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意志

权力意志

(2)

们只起旅人借宿的客栈的作用。——我们要谨防宾至如归之感。
我们先于周围的人有了一种意志原则。把一切力量都用在了发展意志力上了,这是
一种允许我们戴假面的艺术,一种能够理解激情的彼岸的艺术(有时也就是“超欧洲人”
思想)。
这就是成为未来立法者和地球主人前的准备工作。假如我们不行,起码我们的孩子
能行,这是我对婚姻的基本想法。
〈956〉
驱使群畜发展的同一条件,也会驱使元首动物的发展。
〈108〉
德国人现在还不成气候,但他们正变得有所作为。他们还没有文明,——就是说,
他们还可以没有文明!——他们现在还什么都不是。也就是说,他们是万花筒。他们得
有所作为:也就是说,他们有朝一日不再是万花筒。根本说来,后面提到的这种情况还
仅仅停留在愿望上,甚至还看不到希望。幸而人们可以在愿望中生活。意志的事业,劳
动的事业,驯养的事业,驯化的事业,似乎也是愤怒的事业,渴望的事业,艰难的事业,
不快的事业,痛苦的事业,说实在的,——简言之,我们德国人想要求自己干些别人还
未曾想到过的事情——我们想干的事比这还要多!
比今天德国的“教养”更好的东西,将属于我们今天尚且还不是的德国人;所有生
成中的人,要是感知到这个领域中的满足、无聊的“安逸”,或者“自我陶醉”,一定
会大发雷霆。这是我的第二个原则。我至今没有改变对这一问题的看法。
〈129〉
思想启蒙运动,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使人变得更无主见、更无意志、更需要成帮结
伙。简言之,在人们中间促进群畜的发展。这也就是过去一切伟大的统治艺术家(中国
的孔夫子、罗马帝国、拿破仑、教皇,当这些人同时将目光扫向世界,并且毫不掩饰地
追求权力的时候),在以往统治本能的极盛时期,他们也利用过思想启蒙的原因。——
或者,起码允许人有行动自由(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教皇那样)。民众在这一点上的自
我蒙蔽,譬如在历次民主运动中,是很有研究价值的。在“进步”的幌子下,会使人变
得更卑贱,使人变得更顺从统治!
〈91〉
继启蒙运动而来的仍然是郁郁不振和悲观主义的影响。1770年前后,人们就已
觉察到正气在下降。女人,以她们群起为美德张目的本能认为,非道德性要为上述状况
负责。伽里阿尼说得中肯,他引用了伏尔泰的诗句:
“一个快活的精怪,
胜似一种无聊的情感。”
假如现在我设想伏尔泰,甚至伽里阿尼(他是更加深刻的人)——生在启蒙运动之
前的若干世纪:那么,达到抑郁时期的路程该是多么遥远!我及时发现了德国和基督教
的偏执以及叔本华、莱奥帕蒂①悲观主义的错误后果,并且寻求过最符合原则的形式
(——亚洲的——),这会叫人感到遗憾的。不过,为了经得起这种极端的悲观主义
(我的《悲剧的诞生》对此不时有所表露),为了在“没有上帝和道德”的世界独自生
活,我必须臆想出我的对立物来。也许,孤独的人为何会发笑,我心里最清楚。因为他
深受折磨,以致他不得不发明笑。这个最不幸、最伤感的动物,同时也是最欢快的动物。
合情合理。
  ①伽科莫·莱奥帕蒂(1798—1837)意大利厌世派诗人。——译者
〈659〉
要以肉体为准绳。——假如“灵魂”是一种吸引人的和神秘的思想,那么哲学家们
当然有理由同它难解难分——而今,哲学家们学着把它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上,因而它
变得愈发诱人了,更加神秘莫测了。这就是人的肉体,一切有机生命发展的最遥远和最
切近的过去靠了它又恢复了生机,变得有血有肉。一条没有边际、悄无声息的水流,似
乎流经它、越过它、奔突而去。因为,肉体乃是比陈旧的“灵魂”更令人惊异的思想。
无论在什么时代,相信肉体都胜似相信我们无比实在的产业和最可靠的存在——简言之,
相信我们的自我胜似相信精神(或者叫“灵魂”,或者不叫灵魂,而叫主体,就像现在
学校里教授的那样)。灵机一动,就认为他自己的胃是异己的、有点神性的,这种人从
来没有过。但是,却认为自己的思想是“天启的”,认为自己的估价“受之于上帝”,
认为自己的本能是朦胧行为——人类的历史充分证明人的这种嗜好和审美。现在,尤其
是艺术家,当他们被问及他们杰作的成因和实现最佳构思的方法,问及他们的创作思想
来源时,往往不知所措,诚惶诚恐,迟疑不决。因为,别人问及这类问题时,他们的神
情倒有几分孩子般的腼腆,他们甚至不敢说:“这是我的灵感、我的手创造的”。——
相反,就是那些出于自己的逻辑学和虔诚心最有理由认为自己的肉体是错觉(而且是被
克服了的和毋庸置疑的错觉)的哲学家和教士们,这些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愚蠢的事实,
即肉体没有消失。因为,不论在圣徒保罗①那里,还是在吠檀多②哲学那里,都可以找
到人们臆想不到的证据。但是,信仰的力量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什么也不是!因此,强
大的信仰,也许总归是一种愚蠢无比的信仰!——这是应该思考的问题——
  ①保罗——耶稣使徒之一,原名扫罗。公元31年皈依耶稣,公元55年被罗马人
逮捕,67年在罗马斩首。——译者
②吠檀多派哲学是鳊以《吠陀经》为依据的婆罗门教派。——译者
总之,假如认为对肉体的信仰只不过是推论的结果,即,假如这是错误的推论——
如理想主义者所说的那样——,假如信仰是推论的原因,那么这已不是在怀疑精神本身
的可信性吗?假如,多、空间、时间和运动(不管信仰肉体的前提如何)统统是谬误,
这对精神究竟会激起什么样的怀疑呢?因为这些前提的形成乃是精神的功劳。不要再说
了,总而言之,对肉体的信仰始终胜于对精神的信仰。凡是打算损害前种信仰的人,也
就是等于彻头彻尾地损害了对精神权威的信仰!
