怕民主,它只适合于瑞士的一个小小自治 区,或只适合于日内瓦。
“巴比伦公主” (1768年)里包含一片对英国政府的华美的赞辞:
谁相信从这个可怕的深渊里,从这个不睦、残酷、愚昧、狂信纠缠不清的混沌里,居 然会产生出在今天的世界中可能是最完美的政府呢? 一个为人尊敬而又富裕的国王, 有无限权力去行善,却无力去为非作歹,当了 一个自由、强盛、擅长经商、又复开明的国 家的首领。一边是责族重臣,一边是城市代表,与国君共分立法之权。
人们曾经看到,当国王们专权的时候,由于一种稀奇的命运,骚扰、内战、无政府状 态、贫困而使全国不安。在我们这儿,只有当国王们并不专断独裁的时候,于是和平、 富饶、公共幸福才统治着我国。当人家争沦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时候,一切就糟糕了 ; 相反地,只须人家轻视这些事情,一切就会有秩序。我们胜利的舰队把我们的光荣带 至四海,而法律保障了我们的财富:从来没有一个法官可以主观地解释这些法律;从来
* “小暴君们”指残暴的诸侯贵族。
人家不能毫无根据地作出判决。倘使有些法官胆敢把一个未经控诉、未经法律制裁的 公民判决死刑的话,我们就要把这些法官当作杀人犯来惩罚。
这是真的:在我们这儿,老是有两党用笔或用阴谋斗争着;然而,到了武装保护国 家和自由的紧要关头,这两党又团结起来了。这两党互相监督着;他们互相阻止侵犯 法律的神圣的寄托;他们互相憎恨,但是他们都爱国家:这是两个醋气熏天的情夫在那 儿争献殷勤地侍奉同一个情妇。
伏尔泰把他的“第九封信”重新写过,作为《关于百科全书的问题》(1771年)里 “政府”条目的第六节。因此,开勒版的出版人把这“第九封信”印在上文的后面,作为 第七节,这样处理,在此处比在别处更令人不能赞同。下面便是这个第七节:
英国政府的描绘
看看一个政府是怎样成立的,这倒是一件饶有趣味的事。在此我不谈伟大的帖木 儿,因为我不很精确知道这位伟大的蒙古人的政府的神秘究竟是什么。但是对于英国 的行政状况我们可以看得清楚一些:我宁可检查英国的行政,而不去检查印度的行政, 既然有人说,在英国,有的是人而没有奴隶,而在印度,据说,有很多的奴隶,人却很少。
我们先看作这样:诺曼底有一个“私生子,一心一意想做英国国王。他对英国 王位的权利和此后圣?路易占领大开罗的权利一样多。但是,圣?路易的不幸乃是没 有先在罗马朝廷把埃及在法律上断给自己;“私生子”威廉却没忘记从教皇亚历山大二 世那里取得保证他合法权利的判决书,来使他的理想合法化和神圣化;教皇连对照的 意见都不听,单凭着“你在地上能约束的一切,在天上也将被约束’’这句话,就保障了威 廉合理的权利。威廉的对手海洛德#,也是很合法的国王,既经这样受了天命的约束, 于是威廉在教廷这种威力之上,再加上一种更强一些的威力,那就是海斯丁斯战役的 胜利。所以,他在“强者有理”的权利上建立了统治;贝宾和克洛维斯在法国,哥德和龙 巴尔在意大利,维西哥德和以后的阿拉伯人在西班牙,汪达尔在非洲,以及世界上所有 的一个又一个的国王,都是凭着“强者有理”而统治的。
人们还得承认:我们这位“私生子”和撒克逊人与丹麦人同样有合理的头衔,而撒 克逊人与丹麦人和罗马人比较,头衔也是合理的。而这批英雄的头衔乃是“绿林好汉” 的头衔,或者,如果您愿意,乃是在家禽群中大发威风的狐狸和黄鼠狼。
所有这些大人物全是这样不折不扣的强盗,以致从罗缪勒士到海盗,讲来讲去全 是些罗马大将杀却敌将的遗尸、胜利品、抢劫,以及武装抢来的母牛与公牛。在寓言 里.麦丘利偷走了阿波罗的母牛;在《旧约》里面,先知者以赛亚为自己的老婆行将临盆 的儿子命名为“贼”,而这个孩子后来却是一个大人物。他叫孩子马黑珥?沙拉勒?哈 施巴斯,这个名字的意义便是快快分赃”。我们巳经看到“兵”和“贼”往往是同义字。
