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玄真经缵义-元-杜道坚

通玄真經纘義

經名:通玄真經纘義。元人杜道堅撰,約出於至大三年( 1310)。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參校本:《二十二子》影印光緒三年重刻明武英殿聚珍版本(簡稱眾珍本)。

目 錄

文子

卷一
道原篇

卷二
精誠篇

卷三
九守篇

卷四
符言篇

卷五
道德篇

卷六
上德篇

卷七
微明篇

卷八
自然篇

卷九
下德篇

卷十
上仁篇

卷十一
上義篇

卷十二
上禮篇

通玄真經纘義釋音

文 子

文子,姓辛,名鈃,一名計然,葵丘濮上人也。師事老子。楚平王問曰:聞子得道於老聃,可得聞乎?對曰:道德匡邪以為正,振亂以為治。醇德復生,天下安寧,要在一人。故積德成王,積怒成亡。堯舜以是昌,桀紂以是殃。王曰:敬聞命矣。後‘南游吴越,范蠡師之。越欲伐吴,蠡諫曰:臣聞之師曰:兵,凶器。戰,逆德。争者,事之末也。陰謀逆德,好用凶器,試身於所末,不可。勾踐不聽。敗於夫椒。後位以上大夫,弗就。隱吴興餘英禺山。相傳以為登雲而升。按《寰宇記》《吴興志》俱載:餘英東南三十里,有計籌山,越大夫計然嘗登此山,籌度地形。因名焉。今山陽白石頂通玄觀,乃故隱處也。其紫雲關昇元觀,即古常清觀,宋乾道間改賜今額。山之半有曰登雲石者在。著《文子》十二篇,唐封通玄真人,書為《通玄真經》。

通玄真經纘義序

《文子》者,《道德經》之傳也。老子本《易》而著書,文子法老而立言。所以發明皇帝王伯之道。欲為君者,必羲軒之君;為民者,皆大庭、葛天之民。其垂意於世亦深矣。後人莫究,或相詆訾。今南谷杜高士探易老之賾,合儒老之說,每以著書立言為心。其行于世者,有《道德原旨》若干卷。初居吴興計籌山,授奇訪古,得文子故居之地,創白石通玄觀,復得《文子全書》。遂為析篇章,分句讀,纘義附說,使學者目擊道存。予嘗謂乾坤開闢之後,天道自北而南,聖朝肇基,朔方元運。一轉六合合為家,洪荒之世復見。今日南谷應運著書以昭皇道,將措斯世於華胥氏之域。山林士不忘致君澤民之心,誠可尚也,吾教有人,喜而序其端云,至大三年六月旦日,玄教嗣師昊全節敬書。

古之士用人家國,必有世外隱者為之師,磨礲淬厲,受其書,盡其道,然後功成而名立。越有上將軍范蠡,其師為計然。計然親見聖人於衰周,懷至寶而不耀,嘗究觀天道、人事、彊弱、興廢、自然之理,著書十有二篇,蠡用之平吴而霸越,又以其緒餘全身肥家,三積三散,保其令名。觀蠡之始終以信其師之道,觀蠡屢對勾踐之言,皆其師之言也。其書與諸子為道家。柳子厚芟除冗駁,掇取精微,自為一書,頗發其意,惜不傳。南谷先生按圖以得計然舊居之山,踞高峰之峻峙,俯具區之渺瀰。既為之築室肖象,復取《文子》作纘義,融會貫通,削嶮就夷,發舒皇帝、王伯之蘊,與所著《玄經原旨》並行於代。先生有道者,其清勤儉素不争而善勝,深得柱下宗旨。立言立事,見於薦紳韋布之所論著,固已勒堅石而鋟華梓矣。抑太史公之論陶朱,謂其苦身戮力與越深謀,又謂苦身戮力致產數千萬,復言之不厭。先生於此,事異而同其功,名高而不享其富,則其所以得於計然之書者,豈在文字章句之末?去之千載,真有若合符契者焉。獨恨名卿大夫知先生者多,登門問道不少,乃未能盡用其說,如古人之謀國,豈信道之未篤歟?山林之士不忘斯世,肉食其忘之歟?不然,所以尊吾老子之道者,何所為而然也?余故表記范師友之所從,受于篇端,以俟至大。庚戌仲夏,廬山道士寓南真館黃石翁序。

古之君天下者,太上無為,其次有為。是故皇以道化,帝以德教,王以功勸,伯以力率。四者之治,若四時焉。天道流行,固非人力之能強,然則時有可行,道無終否。冬變而春存乎歲,伯變而皇存乎君。此文子作而皇道昭矣。文子,晋之公孫,姓辛氏,名鈃,字計然,文子其號。家睢之葵丘,屬宋地,一稱宋鈃。師老子學,早聞大道。著書十有二篇,曰《文子》歸本老子之言,歷陳天人之道,時變之宜,萃萬古於一編,誠經世之樞要也。楚平王聘而問道,范蠡從而師之,勾踐位以大夫。佐越平吴,功成不有,退隱封禺之地,登雲仙去。吴興計籌之腸,乃其故處。唐玄宗時徵士徐靈府隱脩衡嶽,往文子之書上進,遂封通玄真人,號其書為《通玄真經》。僕生江左,身老吴邦,訪文子之遺綜,建白石通玄觀,因獲《文子》故編,暇日分章纘義,參贊玄風,若夫化教勸率、道德功力之辯,則不無望於世之大賢云爾。後學當塗南谷子杜道堅謹序。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一

南谷子杜道堅纂

《文子》於章首多稱老子曰者,尊師也。此蓋當時記習老子之言,故不敢自有其名。書十有二篇,凡一百八十八章。道堅不揆淺陋,隨義析之,增八十一章,章別其旨,題曰《纘義》,以便觀覽云。

道原篇

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惟象無形,窈窈冥冥,寂寥澹泊,不聞其聲,吾強為之名,字之曰道。夫道者,高不可極,深不可測,苞裹天地,稟受無形,源流泏泏,沖而不盈,濁以靜之徐清,施之無窮,無所朝夕,表之不盈一握,約而能張,幽而能明,柔而能剛,舍陰吐陽,而章三光。山以之高,淵以之深,獸以之走,鳥以之飛,鱗以之游,鳳以之翔,星曆以之行。以亡取存,以卑取尊,以退取先。

道原於天,萬物斯長。道且強名,何名非強?是故生天地,育萬物,變化有無,不測其妙者,道也;安天下,撫兆民,進退存亡,不失其正者,聖人也。惟知道,則亡可存,卑可尊,退可先矣。

古者三皇得道之統,立於中央,神與化游,以撫四方,是故能天運地滯,輪轉而無廢,水流而不止,與物終始,風興雲蒸,雷聲雨降,並應無窮。已雕已琢,還復於樸。無為為之而合乎生死,無為言之而通乎道#1德,恬愉無矜而得乎和,有萬不同而便乎生。和陰陽,節四時,調五行,潤乎草木,浸乎金石,禽獸碩大,毫毛潤澤,鳥卵不敗,獸胎不殰,父無喪子之憂,兄無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婦人不孀,虹蜺不見,盜賊不行,含德之所致也。

上古之君,法天道為治本,與造化以同游。故道純德全,民康物阜,靡不各遂生成之性。道不悖,則物無傷焉。

大#2常之道,生物而不有,成化而不宰。萬物恃之而生,莫之知德;恃之而死,莫之能怨。收藏畜積而不加富,布施稟受而不益貧。忽兮恍兮不可為象兮,恍兮忽兮用不詘兮,窈兮冥兮應化無形兮,遂兮通兮不虛動兮,與剛柔卷舒兮,與陰陽俛仰兮。

能生生而不自生,能化化而不自化,夫是之謂大常之道。聖人則之,君天下而子庶民。化行道合,盛德之世也。

老子曰:大丈夫恬然無思,擔然無慮,以天為蓋,以地為車,以四時為馬,以陰陽為御。行乎無路,游乎無怠,出乎無門。以天為蓋,則#3無所不覆也;以地為車,則無所不載也;四時為馬,則無所不使也;陰陽為御,則無所不傋。是故疾而不搖,遠而不勞,四支不動,聰明不損,而照見天下者,執道之要觀無窮之地也。故天下之事不可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萬物之變不可究#4也,秉其要而歸之。是以聖人內修其本而不外飾其末,厲其精神,偃其知見,故漠然無為而無不為,無治而無不治也,所謂無為者不先物為也,無治者不易自然也,無不治者,因物之相然。

道在吾身,與天為一。夫國之有臣佐,猶天之有歲時也。大丈夫出佐明君,為民司命,察天時,明物理,循自然之道,行無為之化,則吾之身修,而政無不治矣。

老子曰:執道以御民者,事來而循之,物動而因之,萬物之化,無不應也,百事#5之變,無不耦也。故道者,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此五者,道之形象也。虛無者道之舍也,平易者道之素也,清靜者道之鑒也,柔弱者道之用也,反者道之常也,柔者道之剛也,弱者道之強也,純粹素樸者道之幹也。

大道無形,太平無象,而曰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為道。形象者,其形豈其形,其象豈其象哉?惟不以形象執而造虛玄之用者,乃可與言御民之道也。

虛者中無載也,平者心無慮#6也,嗜欲不載虛之至也,無所好憎平之至也,一而不變靜之至也,不與物雜粹之至也,不憂不樂德之至也。

太極中虛,神明與俱,人能心虛而道自居。一有所載,則嗜欲窒;好憎生,神將去矣。神去道喪,形有不亡者乎?惟至德之人不與物雜,一而不變,心虛氣平,憂樂何有哉?

夫至人之治也,棄其聰明,滅其文章,依道廢智,與民同出乎公,約其所守,寡其所求,去其誘慕,除其嗜欲,損其思慮。約其所守即察,寡其所求即得。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廢,中能得之,則外能牧之。中之得也,五藏寧,思慮平,筋骨勁強,耳目聰明。大道坦坦,去身不遠,求之遠者,往而復返。

文滅質,博溺心,外重則內輕,是以大丈夫處其實,不居其華。至人之治無他,恭默無為而已。返身而求道,豈遠乎哉?

老子曰:聖人忘乎治人,而在乎自理,貴忘乎勢位,而在乎自得,自得即天下得我矣。樂忘乎富貴而在乎和知大已而小天下,幾於道矣。故曰:致虛極也,守靜篤也,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聖人無名,未忘其功;神人無功,未忘乎己。至人無己,非無吾身也,大己而小天下也。唯有所待而後行,故聖人之大寶曰位。

夫道者陶冶萬類#7,終始無形,寂然不動,大通混冥,深宏廣大不可為外,析豪剖芒不可為內,無環堵之宇,而生有無之總名也。真人體之以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不與物雜,至得天地之道,故謂之真人。

道無形,故能陶冶萬物;道無名,故能總括諸有。真人體道,虛心靜神,則天地之道得矣。

真人者,大己而小天下,貴治身而賤治人,不以物滑和,不以欲亂情,隱其名姓,有道則隱,無道則見,為無為,事無事,知不知也。懷大#8道,包天心,噓吸陰陽,吐故納新,與陰俱閉,與陽俱開,與剛柔卷舒,與陰陽俛仰,與天同心,與道同#9體。無所樂,無所苦,無所喜,無所怒,萬物玄同,無非無是。夫形傷乎寒暑燥溼之虐者,形究而神杜;神傷於喜怒思慮之患者,神盡而形有餘。故真人用心復性,依神相扶,而得終始,是以其寢不夢,覺而無憂。

外曲者,人之道也;內直者,天之道也。內直外曲,天人相應,未有不濟者矣。是以真人隱其姓名,有道則隱,不奪人之功也;無道則見,將救時之弊也。惟能與天同心,與道同體,故能復性依神,相扶而得終始矣。

孔子問道,
老子曰: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正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容,道將為汝居;瞳兮若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形若枯木,心若死灰,真其實知而不以曲,故自持恢恢,無心可謀,明白四達,能無知乎。

道有體用,聖無二心。玄聖素王,體用二而道則一也。孔子天縱之聖,豈不知道?而乃問於老子,必有得於言外之意者。故有猶龍之欺。

老子曰:夫事生者應變而動,變生於時,知時者無常之行。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書者言之所生也,言出於智,智者不知,非常道也。名可名,非藏書者也。多言#10數窮,不如守中,絕學無憂,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書載言,言載道。貴書所以貴道也。是故知時者,事生而變,應變而動;知書者,言出於智,智者不知。惟不泥於書而滯於事,絕其學,棄其智,始可與言應變之權。

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而應,智之動也。智與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智出於外,不能反己而天理滅矣。是故聖人不以人易天,外與物化而內不失情,故通於道者,反於清靜,究於物者,終於無為。以恬養智,以漠合神,即乎無門。循天者與道游也,隨人者與俗交也,故聖人不以事滑天,不以欲亂情,不謀而當,不言而信,不慮而得,不為而成,是以處上而民不重,居前而人不害,天下歸之,姦邪畏之,以其無争於萬物也,故莫敢與之争。

天性本靜,物欲滑之。靜者動,則天性鑿矣。惟聖人外與物化,心與天游,物我玄同,何争之有?

老子曰:夫人從欲失性,動未嘗正也,以治國則亂,以治身則穢。故不聞道者,無以反其性,不通物者,不能清靜。原人之性無衺穢,久湛於物即易,易而忘其本,即合於其若性。水之性欲清,沙石穢之;人之性欲平,嗜欲害之,唯聖人能遺物反己。是故聖人不以智役物,不以欲滑和,其於樂不忻忻,其於憂不惋惋。是以高而不危,安而不傾,故聽善言便計,雖愚者知說之,稱聖德高行,雖不肖者知慕之。說之者眾而用之者寡,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少,所以然者牽於物而繫於俗,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事而民自富,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欲而民自樸。

心靜則明,水靜則清,理也。學術不正,習與性成,則靜者動,明者昏矣。遇賢師而聞善言,心有所悟,則可復其性。初之天合於大道,以之修身則身修,以之治國則國治。是以聖人之道,上無為民自化,上無事民自富,上好靜民自正,上無欲民自樸。

清靜者德之至也,柔弱者道之用也。虛無恬愉者,萬物之祖也,三者行則淪於無形,無形者一之謂也。一者無心合於天下也。布德不溉,用之不勤,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無形而有形生焉,無聲而五音鳴焉,無味而五味形焉,無色而五色成焉,故有生於無,實生於虛。音之數不過五,五音之變不可勝聽也;味之數不過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色之數不過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音者宮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定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萬物生矣。故一之理施於四海,一之嘏察於天地,其全也敦兮其若樸,其散也渾兮其若濁。濁而徐清,沖而徐盈,澹然若大海,氾兮若浮雲,若無而有,若亡而存。

道無形而生有形,始乎無始,終乎無終。一元之炁,肇於太易。太易其萬物之祖乎?一生二而陰陽分,五炁布而萬化興。聖人之心合於太易,清靜虛無,德被四海,萬物歸焉而不為主,道大無形,與天為一。若夫耳之於聲,目之於色,口之於味,則是與人同者也。聖人何容心哉?

老子曰:萬物之總,皆閱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門。故聖人一度循軌,不變其故,不易其常,放準循繩,曲因其常。夫喜怒者道之衺也,憂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過也,嗜欲者生之累也。人大怒破陰,大喜墜陽,薄氣發暗,驚怖為狂,憂悲焦心,疾乃成積,人能除此五者,即合於神明。神明者得之內也,得其內者五藏寧,思慮平,耳目聰明,筋骨勁直。疏達而不悖,堅強而不匱,無所太過,無所不逮。

包眾妙,總萬物者,其道乎?神而明之,感而通之,顯幽闡微,無乎不在。是故物得之而昌,民得之而康,時君得之則可以體皇極而御四方。

天下莫柔弱於水,水之道也,廣不可極,深不可測,長極無窮,遠淪無涯,息耗减益,過於不訾。上天為雨露,下地為潤澤,萬物不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羣生而無私好,澤及蛟蟯而不求報,富贍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費,行不可得而窮極,微不可得而把握,繫之不創,刺之不傷,斬之不斷,灼之不熏,淖約流循而不可靡散,利貫金石強淪天下,有餘不足任天下取與,稟受萬物而無所先後,無私無公與天地洪同,是謂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者,以其悼約潤滑也。故曰: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

天一生水,善利萬物,功至博也。天不得水不運,地不得水不載,物不得水不生,民不得水不活。雨露四時,潤澤羣品;淖約流行,處下不争,禹德似之,故能順水之性,而地平天成。

夫無形者物之太祖,無音者類之太宗。真人者通於靈府,與造化者為人,執玄德於心,而化馳如神。是故不道之道,芒乎大哉。未發號施令而移風易俗,其惟心行也。萬物有所生而獨知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獨守其門,故能窮,無窮,極無極,照物而不眩,響應而不知。

道無定形,隨物賦形,變化見矣。德無常師,主善為師,體用得矣。故真人者,蘊乎道德,通於神明。物有所生,獨知其根。事有所出,獨守其門。無窮無極,而與造化者為人。

老子曰:夫得道者志弱而事強,心虛而應當。志弱者柔毳安靜,藏於不敢,行於不能,澹然無為,動不失時,故貴必以賤為本,高必以下為基,託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剛,力無不勝,敵無不陵,應化揆時,莫能害之。欲剛者必以柔守之,欲強者必以弱保之,積柔即剛,積弱即強,觀其所積,以知存亡。強勝不若於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柔勝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故兵強即滅,木強即折,革強即裂,齒堅於舌而先斃,故柔弱者生之幹也,堅強者死之徒也,

物傋於我,道存乎心。知我之天,知人之天,而物之天者,得矣。水至柔也,載舟則剛,民至弱也,戴主則強。善用道者,可以守柔弱而勝剛強。

先唱者窮之路,後動者達之原。夫執道以耦變,先亦制後,後亦制先,何則不失所以制人,人亦不能制也。所謂後者調其數而合其時,時之變則間不容息,先之則大過,後之則不及,日回月周,時不與人游。故聖人不貴尺之璧,而貴寸之陰,時難得而易失,故聖人隨時而舉事,因資而立功,守清道,拘雌節,因循而應變,常後而不先,柔弱以靜,安徐以定,功大靡堅,莫能與之争也。

事至而應,道貴得中。過與不及,皆能害事。惟先後不失其時,則中道得而凡事濟矣。是以聖人出處以時,先後有度,夫我不失於制人,則人亦不能制我也。

老子曰:機械之心藏于中,即純白之不粹。神德不全於身者,不知何遠之能懷。欲害之心忘乎中者,即飢虎可尾也,而況於人乎。體道者佚而不窮,任數者勞而無功。夫法刻刑誅者,非帝王之業也;箠策繁用者,非致遠之御也。好憎繁多,禍乃相隨,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誅非所為也,所守也。故能因即大,作即細,能守即固,為即敗。

執機械,逐飢虎,幾不免虎口之患。惟我無機心,虎亦無傷焉。是故體道者佚,任數者勞。天下之理有不難見,易則易知,簡則易從。夫法無刑誅之刻,則易於治;御無箠策之繁,則能致遠。是以先王之法,因而不作,禁非止惡,守而不為,故可以成久大之業也。

夫任耳目以聽視者,勞心而不明,以智慮而為理者,苦心而無功。任一人之材,難以致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畝之宅。循道理之數,因天地自然,即六合不足均也。聽失於非譽,目淫於釆色,禮亶不足以防愛,誠心可以懷遠。故兵莫憯於志而鏌鎁為下;寇莫大於陰陽,而枹鼓為細。所謂大寇伏尸不言節,中寇藏於山,小寇藏於民間。故曰民多智能,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去彼取此,天殃不起。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德。

視聽勞則心不明,智慮重則事不理。任一人之材而求為治也,難矣。志誠心可以懷遠,眾力可以成功,即六合不足,均也。夫病乎身者,陰陽冠之;賊乎國者,奸宄冠之。不以智為治,乃為國之福。

夫#11無形大,有形細;無形多,有形少;無形強,有形弱;無形實,有形虛。有形者遂事也,無形者作始也,遂事者成器也,作始者樸也。有形則有聲,無形則無聲,有形產於無形,故無形者有形之始也。廣厚有名,有名者貴全也;儉薄無名,無名者賤輕也。殷富有名,有名者尊寵也;貧寡無名,無名者卑辱也。雄牡有名,有名者章德也;雌牝無名,無名者隱約也。有餘者有名,有名者高賢也;不足者無名,無名者任下也。有功即有名,無功即無名。有名產於無名,無名者有名之母也。夫道,有無相生也,難易相成也。是以聖人執道虛靜微妙,以成其德。故有道即有德,有德即有功,有功即有名,有名即復歸於道,功名長久,終身無咎。

天下之物,無生有,有生無,故無形為有形之始。道無名,物有名,而無名乃有名之母也。知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則名不必高,貨不必厚。是以聖人執道以成其德,功成身退,自古及今,其名不去。

王公有功名,孤寡無功名,故曰:聖人自謂孤寡,歸其根本,功成而不有,故有功以為利,無名以為用。古者民童蒙,不知西東,貌不離情,言不出行,行出無容,言而不文。其衣致煖而無釆,其兵鈍而無刃,行蹎蹎,視暝暝,鑿井而飲,耕田而食,不布施,不求德,高下不相傾,長短不相形。風齊於俗可隨也,事周於能易為也。矜偽以惑世,軻行以迷眾,聖人不以為民俗。

古者,民童蒙不知西東,言無文,衣無綵,耕食鑿飲,不施不求,各足於己。是故王公大人自稱孤寡,而有道者不以名殺身,不以政事殺民,不以貨財殺子孫,不以學術殺天下。後世不以功名利祿累其心。孰肯以矜偽惑世,軻行迷眾者哉?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一竟

#1 道:聚珍本作『德』。
#2 大:聚珍本作『天』。
#3 則:原作『即』,據聚珍本改。
#4 究:聚珍本作『救』。
#5 事:原作『年』,據聚珍本改。
#6 慮:聚珍本作『累』。
#7 類:聚珍本作『物』。
#8 大:聚珍本作『天』。
#9 同:原作『為』,據聚珍本改。
#10 言:原作『聞』,據聚珍本改。
#11 夫:原作『天』,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二

南谷子杜道堅纂

精誠篇

老子曰:天致其高,地致其厚,日月照,列星朗,陰陽和,非有為焉。正其道而物自然,陰陽四時,非生萬物也,雨露時降,非養草木也,神明接,陰陽和,萬物生矣。夫道者藏精於內,棲神於心,靜漠恬澹,悅穆胸中,廓然無形,寂然無聲。官府若無事,朝廷若無人,無隱士,無逸民,無勞役,無冤刑,天下莫不仰上之德,象主之旨,絕國殊俗,莫不重譯而至,非家至而人見之也,推其誠心,施之天下而已。故賞善罰#1暴者,致#2令也,其所以能行者,精誠也。令雖明不能獨行,必待精誠。,故總道以被民而民弗從者,精誠弗至也。

古之聖人官天地,府萬物,藏精存誠,無形無聲,正其道,而任物之自然。當是時也,朝無倖臣,野無遺逸,國無游民,干戈不起,勞役不興,四民樂業,故不待家至人曉,而坐致隆平。

老子曰:天設日月,列星辰,張四時,調陰陽,日以暴之,夜以息之,風以乾之,雨露以濡之。其生物也,莫見其所養而萬物長,其殺物也,莫見其所養而萬物亡。此謂神明。是故聖人象之,其起福也,不見其所以而福起;其除禍也,不見其所由而禍除。稽之不得,察之不虛。日計不足,歲計有餘。寂然無聲,一言而大動天下,是以天#3心動化者也。故精誠內形氣,動於天,景星見,黃龍下,鳳凰至,醴泉出,嘉穀生,河不滿溢,海不波涌;