〈618〉
假如谈到迄今为止的那些解释世界的尝试,似乎今天的机械论解释居上。显然,这
种解释是问心无愧的。科学本身不相信任何进步和成就,除非这种进步和成就是靠了机
械论的程序取得的。谁都知道这种程序,因为,人们尽可能不去考虑“理性”和“目的”。
他们说,假如时间允许,每件东西都可以变成别的东西。假如把包含在植物或蛋黄“命
运之中的表面上的蓄意性”归结为挤压和碰撞,人们会抑制不住幸灾乐祸的讪笑的。因
为,总而言之,他们由衷崇拜的原则,就是透顶的愚蠢,恕我拿这么严肃的问题打趣。
此间,在那些停留在这种运动中的、精选出来的智者那里,出现了不祥的预感和忧虑,
这是显而易见的。似乎理论有漏洞,迟早会达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指的是尽管情况十
分紧急但无人过问的那种漏洞。人们无法“解释”挤压和碰撞,人们摆脱不了保持距离
的行动。因为人们失去了对解释能力本身的信仰,并且闷闷不乐地承认,用力本学解释
世界,因为它否认“虚空”,并以结成小团块的原子为论据,它在不久的将来要支配物
理学家的头脑,但它只能描述,而不能解释。当然,这样一来,力本学就获得了内在的
质——
〈619〉
我们的物理学家用以创造了上帝和世界的那个无往不胜的“力”的概念,仍须加以
充实。因为,必须把一种内在的意义赋予这个概念,我称之为“权力意志”,即贪得无
厌地要求显示权力,或者,作为创造性的本能来运用、行使权力,等等。物理学家根据
自己的原则无法摆脱“远距效应”,同样,也难以摆脱排斥力(或吸引力)的局限。这
些东西毫无用处,因为人们应当把一切运动、一切“现象”、一切“法则”统统理解为
内在现象的象征。为了达到这个终极目的,应当使用人的类比。动物具有的一切欲望,
也可以说成是“权力意志”派生出来的;有机生命的一切功能也来自同一源泉。
〈545〉
我相信作为力的基础的绝对空间。因为我认为空间是有限的和有形的。时间是永恒
的。不过,本来既无空间,也无时间。“生成”只不过是现象(或者,对我们来说仅仅
是感知过程)。假如我们在这些现象中间置入有规律的轮回,那无非是借此论证了如下
事实,即这是一直发生着的事情。后面的即是前面的这样一种感觉极易作为误解派生出
来,这是不难理解的。
不过,现象不可能是原因。
〈549〉
“主语”、“宾语”、“定语”——这种划分是人为的,它们现在就像模式一样套
用在一切明显的事实上。这种基本观点是不对的,即自认为我是有所作为、吃苦耐劳的
人,“拥有”某种东西的人就是才子。
〈645〉
认为“遗传”是一种不可理解的东西,不能用作解释,只能用来描述和确定某个问
题。这正是所谓“适应能力”的问题。实际上,通过形态学的描述,即便认为遗传是完
美无缺的,也是不可理解的,也只不过描述了一件神秘莫测的事实。正如一种器官可以
被用作某种目的一样,这是不好解释的,仅仅用“目的”和“动因”的说法是解释不了
这些问题的。“原因”的概念只不过是表达方法,而非描述的方法。
第八节
〈646〉
类比,譬如,同我们的记忆类比,还有另一种与遗传、发展和形式有关的、引人注
目的记忆。属于我们的发明和试验的,还有一种运用于新目的的工具的发明,等等。
我们称之为“意识”的东西,对我们的基本保存过程和成长过程是不负责的;也许
没有任何一个头脑会长得如此灵敏,以致有能力构思除机器以外的任何东西——任何有
机过程都远远胜过机器。
〈494〉
我们的“认识”不可能超过仅够保存生命的水准。形态学告诉我们,智慧、神经以
及大脑的发育同营养障碍成怎样的比例。
〈630〉
我小心翼翼,免得谈起化学的“规律”来。因为我嫌弃道德的怪味。相反,涉及权
力关系的问题是:强者要成为弱者的主人,只要弱者无法保存自身的独立地位。——在
这里,没有任何同情,没有任何宽容,更谈不到“规律”的尊严!
〈637〉
即使无机王国,力原子也要考虑到自己的近邻。因为距离较远的各种力保持着均势。
这里隐着远景的内核,它说明了为什么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渐渐变成“利己主义的”。
〈655〉
弱者为了生存而趋附于强者,他们想求得安身之所,可能的话,同强者合为一体。
而强者要自卫,他不愿以这种方式走向毁灭;相反,宁愿在壮大过程中自我分裂为二,
或多个。趋于统一的倾向愈大,同弱者的关系就愈密切;而要求变多,变小,要求内在
的分解愈强烈,则力的积蓄愈多。
依恋某种东西的欲望,——拒绝某种东西的欲望,在无机和有机界中,同样都是联
合的纽带。截然分离乃是偏见。
更确切地说,所有力的组合中的权力意志都是拒强而欺弱。
备注:——过程即“本质”。
〈520〉
持续的过渡不许可谈论“个体”等等。因为,本质的“数目”本身就处在变化中。
假如我们不相信——以粗浅的方式——除运动物之外,还看见了“静止物”,我们就等
于对时间和运动一无所知。同样,也不知因和果,而没有“虚空”这个错误概念,我们
也就根本不会想到空间的概念。同一性定理以“印象”为基础,即是说,有相同的事物
存在。一个生成的世界,严格说来,简直是不可“理解”和不可“认识”的;某种叫作
“知识”的东西的存在,只有在下列场合才能被认识:即“有理解力的”、“有认识能
力的”智慧发现了一个已经创造了的、粗糙的世界;它是由纯表面现象组成的,但已变
得坚实,因为这种假象保存了生命——因为有了某种像“认识”的东西存在;因为,可
以依次审定以往的和晚近的错误了。
〈642〉
无机界和有机界之间的联系,肯定处在每个力原子产生的排斥力中。“生命”的定
义应该这样来下,即它是力的确定过程的永久形式,在这个过程中,不同的、斗争着的
力增长不匀。无论处于服从地位的反抗力有多大,它绝不放弃固有的权力。在命令中也
同样存在着承认对手的绝对力未被战胜、未被同化、未被消解的问题。“服从”和“命
令”乃是对抗游戏的形式。
〈988〉
这些新的哲学家则以阐述实实在在的等级制为开端——啊!他们希望的乃是人类的
调和、平等的反面,他们教诲的是全然的异化,他们开掘前所未有的鸿沟,他们要使人
变得比以往更恶毒。有时他们甚至形同路人,互留一手。出于种种原因,他们必须成为
隐士,甚至戴上假面——然而这些对寻求他们的同类是不适合的。他们要单独过活,也
许要去领略种种孤独的煎熬。但是,假如他们出于偶然而同趋一路,我敢断言,他们会
互不相认,或尔虞我诈的。
〈1062〉
假如世界真有所谓目的,那么想必就要达到才是。假如对世界来说真能达到永驻和
固化,达到“存在”,那么一切变化也许早就终结了。也就是说,终结了一切思维,一
切“精神”。“精神”这个事实乃是生成的事实,这就证明世界是没有目的的,没有最