正如以上所述,威廉不久就做了奉天承运的国王。他弟弟“赭发”威廉篡了兄长的 宝座,也就轻而易举地奉天承运起来了;而在他以后,这个“奉天承运”落到了亨利的头 上,他是第三个集位者。
诺曼底的大人们^自己保证参加了对英国的侵略,向新王讨赏,新王只得给他们 奖赏,封他们为廷臣、为将校;他们获得了良田。这是很显然的,威廉本来宁愿把这些 东西留给自已,宁愿叫这批大臣当自己的卫队和武装侍从的;然而,如果这祥搞,他就 太冒险了。所以他明白,他非分些好处给他们不可。
对于原来的一批盎格鲁?撒克逊爵爷们,既然没法把他们全部杀光,甚而也没法 将他们贬作奴隶。人们就让他们在他们自己的领土上做小诸侯。他们附属于诺曼底 的廷臣们,而这枇廷臣附属于威廉自己。
这样,一切都维持着平衡状态,直到再一次的争执发生。
还有其余的人民呢,变作什么样了?他们变成了差不多所有欧洲人民都变成了的 农奴和贱民。
最后,经过了十字军的疯狂行动,君王们破产了,就把自由出卖给领地上的农奴
*此处指诺曼底公爵威廉二世(1027—1087年),绰号“私生子”,做了英王(1066 年)之后,改称威廉一世。
^海洛德二世是1066年英国国王,就在这一年被征服者威廉在海斯丁斯一战,把他 打败并杀死了。
们,而这些农奴,由于工作,由于经商,发了些财;城市获得了解放;自治区享有了特杈; 在无政府状态中重新诞生了人权。
诸侯们和国王到处有争执,诸侯与诸侯之间有争执。这种争执到处变作由一百次 内讧组成的小内战。正在这种可厌而黑暗的混沌中,还透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明,它照 耀着那些自治区,使它们的命运有所改进。
由于诺曼底,继而由干几恩纳以及由于其他的省份,英国的国王们本身就是法国 的廷臣?,很容易采取他们所侍奉的国王们的习惯。也像在法国那样,自从好久以来, 国会是由贵族们和主教们所组成的。
英国的司法部是摹仿法国以司法大臣为首长的参议院的。英国的最高法院是 按照法国“美男子”菲力普所建立的议会而设的。一般的裁判会议就像法囯裁判所 的裁判管辖区那样。审计院却像财政会议,而在法国,这种会议已经变为税金诉讼 的最高法院了
“王家的产°业是不能让渡的”这句格言,还是对法国政府的明显摹仿。
倘使英国国王做了俘虏,他有杈使他的臣民替他赎票;当他嫁他的长女,当他封他 的儿子为骑士,他有权要求臣民纳一种租税:这种种使我们想起某王国-的古老习惯, 而威廉乃是这个国家的第一位廷臣。
“美男子”菲力普刚刚召集那些行政区参加国会,英王爱多亚连忙学着做,来抗衡 贵族重臣们的大权:因为正是在爱多亚的朝代,下院的召集被证明了。
因此我们看到,直至14世纪,英国政府步步追随法国政府。两国的教会完全相像; 两国都臣属于罗马教廷;大家为了教廷的聚敛而头痛,而诉苦,然而总是乖乖地向这个 贪婪无厌的朝廷纳款;同样的争执,或者争得凶些,或者争得和缓些;同样的驱逐出教; 同样的向修士布施;同样的混乱;同样“神圣的”抢夺、迷信和野蛮的混合。
所以法国和英国好久以来用同样的原则来统治,或者说毫无原则的统治,或仅仅 由于完全相像的习惯^后来这两个政府怎样会变得大不相同,有如摩洛哥政府与威尼 斯政府那样呢?
是否因为英国是一个岛国,英王无需不断地维持一支只会用来反抗本国,却不会 用来反抗外国人的强大的陆军呢?
是否就一般来讲,在精神方面,英国人比其他的民族来得更坚定,更沉着,更固 执呢?
是否为了老是抱怨罗马朝廷,终于完全摆脱了这种可耻的枷锁,而另一个比较轻 浮的民族,就会装了笑容承受,带着铁链跳舞呢?
是否他们国家的地理环境,使航海成为必需的,因而养成了更强悍的风俗呢?
是否这种风俗的强悍性,使他们的岛屿成为无数流血惨剧的舞台,却也促成了他 们勇敢的豪奭呢?