日月星辰,天之神。水火土石,地之神。雨、風、露、雷、暑、寒、晝、夜,皆神也。人性最靈,是又神於物者矣。天之生物,不見所養,日見其長。聖人養民,除害興利亦如之。皆由精誠內著,氣感於天,陰陽順之,神明祐之,而嘉祥至矣。

逆天暴物,即日月薄蝕,五星失行,四時相乘,晝冥宵光,山崩川涸,冬雷夏霜,天之與人有以相通。故國之殂亡也,天文變,世俗亂,虹蜺見,萬物有以相連,精氣有以相薄。故神明之事,不可以智巧為也,不可強力致也。故大人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與鬼神合靈,與四時合信。懷天心,抱地氣,執冲含和,不下堂而行四海,變易習俗,民化遷善,若出諸己,能以神化者也。

天人一氣,隱顯相通。和氣致祥,沴氣致殃,未有不由人主者也。故夫逆天暴物,悖道敗德,皇天震怒,禍亦隨之。有如成王悔過,偃禾返風;宋君一言,火星退舍,是皆精誠格天,轉禍為祥之徵。

老子曰:夫人道者,全性保真,不虧其身,遭急迫難,精通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為而不成,死生同域,不可脅凌。又況官天地,府萬物,返造化,含至和而已,未嘗死者也。精誠形乎內,而外諭於人心,此不傳之道也。

人之生也,受命於天者同。故性無不善,全性保真,不虧其身,精通于天,何為不成?至若返造化,含至和,而未嘗死者,夫是之謂真人。

聖人在上,懷道而不言,澤及萬民,故不言之教芒乎大哉。君臣乖心,倍譎見乎天,神氣相應徵矣,此謂不言之辯,不道之道也。夫召遠者,使無為焉,親近者,言無事焉,唯夜行者能有之,故却走馬以糞,車軌不接於遠方之外,是謂坐馳陸沉。天道無私就也,無私去也,能者有餘,拙者不足,順之者利,逆之者凶。是故以智為治者,難以持國,唯同乎大和,而持自然應者,為能有之。

聖人懷道澤及民,祥可見也。君臣乖心見乎天,殃可見也。遠者無為,近者無事,神氣應徵,有不待召而至矣。無私就,無私去,有餘不足,同乎大和。不言之教,自然而已。

老子曰:夫道之與德,若韋之與革,遠之即近,近之即疏,稽之不得,察之不虛。是故聖人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萬物不傷,其得之也乃失之也,其失之也乃得之也。故通於大和者,闇若醇醉而甘卧以游其中,若未始出其宗,是謂大通。此假不用能成其用也。

道尊德貴,異名同出,存乎吾心,不從外得。生之畜之,不無不有。聖人之心,有如明鏡,物來則應,物去則靜。含乎精誠,純乎道德,不為何敗?不執何失?若未始出其宗,則鬼神不能識。

老子曰:昔黃帝之治天下,調日月之行,治陰陽之氣,節四時之度,正律曆之數,別男女,明上下,使強不掩弱,眾不暴寡,民保命而不夭,歲時熟而不凶,百官正而無私,上下調而無尤,法令明而不闇,輔佐公而不阿,田者讓畔,道不拾遺,市不預賈,故於此時日月星辰不失其行,風雨時節,五穀豐,鳳凰翔於庭,麒麟游於郊。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黃帝得之而天下治。異時退捐天下,趨空同,禮下風,見廣成子,問治身奈何而可以長久。廣成子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必靜必清。無勞汝形,無搖汝精,乃可以長生。

虙犧氏之王天下也,枕石寢繩,殺秋約冬,負方洲,抱圓天,陰陽所擁。沉滯不通者,竅理之逆氣戾物、傷民厚積者絕止之。其民童蒙,不知西東,視暝暝,行蹎蹎,侗然自得,莫知其所由浮游,汎然不知所本,自養不知所如往。當此之時,禽獸蟲蛇無不懷其爪牙,藏其螫毒,功揆天地。至黃帝要繆乎太祖之下,然而不章其功,不揚其名,隱真人之道,以從天地之固然,何則?道德上通而智故消滅也。

六紀將終,二皇不作,而後太昊#4氏出。當此之時,大樸散而人事萌,天下始有為矣。觀象制器,結繩為網以伏犧牲。是謂伏犧,冶金為釜,庖生為熟,一號庖犧。當是時也,禽獸蟲蛇,懷其爪牙,而不傷人焉。至若造書契,正人倫,功揆天地而不以為功,尊曰太昊,不亦宜乎?

老子曰:天不定,日月無所載,地不定,草木無所立,身不寧,是非無所形。是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其所持者不明,何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與。積惠重貨,使民忻忻,人樂其生者,仁也。舉大功,顯令名,禮君臣,正上下,明親疏,存危國,繼絕世,立無後者,義也。閉九竅,藏志意,棄聰明,反無識,芒然仿佯乎塵垢之外,逍逼乎無事之際,含陰吐陽而與萬物同和者,德也。是故道散而為德,德溢而為仁義,仁義立而道德廢矣。

道德之於五常,陰陽之於五行,一也。知日月代明,四時錯行,而後歲成,則知人之道。道德五常可相有,不可相無。然則老子曰:絕聖棄智,絕仁棄義。何哉?所惡假其名而行之耳。使真有絕棄之心,則《道》《德》二篇不言聖人,不言仁義矣。是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

老子曰:神越者言華,德蕩者行偽,至精芒乎中,而言行觀乎外,此不免以身役物也。精有愁盡而行無窮極,所守不定而外淫於世俗之風。是故聖人內修道德,而不外飾仁義,知九竅四支之宜,而游乎精神之和,此聖人之游也。

道德五常之祖有祖,而無子孫,不可也。有子孫而不知有祖,可乎?五常,五神也。道德存乎中,則神不越乎外。一失所守,神越言華,德蕩行偽,鮮不喪於物役矣。惟聖人知九竅四支之宜,游乎精神之和,祖者存,子孫其有不存乎?

老子曰:若夫聖人之游也,即動乎至虛,游心乎太無,馳於方外,行於無門,聽於無聲,視於無形,不拘於世,不繫於俗。故聖人所以動天下者,真人不過,賢人所以矯世俗者,聖人不觀。夫人拘於世俗,必形繫而神泄,故不免於累。使我可拘係者,必其命有在乎外者矣。

身不繫於俗,則人不厭我。心不拘於世,則我無厭人。夫是之謂與造物者游。是以動天下者真人不過,矯世俗者聖人不觀。志役於物,形繫而神泄,賢人有不免,況眾人乎?

老子曰:人主之思,神不見於胸中,智不出於四域,懷其仁誠之心,甘雨以時,五穀蕃植,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月省時考,終歲獻貢。養民以公,威厲不誡,法省不煩,教化如神,法寬刑緩,囹圄空虛,天下一俗,莫懷姦心,此聖人之恩也。夫上好取而無量,即下貪功而無讓,民貧苦而分争生事,力勞而無功,智詐萌生,盜賊滋彰,上下相怨,號令不行。

車同軌,書同文,天下一俗。賞不僭,刑不潑,四海一心。能如是,則人主之思不出四域,而教化如神。上好取而無度,下貪功而不讓。智詐起而民力殘,上下相怨,天地不交,而萬物不通矣。

夫水濁者魚噞,政苛者民亂,上多欲即下多詐,上煩擾即下不定,上多求即下交争,不治其本而救之於末,無以異於鑿渠而止水,抱薪而救火。聖人事省而求治寡而贍,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為而成,懷自然,保至真,抱道推誠,天下從之,如響之應聲,影之象形,所修者本也。

天垂象,示吉凶,人皆見之。君布令,明賞罰,民皆信之。君其天矣乎?水濁魚噞,政苛民亂,理所必然。是故上多欲,則民興詐;上好靜,則民不争。聖人抱道推誠,天下從之,可謂知本矣。

老子曰:精神越於外,智慮蕩於內者不能治。形神之所用者遠,則所遺者近。故不出於戶以知天下,不窺於牖以知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此言精誠發於內,神氣動於天也。

天地交而萬物通,聖人作而萬物睹,自然孚感之道也。人心與天通者,蓋由賦形受命,元自天來。是故精誠發於內,則神氣動於天。人心虛明,天光發輝,如鏡鑒形,妍醜自見,心其可不慎乎?

老子曰: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萬物歸之而莫之所極,自然至精之感,弗召而來,不去而往,窈窈冥冥,不知所為者而功自成。待目而照見,待言而使命,其於治難矣。皐陶暗而為大理,天下無虐刑,何貴乎言者也。師曠瞽而為大宰,晋國無亂政,何貴乎見者也。不言之令,不視之見,聖人所以為師也。

陽燧召火,非日不燄;方諸召水,非月不流。是故有其道,無其位,則事不立;有其位,無其道,則功不成。若唐虞之君臣道合,化成教行,百官正,萬民服,聖人所以為百世之師。

民之化上,不從其言,從其所行。故人君好勇,弗使鬥争而國家多難,其漸必有劫殺之亂矣。人君好色,弗使風議而國家昏亂,其積至於淫泱之難矣。故聖人精誠別於內,好憎明於外,出言以副情,發號以明指。是故刑罰不足以移風,殺戮不足以禁姦,唯神化為貴,精至為神,精之所動,若春氣之生,秋氣之殺。故君子者,猶射者也,於此毫末,於彼尋丈矣。故理人者慎其所以感之。

表正景直,源清流長,本末相資之道也。知心為身本,則知君為民本,是故人君之好,不可不正。好勇則劫殺之亂生,好色則淫泆之難起,惟好德者精神別於內,好憎明於外。刑罰不用,而奸邪服,本根既固,國家自寧。

老子曰:縣法設賞而不能移風易俗者,誠心不抱也。故聽其音則知其風,觀其樂即知其俗,見其俗即知其化。夫抱真效誠者,感動天地,神踰方外,令行禁止,誠通其道而達其意,雖無一言,天下萬民,禽獸鬼神與之變化,故太上神化,其次使不得為非,其下賞賢而罰暴。

石蘊玉而山輝,水含珠而淵媚,有諸內形諸外也。水石無言,人自信之。國家懷其仁誠,推其信實,罰不以怨,賞不以私,有不待縣法設賞,而民將化之。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伯夷何言哉?身化之也。言而不行,民弗從矣。

老子曰:大道無為,無為即無有,無有者不居也,不居者即處無形,無形者不動,不動者無言也,無言者即靜而無聲無形,無聲者,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是謂微妙,是謂至神,緜緜若存,是謂天地之根。道無形無聲,故聖人強為之形,以一字為名天地之道。大以小為本,多以少為始。天子以天地為品,以萬物為資,功德至大,勢名至貴,二德之美,與天地配,故不可不軌,大道以為天下母。

道、天、地、王,域中之四大。道無為故悠久,天無言故高明,地無聲故博厚。兼而有之,王也。王乃天之子,地之主,民之父母,惟其愛養萬物,不以為恩,故功德至大,勢名至貴,無得而逾焉。

老子曰:賑窮補急,則名生起利,除害即功成。世無灾害,雖聖無所施其德,上下和睦,雖賢無所立其功。故至人之治,含德抱道,推誠樂施,無窮之智,寢說而不言,天下莫之知貴其不言者。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著於竹帛,鏤於金石,可傳於人者,皆其粗也。三皇五帝三王,殊事而同心,異路而同歸。末世之學也,不知道之所體一,德之所總要,取成事之迹,跪坐而言之之,雖博學多聞不免於亂。

含道抱德,推誠樂施,處上之道也。賑窮補急,起利除害,處中之道也。自得勝求,不取勝與,處下之道也。達其時宜,通其變故,不拘仕隱,異事同功,有不假竹帛金石,而可與古為徒。

老子曰:心之精者,可以神化而不可說道,聖人不降席而匡天下,情甚於呼。故同言而信,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誠在令外也。聖人在上,民化如神,情以先之。動於上,不應於下者,情令殊也。三月嬰兒未知利害,而慈母愛之愈篤者,情也。故言之用者變,變乎小哉;不言之用者變,變乎大哉。信君子之言,忠君子之意,忠信形於內,感動應乎外,賢聖之化也。

《黃帝書》曰:天性人也,人心機也。君者天地之心乎?心乃神明之府,情動乎中,言發乎外。善則千里之外應之,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是以聖人在上,其化如神,不降席而匡天下。

老子曰:子之死父,臣之死君,非出死以求名也,恩心藏於中,而不違#5其難也。君子之憯怛,非正為也,自中出者也,亦察其所行。聖人不慙於景,君子慎其獨也,舍近期遠塞矣。故聖人在上,則民樂其治,在下則民慕其意,志#6不忘乎欲利人也。

士見危授命,臨大節而不可奪者,忠孝使然也。若萇弘之死於君,申生之死於父,恩心藏於中,而不違其難,曾何以出死求名為哉?聖人在上,民樂其治,二帝三王也。聖人在下,民慕其意,玄聖素王也。

老子曰:勇士一呼,三軍皆辟,其出之誠也。倡而不和,意而不載,中必有不合者也。不下席而匡天下者,求諸己也,故說之所不至者,容貌至焉,容貌所不至者,感忽至焉,感乎心發而成形,精之至者可以形接,不可以照期。

言出乎口,行發乎心,誠之動也。言出乎邇,行發乎遠,誠之應也。勇士一呼,其出之誠,三軍其有不避乎?若孫子之教戰,勇出於誠也。斬王愛姬,則是吴王言出不誠,禍及下也。有國家者,言行其可不誠乎?

老子曰: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雖多,不如寡言。害眾者倕而使斷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為也。故匠人智為不以能以時閉不知閉也,故必杜而後開。

多言多事,聖人所戒。惟宗道本德,教行不言,故無敗也。事處無為,故無害也。末俗之流,技能雖多,為巧所役,希不傷手?夫大匠之事,不以智能,故無關楗而不可開,杜而後開者,扃鎘雖固,盜至則發。宗本何在哉?

老子曰:聖人之從事也,所由異路而同歸,存亡定傾若一,志不忘乎欲利人也。故秦楚燕魏之歌,異聲而皆樂,九夷八狄之哭,異聲而皆哀。夫歌者樂之徵,哭者哀之效也,愔於中發於外,故在所以感之矣。聖人之心,日夜不忘乎欲利人,其澤之所及亦遠矣。

聖人非無欲,因其利而利之;聖人非無事,當其為而為之。異路同歸,存亡一致,損己利人,不忘天下。雖殊方異域,俗變風移,語音不同,性情則一。愔於中,發於外,樂則歌,哀則哭,隨感而發,皆吾民也,而可忘乎?若周公之夜以繼日,坐以待旦,則是晝夜不忘者也,澤及遠矣。

老子曰:人無為而治,有為也,即傷無為而治者,為無為;為者不能無為也,不能無為者,不能有為也。人無言而神有言也,即傷無言而神者,載無言則傷有神之神者。

身有形,神無形。有則有言,無則無言。知有無之相生,則無不害有,有不害無。是以聖人無為而治者,身不傷神,神不傷身也。夫知不神,所以神。故兩不相傷矣。

文子曰:名可強立,功可強成。昔南榮趎恥聖道而獨亡於己,南見老子,受教一言,精神曉靈,屯閉條達辛苦#7,十日不食,如享太牢。是以明照海內,名立後世,智絡天地,察分秋毫,稱譽華語,至今不休,此謂名可強立也。故田者不強,困倉不滿;官御#8不厲,誠心不精;將相不強,功烈不成;王侯懈怠,後世無名。至人濳行譬猶雷霆之藏也,隨時而舉事,因資而立功,進退無難,無所不通。

困知強行,成功則一,若南榮趙斯亦學知利行者乎?趎恥聖道而獨亡乎己,於是託業于庚桑楚之門。異時南見老子,得聞衛生之經,明照海內,名立後世,則是名可強立,功可強成。聖人濳行,隨時舉事,因資立功,進退何難哉?

夫至人精誠內形,德流四方,見天下有利也,喜而不忘天下有害也,怵若有喪。夫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故憂以天下,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聖人之法始於不可見,終於不可及,處於不傾之地,積於不盡之倉,載於不竭之府,出令如流水之源,使民於不争之官,開必得之門。不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處不可久,不行不可復。大人行可說之政,而人莫不順其命,命順則從小而致大,命逆則以善為害,以成為敗。

至人、聖人、大人宜有別矣。夫至人視民猶己,同乎利害,人樂亦樂,人憂亦憂,未有不王者也;聖人之法始不可見,終不可及,今出如流;大人行可說之政,順時而出命,順則人從,逆則民傷。

夫所謂大丈夫者,內強而外明,內強如天地,外明如日月,天地無不覆載,日月不照明。大人以善示人,不變其故,不易其常,天下聽令如草從風。政失於春,歲星盈縮,不居其常;政失於夏,熒惑逆行;政失於秋,太白不當,出入無常;政失於冬,辰星不效其鄉;四時失政,鎮星搖蕩,日月見謫,五星悖亂彗星出。春政不失禾黍滋,夏政不失雨降時,秋政不失民殷昌,冬政不失國家康寧。

人稟天地之靈,心乃神明之府。大人者則又靈於人者也,一念之動,若善若惡,天鈴鑒之。是故政有得失,見於灾祥,隨事而應。罔有差忒。《書》曰:慢神虐民,皇天弗保。有官守者,不可慎歟。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二竟

#1 罰:原作『伐』,據聚珍本改。
#2 致:聚珍本作『政』。
#3 天:聚珍本作『無』。
#4 太昊:原作『天皇』,據聚珍本改。
#5 違:原作『遺』,據聚珍本改。
#6 志:原作『忘』,據聚珍本改。
#7 屯閉條達辛苦:聚珍本作『屯閔條達勤苦』。
#8 御:原本無,據聚珍本增。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三

南谷子杜道堅纂

九守篇

老子曰:天地未形,窈窈冥冥,混而為一,寂然清澄,重濁為地,精微為天,離而為四時,分而為陰陽,精氣為人,粗氣為蟲,剛柔相成,萬物乃生。精神本乎天,骨骸根於地,精神入其門,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故聖人法天順地,不拘於俗,不誘於人,以天為父,以地為母,陰陽為綱,四時為紀,天靜以清,地定以寧,萬物逆之者死,順之者生。故靜漠者神明之宅,虛無者道之所居。夫精神者所受於天地,骨骸者所稟於地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一者形之始,九乃數之成。九,究也。聖人究於九而守乎一,道在我矣。一即心,心即天,天即人,人即物,物即道,道即我,我即始。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老子曰:人受天地變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而血脉,三月而胚,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動,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骸已成,五藏乃分。肝主目,肺主鼻,脾主舌,腎主耳,瞻主口。外為表,中為裏,頭圜法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時五行九曜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五藏九竅三百六十節;天有風雨寒暑,人有取與喜怒。膽為雲,肺為氣,脾為風,腎為雨,肝為雷,人與天地相類,而心為之主。耳目者日月也,血氣者風雨也。日月失行,薄蝕無光,風雨非時,毀折生灾。五星失行,州國受其殃。

物之所始,一之所起,變而化之,萬物生焉。父天母地,陰陽交感,胚胎孕育。雜糅之氣為物,純粹之氣為人,是故天地萬物備於吾身。夫翕張與奪,天之道也。逆之則死,順之則生。

天地之道,至閎以大,尚猶節其章光,愛#1其神明,人之耳目,何能久熏而不息,精神何能馳騁而不乏。是故聖人守內而不失外。夫血氣者,人之華也,五藏者,人之精也,血氣專乎內而不外越,則胸腹充而嗜欲寡,嗜欲寡,則耳目清而聽視聰達,聽視聰達謂之明。五藏能屬於心而無離,則氣意勝而行不僻,精神盛而氣不散,以聽無不聞,以視無不見,以為無不成,患禍無由入,邪氣不能襲。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見大者所知小。

天之生物,不動則植。動者橫行,植者直立。人兼動植之用,故靈於萬物。四支百體,精神血氣,可不自愛?胡可以多求?王公大人,受天下之寄,則又兼乎人,兼乎物,愛之畜之,不異其身,然後為盡道。

夫孔竅者精神之戶牖,血氣者五藏之使候,故耳目淫於聲色,即五藏動搖而不定,血氣淊蕩而不休,精神馳騁而不守,禍福之至,雖如丘山,無由識之矣。故聖人愛而不越,聖人誠使耳目精神玄達,無所誘慕,意氣無失清靜,而少嗜欲,五藏便寧。精神內守形骸#2而不越,即觀乎往世之外,來事之內,禍福之間,可足見也。故其出彌遠者,其知彌少,以言精神不可使外淫也,故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五音入耳,使耳不聰,五味亂口,使口生創,趨舍滑心,使行飛揚,故嗜欲使人氣淫,好憎使人精勞,不疾去之,則志氣日耗。

河水雖廣,風日耗之。精神雖王,物欲滑之。未有不消减者也。聖人玄達,無所誘慕,精神內固,形體外便,心室空虛,神明來舍。往世之外,來事之前,靡不洞燭,心虛故也。養生之道無他,術如養馬焉,去其害馬者而已。

夫人所以不能終其天年者,以其生生之厚。夫唯無以生為者,即所以得長生。天地運而相通,萬物總而為一,能知一,即無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即無一之能知也。吾處天下,亦為一物,而物亦物也,物之與物,何以相物。欲生不可事也,憎死不可辭也,賤之不可憎也,貴之不可喜也。因其資而寧之,弗敢極也,弗敢極,即至樂極矣。

物有不待使而生,求而養,天也。必待使而生,求而養,則人矣。人或過,有使之求之之心,則偃苗助長。反致傷生失養之害,不能全其天年。聖人,天地相通,與物為一。不益生,不外死,賤而不憎,貴而不喜,因其資而寧之。弗敢極,則至樂極矣。

守虛一

老子曰:所謂聖人者,因時而安其位,當世#3而樂其業。夫哀樂者德之衺也,好憎者心之累也,喜怒者道之過也,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即與陰合德,動即與陽同波,故心者形之主也,神者心之寶也。形勞而不休即蹙,精用而不已則竭,是以聖人遵之,不敢越也。以無應有,必究其理,以虛受實,必窮其節,恬愉虛靜,以終其命。無所疏,無所親,抱德煬和,以順於天,與道為際,與德為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死生無變於己,故曰至神。神則以求無不得也,以為無不成也。

聖人虛己以游世,順天而行,因時而作;不以利害動其心,不以死生變於己;以虛受實,抱德煬和;禍不為先,福不為始;事至而應,響答如神,應己則靜,是謂守虛。

守無二

老子曰:輕天下即神無累,細萬物則心不惑,齊生死則意不懾,同變化則名不眩。夫至人倚不撓之柱,行無關之途,稟不竭之府,學不死之師,無往而不遂,無之而不通,屈伸俛仰,抱命不惑而宛轉禍福,利害不足以患心。夫為義者,可迫以仁,而不可劫以兵,可正以義,不可縣以利,君子死義,不可以富貴留也,為義,不可以死亡恐也,又況於無為者乎。無為者無累,無累之人,以天下為影柱。上觀至人之倫,深原道德之意,下考世俗之行,乃足以羞也。夫無以天下為者,學之建皷也。

無不生無而生有,有喪則復歸於無。有不可以無無,無無則有,不能以自有。知有乃無之利,無乃有之用,則知無不無無,不無無即道;有不常有,不常有即物。是以聖人富不以有,貧不以無。齊物我,一死生,而不累於神,自有不亡者,在是謂守無。

守平三

老子曰:尊勢厚利,人之所貪,比之身則賤,故聖人食足以充虛接氣,衣足以蓋形禦寒,適情辭餘,不貪得,不多積清目不視,靜耳不聽,閉口不言,委心不慮,棄聰明,反太素,休精神,去知故,無好無憎,是謂大通。除穢去累,莫若未始出其宗,何為而不成。知養生之和者,即不可縣以利,通內外之符者,不可誘以勢。無外之外至大,無內之內至貴,能知大貴,何往不遂。