终状态的,而且无法达到“存在”的程度。——但是,旧的习惯相信种种现象都是有目
的的,相信世界有个起引导作用的创造性的上帝,其影响如此之大,以致思想家煞费苦
心地设想不再把世界的无目的性作为行动的意图。凡是想宣布世界有能力创造永恒新事
物即有限的、确定的、大小不变的、和世界一样的能力的人,凡是宣称世界具有奇迹般
的、重新塑造世界形式和状况的人,肯定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念头,即认为,这样一来,
世界就会故意避开目的,甚至于会懂得人为地防止陷入某种循环。世界,即便不是上帝,
也应当能够具有神性的创造力,无限的造化功;它应当不遗余力地防止重复陈旧的形式;
它不仅应当有防止重复的意图,而且有这种手段;也就是说,它应当随时随地注意让自
己的任何行动避免目的、最终状态和重复——所有这一切或许都是一种奇特异常的思维
方式和愿望方式造成的。这始终是陈旧的宗教思维和愿望方式,一种渴求,即认为世界
同陈旧的、可爱的、无限的、极富创造性的上帝一样存在于某地——认为某地“老的上
帝还活着”——。斯宾诺莎①的那种渴求表现在“上帝即自然(他甚至认为“自然即上
帝”)的论述中。但到底什么是定理和信仰呢?怎样最确切地表述决定性的转变?科学
精神现已达到了对宗教、虚构神灵的精神优势了吗?这不等于说:不要把作为力的世界
设想得没有边际了,因为不能这样设想。——认为无限之力的概念同“力”的概念不相
调和,这是我们所反对的。也就是说——
世界同样缺乏创造永恒新事物的能力。
  ①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唯物主义哲学家,著有《神学政治学
说》、《伦理学》等。——译者
〈443〉
从根本上说,道德敌视科学。因为从苏格拉底开始就是如此——而且,正因为科学
看重的事同“善”和“恶”毫不相干,因而“善恶”之感也就丧失了重要性。也就是说,
道德想要使完人全力为自己效劳;因为道德认为,假如有人郑重其事地研究植物和星宿,
那就是空耗了一个HTHA丰富程度还足以应付消耗的人的精力。因此,在希腊,当苏格
拉底把道德化的瘟疫拖进科学时,科学转眼之间就衰落了下来;像德谟克利特①、希波
克拉底②、修昔底德③诸人的思想高度,是后人望尘莫及的。
  ①德谟克利特(公元前460—前370)——古希腊哲学家,原子学说的创始人,
奴隶民主派思想家。——译者
②希波克拉底(公元前460—前377)——古希腊医师,西方医学奠基人。
——译者
③修昔底德(公元前460—前359)——古希腊史学家。——译者
〈367〉
我的“同情”。——这是一种使我扫兴的情感。因为,譬如研究路德时,我就感到
要消耗宝贵的能力。而这是多么宝贵的力,又是多么使人感到乏味的愚蠢问题啊!(那
时,法国蒙台涅早已提出他的大胆和乐天的怀疑论了!)或者,我由于偶然性的错误影
响,看到有人起不到他能产生的影响时;或者,甚至在思考人类命运的时候,就像我们
——心怀恐惧和蔑视之情——观察随时随地为构想一切人的未来而操劳的今日欧洲政治
的时候。是的,人,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假如——!这就是我的“同情”;是否有一
种受难的、可与我共患难的人呢。
〈792〉
德国,这个不乏随机应变而又消息灵通的学者的国度,似乎忘记了什么是伟大的灵
魂,什么是强大的精神,在这个意义上说,它长期以来就缺乏伟大的精神和强大的精神。
而今天,平庸者和败类招摇过市,几乎心安理得,毫不尴尬,并且以伟人改革家自居。
譬如,欧根·杜林这样的人,实际上他是个随机应便而又消息灵通的学者。不过,他一
张嘴就道出了他那渺小的灵魂,他会被狭隘嫉妒之心碾成粉末的。他泄露了,驱使他的
不是强有力的、热情奔放的、慈善为怀的精神——而是野心!但是,对一个哲学家来说,
在这个时代追逐功名要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丢人。因为,现在是庸众行时的时代,庸众
卖乖的时代!
〈959a〉
“人”,乃是原始森林植物界,他始终出现在长期争权的场所。伟大的人。
〈362〉
利己主义和利己主义的问题!基督教的阴影落在了拉罗斯福哥的身上,他到处谈论
利己主义,并自认为利己主义降低了事物和美德的价值!同他相反,我首先试图证明,
除了利己主义之外不可能再有别的什么。——证明,自我不强健的人,其伟大的爱之力
也是微弱的,——证明,最爱人之人首先因其自我的强劲。——证明,爱,乃是利己主
义的表现,等等。其实,错误的估价是:
1.为受益的、得利的人即畜群服务的;
2.包含对生命原因的悲观主义的怀疑的;
3.想否定光辉灿烂、前程远大之人的;有恐惧心的;
4.想要帮助下民取得权利以对抗强者的;
5.给最宝贵之人带来种种污点的。
〈993〉
我看,明白了在低下、污浊、肮脏的人之上存在少数高等的、光明的人类,这乃是
一种安慰,(——因为,从本质上说,一切脱颖超群之人都是不可多得的)。有人属于
这种人并不是因为他比下层的人更有天才,或品质更高尚,或更有英雄气概,或更为可
爱。而是——因为他更冷酷无情,更光明磊落,更目光远大,更独行其是。因为他经得
起孤寂,爱好孤寂、要求孤寂,认为这样就是幸福,就是特权,就是生存的条件。因为
他生活在乌云雷电、暴雨狂风之中就像生活在阳光普照、雨露滋润,霜雪晶莹的世界一
样,就像生活在一片来自上方的东西中一样。假如运动,则永远是自上而下地运动。向
上抱有野心可不是我要干的事。——我们不如英雄、殉道者、天才和狂热者那样平静、
耐心、细致、冷静、不慌不忙。
〈791〉
迄今为止德国还没有产生过文明。说德国有过伟大的隐士(——比如歌德),这不
成其为反对上述提法的理由。因为,这些隐士有他自己的文明。不过,正是这些人的周
围,似乎就像孤标傲岸的危岩周围一样,总是散布着德意志的本质同他们对峙,就像一
片稀松、泥泞、靠不住的根基,在这上面,外国的每个举动都会产生“印象”,并且创
造出“形式”。因为德国的教育是无性格的东西,几乎就是无限的谦恭。
〈499〉
原始(有机之前的)状态下的“思维”乃是塑造——贯彻,就像结晶体的情形一样。
——在我们的思维中,基本上是旧瓶装新酒(=普洛克儒斯忒斯之床①),是对新事物
采取削足适履的办法。
  ①普洛克儒斯忒斯是希腊传说中的大盗,他特制了一张固定长短的床来惩治过高或
过矮的犯人,用以形容办事机械和尴尬局面。——译者
〈609〉
假如你认识到人和动物生活在多么无知的状态之中,这是不够的。因为,你也必须
具有和补习要求无知的意志才行。你必须懂得,要是没有这种无知,生命本身也许不可
能存在;必须明白,无知乃是生物单独保存自身,保持兴旺发达的条件。因此无知的洪