是否由于这种矛盾性的长处的统一,–方面使王家的血流在战争中,流在断头台 上,另一方面在内乱中从来不准许下毒药,至于在别的场合,在教会统治的政府里,毒 药却是这样家常的武器呢?
当他们逐步变得更开明、更富裕的时候,爱自由便变作了他们主导的个性么?所 有的公民不能同样地有势力,却能同样地自由;这便是英国人由于有恒而获得的结果。
有了自由,那就只需受法律支配。所以英国人爱护法律,有如父亲爱护小孩,因为 他们制订了法律,或者他们相信是他们制订的。
这样一个政府当然只能成立得很晚,因为需要长时间来扑灭那些被尊重的势力: 教皇的势力,那是一切势力中最可怕的,因为它建筑在成见和无知的基础上;国王的势 力,时时刻刻有泛滥的危险,必须把它约束在它的界限之内;贵族重臣们的势力,那是 无政府状态;主教们的势力,它老是把世俗的和神圣的混淆在一起,老想压服重臣的势 力和国王的势力。
下院渐渐成为拦阻这些急流的巨坝。
下院是道道地地的代表着全民族;因为国王只为他自己以及为他的所谓“特权”而 行动,大臣们也只为了他们自己而出席议会,主教们也无非为了他们自己才到那里去;
“因为诺曼底是法国的疆土,英国国王兼有这部分土地。
m指法国。
但是下院却是为了人民,因为那儿每个议员都是代表人民的议员。可是,这些人民和 国王相比,乃是差不多八百万比一。人民和大臣加上主教相比,乃是八百万与最多两 百之比。而这八百万自由人民是由下院来代表的。
这个议院是在可怕的、令人战栗的弊害中诞生的;拿它和柏拉图的共和国相比,柏 拉图的共和国乃是一个可笑的白日梦,而它本身好像是洛克、牛顿、海莱或阿基米德等 人所发明的。在菲尔法克斯和克伦威尔时代,这座巨大机器的不可避免的摩擦几乎毁 灭了它。荒谬绝伦的信仰狂像吞噬一切的火那样窜入了这所木制的大厦,一忽儿就把 它烧光了。
在威廉?奥兰治的时代,这所大厦用石头重新砌起。哲学扑灭了能震撼一切 最巩固的国家的信仰狂。这是可以相信的:这是种调节王权、贵族权和民权的机 构,而在这机构中人人获得自己的安全,应该继续存在下去,凡属人为的东西能? 在多久,它就存在多久。
这也是可以相信的:那些不是建筑在这种原则上的国家,就要遭受到革命的考验。
以上便是英国法制所达到的地步:给予每个人以天藏的i(利,差不多在所有的君 主政体里,他们这些杈利是被剥夺的。这些权利乃是:人身和财产的全部自由;用笔 向国家提意见的自由;只能在一个由自由人所组成的陪审员会面前才可受刑事审问 的自由;不管什么案件,只能按照法律条文的明确规定来裁判的自由;放弃英国圣公 会信徒对某些职位的特权,信仰的自由。下列种种才叫做特权:在你睡觉的时候,你 能获得保证第二天你醒来时,你的财产还和昨天一样,没有丝毫变动:这是很大、很幸 福、超乎许多国家的特杈;你又获得保证你不会在半夜三更,从你妻子的怀抱里,或从 你小孩的拥抱中,被人家拖出去,押入城楼,或驱入沙漠:这也是特权;你又获得保证 当你一梦初a,你有杈发表你的一切想法:这是特权;你又获得保证当你被人控告了, 或者做了坏事,或者讲了鬼话,或者写了闯祸的文章,你将依照法律来被裁判:这是特 权。这个特权普及于一切居住在英国的人。在英国,一个外国人享受同#的财产自 由与人身自由;倘使他被人控告了,他可以要求在审他的陪审员中,一半是外国人,就 是说不仅是英国人。>
我敢于说:倘使我们召集人类来制订法律的话,人类必然为了自己的安全,订出这 样的法律。那么,为什么别的国家不采取这些法律呢?这样是否等于问为什么椰子在 印度能成熟,在罗马就不会?你可以回答:在英国,这些椰子不是老成熟的;可以回答: 它们被栽培得还不久;可以回答:在瑞典曾经学样斌种过,却没有成功;可以回答:你可 以从别的省份运揶子来,例如运到波斯尼亚或塞尔维亚。所以,试种一下罢!