道貴乎守,有守則成;心貴乎平,平則不傾。世之尊勢厚利,人所共貪。貪則不平之心生,非可守之道也。故聖人食取充腹,衣適被體,無厚積之貪。是以心平氣定,神不外馳,合乎大常之道,是謂守平。

守#4易四

老子曰:古之為道者,理情性,治心術,養以和,持以適,樂道而忘賤,安德而忘貧。性有不欲,無欲而不得;心有不樂,無樂而不為。無益於性者,不以累德,不便於生者,不以滑和,不縱身肆意,而制度#5可以為天下儀。量腹而食,制形而衣,容身而居,適情而行,餘天下而不有,委萬物而不利,豈為貧富貴賤失其性命哉。夫若然者,可謂能體道矣。

多易必多難,此以事言也。以道言則不然。夫古之為道者,治心理性,易其身而後動,定其意而後舉,樂道安常,不為難能之事。故制度有法,容止可觀,安而行之,是謂守易。

守清五

老子曰:人受氣於天者,耳目之於聲色也,鼻口之於香臭也,飢膚之於寒溫也,其情一也。或以死,或以生,或為君子,或為小人,所以為制者異也。神者智之淵也,神清則#6智明,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則#7心平。人莫鑑於流潦,而鑑於澄水,以其清且靜也。故神清意平,乃能形物之情,故用之者,必假於不用也。夫鑑明者,則塵垢不汙也,神清者,嗜欲不誤也。故心有所至,神即溉然在之,反之於虛,則消躁藏息矣,此聖人之游也。故治天下者,必達性命之情而後可也。

水清則鑑物,神清則見道。人之受氣於天者,固若同然。吾之見道於心者,夫何獨異,心清故也。聖人之心,明如止水,物來則見,物去則靜,曾何滯於吾心哉?澄鑑不撓,是謂守清。

守真六

老子曰:夫所謂聖人者,適情而已,量腹而食,度形而衣,節乎己,而貪汙之心無由生也。故能有天下者,必無以天下為也,能有名譽者,必不以越行求之。誠達性命之情,仁義乃因附也。若夫神無所掩,心無所載,通洞條達,澹然無事,勢利不能誘,聲色不能淫,辯者不能說,智者不能動,勇者不能恐,引真人之游也。夫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不達此道者,雖智統天地,明照日月,辯解連環,辭潤金石,猶無益於治天下也。故聖人不失所守。

夫聖人者,循自然,守至真,順其時宜,達其眾心,惟不逆萬物之情,故能心凝形釋,純一不己,是謂守真。

守靜七

老子曰:靜漠恬澹,所以養生也,和愉虛無,所以據德也。外不亂內,即性得其宜,靜不動和,即德安其位,養生以經世,抱德以終年,可謂能體道矣。若然者,血脉無鬱滯,五藏無積氣,禍福不能矯滑,非譽不能塵垢,非有其世,孰能濟焉。有其才不遇其時,身猶不能脫,又況無道乎。夫目察秋毫之末者,耳不聞雷霆之聲,耳調金玉之音者,目不見太山之形,故小有所志,則大有所忘。今萬物之來,擢拔吾性,攓取吾精,若泉源也,雖欲勿稟,其可得乎。今盆水若清之,經日乃見眉,濁之不過一撓,即不能見方圓。人之精神,難清而易濁,猶盆水也。

天地之道靜,故物不使而自長;聖人之治靜,則民不教而自能。一有喜功生事之心,撓其自然,亂其天常,則靜者失,動者惑矣。惟不事奇變,是謂守靜。

守法八

老子曰:上聖法天,其次尚賢,其下任臣。任臣者,危亡之道也,尚賢者,癡惑之原也,法天者,治天地之道也。虛靜為主,虛無不受,靜無不持,知虛靜之道,乃能終始,故聖人以靜為治,以動為亂,故曰:勿撓勿攖,萬物將自清,勿驚勿駭,萬物將自理,是謂天道。

上聖法天,百骸理,萬化安。其次尚賢,法由己出,惑之原也。其下任臣,法出眾口,危亡之徵矣。修身無法,則事惑而精神喪;治國無法,則政亂而民人傷。惟體道為主,是謂守法。

守弱九

老子曰:天子公侯,以天下一國為家,以萬物為畜,懷天下之大,有萬物之多,即氣實而志驕,大者用兵侵小,小者倨傲凌上,用心奢廣,譬猶飄風暴雨,不可長久。是以聖人以道鎮之,執一無為,而不損冲氣,見小守柔,退而勿有,法於江海,江海不為,故功名自化,弗強,故能成其王,為天下牝,故能神不死,自愛,故能成其貴,萬乘之勢,以萬物為功名,權任至重,不可自輕,自輕則功名不成。夫道大以小而成,多以少為主,故聖人以道蒞天下,柔弱微妙者,見小也,儉嗇損缺者,見少也,見小故能成其大,見少故能成其美。

弱者道之用,非怯也,守其冲和而已。天子以天下為家,公侯以國為家。視民猶己,不以勢位自強,不以兵甲暴眾。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大資小而成眾,戴寡為主,往而不害安平泰,是謂守弱。

天之道,抑高舉下,損有餘,補不足,江海處地之不足,故天下歸之奉之。故聖人卑謙清靜辭讓者,見下也,虛心無有者,見不足也。見下故能致其高,見不足故能成其賢。矜者不立,奢者不長,強梁者死,滿溢者亡。飄風暴雨不終日,小谷不能須臾盈。飄風驟雨行強梁之氣,故不能久而滅,小谷處強梁之地,故不得不奪。是以聖人執雌牝,去驕奢,不敢行強梁之氣,執雌牝,故能立其雄牡,不敢驕奢,故能長久。

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惡盈好謙也。以力者霸,以德者王,弱勝強矣。人之苛政虐民,天之暴風折木,元氣怒泄,強不可久。是故聖人謙卑,惟弱是守。

老子曰:天道極即反,盈即損,日月是也。故聖人日損,而冲氣不敢自滿,日進以牝,功德不衰,天道然也。人之情性,皆好高而惡下,好得而惡亡,好利而惡病,好尊而惡卑,好貴而惡賤,眾人為之,故不能成,執之,故不能得。是以聖人法天,弗為而成,弗執而得,與人同情而異道,故能長久。故三皇五帝有戒之器,命曰侑巵,其中則正,其滿則覆。夫物盛則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樂終而悲。是故聰明廣智守以愚,多聞博辯守以儉,武力勇毅守以畏,富貴廣大守以狹,德施天下守以讓,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也。服此道者,不欲盈,是以能弊不新成。

道極則反,物盛則衰,理之常也;巵滿則傾,刃剛則折,物之常也。人能觀乎物理之常,不以勢力暴眾自強,則無顛蹶之害。柔弱保身,可以長久。

老子曰:聖人與陰俱閉,與陽俱開,能至於無樂也,即無不樂也,無不樂,即至極樂矣。是以內樂外,不以外樂內,故有自樂也,即有至,貴乎天下,所以然者,因天下而為天下之要也,不在於彼,而在於我,不在於人,而在於身,身得則萬物備矣。故達於心術之論者,即嗜欲好憎外矣,是故無所喜,無所怒,無所樂,無所苦,萬物玄同,無是無非,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不待勢而尊,不須財而富,不須力而強,不利貨財,不貪世名,不以貴為安,不以賤為危,形神氣志,各居其宜。

天將雨,礎先潤;時將春,凍先解;人將死,舌先強,炁使之然也。柔弱者生之徒,堅強死之徒;強梁而不得其死者,則又強梁之尤者也。惟氣形和弱,與物玄同,並育而不害者,其殆庶幾。

夫形者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元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其位,即三者傷矣。故以神為主者,形從而利,以形為主者,神從而害。貪饕多欲之人,顛冥乎勢利,誘慕乎名位,幾以過人之知位高於世,即精神日耗以遠,久淫而不還,形閉中拒,即無由入矣,是以時有盲忘自失之患。夫精神志氣者,靜而日充以壯,躁而日耗以老。是故聖人持養其神,和弱其氣,平夷其形,而與道浮沉,如此則萬物之化,無不偶也,百事之變,無不應也。

神依形生,精依氣盈。交相養而不失其和者,養生之主也。若夫虛囂恃氣,與物為鬥,則將精耗神斃,時有盲忘之失,近死之徵矣。是故聖人弱其形,和其氣,韜其神,而得九守之道。聖人豈欺我哉?希聖亦聖,希賢亦賢。

守樸

老子曰:所謂真人者,性合乎道也,故有而若無,實而若虛,治其內不治其外,明白太素,無為而復樸,體本抱神,以游天地之根,芒然仿佯塵垢之外,逍遙乎無事之業,機械智巧,不載於心,審於無假,不與物遷,見事之化,而守其宗,心意專於內,通達禍福於一,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不學而知,弗視而見,弗為而成,弗治而辯。感而應,迫而動,不得已而往,如光之懼,如影之效,以道為循,有待而然,廓然而虛,清靜而無,以千生為一化,以萬異為一宗,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用,守大渾之樸,立至精之中,其寢不夢,其智不萌,其動無形,其靜無體,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無間,役使鬼神,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者也,使精神暢達,而不失於元,日夜無隙,而與物為春,即是合而生時於心者也。故形有靡而神未嘗化,以不化應化,千變萬轉,而未始有極,化者復歸於無形也,不化者與天地俱生也,故生生者未嘗生,其所生者即生化,化者未嘗化,其所化者即化。此真人之游也,純粹之道也。

真人守大渾之樸,游天地之根,同乎大通,廓然無眹。惟不有我,故不無物,人笑亦笑,人哭亦哭,千變萬化而未始有夫極也。化者復歸於無形,而有化不化。不化者,與天地俱生,而有生不生。前之九守,後之守樸,則是一變為九,而十復為一。夫是之謂與造物者游。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三竟

#1 愛:原作『授』,據聚珍本改。
#2 骸:原作『體』,據聚珍本改。
#3 世:原作『時』,據聚珍本改。
#4 守:原作『中』,據聚珍本改。
#5 制度:原作『席制』,據聚珍本改。
#6#7 則:原作『即』,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四

南谷子杜道堅纂

符言篇

老子曰:道至高無上,至深無下,平乎準,直乎繩,圓乎規,方乎矩,包裹天地,而無表裏,洞同覆蓋,而無所礙,是故體道者,不怒不喜,其坐無慮,寢而不夢,見物而名,事至而應。

符以示信,言以達誠,世有謂符命、符璽、金符、玉符者,以能示信達誠,此感彼應,故曰符言。夫道高下無極,遐邇貫通,無形無名,有情有信。聖人體道,不私喜怒,見物而名,事至而應。不言之言,可以符信。

老子曰:欲尸名者必生事,事生即舍公而就私,倍道而任己,見譽而為善,立名而為賢,即治不順理,而事不順時,治不順理則多責,事不順時即無功,妄為要中,功成不足塞責,事敗足以滅身。

名者殺身之具,聖人所戒。夫欲尸名者,必違天悖道,舍公就私,要譽立名,生事害眾。故治不順理,功不掩責,事敗滅身,信不誣矣。

老子曰: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智主,藏於無形,行於無怠,不為福先,不為禍始,始於無形,動於不得已,欲福先無禍,欲利先遠害。故夫為而寧者,失其所寧即危,夫為治者,失其所治則亂。故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其文好者皮必剝,其角美者身必殺,甘泉必竭,直木必伐。華榮之言後為愆,石有玉傷其山,黔首之患固在言前。

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作善降祥,不善降殃。惡不可作,名可尸乎?夫求為寧者,寧失即危。求為治者,治失則亂。皮文好而剝,身角美而殺,未有不由自召而至。

老子曰:時之行,動以從,不知道者福為禍。天為蓋,地為軫,善用道者終無盡,地為翰,天為蓋,善用道者終無害。陳彼五行,必有勝,天之所覆無不稱,故知不知,上不知知,病也。

天為蓋無不覆,地為較無不載。天地之於人,恩大無極。聖人法之,因時而行,有動必從。如彼五行,相生相勝。善用道者,知不言知上也,不知言知病矣。

老子曰:山生金,石生玉,反相剝,木生蟲,還自食,人生事,還自賊。夫好事者未嘗不中,争利者未嘗不窮,善游者溺,善騎者墮,各以所好,反自為禍。得在時,不在争,治在道,不在聖。土處下不争高,故安而不危,水流下不争疾,故去而不遲。是以聖人無執故無失,無為故無敗。

天地人物更相盜而為養,盜得宜則安,盜失宜則害。是故食能養人,亦能害人,民能戴主,亦能悖主。夫士之立法創事以盜民力,初若利之,至於末流,未有不自賊者也。知得在時不在争,治在道不在聖,則無相盜之失矣。

老子曰:一言不可窮也,二言天下宗也,三言諸侯雄也,四言天下雙也。貞信則不可窮,道德則天下宗,舉賢德,諸侯雄,惡少愛眾,天下雙。

言寡尤,行寡悔,在行不在言。執大象,天下往,在德不在險。惟口出好興戎,言可不慎乎?

老子曰:人有三死,非命亡焉。飲食不節,簡賤其身,病共殺之;樂得無已,好求不止,刑共殺之;以寡犯眾,以弱凌強,兵共殺之。

生必有死,人孰免焉?非命而亡,良可哀也。嗜欲死病,利欲死刑,強梁死兵。夫三者所死不同,非命則一。

老子曰:其施厚者其報美,其怨大者其禍深。薄施而厚望,畜怨而無患者,未之有也。察其所以往者,即知其所以來矣。

施報之理,種瓜得瓜,種果得果。恩怨之報,理一如之。

老子曰:原天命,治心術,理好憎,適情性,即治道通矣。原天命,即不惑禍福,治心術,即不妄喜怒,理好憎,即不貪無用,適情性,即欲不過節,不惑禍福,即動靜順理,不妄喜怒,即賞罰不阿,不貪無用,即不以欲害性,欲不過節,即養生知足。凡此四者,不求於外,不假於人,反己而得矣。

天命、心術、好憎、情性,四者相通,如月在水,虧盈圓缺,隨象現影。心術邪正,禍福隨之。

老子曰:不求可非之行,不憎人之非己,修足譽之德,不求人之譽己,不能使禍無至,信己之不迎也,不能使福必來,信己之不讓也,禍之至,非己之所生,故窮而不憂,福之來,非己之所成,故通而不矜。是故閑居而樂,無為而治。

信己何求?非己何憎?德行由己,非譽由人。是故譽不加勸,毀不加沮,居閑而樂,治不以為。

老子曰:道者守其所已有,不求其所未得。求其所未得,即所有者亡,循其所已有,即所欲者至。治未固於不亂,而事為治者必危;行未免於無非,而急求名者必挫。故福莫大於無禍,利莫大於不喪。故物或益之而損,損之而益。夫道不可以勸就利者,而可以安神避害。故常無禍不常有福,常無罪不常有功。道曰芒芒昧昧,從天之威,與天伺氣,無思慮也,無設儲也,來者不迎,去者不將,人雖東西南北,獨立中央,故處眾枉不失其直,與天下並流不離其域,不為善,不避醜,遵天之道,不為始,不專己,循天之理,不豫謀,不棄時,與天為期,不求得,不辭福,從天之則。內無奇福,外無奇禍,故禍福不生,焉有人賊。故至德,言同路,事同福,上下一心,無歧道,旁見者遣退之於衺,開道之於善,而民向方矣。

貪得忘失,眾所同病。無欲故靜,斯謂至人。理之在天下,有不可必。夫守其已有,則未得或至;求其未得,則所有或亡。是以有道者,內無奇福,外無奇禍,與天為徒,人豈能賊之哉?

老子曰:為善即勸,為不善即觀,勸即生貴,觀即生患。故道不可以進而求名,可以退而修身。故聖人不以行求名,不以知求譽,治隨自然,已無所與。為者有不成,求者有不得,人有窮而道不通。有智而無為,與無智同功,有能而無事,與無能同德,有智若無智,有能若無能,道理一達而人才滅矣。人與道不兩明,人愛名即不用道,道勝人則名息,道息而名章,即危亡。

為善不求福而福至,為惡不求禍而禍生。遺臭萬世,流芳千古,宜有間然。是故愛名重,則心不用道;造道深,則身不求名。此天人之所以分。

老子曰:使信士分財,不如定分而探籌,何則,有心者之於平,不如無心者也;使廉士守財,不如閉戶而全封,以為有欲者之於廉,不如無欲者也。人舉其疵則怨,監見其醜即自善,人能接物而不與己,即免於累矣。

分財探籌,有心不如無心之平;守財閉戶,有欲不若無欲之康。舉疵則怨,在彼則不愛;鍵醜自善,在我則愛之。惟物接而無與於己者,我無是心,人亦無疵焉。

老子曰:凡事人者,非其寶幣,必以卑辭,幣單而欲不厭。卑體免辭,論說而交不結。約束誓盟,約定而反先日,是以君子不外飾仁義而內修道德,修其境內之事,盡其地方之廣,勸民守死,堅其城郭,上下一心,與之守社稷。即為民者不伐無罪,為利者不攻難得,此必全之道,必利之理。

事人以寶幣者,幣單而欲不厭。結交以卑辭者,辭窮而約反先。惟內修道德,上下一心,則可以守社稷,保民人,其道全矣。

老子曰:聖人不勝其心,眾人不勝其欲。君子行正氣,小人行衺氣。內便於性,外合於義,循理而動,不擊於物者,正氣也。推於滋味,淫於聲色,發於喜怒,不顧後患者,衺氣也。衺與正相傷,欲與性相害,不可兩立,一起一廢,故聖人損欲以從性。目好色,耳好聲,鼻好香,口好味,合而說之,不離利害嗜欲也。耳目鼻口,不知所欲皆心為之制,各得其所。由此觀之,欲不可勝亦明矣。

道心人心,天理人欲之分也。理勝則所為皆天,欲勝則所為皆人,此又君子小人之分矣。理欲相勝,邪正相傷,君子不為,況聖人乎?

老子曰:治身養性者,節寢處,適飲食,和喜怒,便動靜,內在已者得,而衺氣無由入;飾#1其外傷其內,扶其情者害其神,見其文者蔽其真。夫須臾無忘其為賢者,必困其性,百步之中無忘其為容者,必累其形。故羽翼美者,傷其骸骨,枝葉茂者,害其根爹,能兩美者天下無之。

真道養神,人道養形。在內者得,在外者輕。遠聲色,薄滋味,養形之道也。絕思慮,守精氣,養神之道也。治身養性,內外兼得,豈可以聲音笑貌為哉?

老子曰:天有明,不憂民之晦也,地有財,不憂民之貧也。至得道者若丘山塊然不動,行者以為期,直己而足物,不為人賜,用之者亦不受其德,故安而能久,天地無與也,故無奪也,無德也,故無怨也。善怒者必多怨,善與者必善奪,唯隨天地之自然而能勝理,故譽見即毀隨之,善見即惡從之,利為害始,福為禍先,不求利即無害,不求福即#2無禍,身以全為常,富貴其寄也。

聖人明照海內而民不昏,富藏天下而民不貧。順天地之自然,任萬物之自生,不私與故無公取,不輕賞故無重刑。視富貴如浮雲,乃可以全其真。

老子曰:聖人無屈奇之服,詭異之行,服不雜,行不觀,通而不華,窮而不懾,榮而不顯,隱而不辱,異而不怪,同用無以名之,是謂大通。

素隱行怪,君子不為。屈奇之服,詭異之行,豈聖人之事哉?光而不耀,廉而不劌,與民同用而已。夫是之謂大通。

老子曰:道者直己而待命,時之至,不可迎而返也,時之去,不可追而援也,故聖人不進而求,不退而讓。隨時三年,時去我走,去時三年,時在我後,無去無就,中立其所。天道無親,唯德是與。福之至,非己之所求,故不伐其功,禍之來,非己之所生,故不悔其行。中心其恬,不累於德,狗吠不驚,自信其情,誠無非分。故通道者不惑,知命者不憂。帝王之崩,藏骸於野,其祭也祀之於明堂,神貴於形也,故神制形則從,形勝神則窮,聰明雖用,必反諸神,謂之大通。

道乃天下之所共由。聖人直己待命,時來時去,不將不迎。立乎中央,以制四方。不伐功,不悔行,其心恬然,通道知命,聰明雖用,必反諸神。

老子曰:古之存己者,樂德而忘賤,故名不動志,樂道而忘貧,故利不動心,是以謙而能樂,靜而能澹。以數筭之壽,憂天下之亂,猶憂河水之涸,泣而益之也。故不憂天下之亂,而樂其身治者,可與言道矣。

道尊德貴,悅諸心而存諸己也。故不以貧賤動其心志,身治則天下不足憂矣。其肯以不百年之身,過為天下憂乎?

老子曰:人有三怨,爵高者人妬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者人怨之。夫爵益高者意益下,官益大者心益小,祿益厚者施益博,修此三者怨不作。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

爵高志驕,人必妬之。官大氣豪,主必惡之。祿厚不施,人必怨之,高下相傾之道也。惟謙卑好施,貴不忘賤,高不忘下,故無怨尤。

老子曰:言者所以通己於人也,聞者所以通人於己也。即闇且聾,人道不通,故有闇聾之病者,莫知事通,豈獨形骸有闇聾哉,心亦有之塞也,莫知所通,此闇聾之類也。夫道之為宗也,有形者皆生也,其為親也亦戚矣,饗穀食氣者皆壽焉,其為君也亦惠矣,諸智者學焉,其為師也亦明矣。人皆以無用害有用,故知不博而日不足,以博弈之日問道,聞見深矣。不聞不問,猶闇聾之比於人也。

受形而生,親之恩也。饗穀而壽,君之惠也。由學而明,師之德也。長而成人,身亦貴矣。言乃心之聲,通己於人,非言不達;通人於己,非言不聞。言其神矣乎。能不以私言廢公言,無用害有用,則聞道深而不孤上之人矣。

老子曰:人之情,心服於德,不服於力,德在與不在求。是以聖人之欲貴於人者,先貴於人,欲尊於人者,先尊於人,欲勝人者先自勝,欲卑人者先自卑,故貴賤尊卑,道以制之。夫古之聖王,以其言下人,以其身後人,即天下樂推而不厭,戴而不重,此德有餘而氣順也,故知與之為取,後之為先,即幾於道矣。

禮貴乎先,言貴乎後,此人之情,故可服以德,不服以力,是以聖人進退有度,先後有節,故天下樂推而戴之。

老子曰:德少而寵多者譏,才下而位高者危,無大功而有厚祿者微,故物或益之而損,或損之而益。眾人皆知利利,而不知病病,唯聖人知病之為利,利之為病。故再實之木,其根必傷,多藏之家,其後必殃。夫大利者反為害,天之道也。

德不厭廣,分不可踰。水淺而舟大則膠,樹大而根淺則拔。人之德薄才淺,懷不仁而據高位,鮮不技矣。惟知利病反覆,無甚愛多藏,得義利之和,又何病焉?

老子曰:小人從事曰苟得,君子曰苟義。為善者非求名者也,而名從之,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所求者同,所極者異。故動有益則損隨之。言無常是,行無常宜者,小人也。察於一事,通於一能者,中人也。兼覆而並有之,技能而才使之者,聖人也。

圓顱方趾,含齒戴髮,均是人也。稟氣有異,智愚分焉。小人苟得,才勝德也;君子苟義,德勝才也。可上可下,則為中人,天縱多能,其聖人乎?