钟应当在你耳边长鸣。
〈1051〉
唯有稀世少有者和出类拔萃者能臻于人的崇高的极乐境界,在这里,生命庆贺自身
的圣化,这多么恰如其份啊!而且,即便是这些人,也只有在他们的祖先和他们自身经
历过一个漫长的、为达到上述目的而准备的生活(绝不是在有关这一目的的知识中生活)
之后,才有可能。那时,各种力极度充盈,同时也是“自由意志”和服从主子两种现象
共处在一人身上;那时,精神在感官中,也如感官在精神中一样,都互有宾至如归之感;
凡是精神中发生的事,也必然引起感官产生细腻、幸福和无比轻松之感。反之亦然!人
们有空时浏览一下豪非斯①的作品,就可以回味出这种相反的情况;就是歌德,尽管印
象浅薄,也通过这个过程给人以启迪。最后,不折不扣的感性事物在这样的卓越的完人
那里,被崇高精神性的象征的滥觞所神化;他们在自己身上感觉到肉体的神化,但是他
们同信奉“上帝即精神”的禁欲主义哲学是格格不入的。因为事实证明,禁欲主义者乃
是“败类”,他们不过是自在的某物,而行使裁判的某物则称之为善,称之为“上帝”。
从上而论,——人自觉为人,并感觉自身就是天性的神性化的形式和自我辩白——。这
种欢乐的高度,下至健壮的农夫和健壮的半人半兽的欢乐高度:希腊人在提到这一长串
庞杂的、光与色的梯次时,对晓知机密的人不无感激的震颤,不无谨慎和虔诚的缄默,
那神的名字就叫狄俄倪索斯。——一切近代人即脆弱的、多病的、小心眼的、少见的时
代孺子们,他们对希腊人的幸福了解些什么呢?抱有“现代观念”的奴隶竟然加入了酒
神庆典的行列,这权利是谁给的!
  ①;豪非斯(1320—1389)——伊朗著名抒情诗人,以歌颂酒、爱情和享
乐著称。——译者
当希腊人的肉体和灵魂“盛行于世的时候,那上摩苍穹,下临大地的世界肯定和生
命圣化,绝不是在病态的激昂和头脑发热状态下产生的。人们会认为,这里存在的、衡
量自那时以来滋生出的一切事物的尺度是太短、太小、太狭隘了——这种意见认为,面
对那些近代的名人和重大事件,面对像歌德这样的人,或者贝多芬①,或者莎士比亚,
或者拉斐尔②,人们只须说一声“狄俄倪索斯”就行了。因为,我们突然认识到我们那
些最伟大的业绩和时辰坐在了被告席上。狄俄倪索斯就是法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疑,希腊人知道“灵魂的命运”的最后奥秘和一切他们认识到的关于教育和修炼,
首先是关于人之间万古不移的等级制和价值的不等值性,并且用他们的狄俄倪索斯经验
来解释自身。人们一直认为一切希腊思想都是高深莫测的,因而保持深深的缄默——只
要设在这里的隐蔽通道不打开,人们就不会了解希腊人。学者们的急切目光肯定不相信
这些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尽管具有渊博的知识,这方面——像歌德和文克尔曼③这样的
古典文化之友,虽有高贵的热心,但也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几乎是不谦虚的话。等待
和准备,期待新源泉的喷涌。在孤寂中,准备迎接陌生的音容;当代年度集市的风光和
喧闹,总是把希腊人的灵魂冲刷得更加纯洁;一切基督教的东西会被超基督教的东西克
服;而不只是一弃了之——因为基督教学说过去一直是针对狄俄倪索斯学说的反学说—
—。在自身重新发现了南国,南国的朗朗乾坤在我头上高照;南国灵魂的健康和隐蕴的
强大性再度占领了头脑;一步一步,范围愈来愈广,愈来愈超越国家,日趋欧洲化,日
益超越欧洲,日益东方化,最终日益希腊化——因为,希腊曾是一些东方思想的头一条
大纽带和大综合体,因而也是欧洲精神的发端。发现我们的“新世界”——。谁在这一
命令下生活呢?谁知道哪一天才能看见它呢?也许正是——新的一天!
  ①贝多芬(1770—1827)——德国著名作曲家,尤以交响乐著称于世。
——译者
②拉斐尔(1483—152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著名画家和建筑师。
——译者
③约翰·约阿希姆·文克尔曼(1717—1768)——德国著名考古学家和艺
术学家,著有《古代艺术史》。——译者
〈419〉
整个德国哲学——莱市尼茨、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就名家而言——是迄今为止
的、彻头彻尾的浪漫主义和乡愁。因为他们所要求的是历史上最辉煌的东西。人们对任
何地点再也没有宾至如归之感了,最后,人们要求回到自感亲切一点的地方去,因为人
们想在那里独享家居之乐;这就是希腊世界!但通向那里的桥梁都断绝了——概念的彩
虹则是例外。因为概念无往不至,通向一切对希腊精神来说是故乡和“祖国”的地方!
当然:要跨越这些桥梁,人们必须轻如毛而薄如纸才行!但是,在这种精神性乃至精灵
性意志中,谈得上什么幸福呢!这样一来,人们就同“挤压和碰撞”,同自然科学机械
论的蠢行,同“现代观念”的年度集市上的喧闹没有什么差别了!人们要归去了,越过
教父奔向希腊人,由北方奔向南方,由公式转向形式;人们还要品味古代文化的终结即
基督教,就像品味进入古希腊文化通道一样,就像品味古老世界本身的美好的一斑一样,
也像在欣赏古希腊概念和价值,判断这幅五光十色的镶嵌画。阿拉伯装饰图案,涡卷式
装饰图案,经院哲学家的抽象的罗可可式——总比北欧的农夫和庸众的现实要好,即更
为细腻,更为俏薄,它始终是一种更高等的精神性,是对农民战争,庸众暴动的抗议,
后者偏爱北方的精神性,因而成为主宰,并且认为“非精神性的”伟人即路德乃是他们
的领路人。——这样来看,德国哲学是对抗宗教改革的一部分,甚至还属于文艺复兴的
一部分,至少是文艺复兴意志的一部分,是对古代文化、希腊哲学,尤其是对苏格拉底
以前的哲学——古希腊神殿中湮没最深的哲学——的发掘中出现的后继意志!也许,几
百年以后有人会断言,德国的一切哲学著述在这方面都享有逐步收复古希腊基地的尊严,
这同德国人要重新连结起似乎被扯断的纽带(——那条连接着希腊人即迄今为止最高等
“人”的纽带)的更高要求相比,任何对“独创性”的要求都显得小里小气,十分可笑。
今天,我们又重新接近解释世界的一切原则形式,古希腊精神在阿那克西曼德①、赫拉
克利特、巴门尼德②、恩培多克勒③、德谟克利特和阿那克萨哥拉④诸人那里发现了对
世界的这种解释。——我们将日益希腊化,首先,是概念和估价,这似乎成了希腊化的
幽灵。这很巧!不过,但愿以后也怀着我们的爱!我对德国人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一点上!