而尤其是,我的可怜的人哪,倘使你是总督、大臣、大人的话,你千万不要相当愚蠢 的横行霸道,来勒紧你的国家的铁链。你想一想:你越是加紧对人民的束缚,你的子孙 (他们不会全是总督)越是要做奴隶。怎么!可怜虫哪!为了逞一时之雄,贪图几天的 小暴君的快乐,你就牺牲了你的后代,使他们呻吟于手铐足镣之下么!?哦I在今天, 一个英国人和一个波斯尼亚人相差得多么远啊!
最后,《理智史赞》(1774年)中的一节,表达出伏尔泰对于英国政府的始终如一的
概念:
我认为这个国家的幸福不像其他国家那样建立的;这个国家曾经比我所认识的任 何国家都来得更疯癲,更狂热,更残酷,更不幸;然而现在它竟建立了 一个举世惟一的 政府,这个政府保存了专制政体中有用的部分和一个共和国所必需的部分。在战争 中,在法律中,在艺术中,在商业中,它都是高超的。
第十封信
谈商业
商业已使英国的公民富裕起来了,⑴而且还帮助他们获得了自由, 而这种自由又转过来扩张了商业;国家的威望就从这些方面形成壮大 了。商业渐渐地造成了海军的力量,从而英国人也就成为海上的霸 王。现在他们差不多拥有两百多只战舰。也许后世要惊讶起来,说这 样一个小岛,它本身只有少量的铅、锡、矽藻土和粗羊毛,怎么由它的 商业而会变成这样的强大,竟可以在1723年[2]同时派遣三个舰队到世 界上三个辽远的地区:一个舰队派到被英国军队征服和占领了的直布罗 陀,另一个舰队派到贝尔多海港,以便夺取西班牙国王享用的印度的财 富,又派了第三个舰队到波罗的海去阻止北方强国的自相残杀。
当路易十四使意大利吓得发抖的时候,当他的军队已经成为萨瓦 和辟蒙特地区的霸主,正准备去占领都灵省城的时候,厄日纳亲王不 得不从德国后方出兵去援救萨瓦公爵;亲王当时一钱不名,没有钱, 既不能夺取又不能防守那些城市;他就去向英国商人们求助;在半小 时内,他们借给了他五千万英镑。[3]用了这笔借款,他就解放了都灵 省城,打败了法国人,便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给曾经借钱给他的商人们 说:“先生们,我已经收到了你们的钱,并且我自诩已用它来满足了 你们的愿望。”
这一切给了英国商人以一种感到骄傲的理由,并且使他们有理由敢 于把自己和一个罗马公民相比。所以英国贵族的弟弟也就没有看轻商 务。唐相德爵士、国务大臣,有一个弟弟就以在城市做一个商人而自
满。在牛津爵士统治英国的时候,他的弟弟就是在阿勒颇做代理商 人,不愿意从那里再回来,并且他终老于该地。
这种风俗,可是早就开始过时了,在坚持贵族世系等级的顽固的德 国人们看来却显得是怪诞可怕的I他们只知道这样想:一位英国贵族的 子弟只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市民,但在德国都是亲王。我们看过三十多 位同名的殿下,除去佩戴徽章和满面骄气以外就一无所有了。[4]
在法国谁都可以做侯爵;无论什么人从外省带着准备挥霍的钱和有 拉丁字Ac或IUe姓名的人来到巴黎,都可以说“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 样身份的人”,而且可以极端地看不起一个商人I商人自己也常常听到 人蔑视他的职业的话,但他要是为了这事而红脸那才是够傻的了。但 是我不知道哪一种人对一个国家是最有用的,是一位假发上敷粉的贵 族,还是一位商人?贵族明确地知道国王在几点钟起身,在几点钟睡 觉,自己摆出一副尊严的神色在大臣候见室里表演着奴颜屈膝的一套; 而商人则使他的国家富裕,从他的办公室里对苏拉特和开罗发号施令, 并对于世界的幸福有所贡献。[5】
注释:
[1]通行本用1756年所发表的下列一段文字代替这第一节:
自从迦太基失败以后,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在商业方面和军队方面同时都是强大 的,一直到威尼斯兴起的时候才树立这样的规模,葡萄牙人,因为穿过了好望角,有些 时候曾经是印度沿海海上强大的权威者,在欧洲,他们倒不是可怕的&荷兰联合州虽 然不是出于本意却已成为好战的了;这不是因为各联合州之间的互相联合,却是因为 它们和英格兰联合,在〗8世纪初期,出力维持过欧洲的均势。