老子曰:生所假也,死所歸也,故世治即以義衛身,世亂即以身衛義,死之日,行之終也。故君子慎一用之而已矣。故生所受於天也,命所遭於時也,有其才不遇其世,天也,求之有道,得之在命。君子能為善,不能必得其福,不忍為非,而未必免於禍。故君子逢時即進,得之以義,何幸之有;不時而退,讓之以禮,何不幸之有。故雖處貧賤而猶不悔者,得其所貴也。

受命于天,賦形為人。生有所假,死有所歸,所遭於時,或窮或通,何莫非命?有其才而不遇,天也。是以君子為善,福無必得;不為非,禍無必免。故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貴在我矣。

老子曰:人有順逆之氣生於心,心治則氣順,心亂則氣逆,心之治亂在於道。得道則心治,失道即心亂。心治即交讓,心亂即交争,讓即有德,争即生賊。有德即氣順,賊生即氣逆。氣順則自損以奉人,氣逆則損人以自奉。夫氣者可以道而制也。天之道其猶響之報聲也,德積則福至,禍積則怨至。學敗於官茂,孝衰於妻子,患生於憂解,病甚於且瘉,故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陰符》曰:五賊在心,施行於天,氣順則治,氣逆則亂,治即交讓,亂即交争。氣逆乎心,則賊於其身。氣逆乎時,則賊於其國。惟以道制氣,則能損己奉人。雖官茂不能敗吾之學,妻子不能衰吾之孝,曷有憂解之患,且瘉之病哉?能慎厥終,罔有所失。

老子曰:舉枉與直,如何不得。舉直與枉,勿與遂往,所謂同污而異泥者。

不曰舉枉措直,而曰舉枉與直,何哉?舉枉與直,是拔小人而歸於君子,何不得乎?舉直與枉,則是推君子而納諸小人之域,君子不往矣。同污異泥,處小人之道,和而不流。

老子曰:聖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聖人之同死生,明於分理,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之所在。道縣天,物布地,和在人,人主不和,即天氣不下,地氣不上,陰陽不調,風雨不時,人民疾飢。

和之用至矣。天得之萬象明,地得之萬物生,人得之萬事成。人主之心,和其可失乎?失則天地不交,人民疾飢。夫聖愚同一死生,其不同者,義與利之間耳。利者義之和,聖人明於理,分利亦義也。愚人不知利害之所在,義亦利焉。

老子曰:得萬人之兵,不如聞一言之當,得隨侯之珠,不如得事之所由#3,得和氏之璧,不如得事之所適。天下雖大,好用兵者亡,國雖安,好戰者危。故小國寡民雖有什伯之器而勿用。

禹拜昌言:班師振旅,而苗民格。聞一言之當,勝萬兵也。得隨珠和璧,不如得事之所由適。是以聖人貴道不貴寶,尚德不尚功。肯以兵自危哉?

老子曰:能成霸王者,必德勝者也;能勝敵者,必強者也,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自得者,必柔弱者也,能勝不如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柔勝出於若己者,其事不可度,故能以眾不勝成大勝者,唯聖人能之。

德勝者霸,得人心也。勝敵者強,得人力也。然非得人之心,未有能用人之力也。敵何由勝?強何由霸哉?德,自得也。自得則柔弱勝剛強。故能勝不若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是德相若也。柔勝出於若己者,其事不可度,則德又勝我矣。故能以眾不勝成大勝者,惟聖人能之。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四竟

#1 飾:聚珍本作『適』。
#2 無害,不求福即:原本無,據聚珍本增。
#3 由:原作『田』,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五

南谷子杜道堅纂

道德篇

文子問道,老子曰:學問不精,聽道不深。凡聽者將以達智也,將以成行也,將以致功名也。不精不明,不深不達,故上學以神聽,中學以心聽,下學以耳聽。以耳聽者,學在皮膚;以心聽者,學在肌肉;以神聽者,學在骨髓。故聽之不深,即知之不明;知之不明,即不能盡其精;不能盡其精,即行之不成。凡聽之理,虛心清靜,損氣無盛,無思無慮,目無妄視,耳無苟聽。專精積蓄,內意盈并,既已得之,必固守之,必長久之。

天性即道,性善即德,道德之在我者也。故聖人不學而知率之謂道,修之謂教,則是以在於我者,施於人矣。中人以上,中人以下,皆得而學之,聽乎耳,悅乎心,如鏡得磨,光明內發。豈非吾心之固有乎?因其學而明之,以之修身則道德著,以之治國則事業成。此以見學問之精而吾心之明。

夫道者原產有始,始於柔弱,成於剛強,始於短寡,成於眾長。十圍之木始於杞,百仞之臺始於下。此天之道也。聖人法之,卑者所以自下也,退者所以自後也,儉者所以自小也,損者所以自少也,卑則尊,退則先,儉則廣,損則大,此天道所以成也。

氣形道德之體用乎?氣乃無形之物,物乃有形之炁。炁無形故柔弱,物有形故剛強。則知炁者形之始也。道生德畜,由微至著。聖人法之,體立用行,天道成矣。

夫道者德之元,天之根,福之門,萬物待之而生,待之而成,待之而寧。夫道無為無形,內以修身,外以治人,功成事立。與天為鄰,無為而無不為,莫知其情,莫知其真,其中有信。天子有道,則天下服,長有社稷;公侯有道,則人民和睦,不失其國;士庶有道,則全其身,保其親;強大有道,不戰而剋;小弱有道,不争而得;舉事有道,功成得福。君臣有道即忠惠,父子有道即慈孝,士庶有道即相愛,故有道即和,無道即苛。由是觀之,道之於人,無所不宜也。

道德根于心,精神著乎外。功成事立,與天為鄰。自天子至於庶人,有道則亨,無道則屯。

夫道者,小行之小得福,大行之大得福,盡行之天下服,服則懷之。故帝者,天下之適也,王者,天下之往也,天下不適不往,不可謂帝王。故帝王不得人不能成,得人失道,亦不能守。夫失道者,奢泰驕佚,慢倨矜傲,見餘自顯,自明執雄;堅強作難結怨為兵,主為亂首,小人行之,身受大殃,大人行之,國家滅亡,淺及其身,深及子孫。故罪莫大於無道,怨莫深於無德,天道然也。

身之本在德,德之本在道。無小無大,行則得之,天下服之,服則懷之。帝適也,王往也,天下適往,是謂帝王。然得人則成,有道則守,無為兵主,無為亂首。失道則亂,失德則怨。天道然耳。

老子曰:夫行道者,使人雖勇,刺之不入;雖巧,擊之不中,夫刺之不入,擊之不中,而猶辱也,未若使人雖勇不敢刺,雖巧不敢擊。夫不敢者,非無其意也,未若使人無其意。夫無其意者,未有愛利之心也。若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懽然皆欲愛利之,若然者,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莫不願安利之。#1

道非有心於應物,而物自應之。夫刺擊不傷,未若懽然皆有愛利之心,雖無地而人君之,無官而人長之,天下莫不願安利之。古之人有庚桑子者,其德似之。

文子問德,老子曰:畜之養之,遂之長之,兼利無擇,與天地合,此之謂德。何謂仁?曰:為上不矜其功,為下不羞其病,於大不矜,於小不偷,兼愛無私,久而不衰,此之謂仁也。何謂義?曰:為上即輔弱,為下即守節,達不肆意,窮不易操,一度順理,不私枉撓,此之謂義也。何謂禮?曰:為上即恭嚴,為下即卑敬,退讓守柔,為天下雌,立於不敢,設於不能,此之謂禮也。故修其德則下從令,修其仁則下不爭,修其義即下平正,修其禮則下尊敬,四者既修,國家安寧。故物生者道也,長者德也,愛者仁也,正者義也,敬者禮也。不畜不養,不能遂長,不慈不愛,不能成遂,不正不匡,不能久長,不敬不寵,不能貴重。故德者民之所貴也,仁者民之所懷也,義者民之所畏也,禮者民之所敬也。此四者文之順也,聖人之所以御萬物也。君子無德即下怨,無仁即下争,無義即下暴,無禮即下亂。四經不立,謂之無道。無道不亡者,未之有也。

德者,五常之總名。有德之人,五常備焉。七則慈,義則宜,禮則敬,知則明,信則實。有之是謂五常,一曰五德。君子未有無德而能為國家者矣。文子之問,為天下後世發也,其德博哉。

老子曰:至德之世,賈便於市,農樂於野,大夫安其職處,士修其道,人民樂其業。是以風雨不毀折,草木不夭死,河出圖,洛出書。及世之衰也,賦斂無度,殺戮無止,刑諫者,殺賢士,是以山崩川涸,蝡動不息,野無百蔬。故世治則愚者不得獨亂,世亂則賢者不能獨治。故聖人和偷寧靜,生也;志得#2道行,命也,故生遭命而後能行,命得時而後能明,必有其世,而後有其人。

天之視人,猶父之視子,其愛均也。君者,天之元子,民,天之赤子。上不恤下,天必示儆。夫至德之世,愛均合天,萬物遂長,民樂其業。世之衰也,苛政干和,天怒震發,地見其灾,國家多難,流毒民人。惟聖人和愉寧靜,志得道行,民物遂生。是之謂有其世而後有其人。

文子問聖智,老子曰:聞而知之,聖也;見而知之,智也。故聖人常聞禍福所生,而擇其道,智者常見禍福成形,而擇其行。聖人知天道吉凶,故知禍福所生;智者先見成形,故知禍福之門。聞未生,聖也,先見成形,智也,無聞見者愚迷也。

聖不曰生知而曰聞知,何哉?生知道在我者也,聞知事在外者也。聖人聞於未然,禍福先知。智則必待事成而後見,愚則溺於聞見,終不自知,迷亦甚矣。

老子曰:君好知,即信時而任己,棄數而用惠。物博智淺,以淺贍博,未之有也。獨任其智,失必多矣。好智,窮術也;好勇,危亡之道也。好與則無定分,上之分不定,即下之望無止,若多斂即與民為條,少取而多與,其數無有,故好與,來怨之道也。由是觀之,財不足任,道術可因明矣。

智者不為其所不能為,強所不能,則非智矣。然則智可好乎?好智則術易窮,好與則分不定。多歛民讎,來怨之媒也。

文子問曰:古之王者以道蒞天下為之奈何?老子曰:執一無為因天地與之變化。天下大器,不可執也,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執一者見小也,見小故能成大也。#3無為者守靜也,守靜故能為天下正。處大滿而不溢,居高貴而無驕。處大不溢,盈而不虧,居上不驕,高而不危。盈而不虧,所以長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富貴不離其身,祿及子孫,古之王道,期#4於此矣。

以道蒞天下,曰執一無為,何哉?一則定矣。是以古之王者,因天地之變化,無為而治,見小不棄,守靜不為,大器安而天下正矣。是故處大不溢,居上不驕,富貴可守,子孫可久。

老子曰:民有道所同行,有法所同守,義不能相固,威不能相必,故立君以一之。君執一即治,無常即亂。君道者,非所以有為也,所以無為也。智者不以德為事,勇者不以力為暴,仁者不以位為惠,可謂一矣,一也者,無適之道也,萬物之本也。君數易法,國數易君,人以其位,,達其好憎,下之任懼,不可勝理。故君失一,基亂甚於無君也,君必執一,而後能羣矣。

天下雖大,君以一之。君一則道不待為,民所同行;法不待變,民所同守。智不以德,勇不以力,仁不以惠,合而一之,君之道也。若夫君數易法,國數易君,則甚於無君也矣。

文子問曰:王道有幾?老子曰:一而已矣。文子曰:古有以道王者,有以兵王者,何其不一也?曰:以道王者,德也;以兵王者,亦德也。用兵有五:有義兵,有應兵,有忿兵,有貪兵,有驕兵。誅暴救弱,謂之義;敵來加己,不得已而用之,謂之應;争小故不勝其心,謂之忿;利人土地,欲人財貨,謂之貪;恃其國家之大,矜其人民之眾,欲見賢於敵國者,謂之驕。義兵王,應兵勝,忿兵敗,貪兵死,驕兵滅,此天之道也。

道為治本,君以道王。本喪亂生,兵革興焉。然則古者有以道王,有以兵王,雖若不同而同歸于有德。故五兵之用,唯義兵可王,是雖兵,亦道也。故曰一而已矣。其應兵勝,忿兵敗,貪兵死,驕兵滅,此戰國之事,非王者之兵也。

老子曰:釋道而任智者危,棄數而用才者困。故守分循理,失之不憂,得之不喜,成者非所為也,得者非所求也。入者有受而無取,出者有授而無與。
因春而生,因秋而殺,所生不德,所殺不怨,即幾於道矣。

道在乎治,數關於時。任智釋道,用才棄數,危困之階也。惟守分循理,得不喜成,失不憂退。物之入者,有受無取;物之出者,有授無與,因時而行,生不為德,殺不為怨,則近乎道矣。

文子問曰:王者得其懽心,為之奈何?老子曰:若江海即是也,淡兮無味,用之不既,先小而後大。夫欲上人者,必以其言下之,欲先人者,必以其身後之,天下必效其懽愛,進其仁義,而無苛氣,居上而民不重,居前而眾不害,天下樂推而不厭,雖絕國殊俗,蜎飛蝡動,莫不親愛,無之而不通,無往而不遂,故為天下貴。

江海善下而有容,故百川歸之。王者法之以為治。容民畜眾,故得百姓之懽心,樂共推戴,天下歸往矣。草木昆蟲,亦將欣服,其貴可知。

老子曰:執一世之法籍,以非傳代之俗,譬猶膠柱調瑟。聖人者應時權變,見形施宜,世異則事變,時移則俗易,論世立法,隨時舉事。上古之王,法度不同,非故相反#5也,時務異也,是故不法其已成之法,而法其所以為法者,與化推移。聖人法之可觀也,其所以作法,不可原也,其言可聽也,其所以言,不可形也。三皇、五帝輕天下,細#6萬物,齊死生,同變化,抱道推誠,以鏡萬物之情,上與道為友,下以化為人。今欲學其道,不得其清明玄聖#7,守其法籍,行其憲令,必不能以為治矣。

一炁運行,四時更變。有不容不爾者,天道然也。皇帝、王伯之治不同者,若出人為,實由天運。故不可執一世之法籍而為傳代之治,惟隨時而舉事,隨事而應變,則可以論世立法。如冬不可葛,夏不可裘,知天道者能之。

文子問政,老子曰:御之以道,養之以德,無示以賢,無加以力,損而執一,無處可利,無見可欲,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無矜無伐。御之以道則民附,養之以德則民服,無示以賢則民足,無加以力則民樸。無示以賢者,斂也,無加以力,不敢也。下以聚之,賂以取之,儉以自全,不敢自安。不下即離散,弗養即背叛,示以賢即民争,加以力即民怨。民離散即國勢衰,民背叛即上無威,人争則輕為非,下怨其上即位危。四者誠修,正道幾矣。

古人以道德為政,後世以功力為政。以道德則民服而風俗淳,以功力則民怨而戰争起。故御之以道,養之以德,無示以賢,無加以力,則無為而天下治矣。

老子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用也,下言者權用也。唯聖人為能知權,言而必#8信,期而必當。天下之高行,直而證父,信而死女,孰能貴之?故聖人論事之曲直,與之屈伸,無常儀表,祝即名君,溺即捽父,勢使然也。夫權者聖人所以獨見,夫先迕而後合者之謂權,先合而後逢者不知權,不知權者善反醜矣。

上言下用,經者,權之體也。下言上用,權者,經之用也。經權相濟,事無不宜。唯聖人知權,言而叉信,期而必當,與之屈伸而審其迕合。若夫執中無權,則不能隨時而適變。膠柱鼓瑟,善反醜矣。

文子問曰:夫子之言,非道德無以治天下也,上世之王,繼嗣因業,亦有無道各沒其世而無禍敗者,何道以然。老子曰:自天子至于庶人,各自生活,然其活有厚薄,天下時有亡國破家,無道德之故也。有道德,則夙夜不懈,戰戰兢兢,常恐危亡;無道德,則縱欲怠惰,其亡無時。使桀紂修道行德,湯武雖賢,無所建其功也。夫道德者,所以相生養也,所以相畜長也,所以相親愛也,所以相敬貴也。夫聾蟲雖愚,不害其所愛,誠使天下之民,皆懷仁愛之心,禍灾何由生乎。夫無道而無禍害者,仁未絕義未滅也。仁雖未絕,義雖未滅,諸侯已輕其上矣。諸侯輕上,則朝廷不恭,縱令不順。仁絕義滅,諸侯背叛,眾人力政,強者陵弱,大者侵小,民人以攻擊為業,灾害生,禍亂作,其亡無日,何期無禍也?

古之治天下者,道德衰而仁義次之,仁義衰則禍亂作,戰争興焉。上世嗣王,如桀紂之主,國未云亡,諸侯已有輕上之心,則道德喪而仁義衰矣。故湯武起而夏商絕,若周之幽、厲視桀紂,才一間耳,故不免大戎之殺,驪山之死,諸侯力政,強陵弱,大侵小,六國從衡,與周俱亡,可不鎰乎?

老子曰:法煩刑峻,即民生詐,上多事則下多態,求多即得寡,禁多則勝少,以事生事,又以事止事,譬猶揚火而欲使無焚也;以智生患,又以智備之,譬猶撓水而欲求其清也。

法本以求,治煩則生亂;刑本以禁,奸峻則興詐。夫上多事而欲民無事者,是猶強之飲而責其醉也,則是罔民也矣。安可云治乎?

老子曰:人主好仁,即無功者賞,有罪者釋;好刑,即有功者廢,無罪者及;無好憎者,誅而無怨,施而不德。放準循繩,身無與事,若天若地,何不覆載?合而和之,君也;別而誅之,法也。民以受誅,無所怨憾,謂之道德。

好仁而不知為政,賞及無功,釋及有罪,猶能害政。好刑而不知為法,廢及有功,誅及無罪,其害深矣。惟至公不偏,合於道德,賞不致濫,刑不致酷,則百官盡職,萬民服業,天下隆平。

老子曰:天下是非無所定,世各是其所喜,而非其所惡。夫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於己者也,去非者,非去衺也,去逆於心者也。今吾欲擇是而居之,擇非而去之,不知世之所謂是非者也。故治大國若烹小鮮,曰勿撓而已。夫趣合者,即言中而益親,身疏而謀,當即見疑。今吾欲正身而待物,何知世之所從規我者乎?吾若與俗遽走,猶逃雨也無之而不濡。欲在於虛則不能虛,若夫不為虛而自虛者,此所欲而無不致也。故通於道者,如車軸不運於己,而與轂致于千里,轉於無窮之原也。故聖人體道反至,不化以待化,動而無為也。

名分法理,辯是非,別善惡之道也,不求公道而自取己見。以是為非,以惡為善,而望名分正,法理明,難矣。惟正身待物,不廢公道,猶車行陸,舟行水,無往而不通,惡有陷於不平者哉?

老子曰:夫亟戰而數勝者,則國必亡,亟戰則民罷,數勝則主驕,以驕主使罷民,而國不亡者,寡矣。主驕則恣,恣則極物,民罷則怨,怨則極慮,上下俱極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故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兵不常勝,敗亦隨之,反覆之道也,惡可亟戰而求數勝哉?主勝而驕,民罷而戰,伐國之斧矣。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其是之謂歟?

平王問文子曰:吾聞子得道於老聃,今賢人雖有道,而遭淫亂之世,以一人之權,而欲化久亂之民,其庸能乎?文子曰:夫道德者,匡衺以為正,振亂以為治,化淫敗以為樸,醇德復生,天下安寧,要在一人。人主者,民之師也,上者,下之儀也。上美之則下食之,上有道德,即下有仁義,下有仁義,即無淫亂之世矣。積德成王,積怨成亡,積石成山,積水成海,不積而能成者,未之有也。積道德者,天與之,地助之,鬼神輔之,鳳鳥翔其庭,麒麟游其郊,蛟龍宿其沼。故以道蒞天下,天下之德也;無道蒞天下,天下之賊也。以一人與天下為讎,雖欲長久不可得也。堯舜以是昌,桀紂以是亡。平王曰:寡人敬聞命矣。

文子家睢,與亳為鄰,久師老子,聞道故博。平王聘而問道,文子對以積德成王,積怨成亡。堯舜以是昌,桀紂以是亡。平王曰:寡人敬聞命矣。以是觀之,平王若有志於為治者也,何不能修德釋怨,而乃信讒懷疑,輒誅伍氏?此文子所以去楚而適越也。子胥勸吴伐楚,遂致鞭尸之辱,甚矣。有國者,怨其可不釋乎?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五竟

#1 聚珍本此句後有『故勇于敢則殺,勇于不敢則活』。
#2 志得:聚珍本作『至德』。
#3 執一者見小也,見小故能成大也:聚珍本作『執者見小也,見小故不能成其大也』。
#4 期:聚珍本作『具』。
#5 反:原作『返』,據聚珍本改。
#6 細:原作『總』,據聚珍本改。
#7 玄聖:原作『時君』,據聚珍本改。
#8 必:原作『不』,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六

南谷子杜道堅纂

上德篇

老子曰:主者國之心也,心治即百節皆安,心擾即百節皆亂。故其身治者,支體相遺也;其國治者,君臣相忘也。

德一也,有二焉,長養萬物,天之德,愛養百姓,君之德。夫君者國之心,君有德則心廣體胖,氣不亂而身自治。治國猶治身,君臣相安,國其有不治者乎?故曰上德不德,則是有德,而不自恃以為德,是以有德。

老子曰:學於常樅,見舌而守柔,仰視屋樹,退而目川,觀影而知持後,故聖人虛無因循,常後而不先,譬若積薪,燎後者處上。

常樅,古之聖人也。老子學於常樅,猶孔子學於老子。目擊道存,精神冥契,故能見舌而守柔。觀影而知持後,是以聖人因循虛無,不爭強,不敢先,夫是之謂上德。

老子曰:鳴鐸以聲自毀,膏燭以明自煎,虎豹之文來射,猨狖之捷來格,故勇武以強梁死,,辯士以智能困,以智知,而未能以智不知。故勇於一能,察於一辭,可與曲說,未可與廣應。

人貴有德,不貴多智。智多則出乎己,而反乎己,鮮不自害,虎豹之文來射,猨狖之捷來格,士之勇死於強,智困於辯宜矣。惟不以智知,而以智不知者,則不局於一,而所應者廣。

老子曰:道以無有為體,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謂之幽冥。幽冥者所以論道,而非道也。夫道者,內視而自反,故人不小覺,不大迷,不小慧,不大愚,莫鑑於流潦,而鑑於止水,以其內保之止而不外蕩。月望日奪光,陰不可以承陽,日出星不見,不能與之爭光。末不可以強于#1本,枝不可以大于#2幹,上重下輕,其覆必易。一淵不兩蛟,一雌不二雄,一即定,兩即爭。玉在山而草木潤,珠生淵而岸不枯。蚯蚓無筋骨之強,爪牙之利,上食晞堁,下飲黃泉,用心一也。

道以無有為體,故可並行;物以有形為用,故不兩立。無有為體,一則定矣。有形為用,兩則爭矣。然小大有間,君臣有分,人君懷道抱德,曾不我有,此道之所以大,德之所以久也。天下孰敢以爭強為哉?

清之為明,杯水可見眸子,濁之為害,河水不見太山。蘭芷不為,莫服而不芳;舟浮江海,不為莫乘而沉;君子行道,不為莫知而止,性之有也。以清入濁,必困辱,以濁入清,必覆傾。天二氣即成虹,地二氣即泄藏,人二氣即生病。陰陽不能常,且冬且夏,月不知晝,日不知夜。川廣者魚大,山高者木脩,地廣者德厚。故魚不可以無餌釣,獸不可以空器召。山有猛獸,林木為之不斬;園有螫蟲,葵藿為之不釆;國有賢臣,折衝千里。通於道者若車軸轉於轂中,不運於己,與之致於千里,終而復始,轉於無窮之原也。故舉枉與直,何如不得,舉直與枉,勿與遂往。

水清鑑影,心清鎰物,明之故也,濁則昏矣。君子小人,勢不兩立。冬寒夏暑,時不並行。時並行則灾癘生,勢兩立則禍患作。雖然,為君子者,豈以小人在位,道不可行,而終不出乎?