一向如此。
  ①阿那克西曼德(公元前610—前546)——古希腊哲学家,主张无限乃万物
的始基。——译者
②巴门尼德(公元前515—前445)古希腊埃利亚学派哲学家,著有《论自然》。
——译者
③恩培多克勒(公元前490—前430)——古希腊自然哲学家和医生,创立水、
气、火、土创造万物的四根说。——译者
④阿那克萨哥拉(公元前500—前430)——古希腊爱奥尼亚派哲学家,创
“种子说”。——译者
〈942〉
只有天生的贵族,只有血缘的贵族。(这里我不谈可爱的字眼“冯”①和《哥达贵
族家谱册》:因为那是为蠢驴续谱)。凡是提到“精神贵族”的地方,大多不乏为某些
东西保密的理由。这显然是急功近利的犹太人流行的一句行话。也就是说,单凭精神是
不会加封哪个人为贵族的;相反,倒首先需要加封精神为贵族的条件。——那么,为此
到底需要什么条件呢?血缘!
  ①德国贵族出身的人名都带有“冯”的标记。——译者
第九节
〈990〉
我忘记说了,这种哲学家是快活的,他们甘愿蹲在豁朗天宇的谷底——他们需要一
种与人不同的手段去忍受生活的甘苦。因为他们受的苦有所不同(即就像苦于他们蔑视
人的深渊那样,也苦于他们对人类之爱)。——这种世上最受苦的动物给自己发明了—
—笑。
〈957〉
就像命运一样,伟大的使命和问题责无旁贷地、迟移地、森然地临近了。整个地球
应该怎样管辖呢?整体的“人”——不再是一国之民,或某个种族——驯育的方向是什
么呢?
主要手段乃是立法者的道德,人们可以利用这种道德把人塑造为创造性的和深沉的
意志所喜爱的东西。前提是,这种最高等的艺术家意志掌握了暴力,并且能够在一段长
时间里以立法、宗教和习俗的形式贯彻其创造意志。今天,也许还有以后的一段时间,
要寻求这样的极富创造性的人,这十分伟大的人,我认为是徒劳的。因为没有这种人。
直到人们经历了许多失望以后,最终开始认识到没有这种人,并且开始明白,世上没有
比现在为欧洲人直接称之为“道德”的东西更敌视这种人的产生了。因为,似乎没有也
不会有别的道德——前面提到的那种群畜道德竭力追求的是绿色遍野的牧场式的尘世幸
福,即生命的安全感、无危险性、快活、轻松,而且到后来,“假如万事如意的话”,
还希望脱离牧人和带头羊。这种道德的两种流布最广的学说叫作:“平等权”和“对一
切受苦人的同情”——而痛苦本身应予全部消除,从他们中间清除出去。这些“观念”
始终时髦,可这种论调败坏了时髦的概念。不过,凡是深思熟虑过迄今为止植物人的生
长处所,并且思考过其兴旺发展方式的人,都误认为这一切是在相反的条件下发生的。
误认为植物人处境险恶无比,其发明和调节力由于长期受压而要竞相斗争,其生命意志
应当强化,直到成为肯定的权力意志和强权意志;误认为危险、严峻、暴力、险阻以及
心中的危险、权利不平等、隐蔽性、斯多葛主义、引诱者的艺术、各种魔法妖术——简
言之,一切群畜希望的反面,对提高人来说是必然的。这是一种带有相反意图的道德,
它把人向高处驯育,而不是向与人为善、平平庸庸的方向驯育。意在驯育统治阶层——
未来的地球主人——的道德,这种道德必须使自身同现存的风俗、法律联系起来,并且
使用后者的语言,套上后者的外衣。但是,为此必须发明许多过渡性和欺骗性的方法,
而且,同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相比,同必须首先造就一类新人相比,一个人的天年是微
不足道的,在新的类中,前述的意志即本能才会保持若干代之久——新的主人的种类和
等级。——这一点是很清楚的,就像这种思想的种种冗长的、不易表述的内容一样。为
了造成具有最高精神性和意志力的人即特定的强大的种类,准备把价值倒转过来,并且,
为达此目的,把他们蕴藏的大量的遭人非议的本能,缓慢地、谨慎地释放出来,考虑过
这个问题的人,属于我们的行列,自由的精灵——当然属于作为迄今为止的新种类的
“自由精灵”。因为这些人可能希望过相反的东西。在我看来,属于此类的首先是欧洲
的悲观主义者,暴跳如雷的理想主义诗人和思想家,因为他们对整个生存不满,也就必
然起码对今天的人不满,这是合乎逻辑的。同样,一些贪婪的急功近利的艺术家不假思
索,毫不含糊地为争取更高等的人的特权而战,为反对“群畜”而战,并且利用艺术的
诱惑手法使遴选出来的精灵们的一切群畜本能和群畜的警觉昏睡。最后,再加上所有的
批评家和历史家——这三人行,将勇敢地使幸而开始了的对旧世界的发现——这是新哥
伦布即德国精神的事业——继往开来——(因为我们始终站在这一征服行动的开端)。
其实,统治着旧世界的道德与今天的有所不同,这是一种更为顺从的道德。而古希腊人
受其道德的熏陶和影响要比今天的人更强、更深刻——他们是迄今为止绝无仅有的“成
功者”。不过,来自古典文化的诱惑会给成功者即强者和有作为的人带来影响,即使在
今天,这种诱惑仍然是一切反民主的和反基督教的诱惑。它最有魅力,最有效果,正如
文艺复兴时期的诱惑一样。
〈980〉
假如,人们设想出一位作为伟大教育家的哲学家,他强大到足以把从孤寂无人的高
处绵延下来的长长的美妙的链条扯向自身,那么,人们也应该承认他有伟大教育家的不
祥的特权。一位教育家绝不透露他自己的思想,而总是把学生的利益挂在嘴上,把他对
某事的打算挂在嘴上。靠这种伪装,叫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他的拿手好戏是叫人相信他
的正直。他应该能够运用一切驯育和驯化的手段。他驱赶某些天性用皮鞭,而对另一些
天性、惰性、迟疑、胆怯、虚荣,也许要用捧场的方法。
这样的教育家身在善与恶的彼岸。但是,谁也不知道。
〈125〉
社会主义——是愚蠢透顶的小人即肤浅、嫉妒和装腔作势之辈挖空心思杜撰的暴政
——其实它乃是“现代观念”及其潜在的无政府主义的结果。但是,民主主义自鸣得意
的暖风,软化了下多种结论,或者那怕下一种结论的能力。——老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