迦太基、威尼斯、阿姆斯特丹,都曾经是强大的;但它们所做的也和我们中的某些 人相同,从商业上搜集了一些钱财,用来购买许多贵族的领地.不论是迦太基、威尼 斯、荷兰,或其他任何一个民族全不是以好战者甚至是征服者开始而结果成为商人的。 只有这些英国人是特殊的:他们在懂得经营商业以前老早就互相交战了。当他们战胜 了阿金库尔、克勒西和波亚叠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可以卖出许多麦子和制造许 多美丽的毛毯使他们可以获得更多更多的利益。这些特有的知识使得国家扩大、富裕 和强盛起来了。当爱多亚三世攻占半个法国的时候,伦敦还是一个贫困而荒凉的地 方口只是因为那些英国人都变成了商人,伦敦才由于都市的扩大和市民的增多使它凌 驾于巴黎之上;他们才能够有两百多只战舰航行海洋并收买一些同盟的国王。苏格兰 的人民生来就是好战的和聪明的,而他们的国家却在联邦的名义之下,变成英国的一 个行省,这是从何说起呢?这是因为苏格兰只产一点煤?而英格兰却有精良的锡、美丽 的羊毛、优良的小麦、许多制造厂和许多企业公司。
[2]排印的错误,原是1726年,或1713年。
[3]通行本:“五百万。”——这个数字是比较正确的。
[4]通行本:“许多徽章和一种傲慢的神色。”
[5]我们不能把伏尔泰论商业的一切论文都搜集到这里来。我们只限于引证两封“萨依 尔悲剧的书信”的开头语与《哲学通信》同时的信和《风俗论》的几句特殊的话。
在1733年“给英国商人法勒克奈”的第-封信里,我们看到这样一些话:
我同时很高兴地能够对我的国家说,在你们那里是用什么一种眼光来看待商人 的;在英国对于使得国家强大的一种行业,人们都知道应具有怎样的敬意,而你们中间 有一些人带着多么崇高的光荣代表他们的祖国出席国会,并参加立法者的行列。
我很知道这种行业是我们的纨袴子弟所看不起的;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的少爷们 和你们的少爷们都是一些带着骄傲的习气而爬行于地球上面的最滑稽可笑的卑鄙 的人。
(1736年)的第二封信仍然是寄给法勒克奈的,但是这一次“英国商人”已变成“驻 土耳其王国的英国大使” 了,这就是非常明显地证明了第一封信的论断。
我今天寄给一位伟大国王的和一个自由国家的大使这样一封信也就同我往日曾 经寄给一位普通公民、一位英国商人一样。
那些知道在你们的祖国内部怎样尊重商业的人们,也就不会不知道一个商人在祖 国有时会做一位国会议员,有时会做一位妤官,有时会做一位部长。
我们可以看到(注[1])那第十封信的开头语就是和《风俗论》同时的,是通过历史总 结伏尔泰对于各商业国家的反映。因此,最好去浏览一下《风俗论》上有关商业国家的 那几章,如第一百零六章,那里谈到威尼斯的问题:“……威尼斯的城市,由于它的工业 发达,就能顶得上克里特、塞浦路斯以及它的一切大陆上的属地。各国的黄金都通过商 业的运河而流到它那里去”,——第一百十六章,叙说葡萄牙人的发现并总结成为一种对 商业的辩护书。
葡萄牙人,还不到五十年,曾经发现五千多里的海岸,而成为爱西屋皮亚洋?和大 西洋商业的主人翁。将近1540年,他们从马鲁古群岛一直到波斯湾,在经度六十度宽 的面积上,拥有巨大的殖民地。凡是自然界所出产一切有用的、稀有的、可爱的东西, 都由他们载运到欧洲来,比威尼斯所能供应的还便宜得多。
特别是荷兰(第一百八十七章〉,由于它的新奇创造,引起了伏尔泰的注意:
〔……〕驻暹罗的使臣们,在〗608年已经像他们后来崇敬路易十四一样地崇敬这个 善于经商的民族。在1609年日本的使臣们来海牙订立条约,荷兰联邦的各邦都没有铸 造勋章来纪念这次的使节。摩洛哥和非斯的皇上曾向他们请求人力和船只。四十年 来,他们用商业和战争增加了他们的财富和他们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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