有鳥將來,張羅而待之,得鳥者羅之一目。今為一目之羅,則無時得鳥。故事或不可前規,物或不可預慮,故聖人畜道待時也。欲致魚者先通谷,欲來鳥者先樹木,水積而魚聚,木茂而鳥集,為魚得者,非挈而入淵也,為猨得者,非負而上木也,縱之所利而已。足所踐者淺,然待所不踐而後能行,心所知者褊,然待所不知而後能明。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塞,唇亡而齒寒,河水探,而壤在山。水靜則清,清則平,平即易,易即見物之形,形不可併,故可以為正。

知有用之用,不知無用之用,不可與言政。治國者,要在一人,非眾人則不能治。欲得賢而不先養士,可乎?是以聖人畜道待時,得人則興,未有不為我用者也。

使葉落者,風搖之也,使水濁者,物撓之也。璧緩之器,礛之功也,鏌鎁之斷割,砥礪之力也。蝱與驥致千里而不飛,無裹糧之資而不饑。狡兔得而獵犬烹,高鳥盡而良弓藏,名成功遂身退,天道然也。怒出於不怒,為出於不為,視於無有,則得所見,聽於無聲,即得所聞。飛鳥反鄉,兔走歸窟,狐死首丘,寒螿得木,各依其所生也。

道可獨行,事不可以獨擅。人健走,日不百里而罷;得良馬,則千里可致。怒出於不怒,文武所以安天下之民;為出於不為,堯舜所以成垂衣之治。為國家而善用人者,民孰不知歸乎?

水火相憎,鼎鬲在其間,五味以和,骨肉相愛也,讒人間之,父子相危。犬豕不擇器而食,愈肥其體,故近死。鳳凰翔於千仞莫之能致,椎固於柄而不能自椓,目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見其眥。因高為山,即安而不危,因下為淵,則魚鼈歸焉。溝池潦即溢,旱即枯,河海之源,淵深而不竭。聾無耳而目不可以蔽,精於明也,瞽無目而耳不可以蔽,精於聽也。混混之水濁,可以濯吾足乎,泠泠之水清,可以濯吾纓乎。之為縞也,或為冠,或為。冠即戴枝之,即足碾之。

人無常是,物無常非。氣順則合,氣逆則離。火炎上,水潤下,鼎鬲和之,即既· 濟之功成。父王慈,子主孝,讒人間之,即參商之怨起。犬豕體肥近於死,鳳凰高飛莫能致。清斯濯纓,濁斯濯足,不能潔己,而為物污者,可不審諸?

金之勢勝木,一刃不能殘一林;土之勢勝水,一匊不能塞江河;水之勢勝火,一酌不能救一車之薪。冬有雷,夏有雹,寒暑不變其即,霜雪麃麃,日出而流。傾易覆也,倚易軵也,幾易助也,溼易雨也。蘭芷以芳,不得見霜,蟾蜍辟兵,壽在五月之望。精泄者中易殘,華非其時者不可食。

生剋制伏,固有定分。力小任大,未有不返受其制者。木勝金,水勝土,火勝水,終非其性。夫冬雷夏雹,終非其時。曾不朝夕之久#4人其可不自量乎?

舌之於齒,孰先弊焉,繩之與矢,孰先折焉。使影曲者形也,使響濁者聲也。與死同病者,難為良醫,與亡國同道者,不可為忠謀。使倡吹竿,使工捻竅,雖中節不可使决,君形亡焉。聾者不歌無以自樂,盲者不觀無以接物,步於林者不得直道,行於險者,不得履繩。海內其所出,故能大,

處非其地,依非其人,難矣哉。齒剛先缺,矢勁先折。與死同病,難於為良醫。與亡國同道,不可為忠謀。君不用道,而臣強之,謀出二心,功可成乎?

日不並出,狐不二雄,神龍不匹,猛獸不羣,鷙烏不雙。蓋非撩不蔽日,輪非軸不追疾,撩輪未足恃也。張弓而射,非弦不能發,發矢之為射十分之一。飢馬在廄,漠然無聲,投芻其旁,争心乃生。三寸之管無當,天下不能滿,十石而有塞,百斗而足。循繩而斷即不過,縣衡而量即不差,縣古法以類,有時而遂,杖格之屬,有時而施,是而行之謂之斷,非而行之謂之亂。

日不並出,神龍不匹,猛獸不羣,況於人乎?橑以張蓋,軸以轉輪,君臣相資之道也。饑馬争芻,賞不可濫,循繩而斷,法無過差,古法杖格,用之以時,在乎行之者耳。

農夫勞而君子養,愚者言而智者擇。見之明白,處之如玉石,見之黯黣,必留其謀,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十牖畢開,不如一戶之明,蝮蛇不可為足,虎不可為翼。今有六尺之席,卧而越之,下才不難,立而踰之,上才不易,勢施異也。助祭者得嘗,救鬬者得傷,蔽於不祥之木,為雷霆所撲。日月欲明,浮雲蔽之;河水欲清,沙土穢之,叢蘭欲脩,秋風敗之;人性欲平,嗜欲害之;蒙塵而卻無眯,不可得潔。黃金龜紐,賢者以為佩;土壤布地,能者以為富。故與弱者金玉,不如與之尺素。

農夫不勞,君子無以養。君子不治,農夫其能安乎?蛇無足,虎無翼,不可兩得。浮雲蓋日,失不在己。嗜欲害性,病不在人。

轂虛而中立三十輻,各盡其力,使一輻獨入,眾輻皆棄,何近遠之能至。橘柚有鄉,雈葦有叢,獸同足者相從游,鳥同翼者相從翔。欲觀九州之地,足無千里之行,無政教之源,而欲為萬民上者,難矣。兇兇者獲,提提者射。故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君子有酒,小人鞭缶,雖不可好,亦可以醜。

皇極居中,資八輔而後建。車轂虛中,籍眾輻而後行。天子中天下而立,位萬民之上,而無政教之源,是猶無千里之足,欲觀九州之地,其何以行之?惟正位端居,百官分職,不下堂而天下治矣。

人之性便衣縣帛,或射之即被甲,為所不便,以得其便也。三十輻共一轂,各直一鑿,不得相入,猶人臣各守其職也。善用人者,若蚜之足,眾而不相害,若舌之與齒,堅柔相磨而不相敗。石生而堅,芷生而芳,少而有之,長而逾明。扶之與提,謝之與讓,得之與失,諾之與己,相去千里。

作事有法,事無不成。用人有方,人無不濟。車轂之各直一鑿,明官事之各有守也。蚈足眾而不相害,由用得其宜矣。石堅芷芳,隨其材而用之,則賢者明,愚者力,成功一也。

再生者不穫,華太早者不須霜而落。汙其準,粉其顙,腐鼠在阼,燒熏於堂,入水而憎濡,懷臭而求芳,雖善者不能為工。冬冰可拆,夏木可結,時難得而易失。木方盛,終日釆之而復生,秋風下霜,一夕而零。質的張而矢射集,林木茂而斧斤入,非或召之也,形勢之所致。乳犬之噬虎,伏雞之搏貍,恩之所加,不量其力。夫待利而登溺者,必將以利溺之矣。舟能浮能沉,愚者不知足焉。驥驅之不進,引之不止,人君不以求道里。

時難得而易失,民易困而難蘇。故物再生者實不逮穫,華太早者落不待霜,時不順也。的張而矢集,林茂而斧入,勢之所致。乳犬噬虎,伏雞搏貍,情之所使。舟腐而載則況,驥疲而驅則斃。民其可重困乎?

水雖平必有波,衡雖正必有差,尺雖齊必有危。非規矩不能定方圓,非準繩無以正曲直,用規矩者,亦有規矩之心。太山之高,倍而不見,秋毫之末,視之可察。竹木有火,不鑽不熏;土中有水,不掘不出。矢之疾不過二里,跬步不休,跛鼈千里。累土不止,丘山從成。臨河欲魚,不若歸而織網。弓先調而後求勁,馬先順而後求良,人先信而後求能。巧冶不能消木,良匠不能斷冰,物有不可,如之何君子不留意。使人無渡河,可使河無波,不可。無曰不辜,甑終不墮井矣。

水平不能無波,衡正不能無差,心其可不慎諸?君子之禮義康恥,猶匠石之規矩準繩也。弓先調而後求勁,馬先順而後求良。人不先之以信,能者其可致乎?故君子為其所可為,而不為其所無奈何。

刺我行者欲我交,呰我貨者欲我市。行一棋不足以見知,彈一弦不足以為悲。今有一炭然,掇之爛指,相近也萬石俱熏,去之十步而不死。同氣而異積也,有榮華者,必有愁悴。上有羅紈,下必有麻。木大者根瞿,山高者基扶。

苦語利行,苦藥利病。刺我行者欲我交,君子循義也。呰我貨者欲我市,小人徇利也。人之福不可過,服不必侈,木大者根瞿,山高者基扶,民富則國昌矣。

老子曰:皷不藏聲,故能有聲;鏡不沒形,故能有形。金石有聲,不動不鳴;管簫有音,不吹無聲。是以聖人內藏,不為物唱,事來而制,物至而應。天行不已,終有復始,故能長久。輪得其所轉,故能致遠。天行一不差,故無過矣。天氣下,地氣上,陰陽交通,萬物齊同。君子用事,小人消亡,天地之道也。天氣不下,地氣不上,陰陽不通,萬物不昌,小人得勢,君子消亡,五穀不植,道德內藏。天之道,裒多益寡,地之道,損高益下,鬼神之道,驕溢與下,人之道,多者不與,聖人之道,卑而莫能上也。

心不藏物故能應物,皷不藏聲故能應聲,不扣而鳴,則為怪矣。是以聖人內藏,不為物唱,應之而已。天地交通,萬物齊同,此明良會遇,而君子用事之時也。一或反此,則是小人得勢之日矣。惟聖人居高聽卑,而不自滿,無以上之。

天明日明,而後能照四方,君明臣明,域中乃安,域有四明,乃能長久。明其施明者,明其化也。天道為文,地道為理,一為之和,時為之使,以成萬物,命之曰道。大道坦坦,去身不遠,修之於身,其德乃真,修之於物,其德不絕。天覆萬物,施其德而養之,與而不取,故精神歸焉。與而不取者上德也,是以有德。高莫高於天也,下莫下於澤也,天高澤下,聖人法之,尊卑有叙,天下定矣。地載萬物而長之,與而取之,故骨骸歸焉。與而取者下德也,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地承天,故定寧,地定寧,萬物形,地廣厚,萬物聚,定寧無不載,廣厚無不容。地勢深厚,水泉入聚,地道方廣,故能久長,聖人法之德無不容。

君天道,臣地道。天尊地卑,君臣之分定矣。君明臣明,照于四方,豈非堯之光宅天下,百姓昭明者乎?故法天傚地,以成萬物者,道也。養之與之而不取者,上德也。與而取之,德斯下矣。

陰難陽,萬物昌;陽服陰萬物湛。物昌無不贍也,物湛無不樂也,物樂則無不治矣。陰害物,陽自屈,陰進陽退,小人得勢,君子避害,天道然也。陽氣動,萬物緩而得其所,是以聖人順陽道。夫順物者物亦順之,逆物者物亦逆之,故不失物之情性。污澤盈,萬物節成;污澤枯,萬物節荂。故雨澤不行,天下荒亡,陽上而復下,故為萬物主。不長有,故能終而復始,終而復始,故能長久;能長久,故為天下母。陽氣蓄而後能施,陰氣積而後能化,未,有不蓄積而後能化者也。故聖人慎所積。陽滅陰,萬物肥;陰滅陽,萬物衰。故王公尚陽道則萬物昌,尚陰道則天下亡。陽不下陰,萬物不成,君不下臣,德化不行,故君下臣則聰明,不下臣則闇聾。

陽生陰殺,故君子好生,小人好殺也。王公尚陽道,則萬物昌;尚陰道,則天下亡。陽貴下陰,故君下臣,則聰明而國理;不下臣,則闇聾而德化不行。

日出於地,萬物蕃息,王公居民上,以明道德;日入於地,萬物休息,小人居民上,萬物逃匿。雷之動也,萬物啟,雨之潤也,萬物解,大人施行,有似於此。陰陽之動有常節,大人之動不極物。雷動地,萬物緩;風搖樹,草木敗。大人去惡就善,民不遠徙,故民有去就也,去尤甚,就少愈。風不動,火不出,大人不言,小人無述。火之出也,必待薪,大人之言,必有信。有信而真,何往不成?河水深,壤在山,丘陵高,下入淵,陽氣盛,變為陰,陰氣盛,變為陽,故欲不可盈,樂不可極。忿無惡言,怒無作色,是謂計得。火上炎,水下流,聖人之道,以類相求,聖人偯陽天下和同,偯陰天下溺沉。

天之日其人之君乎?日出於地,王公居民上,萬物蕃息。日入於地,小人居民上,萬物逃匿。陰陽之動有常節,故歲不亂時,大人之動不極物,故民不遠徙。物極則變,欲不可盈。陰陽天也,治亂則關乎人。

老子曰:積薄成厚,積卑成高,君子日汲汲以成輝,小人日快快以至辱。其消息也,雖未能見,故見善如不及,宿不善如不祥。苟向善,雖過無怨;苟不向善,雖忠來惡,故怨人不如自怨,勉求諸人,不如求諸己。聲自召也,類自求也,名自命也,人自官也,無非己者。操銳以刺,操刃以擊,何怨於人?故君子慎其微。萬物負陰而抱陽,冲氣以為和,和居中央,是以木實生於心,草實生於莢,卵胎生於中央,不卵不胎,生而須時。地平則水不流,輕重均則衡不傾,物之生化也,有感以然。

陰陽感而成中和。故萬物生君臣合而得中道,故萬姓寧。是以君子和其心志,日汲汲以成輝。小人汨其天和,日快快以至辱。故君子慎微,正諸心而自求諸己。我不怨人,人亦無怨焉?

老子曰:山致其高,而雲雨起焉,水致其深,而蛟龍生焉。君子致其道,而德澤流焉。夫有陰德者,必有陽#4報,有隱行者,必有昭名。樹黍者不穫稷,樹怨者無報德。

為善而人不知謂之至善。為惡而人不知,謂之至惡。山藏雲而成雨露,澤藏水而生蛟龍,君子懷其道,而澤流於世俗。有陰德者,必有陽報,天祐之也。有隱行者,必有昭名,人推之也。惟有天德者知之。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六竟

#1 #2 于:原作『為』,據聚珍本改。
#3 久:原作『又』,據聚珍本改。
#4 陽:原作『陰』,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七

南谷子杜道堅纂

微明篇

老子曰:道可以弱,可以強,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陰,可以陽,可以幽,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知之淺,不知之深,知之外,不知之內,知之粗,不知之精,知之乃不知,不知乃知之,孰知知之為不知,不知之為知乎?夫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故天下皆知善之為善也,斯不善矣。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微明者其道乎。視不以目,聽不以耳,得之天而著之心,故能包裹天地,應待無方,不可以智知力求。惟知不知,為不為,言不言,則得之矣。

文子問曰:人可以微言乎?老子曰:何為不可。唯知言之謂乎?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争魚者濡,逐獸者趨,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去為,淺知之人,所争者末矣。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吾知。

道不可言,可言即物。言固非道。非言不明。文子問人可以微言乎,老子語以唯知言為可,則是言而不言,不言而言者矣。争魚逐獸,是不知言者,執於言而著於物,則所争者末矣。安得去言去為之人,而與之言哉?

文子問曰:為國亦有法乎?老子曰:今夫挽車者,前呼邪軤,後亦應之,此挽車勸力之歌也。雖鄭、衛、胡、楚之音,不若此之義也。治國有禮,不在文辯。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有國家者猶天地也。天不言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文子問為國之法,老子語以挽車之歌,前呼後應,亦猶聖人先天弗違,後天奉時之意。治國有禮,初不在於文華之辯,不知治體,而滋章其法令者,適以為盜法賊民之資。

老子曰:道無正而可以為正,譬若山林而可以為材,材不及山林,山林不及雲雨,雲雨不及陰陽,陰陽不及和和不及道。道者所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也,無達其意,天地之間,可陶冶而變化也。

道無正形,物隨而形。觀山林變而至於雲雨陰陽之和,則知凡天地間之無形無象者,皆可陶冶而變化。道其神矣夫。

老子曰:聖人立教施政,必察其終始,見其造恩。故民知書即德衰,知數而仁衰,知券契而信衰,知機械而實衰,瑟不鳴,而二十五弦各以其聲應,軸不運於己,而三十輻各以其力旋。弦有緩急,然後能成曲,車有勞佚,然後能致遠。使有聲者乃無聲也,使有轉者,乃無轉也。上下異道,易治即亂,位高而道大者從,事大而道小者凶。小德害義,小善害道,小辯害治,苛悄傷德。大正不險,故民易導,至治優游,故下不賊。至忠復素,故民無偽匿。

聖人立教施政,弗獲己也,必察其始終,行其所無事而已,知書數券契機械,則是有心於事,德仁信實衰矣。君藉臣以為治,猶瑟之有聲,輻之致遠,執要用大,則無不治之世矣。

老子曰:相坐之法立,即百姓怨,减爵之令張,即功臣叛。故察於刀筆之迹者,不知治亂之本;習於行陣之事者,不知廟戰之權。聖人見福於重關之內,慮患於冥冥之外。愚者惑於小利,而忘大害,故事有利於小而害於大,得於此而忘於彼。故仁莫大於愛人,智莫大於知人,愛人即無怨刑,知人即無亂政。

治不可以多事,法不可以數變。事多變數,則百姓怨,功臣叛,上有以召之矣。治亂之本,廟戰之權,聖人玄鑒於無形之表,是必有先見之明也。

老子曰:江河之大,溢不過三日,飄風暴雨日中不出須臾止。德無所積而不憂者,亡其及也。夫憂者所以昌也,喜者所以亡也,故善者以弱為強,轉禍為福,道冲而用之,又不滿也。

國之苛政橫出,猶江河之大溢,風雨之暴作,曾不少久,亡其及矣。惟憂無德而知變者,尚可轉禍為福,以弱為強,其不可自滿也明矣。

老子曰:清靜恬和,人之性也。儀表規矩,事之制也。知人之性,即自養不悖,知事之制,則其舉措不亂。發一號,散無競,總一管,謂之心。見本而知末,執一而應萬,謂之術。居知所以,行知所之,事知所乘,動知所止,謂之道。使人高賢偁譽己者,心之力也,使人卑下誹謗己者,心之過也。言出於口,不可禁於人,行發於近,不可禁於遠。事者難成易敗,名者難立易廢,凡人皆輕小害,易微事,以至於大患。夫禍之至也,人自生之,福之來也,人自成之,禍與福同門,利與害同鄰,自非至精,莫之能分,是故智慮者禍福之門戶也,動靜者利害之樞機也,不可不慎察也。

天理人欲同乎一心,君子小人由乎一己,亦同出而異名者耶。執一而應萬謂之術,見動而知止謂之道。言出乎口,行發乎心,夫禍福利害,有如影響,自非至精,孰能分之?可不察諸己,而慎諸心乎?

老子曰:人皆知治亂之機,而莫知全生之具,故聖人論世而為之事,推事而為之謀。聖人能陰能陽,能柔能剛,能弱能強,隨時動靜,因資而立功,,睹物往而知其反,事一而察其變,化即為之象,運則為之應,是以終身行之無所困。故事或可言而不可行者,或可行而不可言者,或易為而難成者,或難成而易敗者。所謂可行而不可言者,取捨也;可言而不可行者,偽詐也;易為而難成者,事也,難成而易敗者,名也。此四者,聖人之所留心也,明者之所獨見也。

時有治亂,政存乎人。知治亂之機,而莫知全生之具者,失在人而不在時也。聖人隨時動靜,察其所變,終身行之而無所困。當時而秉政者,惡可自隋,而不知全生之具耶?

老子曰:道者敬小微,動不失時,百射重戒,禍乃不滋。計福不及,慮禍過之。同日被霜,蔽者不傷,愚者有備,與智者同功。夫積愛成福,積僧成禍,人皆知救患,莫知使患無生。夫使患無生易,施於救患難。今人不務使患無生,而務施救於患,雖神人不能為謀。患禍之所由來,萬萬無方。聖人深居以避患,靜默以待時;小人不知禍福之門,動而陷於刑,雖曲為之備,不足以全身。故上士先避患而後就利,先遠辱而後求名。故聖人常從事於無形之外,而不留心於已成之內,是以禍患無由至,非譽不能塵垢。

夫道者敬小微,動不失時,謹初也。愚者有備,與智者同功,人之禍患,不能弭於前,而求救於後者,雖神人不能為謀。故上士以避患遠辱為先,而名之與利,則置之後而毋必。禍患何從而至,非譽何從而塵垢之哉?

老子曰:凡人之道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圓,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少。所謂心小者,慮患未生,戒禍慎微,不敢縱其欲也。志大者,兼包萬國,一齊殊俗,是非輻輳,中為之轂也。智圓者,終始無端,方流四遠,淵而不竭也。行方者,立直而不撓,素白而不汙,窮不易操,達不肆志也。能多者,文武備具,動靜中儀,舉措廢置,曲得其宜也。事少者,秉要以偶眾,執約以治廣,處靜以持躁也。故心小者禁於微也,志大者無不懷也,智圓者無不知也,行方者有不為也,能多者無不治也,事少者約所持也。故聖人之於善也,無小而不行,其於過也,無微而不改,行不用巫覡,而鬼神不敢先,可謂至貴矣。然而戰戰慄慄,日慎一日,是以無為而一之誠也。愚人之智,固已少矣,而所為之事又多,故動必窮,故以正教化,其勢易而必成;以衺教化,其勢難而必敗。舍其易而必成,從事於難而必敗,愚惑之所致。

志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能欲多而事欲少。斯六者,凡人之不可不勉也。志大則物無不容,心小則幾微必戒,智圓則事無不通,行方則直而不撓,能多則為無不成,事少則約而有守。夫聖人之行不用巫覡,而鬼神不敢先,一之以誠而已。

老子曰:福之起也縣縣,禍之生也紛紛,禍福之數,微而不可見。聖人見其始終,故不可不察。明主之賞罰,非以為己,以為國也。適於己而無功於國者,不施賞焉;逆於己而便於國者,不加罰焉。故義載乎宜,謂之君子,遺義之宜,謂之小人。通智得而不勞,其次勞而不病,其下病而益勞,古之人,味而不舍也,今之人,舍而不味也。紂為象箸,而箕子啼,魯以偶人葬,而孔子歎。見其所始,即知其所終。

禍福之機,有開必先,可不察歟?賞罰,人主之大柄,非以為己,以為國也。君子小人,有義利之間,治而不勞,政之上也;勞而不病,政之次也,病而益勞,政斯下矣。夫箕子之泣象著,孔子之歎偶人,國有不待終而知其亡。

老子曰:仁者,人之所慕也,義者,人之所高也。為人所慕,為人所高,或身死國亡者,不周於時也。故知仁義而不知世權者,不達於道也。五帝貴德,三王用義,五伯任力,今取帝王之道施五伯之世,非其道也。故善否同,非譽在俗,趨行等,逆順在時,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行,即有以經於世矣。知天而不知人,即無以與俗交,知人而不知天,無以與道游。直志適情,即堅強賊之,以身役物,即陰陽食之。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時異故也。五帝貴德,三王用義,五伯任力。當五伯之世,而施帝王之道者,不知於時也。不知時,則是不知天,不知人矣。何以經於世哉?