趋——自己连结论都不会下了。因此,总的说来,社会主义乃是毫无希望的、令人作呕
的事业。因为,没有比看到恶毒的和绝望的面孔之间的矛盾更好笑的了,今天搞社会主
义的人正是这副面孔——他们的风格在为十分可怜的、被轧碎了的情感作证!——为他
们希望的、合意的无害羔羊的幸福作证。同时,在他们那边的欧洲的若干地方,却有可
能发生不测事件和突然袭击。下个世纪,某地将会地覆天翻、“大喊大叫”,连德国也
不乏同情者和辩护士的巴黎公社,与行将到来的事件相比,也许只是轻微的消化不良。
尽管如此,过多的占有者总会有的,以致社会主义可能比旧病复发还要历害得多。这些
占有者就像具有某种信仰的某人,“人们为了当什么人就必须占有些什么”。但是,这
种信仰是一切本能的最古老的和最健全的信仰:恕我冒味多说几句:“人们为了变得更
多,则人们就得想占有比现在还要多得多的东西。那种通过生命本身向一切有生命者布
道的学说,用的就是这种调门。发展道德。想拥有,并且想更多地拥有,一言以蔽之—
—增长——即生命本身。社会主义学说不祥地潜藏着“否定生命的意志”。因为,杜撰
了这种学说的必定是败类,或衰败的种族。其实,我希望,——说不定要经过若干次试
验来证明——,生命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会自我否定,会自断其根。地球是这样大,而人
总还是这样无尽无休,因此,在我看来,这种实际的劝导和对荒唐的显示乃是不受欢迎
的,即使它以牺牲无数生命为代价,果真赢了。总之,社会主义就是作为地表下闲不住
的鼹鼠,也能成为某种有用和有益的东西。因为,它会延长“地球上的和平”和全面延
缓民主群畜的向善过程,它会迫使欧洲人留下精神即计谋和谨慎,迫使他们无法把男子
汉的尚武美德一概拒之门外,社会主义暂时保护欧洲免受女性衰退症的侵害,因为这种
症状也威胁着社会主义。
〈820〉
在主要问题上,我赞同艺术家的地方要比赞同迄今为止的所有哲学家的地方多些。
因为哲学家们没有失去生命走过的伟大足迹,他们热爱“本世界”的事物——而他们热
爱这些事物的感官却追求“非感性化”。在我看来,这是误解,或是病态,或者在它并
非是单纯的虚伪和自欺的地方,成为一种疗法。我希望自己能同所有不在清教徒良心恐
惧症下过活的人一块生活——应该这样生活,使自己的感性日益精神化和多样化。的确,
我们要感激感性的自由、丰盈和力,然而,我们要给感性提供我们拥有的精神佳品。传
教士和形而上学败坏了感性的名声,这与我们毫不相干!我们不需要这种诽谤了。因为
这是成功者的标志,假如像歌德这样的人日益倾心于“世界事物”——这样他就坚持了
人这个伟大的见解,以致人成了生命的神化者,假如人学会了神化自己的话。
〈646〉
我指明了我的不自觉的劳动者和预备者。但是,我虽然抱有几分希望,可到哪里去
寻求我这种、起码也是我需要的新型哲学家呢?只有在那里,在弥漫着高雅思维方式的
地方。这种思维方式是这样的,它把信仰奴隶制,信仰高度的从属性视为信仰任何高等
文明的前提。而在风行着创造性思维方式的地方,则不把安享清福、“一切安息日的安
息日”设定为世界的目的,即使在和平环境中,它也崇敬发动新战争的手段。这是给未
来立法的思维方式,为了未来的利益,它严以律己,处世冷酷;独断独行。这是一种不
假思索的、“非道德的”思维方式,它要把人的善性和恶性一齐朝向伟大的驯化,因为
它相信自己有力量把两者放到适当的位置上,——放置到两者相依为命的位置上。但是,
今天又有谁去寻求哲学家呢?他用怎样的眼光去寻求他所要找的人呢?他提着第欧根尼
的灯笼去寻找,白天黑夜,跑来跑去,白费力气。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吗?这个时代
有着相反的本能:它急需舒适;其次,它希望观众和演员的喧闹,那震耳欲聋的叫喊同
年度集市的嗜好很合拍;其三,它要每个人都以最下贱的奴仆性向天下最大的谎言——
所谓“人的平等”——顶礼膜拜,并且只把整齐划一、平起平坐的美德奉若神明。但这
样一来,就从根本上阻碍了我所说的哲学家的产生,尽管无辜,它是否已经认为对这种
哲学家的产生尽了力呢。其实,今天,全世界都在抱怨前代哲学家的低劣,(他们)困
在火刑柴堆的中间,良心暧昧,宣扬教父傲慢的真谛。但真理说,就是这种地方始终存
在着培养强大的、广泛的、阴险的、冒险的、大胆的精神性的条件。比它今天的生活条
件更有利。今天,另一种精神即煽动和伶人精神,也许还有学者的海狸和蚂蚁精神,对
这种哲学家的产生创造了有利条件。但是,高等艺术家的情形就更不妙。他们不是差不
多全都要毁在内在的无驯育性上了吗?外来的力量拿着教会或王室的绝对价值表是压服
不了他们的。于是,他们也就不再管束自身“内在的暴君”意志了。而适用于艺术家的
东西,也就适用于高级的和灾难性的哲学家。今天的自由精神到底在哪里呢?但是,今
天人们却给我指出了一个自由精神!——
〈365〉
一个高等人的行动,就其动机来说是各种各样的,多到无法形容的程度。像“同情”
这样的字眼,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基本的情感乃是:“我是谁?谁是我之外的他人?”
——价值判断始终起着作用。
〈986〉
“——不死的灵魂
悲痛欲绝!”
曼佐尼①
《卡尔曼格诺拉伯爵》
第二幕
  ①阿尔山德罗·曼佐尼(1785—1873)——意大利浪漫派作家,诗人。
——译者
〈278〉
在群畜内部,在每个教区内部,也就是说同等身份,则过高估计真实性是好的。不
要使自己受骗——因此,作为个人的道德不欺骗自身!是同等情况下的相互负责!危险
和谨慎要求人们小心上外人的当。对内,也是心理上相互负责的先决条件。怀疑乃是真
实性的来源。
〈490〉
假设主体也许是不必要的;也许,同样许可假设多个主体,这些主体的角逐和斗争
乃是我们思维和全部意识的基础。是包含统治在内的一种由“细胞”组成的贵族政体吗?
当然是个同等物的贵族政体,它们一致习惯于统治?它们懂得怎样统治吗?
我的假说:主体有多个。
智力上的痛苦,也就是来自于“有害”这个判断的痛苦,因为这是反射的结果。
影响,始终是“无意识的”,因为经说明和提示的原因是反射出来的,它紧跟着时
间前进。
快乐是痛苦的一种。
唯一存在的力就像意志力一样同属一个类型,因为它们都向另外的自身变化的主体
发号施令。
主体的易逝性和短暂性是永驻的。“灵魂终有一死”。
数目乃是远景式的形式。
〈502〉
因为记忆的关系,人们必须重新学习,因为这里隐藏着主要的诱惑,即假设有一个
永远进行再生产和再认识的灵魂等等。但是,经历过的事物仍然活在“记忆”中,思绪
“泛起”,我无能为力了。就像任何思绪来潮时,意志都是无动于衷一样。现在发生了
我将意识到的某些事,因为现在类似的现象出现了——是谁呼唤来的呢?是谁叫醒它的
呢?
〈783〉
表面看来,两个标志着现代欧洲人的特征是对立的:个人主义的东西和对平等权利
的要求。我们终于明白过来了,即个体是最令人称羡的虚荣——当个体觉悟到一切他人
都可以同他平起平坐时,立刻会感到难受,但个体一味要求同等身份。这标示一种社会
种族的特征。实际上,在这个种族中,天才和力不大会分道扬镳的。想要孤独,想少来
几个估价者的自豪感,丝毫得不到谅解。有人说,只有通过大众才会出现十分“伟大的”
成就。是的,人们甚至还不知道,大众的成就本来就是一个渺小的成功,因为占有美的
只是少数人。一切道德家都不知道人的“等级制”。法学教师对教区良心毫无所知。个
体原则把伟大的完人拒之门外,并且要求,甚至是用同等身份的口吻要求具有识别天才
的慧眼。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天分,在这样一些迟来的文明化的文化中——这就是说,
每个人都可以期待归还给他的那份光荣——。因此,今天进行着夸耀渺小成功的活动,
以前根本没有过。因为,人们赋予时代以一副童叟无欺的公平面孔。而时代的不公既表
现在怒气上,也表现在艺术中,但绝不是针对暴君和民众的谄媚者的,而是针对那些高
贵的人,因为这些人看不起众人的赞词。要求平等权(譬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乃是
反贵族政体的。
同理,这个时代对消失了的个体是生疏的,对一种潜在很深的伟人、不某寂寞的人
也是生疏的。因为,这里有过对许多高等人(包括最伟大的诗人们)的颂扬和热衷;或
者,类似希腊那样的“城邦”,耶稣教团,普鲁士军官团和吏制等;或者,作为伟大先
师的学生和后继者。为此,非社会状态和少一些渺小的虚荣,势在必行。
〈492〉
爱和心理学的出发点:也就是原因——我们会获得关于我们主体统一性的种类观念,
即获得作为居于公众团体之首的统治者(不是作为“灵魂们”或“生命力们”),也就
是治人者对治于人者的依赖观念和等级制观念,以及作为同时实现主体和整体分工的条
件的观念。同样,有生命的统一体不断产生和消亡,就像永恒不属于主体一样;同样,
斗争也表现在服从和发号施令中,而连续不断决定权力界限,这属于生命的特性。通过
个别事务,通过甚至对公众团体的干扰表现出来的治人者固有的无知,同样也属于能够
维持统治的条件。简言之,我们会获得对无知的估价,对伟大而粗糙的观察、简单化和
歪曲、远景式的东西的估价。不过,最重要的乃是:我们要把治人者和臣属看成是同样
的种类,大家都有感觉、有愿望、有思维——凡是我们看到或猜想到肉体进行运动的地
方,我们都要学着同一个从属主体的无形的生命挂起钩来。运动对眼睛来说乃是象征;
运动表明某物已被感知、被愿望、被思维。
主体直接询问关于主体和精神的一切自我表现,这样做有其危险性,因为错误地解
释自身对精神活动来说也许是有益的和重要的。因此,我们要去问肉体,并且拒绝严厉
的感官提供的证据。因为,假如人们愿意,我们是会注视下属本身是否具有同我们交往
的能力的。
〈532〉
判断——判断就是信仰,“此事就是如此。”这样,在判断中就隐含着承认遇到了
一个“同等事件”。因为,判断是以比较为前提的,借助于记忆。判断不说似乎有个同
等事件,它做不到。相反,判断认为是知道这一事件的。判断的前提认为,本来就存在
着同等事件。那么,那种工作时间更久、为时更早、本身不能平衡同等事件、并使之近
似的功能又怎样称谓呢?那以第一功能为基础的第二功能等等又怎样称谓呢。“激起相
同感觉的东西是相同的”,但是,能使多个感觉一致“认为”它们是等同的东西,这又
如何称谓呢?——要是不首先在感觉内部进行平衡的演练,也许根本不可能作出什么判
断。记忆,只有在同不断重温习惯物、经验物的情况下才能得以保持。——判断之前,
必须完成同化过程,即这里也有一个智力的非意识活动,就像受伤引起的疼痛一样。也
许内在事件,也就是同化过程、排泄、生长等,可以适应各种有机功能。
根本的问题:要以肉体为出发点,并且以肉体为线索。肉体是更为丰富的现象,肉
体可以仔细观察。肯定对肉体的信仰,胜于肯定对精神的信仰。
“对某事物也许会信仰到如此地步,以致连真理的标准都没有了”。但真理又是什
么呢?也许有一种信仰已经成为生命条件了吗?当然,强大就是标准,譬如就因果关系
来说。
〈512〉
逻辑学和条件是相关连的:假如存在同等的现象的话。其实,这样一来,也就等于
进行了逻辑的思考和决定,肯定只有这时才虚构说具备了这个条件。也就是说:要逻辑
真理的意志只有在对一切现象进行原则歪曲以后,才能实现。结果,这里行使管辖权的
是能够运用两种手段的欲望,一是,能进行歪曲,二是,能贯彻欲望的意见。因为,逻
辑学并非来自真理意志。
〈544b〉
一切有机功能的光学,一切最强大的生命本能的光学,也就是所有生命中想犯错误
的力,错误甚至成了思维的前提。
“思维”之前,必须完成“创作”,适应种种同等现象和相同现象有表面性,要比
认识相同现象更为原始。
〈1014〉
这仅仅是力的事业:具有本世纪的一切病态特征,但要以充盈的、弹性的、再造的
力来调整。强者。
〈405〉
使道德自我毁灭的力乃是道德自身的一部分。我们欧洲人身上流着为信仰而牺牲的
同类人的血液。我们敬畏过道德,而这绝不意味着我们没有为道德作过任何牺牲。另一