得道之人,外化而內不化,外化所以知人也,內不化所以全身也,故內有定一之操,而外能屈伸,與物推移,萬舉而不陷,所貴乎道者,貴其龍變也。守一節,推一行,雖以成滿,猶不易,拘於小好,而塞於大道。道者寂寞以虛無,非有為於物也,不以有為於己也。是故舉事而順道者,非道者之所為,道之所施也。

龍虎變化,大人之道也。得道之人,與物推移而不陷,是故老子有猶龍之稱。夫體道虛無,外不有於物,內不有於己,道無不施,天下化矣。

天地之所覆載,日月之所照明,陰陽之所煦,雨露之所潤,道德之所扶,皆同一和也。是故能戴大圓者履大方,鏡太清者視大明,立太平者處大堂,能游於冥冥者,與日月同光,無形而生於有形,是故真人託期於靈臺,而歸居於物之初。視於冥冥,聽於無聲,冥冥之中,獨有曉焉,寂寞之中,獨有照焉。其用之乃不用,不用而後能用之也;其知之乃不知,不知而後能知之也。

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天之覆,地之載,同乎一和而已。王者戴圓履方,處大堂而立太平者,和其可失乎?真人歸居於物之初,必有獨見於冥冥之中。是故用有不用,而後能用。知有不知,而後能知。夫是之謂大和。

道者物之所道也,德者生之所扶也,仁者積恩之證也,義者比於心而合於眾適者也。道滅而德興,德衰而仁義生。故上世道而不德,中世守德而不懷,下世繩繩而恐失仁義,故君子非義無以生,失義即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利無以活,失利則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懼失義,小人懼失利,觀其所懼,禍福異矣。

道德仁義裂,而皇帝王伯分,世變使之然也。道以導之,德以生之,仁以恩之,義以宜之。四代之治,固若不同,而其君臣有分則一焉。夫道而不德者皇,德而不懷者帝,恐失仁義者王。義失其宜,智詐興矣。

老子曰:事或欲利之,適足以害之,或欲害之,乃足以利之。夫病溫#1而強餐之熱,病渴而強飲之寒,此眾人之所養也,而良醫所以為病也。快於目,說於心,愚者之所利,有道者之所避。聖人者,先逢而後合眾,人先合而後逢,故禍福之門,利害之反,不可不察也。

事有欲利而害,欲害而利,非人力之所可必者,物或使之也。是故先迕而後合者,聖人之道;先合而後迕者,眾人之道。禍福倚伏,利害相反,其不可不察也如此。

老子曰:有功離仁義者即見疑,有罪有仁義者必見信。故仁義者,事之常順也,天下之尊爵也。雖謀得計當,慮患解圖,國存,其事有離仁義者,其功必不遂也;言雖無中於策,其計無益於國,而心周於君,合於仁義者,身必存。故曰:百言百計常不當者,不若舍趨而審仁義也。

仁義者道之孫,德之子歟?四者若不相及,而未嘗相離。故仁義天下之尊爵也,貴以身為天下者,可不舍趨而審諸仁義乎?

老子曰:教本乎君子,小人被其澤,利本乎小人,君子享其功。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宜,即通功易食而道達矣。人多欲即傷義,多憂即害智,故治國樂所以存,虐國樂所以亡。水下流而廣大,君下臣而聰明,君不與臣争而治道通,故君根本也,臣枝葉也,根本不美而枝葉茂者,未之有也。

君子小人,均是人也。為君子而教不被於小人,何德以資小人之養哉?治國樂其存,虐國樂其亡。君善下而不争,則羣臣獻其忠。柢固根深,而國安矣。

老子曰:慈父之愛子者,非求其報,不可內解於心。聖主之養民,非為己用也,性不能己也,及恃其力,賴其勳,而必窮有以為,即恩不接矣。故用眾人之所愛,即得眾人之力,舉眾人之所喜,即得眾人之心。故見其所始,即知其所終。

父子之心天性也。父之愛子,君之養民,一有望報之心,恩其失矣。是故因其利而利之,則得眾人之力;推其善而善之,則得眾人之心。子其有不孝,臣其有不忠乎?

老子曰:人以義愛,黨以羣強,是故德之所施者博,即威之所行者遠,義之所加者薄,即武之所制者小。

君以天下為心,人以義愛,則忠孝乃興。黨以羣強,則奸雄遂起。安危所繫,可不察而辯之?

老子曰:以不義而得之,又不布施,患及其身,不能為人,又無以自為,可謂愚人,無以異於梟愛其子。故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德之中有道,道之中有德,其化不可極。陽中有陰,陰中有陽,萬事盡然,不可勝明。福至祥存,禍至祥先,見祥而不為善,即福不來,見不祥而行善,即禍不至。利與害同門,禍與福同鄰,非神聖莫之能分。故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

禍福倚伏,如影隨形。貨倍而入,必倍而出。善積而不善用,如畜梟為子,寡不自害。利害之機,反兮覆兮,非神聖莫之能知。

人之將疾也,必先甘魚肉之味;國之將亡也,必先惡忠臣之語。故疾之將死者,不可為良醫,國之將亡者,不可為忠謀。修之身,然後可以治民,居家理,然後可移於官長。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國,其德乃豐。民之所以生活,衣與食也,事周於衣食則有功,不周於衣食則無功,事無功,德不長。故隨時而不成,無更其刑順時而不成,無更其理,時將復起,是謂道紀。

國非民不立,民非食不生,不易之理也。是故民足於衣食則可活,不足於衣食則罔功。功不立則德不長矣。

帝王富其民,霸王富其地,危國富其吏,治國若不足,亡國困倉虛。故曰上無事而民自富,上無為而民自化。起師十萬,日費千金,師旅之後,必有凶年。故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寶也。和大怨必有餘怨,奈何其為不善也。古者親近不以言說,來遠不以言使,近者悅,遠者來。與民同欲即和,與民同守即固,與民同念者知,得民力者富,得民譽者顯。行有召寇,言有致禍,無先人言,後人而已,附耳之語,流聞千里。言者#2禍也,舌者機也,出言不當,駟馬不追。

無古今治亂,而不易者土宇也。古之今之,或治或亂,而不一者君民也。帝王富其民,霸王富其地,危國富其吏,治國若不足,亡國困倉虛。是故唐、虞之代天下往,戰國之世無富民。

昔者中黃子曰:天有五方,地有五行,聲有五音,物有五味,色有五章,人有五位,故天地之間有二十五人也。上五有神人、真人、道人、至人、聖人,次五有德人、賢人、智人、善人、辯人,中五有公人、忠人、信人、義人、禮人,次五有士人、工人、虞人、農人、商人,下五有眾人、奴人、愚人、肉人、小人,上五之與下五,猶人之與牛馬也。聖人者,以目視,以耳聽,以口言,以足行。真人者,不視而明,不聽而聰,不行而從,不言而公。故聖人所以動天下者,真人未嘗過焉;賢人所以矯世俗者,聖人未嘗觀焉。所謂道者,無前無後,無左無右,萬物玄同,無是無非。

中黃子者,古之真人歟?其言曰:人有五位,位各五等,合之凡二十有五焉。最上者神人,最下者小人,所謂上五之與下五,猶人之與牛馬,謂小人違道悖德,若馬牛而襟裾耳。聖人不及真人,賢人不及聖人,惟其造道有淺深,故品亦隨之。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七竟

#1 溫:聚珍本作『濕』。
#2 者;原作『之』,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八

南谷子杜道堅纂

自然篇

老子曰:清虛者,天之明也;無為者,治之常也。去恩惠,舍聖智,外賢能,廢仁義,滅事故,棄佞辯,禁姦偽,即賢、不肖者齊於道矣。靜即同,虛即通,至德無為,萬物皆容。虛靜之道,天長地久,神微周盈,於物無宰。

自然者天理,不自然者人欲。夫清虛而明,天之自然;無為而治,人之自然也。自然,賢不肖者齊於道矣。是以聖人神而明之,光宅天下,而物無宰焉。

十二月運行,周而復始。金木水火土,其勢相害,其道相待。故至寒傷物,無寒不可;至暑傷物,無暑不可;故可與不可皆可。是以大道無所不可,可在其理,見可不趨,見不可不去,可與不可相為左右,相為表裏。凡事之要必從一始,時為之紀,自古及今未嘗變易,謂之天理。上執大明,下用其光,道生萬物,理於陰陽,化為四時,分為五行,各得其所。與時往來,法度有常,下及無能,上道不傾,羣臣一意,天地之道,無為而備,無求而得,是以知其無為而有益也。

宇宙之間,造化流行而不息者,氣而已。有神焉,莫可得而識也。一為之始,時為之紀,古今不忒,是謂天理。道生萬物,法度有常,有物主之,莫知或使,是以道之尊而德之貴。

老子曰:樸至大者無形狀,道至大者無度量,故天圜不中規,地方不中矩。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道在其中而莫知其所。故見不遠者不可與言大,知不博者不可與論至。夫稟道與物通者無以相非,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一也。若夫規矩勾繩,巧之具也,而非所以為巧也,故無絃雖師文不能成其曲,徒絃即不能獨悲,故絃,悲之具也,非所以為悲也。至於神和游於心手之間,放意寫神,論變而形於絃者,父不能以教子,子亦不能受之於父,此不傳之道也。故肅者,形之君也,而寂寞者,音之主也。

樸大無形,道大無量。天圓地方,道在其中。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一也。若夫規矩勾繩,則是為巧之具,非所以為巧矣。師文之琴,有類乎是。

老子曰:天地之道,以德為主,道為之命,物以自正。至微甚內,不以事貴。故不待功而立,不以位為尊,不待名而顯,不須禮而莊,不用兵而強。故道立而不教,明照而不察。道立而不教者,不奪人能也,明照而不察者,不害其事也。

古人質樸,其俗同,故不待教。後人澆漓,其俗異,故聖人憂道之不明而教立天,天地之道,以德為主,而道為之命,物各自正,自然而已。聖人何庸心哉?

夫教道者,逆於德,害於物,故陰陽四時,金木水火土同道而異理。萬物同情而異形,知者不相教,能者不相受,故聖人立法以導民之心,各使自然。故生者無德也,死者無怨也。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夫慈愛仁義者,近狹之道也。狹者,入大而迷;近者,行遠而惑,聖人之道入大不迷,行遠不惑,常虛自守,可以為極,是謂天德。

古之教者以道,今之教者以利,此道之所以不行也。夫聖人立法導民心,使各安其自然之分,生者自生,死者自死,德怨何有哉?

老子曰:聖人天覆地載,日月照臨,陰陽和,四時化,懷萬物而不同,無故無新,無疏無親。故能法天也,天不一時,地不一財,人不一事。故緒業多端,趨行多方。故用兵者或輕或重,或貪或廉,四者相反,不可一也。輕者欲發,重者欲止,貪者欲取,廉者不利,非其有也。故勇者可令進鬥,不可令持堅;重者可令固守,不可令陵敵;貪者可令攻取,不可令分財;廉者可令守分,不可令進取;信者可令持約,不可令應變。五者聖人兼用而材使之。夫天地不懷一物,陰陽不產一類。故海不讓水潦以成其大,山林不讓枉撓以成其崇,聖人不辭負薪之言以廣其名。夫守一隅而遺萬方,取一物而棄其餘,即所得者寡,而所治者淺矣。

天之命者一,氣感不同,性隨質異,變有萬殊,不可率而齊也。聖人憲天法道,不以殊方異俗為之間,而覆之載之,養之育之,一而已矣。

老子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之所照,形殊性異,各有所安。樂所以為樂者,乃所以為悲也。安所以為安者,乃所以為危也。故聖人養牧民也,使各便其性,安其居,處其宜,為其所能,周其所適,施其所宜,如此則萬物一齊,無由相過。天下之物無貴無賤,因其所貴而貴之,物無不貴。因其所賤而賤之,物無不賤。故不尚賢者言不放魚於木,不沉鳥於淵。

善牧民者,不一其法,形殊性異,各有所安;反而置之,則生道失矣。然則莊周之謂《齊物論》者,豈齊物哉?齊物理也。天之生物,各因其材而篤之。

昔堯之治天下也,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后稷為田疇,奚仲為工師。其導民也,水處者漁,林處者棌,谷處者牧,陸處者田。地宜其事,事宜其械,械宜其材。皐澤織網,陵阪耕田,如是則民得以所有易所無,以所工易所拙#1,是以離叛者寡,聽從者眾,若風之過蕭,忽然而感之。各以清濁應,物莫不就其所利,避其所害。是以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而足迹不接於諸侯之境,車軌不結於千里之外,皆安其居也。故亂國若盛治國若虛亡國若不足,存國若有餘。虛者非無人也,各守其職也;盛者非多人也,皆徼於末也;有餘者非多財也,欲節而事寡也;不足者非無貨也,民鮮而費多也。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誅非所為也,所守也,上德之道也。

古之君天下者,君逸臣勞,無為而治。堯之時,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百官分職,各以其能。惟官得其人則民安其處,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

老子曰:以道治天下非易人性也,因其所有而條暢之,故因即大,作即小。古之瀆水者因水之流也,生稼者因地之宜也,征伐者因民之欲也,能因則無敵於天下矣。物必有自然而後人事有治也。故先王之制法,因人之性而為之節文,無其性不可使順教,有其性無其資不可使遵道。人之性有仁義之資,其非聖人為之,法度不可使向方,因其所惡以禁姦,故刑罰不用,威行如神。因其性即天下聽從,拂其性即法度張而不用。

聖人因人性而設教,觀風俗以為治。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是以民心歸往而無敵於天下矣。

道德者功名之本也,民之所懷也,民懷之則功名立。古之善為君者法江海,江海無為以成其大,窊下以成其廣,故能長久為天下谿谷,其德乃足,無為,故能取百川,不求故能得,不行故能至,是以取天下。而無事不自貴故富,不自見故明,不自矜故長,處不有之地。故為天下王,不争故莫能與之争,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江海近於道,故能長久與天地相保,王公修道功成不有,不有即強固,強固而不以暴人,道深即德深,德深即頁名遂成,此謂玄德,深矣遠矣,其與物反矣。

道德非釣名之具,而名隨之。古之善為君者,守無為之德,處不争之地,功成不有,故能與天地相為長久。

天下有始,莫知其理,唯聖人能知所以,非雄非雌,非牝非牡,生而不死。天地以成,陰陽以形,萬物以生。故陰之與陽,有圓有方,有短有長,有存有亡,道為之命。幽沉而無事,於心甚微,於道甚當#2,死生同理,萬物變化合於一道,簡生忘死,何往不壽?去事與言,順無為也,守道周密,於物不宰,至微無形。天地之始,萬物周於道而殊於形,至微無物,故能周恤;至大無外,故為萬物;蓋至細無內,故為萬物貴;道以存生,德以安形,至道之度,去好去惡,無有知故,易意和心,無與道在。夫天地專而為一,分而為二,反而合之。上下不失,專而為一,分而為五,反而合之,必中規矩。夫道至親不可疏,至近不可遠,求之遠者,往而復反。

能知古始是謂道紀。道其天下之始乎?無形而大,不言而信,變化無方,莫知其理,唯聖人知之。是以日應萬機,無與道迕,反而合之,為道之紀。

老子曰:帝者有名,莫知其情。帝者貴其德,王者尚其義,霸者通於理。聖人之道於物無有,通狹然後任智,德薄然後任刑,明淺然後任察。任智者心中亂,任刑者上下怨,任察者不求善以事上即弊。是以聖人因天地以變化其德,乃天覆而地載,道之以時,其養乃厚,厚養即治。雖有神聖,夫何以易之。去心知,省刑罰,反清靜,物將自正。

開物之初,帝者為誰?太古三皇,民如嬰兄,呼吸太和,無思無為。上古三皇,民如孩提,含哺鼓腹,為無所為。下古三皇,民童時,樸散道行,為所以為,庖生粒食,天下親之。五帝貴德,天下譽之。三王尚義,天下畏之。五伯失理,天下侮之。玄聖不作,素王述之,立言垂教,為萬世師,聖人復起,無以易之。

道之為君,如尸儼然玄默而天下受其福,一人被之不褒,萬人被之不褊。是故重為惠,重為暴,即道逢矣。為惠者布施也,無功而厚賞,無勞而高爵,即守職者懈於官,而游居者亟於進矣。夫暴者妄誅,無罪而死亡,行道者而被刑,即修身者不勸善而為衺行者輕犯上矣。故為惠者即生姦,為暴者即生亂,姦亂之俗,亡國之風也。故國有誅者而主無怒也,朝有賞者而君無與也,誅者不怨,君罪之當也,賞者不德,上功之至也。民知誅賞之來,皆生於身,故務功修業不受賜於人,是以朝廷蕪而無迹,田埜辟而無穢。故太上下知有之,

春生秋殺,天之道也。人主法天行道,為臣子者,知所懲勸。刑賞之來,皆由自己。莫不務功修業,無僥倖之心。朝廷正而田野闢,太上之風宜可復矣。

王道者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清靜而不動,一定#3而不搖,因循任下,責成而不勞,謀無失策,舉無過事,言無文章,行無儀表,進退應時,動靜循理,美醜不好憎,賞罰不喜怒,名各自命,類各自以,事由自然,莫出於己。若欲狹之,乃是離之,若欲飾之,乃是賊之。天氣為魂,地氣為魄,反之玄妙,各處其宅,守之勿失,上通太一,太一之精,通合於天。天道默默,無容無則,大不可極,深不可測,常與人化,智不能得,運轉無端,化遂如神,虛無因循,常後而不先。其聽治也,虛心弱志,清明不闇,是故羣臣輻凑並進。無愚智賢不肖,莫不盡其能,君得所以制臣,臣得所以事君,即治國之所以明矣。

有天下者,不患不治,患不得人。得人則王者無為乎上,守而勿失,上通太一。運轉無端,化遂如神。羣臣並進,各盡其能。是知國之治亂繫乎人。

老子曰:知而好問者聖,勇而好問者勝,乘眾人之智者即無不任也,用眾人之力者即無不勝也,用眾人之力者鳥獲不足恃也,乘眾人之勢者天下不足用也。無權不可為之勢,而不循道理之數。雖神聖人不能以成功。故聖人舉事未嘗不因其資而用之也,有一功者處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力勝其任即舉者不重也,能稱其事即為者不難也。聖人兼而用之,故人無棄人,物無棄材。

知仁勇,天下之達德也,好問則裕。合眾人之智,用眾人之力,而天下無敵矣。有一功者處一位,有一能者服一事,聖人兼而用之,故無棄人,無棄材。

老子曰:所謂無為者,非謂其引之不來,推之不去,迫而不應,感而不動,堅滯而不流,捲握而不散。謂其私志不入公道,嗜欲不挂正術,循理而舉事,因資而立功,推自然之勢,曲故不得容。事成而身不伐,功成而名不有,若夫水用舟,沙用,泥用輴,山用樏。夏瀆冬陂,因高為山,因下為池,非吾所為也。聖人不恥身之賤,惡道之不行也;不憂命之短,憂百姓之窮也。故常虛而無為,抱素見樸,不與物雜。

無為者非木石其心而不動也。聖人應物不先物,因其自然之勢,曲成萬物,夫何為焉?

老子曰: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養其欲也,聖人踐位者,非以逸樂其身也,為天下之民,強凌弱,眾暴寡,詐者欺愚,勇者侵怯,又為其懷智不以相教,積財不以相分,故立天子以齊一之。為一人之明不能徧照海內,故立三公九卿以輔翼之,為絕國殊俗不得被澤,故立諸侯以教誨之,是以天地四時無不應也。官無隱事,國無遺利,所以衣寒食飢,養老弱,息勞倦,無不以也。

帝王者天地之心乎?土地之廣,人民之眾,無君以主之,則強凌弱,眾暴寡,智詐欺愚,民不安處。故立天子,設三公,作民父母,撫之育之。《易》日: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補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則天地之心可見矣。

神農形悴,堯臞,舜薰黑,禹骿胝,伊尹負鼎而干湯,呂望鼓刀而入周,百里奚傳賣,管仲束縛,孔子無黔突,墨子無煖席,非以貪祿慕位#4,將欲起天下之利,除萬民之害也。自天子至於庶人,四體不勤,思慮不困,於事求贍者,未之聞也。

古之聖人,耳目口鼻與人同,飢賽渴飲與人同,其所不同者心也。為天下萬世生民立極。凡在聖人之列者,鮮不勞其心志而後成其功,功成復不自有其功,此所以為聖也。

老子曰:所謂天子者,有天道以立天下也。立天下之道,執一以為保,反本無為,虛靜無有,忽怳無際,遠無所止,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是謂大道之經。

天地者,人之大父母也。凡有血氣者,皆天之所子而君為之長,代天作子焉。故稱天子。天子視民猶赤子,不廢所與養,則天視天聽,此感彼應,夫是之謂大道之經。

老子曰:夫道者,體圓而法方,背陰而抱陽,左柔而右剛,履幽而戴明,變化無常,得之一#5原以應無方,是謂神明。天圓而無端,故不得觀其形,地方而無涯,故莫能窺其門。天化遂無形狀,地生長無計量。夫物有勝,唯道無勝,所以無勝者,以其無常形勢也。輪轉無窮,象日月之運行,若春秋之代謝,日月之晝夜,終而復始,明而復晦,制形而無形,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勝而不屈。

道生天地,天地生人,猶祖生父而父生子。氣神感化形萬殊而道一焉。道無形,身有形,夫制形者無形,役物者不物,其神矣夫?

廟戰者帝,神化者王,廟戰者法天道,神化者明四時,修正於境內,而遠方懷德,制勝於未戰,而諸侯賓服也。古之得道者靜而法天地,動而順日月,喜怒法四時,號令比雷霆,音氣不戾八風,詘申不變五度。因民之欲,乘民之力,為之去殘除害。夫同利者相死,同情者相成,同行者相助。循己而動,天下為鬥。故善用兵者用其自為用,不能用兵者用其為己用。用其自為用,天下莫不可用#6,其為己用,無一人之可用也。

日月奪明則蝕,陰陽失和則戰。戰則物必傷焉。廟戰者,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也。神化者,王班師振旅而苗民格也。使桀受修德,則牧野鳴條,何得因民之欲,用民之力,而故其主哉?惟民有皆亡之心,故不曰弒君而曰去殘除害也。悲夫。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八竟

#1 聚珍本此句下有『以所長易所短』,六字。
#2 當:聚珍本作『富』。
#3 定:聚珍本作『度』。
#4 貪祿慕位:聚珍本作『貪位慕祿』。
#5 之一:聚珍本作『一之』。
#6 用:原本無,據聚珍本增。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九

南谷子杜道堅纂

下德篇

老子曰:治身,太上養神,其次養形,神清意平,百節皆寧,養生之本也。肥肌膚,充腹腸,開#1嗜欲,養生之末也。治國,太上養化,其次正法。民交讓,争處卑,財利争受少,事力爭就勞,日化上而遷善,不知其所以然,治之本也。利賞而勸善,畏刑而不敢為非,法令正於上,百姓服於下,治之末也。上世養本,而下世事末。

下德,執德也。太上養神,治身之本也。其次養形,治身之末也。太上養化,治國之本也。其次正法,治國之末也。降此而下,則又下德之下者焉。

老子曰:欲治之主不世出,可與治之臣不萬一,以不世出求不萬一,此至治所以千歲不一也。霸王之功,不世立也。順其善意,防其衺心,與民同出一道,則民可善,風俗可美。所貴聖人者,非貴其隨罪而作刑也,貴其知亂之所生也。若開其銳端,而從之放僻淫洗,而棄之以法,隨之以刑,雖殘賊天下,不能禁其姦矣。

明良會合,千載一逢。夫明君不世出,良臣不萬一,以不世之君,得萬一之臣,唐虞而下,若成湯之於伊尹,文王之於呂望,世不多見;如齊桓之管仲,亦不世出#2。是以治日少,而亂日多,抑由君子少而小人多歟?