方面,我们通过对良心的活体解剖,获得了精神自由。在我们离开了老家以后,我们还
不知道驱使我们走近的“方向”。但这块基地为我们培育的力,却驱使我们奔向远方,
从事冒险事业,从而把我们推向了茫茫无边,人迹罕至、祸福莫测的地方。我们失去了
自己亲切的、想要“保留”下来的故土,留给我们的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必须成为征服
者。一种隐蔽的许诺使我们去干比我们所有的否定更有力的事。我们的强力本身,不容
许我们停留在发了霉的原地。因为我们敢于奔向远方,我们敢干。因为,世界依旧是富
庶的和未经发现的,即使毁灭,也比变得不伦不类,变得有毒要好得多。我们的强大迫
使我们飘洋过海,驶向过去众日西沉的地方。我们知道有一个崭新的世界……
〈369〉
根本就没有原地不动、不漫延开去的利己主义,——因而也就根本不存在你们所说
的那种“大方的”、“对道德冷漠的”
利己主义。
“人们一直靠牺牲别人来达到促进自我发展的目的”;“生命总是靠消耗别的生命
过活的”——不了解这一点的人,也就还没有向诚实迈出第一步。
〈475〉
对近代哲学的批判:它是漏洞百出的发源地,好像世上真有“意识这个事实”似的
——可没有用于自我考察的现象主义。
〈789〉
我们新的“自由”。——就像我们得到了解放的精神一样,我们感到不再受“目的”
体系的约束了,这是一种怎样的自由之感啊!同样,生命的本质里也没有了“赏”与
“罚”这些概念的位置了!同样,不盲目地称谓善行和恶行了,而仅仅是在顾及到保存
某种人的群体倾向的远景的情况下,以善和恶来称谓善行和恶行!同理,我们对快乐和
痛苦的清算还不具备任何宇宙学的意义,更不要说形而上学的意义了!(——悲观主义,
冯·哈尔特曼①先生的悲观主义,表示愿意承担衡量生存的快乐和痛苦的责任,它任性
地把苦和乐禁锢在哥白尼②以前的囹圄和视野之中,假如他不仅仅成了柏林人的蹩脚的
笑料,倒很像是落后时代和旧病复发)。
  ①爱德华·冯·哈尔特曼(1842—1906)——德国哲学家,他试图融黑格
尔、谢林、叔本华诸家为一体,著有《非自觉哲学》。——译者
②哥白尼(1473—1543)——波兰天文学家,日心说创始人。——译者co
c2
〈415〉
黑格尔:他有通俗的一面,战争学说和伟大学说。胜者有理,因为胜者就是进步。
试图援引历史来证明道德的统治。康德:他是个道德价值的王国,(这些价值)是脱离
我们的,是看不见的,但却是现实的。
黑格尔:一种可以证明的发展,道德王国的可见性趋向。
我们既不愿受康德手法的欺骗,也不想上黑格尔花招的当——我们不再信仰他们所
说的道德了,因此,我们也就不必创立什么哲学来为道德圆场了。对我们来说,作为历
史主义的批判哲学已失去了它的魅力——剩下的究竟还有什么呢?——
〈146〉
宗教和道德本不相干。但是,这两支犹太教的嫡系却是地道的道德宗教——这样的
宗教,它们立下应如何生活的教规,并且以赏和罚来贯彻自己的苛求。
〈254〉
我要研究一下我们的估价和价目表的由来。根本不像通常说的那样,认为它们与对
它们的评论是同时发生的,因为对有害的起源的认识,肯定也会在感情上减低对如此产
生的事物的价值,并且准备了针对同一事物的批评气氛和态度。
我们的估价和道德价目表本身有什么价值呢?在它们当道的时候会出现什么现象呢?
为了谁呢?和什么有关呢?——答案:“生命”。但是,什么叫生命?这就必须给生命
的概念下一个新的、确切的定义了。我给它开列的公式如下:生命就是权力意志。
估价本身意味着什么呢?它会返回到或下降到另一个形而上学的世界吗?(就像站
在伟大的历史性运动前列的康德所认为的那样)。简言之,估价是在什么地方形成的呢?
或者,它是否还没有“产生”?——答:道德的估价是用于解释某种人的阐述。阐述本
身是特定的心理状态的象征,同样也象征着特定的流行的判断的精神水准。由谁来阐述
呢?——我们的冲动。
〈399〉
这是我对你们的要求——它会使你们耳不忍闻——:你们应当批判道德估价本身。
你们应当让要求屈服而不是要求批判的道德情感停止博动。你们要问一问:“屈服的原
因何在?”你们恰恰应当把对“原因”的要求,批判道德的要求视为你们现今道德的本
来形式,视为一种至高无上的道德性,它会为你们和你们的时代增光。你们必须自己证
明你们的诚实,证明你们的不自欺的意志:为什么不呢?——在什么论坛前讲话呢?
〈548〉
把我们的顽皮即一种回忆的符号,一种会缩简的公式当作本质,最后当成原因。譬
如谈到闪电:因为“它闪光”。或者,干脆就是“我”这个可爱的字眼。把观察中的远
景式的一种人再设定为观察本身的原因,因为这一度曾是发明“主体”、“自我”中的
艺术品呢!
<1048〉
反形而上学的世界观——是的,不过也是一种精湛的(世界观)。
〈366〉
整个道德现象的历史会缩短到象叔本华认为的程度,——即达到这样的程度;应当
重新发现同情乃是一切迄今为止的道德冲动的根源。只有那种超脱了一切历史本能的、
甚至以奇迹般的方式逃离了那种从赫尔德到黑格尔的德国人经受的、强有力的历史教育
的思想家,才会达到如此荒唐和幼稚的地步。
<301>
我的问题:迄今为止,人类在道德,或道德的道德性方面受过什么损害呢?损害了
精神等等。
〈730〉
为此,应该有一些比某个人的存在更要长远些的东西。也就是说,为此,始终要有
也许是由某个人所创造的业绩。为此,必须要强加给这个人一切可能的形式限制、片面
性等等。用什么样的手段呢?向开创这项业绩的人表示热爱、尊崇和感激之情。因为,
要么是我们的先辈为之奋斗过的;要么,我们的后人只有在我对那项事业作出保证(例
如古希腊城邦)的时候,才算得到了保险。这两种情况都是一种慰藉。从本质上说,道
德乃是超越个别人,或者甚至通过奴役他人而长久保存某种东西的手段。当然,自下而
上地看问题和由上而下是根本不同的。
权力复合体:这种复合体怎样维持下去呢?用这样的方法,即许多种族要为它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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