老子曰:身處江湖#3之上,心在魏闕之下,即重生。重生即輕利矣。猶不能自勝,即從之,神無所害也。不能自勝而強不從,是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是謂玄同。用其光,復歸其明。

人有仕隱,道無屈伸。夫身江湖而心魏闕,畎畝不忘也。是故有道之士,隱以此道,任以此道,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夫是之謂玄同。

老子曰:天下莫易於為善,莫難於為不善。所謂為善易者,靜而無為,適情辭餘,無所誘惑,循性保真,無變於己,故曰為善易也。所謂為不善難者,篡弒驕淫#4,躁而多欲,非人之性也,故曰為不善難也。今之以為大患者,由無常厭度量生也。故利害之地,禍福之際,不可不察。聖人無欲也,無避也。事或欲之,適足以失之;事或避之,適足以就之。志有所欲,即忘其所為矣。是以聖人審動靜之變,適授與之度?理好憎之情,和喜怒之節。夫動靜得,即患不侵也;授與適,即罪不累也;理好憎,即憂不近也;和喜怒#5,即怨不犯矣。

善惡異跡,同出於心。天下莫易於為善,莫難於為不善。禍福之階,事不可必,欲得而反失之,欲避而反就之。是以聖人審動靜之變,和喜怒之節,事無不善,何憂怨之有?

體道之人,不苟得,不讓禍,其有不棄,非其有不制,恒滿而不溢,常虛而易贍。故自當以道術度量,即食充虛,衣圉寒,足溫飽七尺之形。無道術度量。而以自要尊貴即萬乘之勢,不足以為快;天下之富,不足以為樂。故聖人心平志易,精神內守,物不能惑。

修身有道,處世有術。夫體道之人,守其天常,安其命義,食止充虛。衣止禦寒,不苟所得,不棄所有,禍不倖免,福不妄就,達不自驕,窮不易操,樂乎天真,與道同久。

老子曰: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未有得己而失人者也,未有失己而得人#6者也。故為治之本,務在安民;安民之本,在於足用;足用之本,在於不奪時;不奪時之本,在於省事;省事之本,在於節用;節用之本,在於去驕;去驕之本,在於虛無。故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7知之所無奈何。目說五色,口惟#8滋味,耳淫五聲,七竅交争,以害一性。日引衺欲,竭其天和,身且不能治,奈治天下何?

將勝乎人,先勝乎己。未有己不勝,而能勝人者也。勝人者有力,欲勝理也;自勝者強,理勝欲也。理勝則得人之心,人將自用其力;欲勝則用人之力,人將先離其心。天理人欲之異,宜有間然。

所謂得天下者,非謂其履勢位,稱尊號,言其運天下心,得天下力也。有南面之名,無一人之譽,此失天下也。故桀紂不為王,湯武不為放。故天子#9得道,守在四夷;天子#9失道,守在諸侯。諸侯得道,守在四境;諸侯失道,守在左右。故曰:無恃其不吾奪也,恃吾不可奪也。行可奪之道而非篡弒之行,無益於持天下矣。

撫我則后,虐我則讎。聖人運天下心,得天下力,而天下治。若夫桀紂之為君,有南面之名,無一人之譽,此湯武之所以不為之臣,天下失道,諸侯為守,誰之過歟?

老子曰:善治國者,不變其故,不易其常。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亂也。陰謀逆德,好用凶器,治人之亂逆之至也。非禍人不能成禍,不如到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人之性情,皆願賢己而疾不及人。願賢己,則争心生;疾不及人,則怨争生。怨争生,則心亂而氣逆。故古之聖王退争怨,争怨不生,則心治而氣順。故曰:不尚賢,使民不争。

争之不足,讓之有餘,人己兩全之道也。夫怒逆德,兵凶器,争者,人之所亂。陰謀逆德,好用凶器,治人之亂逆之至也。文子以其言而授之范蠡。越欲伐吴,蠡引以為諫,勾踐不聽,敗于夫椒。則知欲禍人者,乃所以自禍也。賢者肯如是乎?

老子曰:治物者,不以物以和;治和者,不以和以人;治人者,不以人以君;治君者,不以君以欲;治欲者,不以欲以性;治性者,不以性以德;治德者,不以德以道。以道本人#10之性,無衺穢,久湛於物,即忘其本而合於若性。衣食禮俗者,非人之性也,所受於外也。故人性欲平,嗜欲害之。唯有道者,能遺物反已。有以自鑒,則不失物之情;無以自鑒,即動而惑營。夫縱欲失性,動未嘗正,以治生即失身,以治國即風人。故不聞道者,無以反性。

性與欲固有間矣。人皆然,君惟甚。夫治物不以物以和者,先明己之性,而後明物之性。明物之性,則可以贊化育參天地矣。

古者聖人能得諸己,故令行禁止。凡舉事者,必先平意清神。神清意平,物乃可正。聽失於非譽,目淫於彩色,而欲得事正,即難矣,是以貴虛。故水激而波起,氣亂則志昏;昏智不可以為正,波水不可以為平。故聖王執一以理物之情性。夫一者至貴,無敵於天下,聖王託於無適,故為天下命。

古之學者為己,為己之道立,而後為人之道行。聖人得諸己,故清明在躬,無遠弗燭;得萬物之情,而命令行於天下矣。

老子曰:陰陽陶冶萬物,皆乘一氣而生。上下離心,氣乃上蒸;君臣不和,五穀不登。春肅秋榮,冬雷夏霜,皆賊氣之所生也。天地之間,一人之身也;六合之內,一人之形也。故明於性者,天地不能脅也;審於符者,怪物不能惑也。聖人由近知遠,以萬異為一同。氣蒸乎天地,禮義廉恥不設,萬民不相侵暴虐,由在乎混冥之中也。廉恥陵遲及至世之衰,用多而財寡,事力勞而養不足,民貧苦而忿争生,是以貴仁。人鄙不齊,比周朋黨,各推其與,懷機械巧詐之心,是以貴義。男女羣居,雜而無別,是以貴禮。性命之情,淫而相迫於不得已,即不和,是以貴樂。故仁義禮樂者,所以救殘也,非通治之道也。

天地一身,天下一氣,陽變陰化,陶冶萬物,皆乘一氣而生。聖人愛養萬民,視為一家,故天下和平也。若乃用多而財寡,事力勞而養不足,則民貧苦而忿争生。非通治之道矣。

誠能使神明定於天下,而心反其初,即民性善;民性善,即天下陰陽從而包之,是以財足而人贍,貪鄙忿争之心不得生焉。仁義不用,而道德定於天下,而民不淫於彩色。故德衰然後飾仁義,和失然後調聲,禮淫然後飾容,故知道德,然後知仁義不足行也;知仁義,然後知禮樂不足修也。

聖人誠而明之,反其性初,民復於善。民性善,則天地陰陽從而包之,財足人贍,貪鄙不生,忿争乃息。仁義不用,而道德定於天下矣。

老子曰:清靜之治者,和順以寂寞,質真而素樸,閑靜而不躁。在內而合乎道,出外而同乎義,其言略而循理,其行說而順情,其心和而不偽,其事素而不飾。不謀所始,不議所終。安即留,激即行。通體乎天地,同精乎陰陽,一和乎四時,明朗乎日月,與道化者為人。機巧詐偽,莫載乎心。是以天覆以德,地載以樂,四時不失叔,風雨不為虐,日月清靜而揚光,五星不失其行,此清靜之所明也。

天清地靜,故能長久。聖人以清靜為治者,法天地也。心清則內合乎道,體靜則外同乎人。是以不出戶而化行。

老子曰:治世之職易守也,其事易為也,其禮易行也,其責易償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農士工商,鄉別州異。故農與農言藏,士與士言行,工與工言巧,商與商言數,是以士無遺行,工無苦窳,農無廢功,商無折貨,各安其性。異形殊類,易事而不悖,失業而賤,得志而貴。

古人世守一官,官守一事,故治世之臣,職易守,事易為。後世兼官共事之法行。官益冗而史益繁,政出多門,反政害治。

夫先知遠見之人,才之盛也,而治世不以責於民。博文強志,口辯辭給之#11人,知之溢也,而明主不求於下。敖世賤物,不從流俗,士之伉行也,而治世不以為化民。故高不可及者,不以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以為國俗。故人才不可專用而度量,道術可世傳也。故國法可與愚守也,而軍旅可以法同也。不待古之英而人自足者,因其所有而並用之也。末世之法,高為量而罪不及也,重為任而罰不勝也,危為難而誅不敢也。民困於三責,即飾智而詐上,犯衺而行危,雖峻法嚴刑,不能禁其姦。獸窮即觸,鳥窮即啄,人窮即詐,此之謂也。

才不可以勝德,言不可以過行。才盛而有先知之見者,治世不以責於人;聞博而有辯口之佞者,明主不以求於下。傲世伉行,責人以重難,強人以不能者,惡免人窮之詐哉?

老子曰:雷霆之聲可以鍾鼓象也;風雨之變,可以音律知也。大可睹者,可得而量也;明可見者,可得而蔽也;聲可聞者,可得而調也;色可譽者,可得而別也。夫至大天地不能函也,至微神明不能領也。及至建律曆,別五色,異清濁,味甘苦,即樸散而為器也。立仁義,修禮樂,即德遷而為偽矣。民飾智以驚愚,設詐以攻上,天下有能持之而未能有治之者也。夫智能彌多而德滋衰,是以至人淳樸而不散。

聖人剖大樸,法天地,觀象以制器,若雷霆之於鍾鼓,風雨之於音律,皆得象而為之。至若天地之大,神明之微,則有所不能盡究也。惟至人淳樸不散,而可以為萬世之師。

老子曰:夫至人之治,虛無寂寞,不見可欲,心與神處,形與性調,靜而體得,動而理通,循自然之道,緣不得已矣。漠然無為而天下和,淡然無欲而民自樸,不忿争而財足。施者不德,受者不讓,德反歸焉,而莫之惠。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或通焉,謂之天府。取焉而不損,酌焉而不竭,莫知其所由出,謂之搖光。搖光者,資糧萬物者也。

北辰,天之尊帝也。端居天心,而眾星拱之。至人取法為冶,心與神處,漠然無為,而天下和。搖光居北斗之杓,資糧萬物,隨天左旋,日轉一周。斗不降祿,生民周食。舜察璇璣以齊七政,其知天矣乎?

老子曰:天愛其精,地愛其平,人愛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雷霆風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慮聰明喜怒也。故閉四關,正五道#12,即與道淪。神明藏於無形,精氣反於真,目明而不以視,耳聰而不以聽,口當而不以言,心條通而不以思慮,委而不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可害。精存於目,即其視明;存於耳,即其聽聰;留於口,即其言當;集於心,即其慮通。故閉四關,即終身無患,四支九竅莫死莫生,是謂真人。地之生財,大本不過五行,聖人節五行,即治不荒。

人有五性應天,五星應地。五行五性動,而七情出,身可不知愛乎?夫神藏於心,精藏於腎,魂藏於肝,魄藏於肺,意藏於脾,神明藏於無形。莫生莫死,是謂真人。

老子曰:衡之於左右,無私輕重,故可以為平;繩之於內外,無私曲直,故有以為正;人主之於法,無私好憎,故可以為令。德無所立,怨無所藏,是任道而合人心者也。故為治者,知不與焉。水戾破舟,木擊折軸,不怨木石,而罪巧拙者,智不載也。故道有智則亂,德有心則險,心有眼則眩。夫權衡規矩,一定而不易,常一而不衺,方行而不留。一日形之,萬世傳之,無為之為也#13。

人有私心,罔不害道。人主無私,故法一而令行。是故德有心則險,心有眼則眩。知權衡規矩一定而不易,則知一者無為之為。百王用之,萬世傳之。

老子曰:人之言曰:國有亡主,世無亡道。人有窮而理無不通,故無為者,道之宗。得道之宗,並應無窮也,故不因道理之數,而專己之能,其窮不遠也。夫人君不出戶而知天下者,因物以識物,因人以知人。故積#14力之所舉,即無不勝也。眾智之所為,即無不成也。千人之眾無絕糧,萬人之羣無廢功。工無異伎,士無兼官,各守其職,不得相干,人得所宜,物得所安,是以器械不惡,職事不慢也,夫債少易償,職寡易守也,任輕易勸也。上操約少之分,下效易為之功,是以君臣不相厭也。

天不自天,有為天者,地不自地,有為地者。為者其誰耶?國有亡主,世無亡道。伊尹五就桀而不用,是專己之能,而不知因人之道也,故伊尹不為夏而為湯矣。夏其有不亡,湯其有不興乎?

老子曰:帝者體太一,王者法陰陽,霸者則四時,君者用六律。體太一者明天地之情通道德之倫;聰明照於日月,精神通於萬物,動靜調於陰陽,喜怒和於四時;覆露皆道,並貺而無私;蜎飛蝡動,莫不仰德而生;德流方外,名聲傳於後世。法陰陽者,承天地之和,德與天地參光,明與日月並照,精神與鬼神齊靈,戴圓履方,抱表寢繩,內能治身,外得人心,發號施令,天下風從。則四時者,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取與有節,出入有量,喜怒剛柔,不離其理,柔而不脆,剛而不壯,寬而不肆,肅而不悖,優柔委順以養羣類,其德含愚而容不肖,無所私愛也。用六律者,生之與殺也,賞之與罰也,與之與奪也,非此無道也,伐亂禁暴,興賢良廢不肖,匡裹以為正,攘險以為平,矯枉以為直,明施舍開塞之道,乘時因勢,以服役人心者也。帝者,不體陰陽即侵;王者,不法四時即削;霸者,不用六律即辱;君者,失準繩即廢。故小而行大,即窮塞而不親;大而行小,即狹隘而不容。

不曰皇,而曰帝、曰王、曰霸、曰君,何哉?尊皇也。帝者失道而後德,王者失德而後仁,霸者失仁而後義,君者失義而後禮。大者立,則小者在焉;小者立,則大者失矣。

老子曰:地廣民眾,不足以為強;甲堅兵利,不可以恃勝;城高池深,不足以為固;嚴刑峻法,不足以為威。為存政者,雖小必存為;亡政者,雖大必亡。故善守者,無與禦。善戰者,無與鬥,乘時勢因民欲,而取天下。故善為政者,積其#15德;善用兵者,畜其怒。德積而民可用也,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所加者深,權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威之所制者廣。廣則我強而敵弱。善用兵者,先弱敵而後戰,故費不半而功十倍。千乘之國,行文德者王;萬乘之國,好用兵者亡。王兵先勝而後戰,敗兵先戰而後求勝,此不明於道也。

行文德者,雖小必存。好用兵者,雖大必亡。夫善為政者積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怒。惟知兵本以止亂,而不以為亂,則民不傷而國長存。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九竟

#1 開:聚珍本作『供』。
#2 出:原作『立』,據聚珍本改。
#3 湖:聚珍本作『海』。
#4 淫:聚珍本作『詐』。
#5 和喜怒:聚珍本作『喜怒節』。
#6 失己而得人:原作『得人而失己』,據聚珍本改。
#7 務:聚珍本作『憂』。
#8 惟:聚珍本作『肥』。
#9 天子:原作『天下』,據聚珍本改。
#10 人:原本無,據聚珍本增。
#11 之:原本無,據聚珍本增。
#12 正五道:聚珍本作『止五遁』。
#13 此句下有『者無為,百王用之,萬世傳之而不易也』。據聚珍本刪。
#14 積:原作『即』,據聚珍本改。
#15 其:原作『有』,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十

南谷子杜道堅纂

上仁篇

老子曰:君子之道,靜以修身,儉以養生。靜則下不擾,儉則民不怨;下擾則政亂,民怨則德薄。政亂,賢者不為謀;德薄,勇者不為鬥。亂主則不然,一日有天下之富,處一主之勢,竭百姓之力,以養耳目之欲。志專於宮室臺榭、溝池苑囿、猛獸珍怪。貧民饑餓,虎狼厭芻豢,百姓寒凍,宮室衣綺繡。故人主畜玆無用之物,而天下不安其性命矣。

上仁者靜以修身,儉以養民,君子之所當為者也。下擾政亂,民怨德薄,君子不為矣。肯作無益以害有益,畜無用以蠹有用哉?

老子曰:非淡漠無以明德,非寧靜無以致遠,非寬大無以制斷#1。以天下之目視,以天下之耳聽,以天下之智慮,以天下之力争,故號令能下究,而臣情得上聞,百官修達,群臣輻凑。喜不以賞賜,怒不以誅罪。法令督而不苛,耳目通而不闇,善否之情,日陳於前而不逆。故賢者盡其智,不肖者竭其力,近者安其性,遠者懷其德,得用人之道也。

淡漠寧靜,寬大正平,仁政之事也。夫用人之道,以天下之目視耳聽,則聰明廣;以天下之智慮力争,則功業大。故賢者盡智,愚者竭力,近者懷恩,遠者服德。此三代之所以久,後世無以及之。

夫乘輿馬者,不勞而致千里;乘舟楫者,不游而濟江海。使言之而是,雖商夫芻蓋,猶不可棄也;言之而非,雖在人君卿相,猶不可用也。是非之處,不可以貴賤尊卑論也。其計可用,不羞其位,其言可行,不貴其辯。闇主則不然,群臣盡誠效忠者稀,不用其身也。而親習衺枉,賢者不能見;疏遠卑賤,竭力盡忠者不能聞也。有言者,窮之以辭,有諫者,誅之以罪,如此而欲安海內,存萬方,其離聰明亦以遠矣。

造物假我則有,奪我則無,假之為用大矣哉。夫輿馬之代步,舟楫之濟涉,千里可不勞而至者,假得其力也。君假臣以為治,臣假君以行志,失假借之用,獨夫而已。惟明君而後足以與此。

老子曰:能尊生者,雖富貴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受先祖之遺爵,必重;生之所由來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故貴以身治天下,則可以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以#2託天下。

人莫重於生而曰尊生。尊生者,無嗜欲殺身之害也。人受父祖之澤而不自保守過,有求於所養,反至喪身傾家之禍者,惑滋甚矣。

文子問治國之本,老子曰:本在於治身。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身亂而國治也。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道之所以至妙者,父不能教子,子亦不能受之於父。故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也。

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文子問洽國之本,老子語以本在治身,則是身治而後家治,家治而後國治矣。身猶國也,國猶身也。詩云:執柯伐柯,其則不遠。

文子問曰:何行而民親其上。老子曰:使之以時,而敬慎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天地之間,善即吾畜之,不善即吾讎也。昔者商夏之臣,反讎桀紂而臣湯武;宿沙之民,自攻其君,而歸神農氏。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

舜有善行,天下慕之。文子問何行而民親其上,老子語以使之以時,而敬慎之,善即吾畜,不善即吾讎。則是君之視臣如犬馬,臣之視君如寇讎矣。民能戴君,能覆君,斯可畏也。

老子曰:治大者,道不可以小;地廣者,制不可以狹;位高者,事不可以煩;民眾者,教不可以苛。事煩難理,法苛難行,求多難贍。寸而度之,至丈必差;銖而稱之,至石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大較易為智,曲辯難為慧。故無益於治,有益於亂者,聖人不為也;無益於用,有益於費者,智者不行也。故功不厭約,事不厭省,求不厭寡。功約易成,事省易治,求寡易贍,任於眾人則易。故小辯害義,小義破道,道小必不通,通必簡。

量有寬狹,智有淺深。地廣民眾,非淺智狹量所能理。況任高治大,其可以叢脞猥惰為哉?小辯害義,小義害道,此小人之事也,君子不為矣。

河以逶迤故能遠,山以陵遲故能高,道以優游故能化。夫通於一伎,審於一事,察於一能,可曲說,不可廣應也。夫調音者,小弦急,大弦緩;立事者,賤者勞,貴者佚。道之言曰,芒芒昧昧,因天之威,與天同氣者帝,同義者王,同功者霸,無一焉者亡。故不言而信,不施而仁,不怒而威,是以天心動化者也。施而仁,言而信,怒而威,是以精誠為之者也。施而不仁,言而不信,怒而不威,是以外貌為之者也。故有道以治之,法雖少,足以治;無道以治之,法雖眾,足以亂。

小器易盈,必不可久;大器晚成,必得其壽。與天同氣者帝,同義者王,同功者霸,無一者亡。故有道以理之,則法簡而易治;無道以理之,則法煩而易亂。

老子曰:鯨魚失水,則制於螻螘;人君舍其所守,而與臣争事,則制於有司。以自為持位,守職者以聽從取容,臣下藏智而不用,反以事專其上。人君者不任能而好自為,則智日困而自負責。數窮於下,則不能伸理;行墮於位#3,則不能持制。智不足以為治,威不足以為刑,即無以與天下交矣。喜怒形於心,嗜欲見於外,即守職者離正而阿上,有司枉法而從風。賞不當功,誅不應罪,即上下乖心,君臣相怨。百官煩亂,而智不能解;非譽萌生,而明不能照。非己之失,而反自責,即人主愈勞,人臣愈佚。是代大匠斲也,夫代大匠斲者,稀有不傷其手矣。

人主失道,受制於臣,猶鯨魚失水,為蟻所制也。夫為君之道,在乎命賢,擇相而已。相得其賢,百官未有不正,天下未有不治。一失所守而與臣下争能者,不待下之所制,將自困矣。

與馬逐走,筋絕不能及也,上車攝轡,馬使衡下。伯樂相之,王良御之,明主乘之,無御相之勞,而致千里,善乘人之資也。人君之道,無為而有就也,有立而無好也。有為即議,有好即諛;議即可奪,諛即可誘。夫以建而制於人者,不能治國。故善建者不拔,言建之無形也。唯神化者,物莫能勝。中欲不出,謂之扃;外衺不入,謂之閉。中扃外閉,何事不節?外閉中扃,何事不成?故不用之,不為之,而有用之,而有為之。不伐之言,不奪之事,循名責實,使自有司,以不知為道,以禁苛為主,如此則百官之事,各有所考。

夫與馬逐走,是君與臣角力也。登車致遠,是任臣以成治也。有為即議,有好即談,唯神化者,凡用可節,私謁不行,官盡職而事有考矣。

老子曰: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國之基也。故人君者,上因天時,下盡地利,中用人力。是以羣生遂長,萬物蕃植。春伐枯槁,夏收百果,秋蓄蔬食,冬取薪蒸。以為民資,生無乏用,死無傳尸。先王之法,不掩羣而取镺誂,不涸澤而漁,不焚林而獵。豺未祭獸,罝罘不得通於野;獺未祭魚,網罟不得入於水;鷹隼未擊,羅網不得張於谷;草木未落,斤斧不得入於山林;昆蟲未墊,不得以火田;育孕不殺,穀卵不探;魚不長尺不得取,犬豕不期年不得食。是故萬物之發生,若蒸氣出。先王之所以應時修備、富國利民之道也。非目見而足行之也,欲利民不忘乎心,則民自備矣。

富國者民養。民者,食基本之論也。因天時,盡地利,用人力,三才之道備,然後羣生遂長,萬物蕃植,民賴以食,國藉以富。豈不謂生財有大道者乎?

老子曰:古者明君,取下有節,自養有度,必計歲而收,量民積聚,知有餘不足之數,然後取奉。如此即得承所受於天地,而不罹於饑寒之患。憯怛於民也,國有饑者,食不重味;民有寒者,冬不被裘;與民同苦樂,則天下無一反民。闇主即不然,取民,不裁其力;求下,不量#4其積,男女不得耕織之業以供上求。力勤財盡,有旦無暮,君臣相疾。且人之為生也,一人蹠耒而耕不益十畝,中田之收,不過四石,妻子老弱,仰之而食。或時有灾害之患,無以供上求。即人主愍之矣,貪主暴君,涸漁其下,以適無極之欲,則百姓不被天和,履地德矣。

堯之為君,視民猶己,取下有節,奉有度,故人無惡逆,比屋可封。以明君之治,必計歲豐歉,量民虛實然後取。奉民無怨,咨天亦無譴焉。

老子曰:天地之氣,莫大於和。和者,陰陽調,日夜分。故萬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生之與成必得和之精。故積陰不生,積陽不化,陰陽交接,乃能成和。是以聖人之道,寬而慄,嚴而溫,柔而直,猛而仁。夫太剛則折,太柔則卷,道正在於剛柔之間。夫繩之為度也,可卷而懷之,引而伸之,可直而布之。長而不橫,短而不窮,直而不剛,故聖人體之。夫恩推即便,便即不威;嚴推即猛,猛即不和;愛推即縱,縱即不令,刑推即禍,禍即無親;是以貴和也。

氣以和為主,天地和而萬象明,陰陽和而百物生,君臣和而朝廷治,父子和而家道成,上下和而人事濟,榮衛和而身康寧,和之義大矣哉。

老子曰:國之所以存者,得道也;所以亡者,理塞也。故聖人見化以觀其。德有昌衰,風為先萌。故得存道,雖小必大;有亡徵者,雖成必敗。國之亡也,大不足恃;道之行也,小不可輕。故存在得道,不在於小;亡在失道,不在於大。故亂國之主,務於地廣,而不務於仁義,務在高位,而不務於道德。是捨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若上亂三光之明,下失萬民之心,孰不能承?故審其己者,不備諸人也。

天下通行之謂道,萬古不易之謂理。故道理最大。自古有國家者,得道則昌,失理則亡。夫務高位地廣而不務道德仁義,猶木之無根,槁仆可俟也。

古之為君者,深行之謂之道德,淺行之謂之仁義,薄行之謂之禮智。此六者,國家之綱維也。深行之則厚得福;淺行之則薄得福;盡行之天下服#5。古之修道德即正天下,修仁義即正一國,修禮智即正一鄉。德厚者大,德薄者小,故道不以雄武立,不以堅強勝,不以貪競得。立在於天下推己,勝在於天下自服,得在於天下與之,不在於自取。故雌牝即立,柔弱即勝,仁義即得,不争即莫能與之争。故道之在天下也,譬猶江海也。

道德、仁義、禮智,根于心者,一夫行之有淺深,施之有厚薄,名從實立,六者分焉。雖然,同一善也,上者善則下者莫敢不善。後世不修道德,專以勢力為治,而國危矣。

天之道,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夫欲名之大,而求之争之,吾見其不得已。雖執而得之,不留也。夫名不可求而得也,在天下與之。與之者歸之。天下所歸者,德也。故云:上德者天下歸之,上仁者海內歸之,上義者一國歸之,上禮者一鄉歸之。無此四者,民不歸也。不歸即用兵,用兵即危道也。故曰: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用之殺傷人,勝而勿美。故曰:死地,荊棘生焉,以悲哀泣之,以喪禮居之。是以君子務道德,而不用重兵也。

天道自然,有為則失。名者,實之賓。名之大莫如君,君有德則名不待求而天下與之。與之者,歸之也。此二帝、三王之所以優,而五霸、七雄之所以劣。不用道德而務用兵者,去天道遠矣。

文子問曰:仁義禮智何以為薄於道德也。老子曰:為仁者,必以哀樂論之;為義者,必以取與明之。四海之內,哀樂不能徧,竭府庫之貨財,不足以贍萬民。故知不如修道而行德,因天地之性,萬物自正,而天下贍,仁義因附。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居其薄。夫禮者,實之文也;仁者,恩之效也。故禮因人情而制,不過其實;仁不溢恩,悲哀抱於情,送死稱於仁。

文子問仁義禮何以薄於道德,老子語以為仁者,必以哀樂論之;為義者,必以取與明之。夫哀樂取與,涉於有為,海宇之民可哀者眾,可樂者寡;府庫之財,取之有限,與之易竭;道德無為,任萬物之自正,而天下贍足。

夫養生,不強人所不能及,不絕人所不能已,度量不失其適,非譽無由生矣。故制樂足以合懽,不出於和,明於生死之分,通於侈儉之適也。末世即不然,言與行相悖,情與貌相反,禮飾以煩,樂擾以淫,風俗濁於世,非譽萃于朝,故至人廢而不用也。與驥逐走,即人不勝驥;託於車上,即驥不勝人。故善用道者,乘人之資以立功,以其所能託其所不能也。主與之以時,民報之以財;主遇之以禮,民報之以死。有危國,無安君;有憂主,無樂臣。德過其位者,尊;祿過其德者,凶。德貴無高,義取無多。不以德貴者,竊位也;不以義取者,盜財也。聖人安貧,樂道,不以欲傷生,不以利累己,故不違義而妄取。

天下之生久矣,得其養則生益蕃,故賢君不強人所不能及,亦不絕人所不能已,值民均得其養。是故安貧而樂道,不以欲傷生,不違義而取其可,多欲乎?

古者無德,不尊;無能,不官;無功,不賞;無罪,不誅。其進人也,以禮;退人也,以義。小人之世,其進人也,若土之天;其退人也,若內之淵。言古者,以疾今也。相馬,失之痠,,選士,失之貧。豚肥充廚,骨貲不官。君子察實,無信讒言。君過而不諫,非忠臣也;諫而不聽,君不明也。民沉溺而不憂,非賢君也。故守節死難,人臣之職也;衣寒食饑,慈父之恩也。以大事小,謂之變人;以小犯大,謂之逆天,前雖登天,後必入困。故鄉里以齒,老窮不遺;朝廷以爵,尊卑有差。

選士之法,如德行、言語、政事、文學,有一於是,宜可仕也。四無一焉,則是沐猴而冠矣。古者無德不尊,無能不官,無功不貴,無罪不誅,故官不失人,人不失用。

夫崇貴者,謂其近君也;尊老者,謂其近親也;敬長者,謂其近兄也#6。生而貴者驕,生而富者奢。故富貴不以明道自鑒,而能無為非者寡矣。學而不厭,所以治身也。教而不倦,所以治民也。有賢師良友,舍而為非者寡矣。知賢之謂智,愛賢之謂仁,尊賢之謂義,敬賢之謂禮,樂賢之謂樂。

父子主恩,君臣主義,知恩義而忠孝之本。立能崇貴,尊老敬長,可謂知本矣。能知賢、愛賢、尊賢、敬賢、樂賢,則求賢、養賢、用賢之道得矣。

古之善為天下者,無為而無不為也,故為天下有容。能得其容,無為而有功;不得其容,動作必凶。為天下有容者,豫兮其若冬涉川,猶兮其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渙兮其若冰之液;敦兮其若樸;混兮其若濁;廣兮其若谷。此謂天下之容也。豫兮其若冬涉川者,不敢行也;猶兮其若畏四鄰者,恐自傷也,儼兮其若客者,謹為恭敬也;渙兮其若冰之液者,不敢積藏也;敦兮其若樸者,不敢廉成也;混兮其若濁者,不敢清明也;廣兮其若谷者,不敢盛盈也。進不敢行者,退而不敢先也;恐自傷者,守柔弱不敢矜也;謹於恭敬者,自卑下尊敬人也;不敢積藏者,自損弊不敢堅也;不敢廉成者,自虧缺不敢全也;不敢清明者,處濁辱而不敢新鮮也,不敢盛盈者,見不足而不敢自賢也。夫道退故能先,守柔弱故能矜,自卑下故能高人,自損弊故實堅,自虧缺故盛全,處濁辱故新鮮,見不足故能。賢道,無為而無不為也。

孔德之容,惟道是從。古之善為天下者,無為而無不為,天下之大,民物之眾,無不容矣。此無為之功所以大,而天下之民所以戴之而不重也。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十竟

#1 非寬大無以制斷:聚珍本作『非寬大無以並覆,非正平無制斷』。
#2 乃可以:聚珍本作『所以』。
#3 位:原作『仁』,據聚珍本政。
#4 量:原作『重』,據聚珍本改。
#5 服:原作『勝』,據聚珍本改。
#6 也:原作『色』,據聚珍本改。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十一

南谷子杜道堅纂

上義篇

老子曰:凡學者,能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亂之本,澄心清意以存之,見其終始,反於虛無,可謂達矣。治之本,仁義也;其末,法度也。人之所生者,本也;其所不生者,末也。本末一體也,其兩愛之性也。先本後末,謂之君子;先末後本,謂之小人。法之生也,以輔義,重法棄義,是貴其冠履,而忘其首足也。仁義者,廣崇也。不益其厚而張其廣者,毀;不廣其基而增其高者,覆。故不大其棟,不能任重,任重莫若楝,任國莫若德。人主之有民,猶城之有基,木之有根。根深即本固,基厚即上安。故事不本於道德者,不可以為經;言不合於先王者,不可以為道。便說掇取一行一功之術,非天下通道也。

上義者明於天人之分,通於治亂之本。治有本末,知所先後,則近於道德矣。術其可以治天下乎?

老子曰:治人之道,其猶造父之御駟馬也。齊輯之乎轡銜,正度之乎胸膺,內得於中心,外合乎馬志,故能取道致遠,氣力有餘,進退還音旋曲,莫不如意,誠得其術也。今夫權勢者,人主之車與也;大臣者,人主之駟馬也。身不可離車輿之安,手不可失駟馬之心。故駟馬不調,造父不能以取道;君臣不和,聖人不能以為治也。執道以御之,中才可盡;明分以示之,姦衺可止。物至而觀其變,事來而應其化。近者不亂,即遠者治矣。不用適然之教,而得自然之道,萬舉而不失矣。

天地一馬,萬物一指。聖人格物之至,而以車輿譬乎權勢,駟馬譬乎大臣,人主因而乘之,不煩智力,無遠不服,是乃治之方也。安得執御者而與之言乎?

老子曰:凡為道者,塞衺隧,音遂暗路防未然。不貴其自是也,貴其不得為非也。故曰:勿使可欲,無日不求;勿使可奪,無日不争。如此則人欲釋而公道行矣。有餘者,止於度;逮於用,故天下可一也。夫釋職事而聽非譽,棄功勞而用朋黨,即奇伎逃亡,守職不進;民俗亂於國,功臣争於朝。故有道以御人,無道則制於人。

良醫不治已病,治未病。為道者,塞邪隧,治未然,其亦良醫之謂歟?故不貴自是,貴不為非,則無可欲之求,可奪之争矣。故有道則可以御人,無道則受制於人。

老子曰: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道,而令行為右。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俗。故聖人法與時變,禮與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變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誦先王之書,不若聞其言;聞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不能言也。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故聖人所由曰道,猶金石也,一調不可更事;猶琴瑟也,曲終改調。法制禮樂者,治之具也,非所以為治也。故曲士不可與言至道者,訊寤於俗而束於教也。

道乃法之體,法乃道之用。夫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者道也。政教有道,而令行為右者法也。聖人法與時變,禮與俗化,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曲士不可與論至道,為其束於教耳。

老子曰:天下幾有常法哉?當於世事,得於人理,順於天地,詳於鬼神,即可以正治矣。昔者三皇,無制令而民從,五帝有制令而無刑罰,夏后氏不負言,殷人誓,周人盟。末世之衰也,忍垢而輕辱,貪得而寡羞。故法度制令者,論民俗而節緩急。器械者,因時變而制宜適。夫制於法者,不可與遠舉;拘禮之人,不可使應變。必有獨見之明,獨聞之聰,然後能擅道而行。夫知法之所由生者,即應時而變;不知治道之源者,雖循終亂。今為學者,循先襲業,握篇籍,守文法,欲以為治,猶持方柄而內圓鑿也,欲得宜適亦難矣。夫存危治亂,雖智不能;道先稱古,雖愚有餘。故不用之法,聖人不行也;不驗之言,明主不聽也。

聖人立法,本為禁奸惡、平冤抑、保人民也。三皇無制令而從;五帝而下,所制法令賞罰,代各不同者,時變故也。明主其可不究乎?

文子問曰:法安所生?老子曰:法生於義,義生於眾適。眾適合乎人心,此治之要也。法非從天下也,非從地出也,發乎人間,反己自正。誠達其本,不亂於末。知其要,不惑於疑;有諸己,不非於人;無諸己,不責於所立。立於下者,不廢於上;禁於民者,不行於身。故人主之制法也,以自為檢式。故禁勝於身,即令行於民。

文子問法安所生,老子語以法生於義。義者,宜也。先王立法,務適眾情,故先以身為檢式,所禁於民者,不敢犯於身。是故令行而天下從之。

夫法者,天下之準繩也,人主之度量也。縣法者,法不法也。法定之後,中繩者賞,缺繩者誅。雖尊貴者,不輕其賞;卑賤者,不重其刑。犯法者,雖賢必誅;中度者,雖不肖無罪。是故公道行而私欲塞。古之置有司也,所以禁民,使不得恣也;其立君也,所以制有司,使不專行也。法度道術,所以禁君,使不得橫斷也。人莫得恣,即道勝而理得矣。故反於無為。無為者,非謂其不動也,言其從己出也。

法者,人主示度量,為天下準繩也。法定之後,不二所施,夫犯法者,雖尊貴必誅;中度者,雖卑賤無罪。故私欲塞而公道行矣。古之置有司,立人君,制禮法,三者不廢,天下無怨民,世可反樸,法令何庸哉?

老子曰:善賞者,費少而勸多;善罰者,刑省而姦禁;善與者,用約而為德;善取者,入多而無怨。故聖人因民之所喜以勸善,因民之所憎以禁姦。賞一人,而天下趨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是以至賞不費,至刑不濫。聖人守約而治廣,此之謂也。

生長殺藏,天之道也;賞罰取與,人之道也。聖人上法天道,下因民心,而為平治之本。夫有天下者,能於四者之柄,每事盡善。故賞一人,而天下趨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

老子曰:臣道者,論是處當,為事先唱,守職明分,以立成功。故君臣異道即治,同道即亂,各得其宜,處有其當,即上下有以相使也。故枝不得大於榦,末不得強於本,言輕重大小有以相制也。夫得威勢者,所持甚少,所任湛大,所守甚約,所制甚廣。十圍之木,持千鈞之屋,所得勢也;五寸之關,能制開闔,所居要也。下必行之令,順之者利,逆之者害,天下莫不聽從者,順也。發號令行禁止者,以眾為勢也。義者,非能盡利於天下之民也,利一人而天下從之;暴者,非能盡害於海內也,害一人而天下叛之。故舉措廢置,不可不審也。

君依臣而立,臣依君而行。君無為乎上,臣有為乎下。論是處當,守職明分,臣之事也。君臣各得其宜,即上下有以相使,小大有以相制。故異道即治,舉措廢置,有關於治亂為君者不可不審也。

老子曰:屈寸而伸尺,小枉而大直,聖人為之。今人君之論臣也,不計其大功,總其略行,而求其小善,即失賢之道也。故人有厚德,無問其小節;人有大譽,無疵其小故。夫人情莫不有所短,成其大略是也,雖有小過,不足以為累也。成其大略非也,閭里之行,未足多也。故小謹者無成功,疵行者不容眾。體大者節疏,度巨者譽遠,論臣之道也。

世之全材難得,自古皆然。夫工師之求棟梁,能不拘小節,故大材可得。人主之論臣佐、知屈寸而伸尺,則大賢可得矣。蓋人無十全,事無盡美,舍小取大,何功不成?舍短從長,何事不濟?

老子曰: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責備於一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博達而不訾,道德文武,不責備於人。力自修以道,而不責於人,易償也。自修以道,則無病矣。夫夏后氏之璜,不能無瑕;明月之珠,不能無穢,然天下寶之者,不以小惡妨大美。今志人之所短,忘人之所長,而欲求賢於天下,即難矣。眾人之見,位卑身賤,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故論人之道,貴即觀其所舉,富即觀其所施,窮即觀其所不受,賤即觀其所不為。視其所處難,以知其所勇;動以喜樂,以觀其守;委以貨財,以觀其仁;振以恐懼,以觀其節。如此,財人情可得矣。

自恕者不改過,責人者不全交。夫君子不責備於人者,知人非堯舜,不能每事盡善也。人有大材,詎可以小節而棄之乎?

老子曰:屈者,所以求伸也;枉者,所以求直也。屈寸伸尺,小枉大直,君子為之。百川並流,不注海者不為谷;趨行殊方,不歸善者不為君子。善言貴乎可行,善行貴乎仁義。夫君子之過,猶日月之蝕,不害於明。故智者不妄為,勇者不妄殺,擇是而為之,計禮而行之,故事成而功足恃也,身死而名足稱也。雖有智能,必以仁義為本而後立。智能並行,聖人一以仁義為準繩中繩者謂之君子,不中繩者謂之小人。君子雖死亡,其名不滅;小人雖得勢,其罪不除。左手據天下之圖,而右手刎其喉,雖愚者不為,身貴於天下也。死君親之難者,視死如歸,義重於身也。故天下大利也,比之身即小;身之所重也,比之仁義即輕。此以仁義為準繩者也。

屈伸相感之道,君子小枉而大直,猶龍蛇之蟄奮。善言善行,潤澤群生,皆自屈身養德中來。聖人以仁義為準繩,知身重於天下,義重於身,故能死君親之難。是以君子身死而名不亡。

老子曰:道德之倫,猶日月也,夷狄蠻貊,不能易其指。趨舍同,即非譽在俗;意行均,即窮達在時。事周於世,即功成;務合於時,即名立。是故立功名之人,簡於世而謹於時,時之至也,間不#1容息。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地而貪寶賂也,將以存亡平亂,為民除害也。貪叨多欲之人,殘賊天下,萬民騷動,莫寧其所。有聖人勃然而起,討強暴,平亂世,為天下除害,以濁為清,以危為寧,故不得不中絕。

人之道德,天之日月也。人之五性,天之五星也。雖夷狄蠻貊,無以易之。夫趣舍在己,非譽在人,用不用關於時,行不行係乎命。是以君子得時行道,間不容息。

赤帝為火災,故黃帝擒之。共工為水害,故顓頊誅之。教之以道,導之以德,而不聽,即臨之以威武。臨之不從,則制之以兵革。殺無罪之民,養不義之主,害莫大焉。殫天下之財,贍一人之欲,禍莫深焉。肆一人之欲,而長海內之患,此天倫所不取也。所為立君者,以禁暴亂也,今乘萬民之力,反為殘賊,是以虎傅翼,何為不除?夫畜魚者,必去其編獺;養禽獸者,必除其豺狼。又況牧民乎?是故兵革之所為起也。

國家五運,其來久矣。赤帝火運,君失其德,火乃為灾;共工水運,君失其德,水乃為灾,以知人君失德,隨運為灾,此兵革之所為起也。凡有土之君,其可失德致灾,而不知做儆乎?

老子曰:為國之道,上無苛令,官無煩治,士無偽行,工無淫巧。其事任而不擾,其器完而不飾。亂世即不然,為行者,相揭以高;為禮者,相矜以偽。車輿極於雕琢,器用邃於刻鏤。求貨者,争以難得以為寶;詆文者,逐煩撓以為急;士#2為偽辯,久稽而不决,無益於治,有益於亂,工為奇器,歷歲而後成,不周於用。夫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婦人當年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親耕,妻親識,以為天下先。其導民也,不貴難得之貨,不重無用之物。是故耕者不強,無以養生;織者不力,無以衣形。有餘不足,各歸其身。衣食饒裕,姦邪不生,安樂無事,天下和平,智者無所施其策,勇者無所措其威。

古今為國,其道不同者,俗變故也。古人淳樸,上無苛令,官無煩治,士無偽行,工無淫巧,是故人心易足,為治不難。後世俗變風移,上行下效,奢侈相尚,貪欲無厭,是以人心難足,為治不易。

老子曰:霸王之道,以謀慮之,以策圖之。挾義而動,非以圖存也。將以存亡也。故聞敵國之君,有暴虐其民者,即舉兵而臨其境,責以不義,刺以過行。兵至其郊,令軍帥曰:無伐樹木,無掘墳墓,無敗五穀,無焚積聚,無捕民虜,無聚六畜。乃發號施令曰:其國之君,逆天地,侮鬼神,决獄不平,殺戮無罪,天之所誅,民之所讎也。兵之來也,以廢不義而受其德也。有敢逆天道、亂民之賊者,身死族滅。以家聽者祿以家,以里聽者賞以里;以鄉聽者侯以鄉#3;克其國,不及其民;廢其君,易其政,尊其秀士,顯其賢良,振其孤寡,恤其貧窮,出其圖圄,賞其有功。百姓開戶而納之,漬米而儲之,唯患其不來也。義兵至於境,不戰而止。不義之兵,至於伏尸流血,相交以前。為地戰者,不能成其王;為身求者,不能立其功。舉事以為人者,眾助之;以自為者,眾去之。眾之所助,雖弱必強;眾之所去,雖大必亡。

《文子》十二篇,三而四之。先皇後霸,帝王在焉。霸之世,時之秋歟?觀其非以圖存,將以存亡之語,則興廢繼絕之風,藹然在目,視後世不義之舉,遠矣。

老子曰:上義者,治國家,理境內,行仁義,布德施惠,立正法,塞衺道,群臣親附,百姓和輯,上下一心,群臣同力。諸侯服其威,四方懷其德。修政廟堂之上,折衝千里之外。發號行令,而天下響應,此其上也。地廣民眾,主賢將良,國富兵強,約束信,號令明,兩敵相當,未交兵接刃而敵人奔亡,此其次也。知土地之宜,習險隘之利,明苛政之變,察行陣之事。白刃合,流矢接,輿死扶傷,流血千里,暴骸滿野,義之下也。兵之勝敗,皆在於政。政勝其民,下附其上,即兵強;民勝其政,下叛其上,即兵弱。仁#4義足以懷天下之民,事業足以當天下之急,選舉足以得賢士之心,謀慮足以决輕之權,此上義之道也。

兵法先舉者為主,應敵者為客。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謂兵不可輕舉也。夫不得已而用之,則義舉為上,敵奔次之,戰斯下矣。

老子曰:國之所以強者,必死也。所以死者,必義也。義之所以行者,威也。是故令之以文,齊之以武,是謂必取;威義並行,是謂之強。白刃交接,矢石若雨,而士争先者,賞信而罰明也。上視下如子,下事上如父;上視下如弟,下事上如兄,視下如子,必王四海;視上如父必正天下。上視下如弟,即不難為之死;下事上如兄,即不難為之亡。故父子兄弟之寇,不可與之鬥。是故義君內修其政,以積其德;外塞於邪,以明其勢。察其勞佚,以知飢飽。戰期有日,視死如歸,恩之加也。。

治天下有道,奚以兵為哉?不得已也。強國之兵又死者,義迫之也。然則有道之主,忍以強國而置民於死地乎?上視下如子,下事上如父,是故義君修政積德,國將自強,世固有之矣。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十一竟

#1 不:原作『于』,據聚珍本改。
#2 士:原作『事』,據聚珍本改。
#3 侯以鄉:聚珍本作『封以鄉』,其下多『以縣聽者侯以縣』。
#4 仁:原本無,據聚珍本增。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十二

南谷子杜道堅纂

上禮篇

老子曰:上古真人呼吸陰陽,而群生莫不仰其德以和順,當此之時,莫不領理、隱密自成,純樸未散,而萬物大優。及世之衰也,至虙犧氏,昧昧懋懋,皆欲離其童蒙之心而覺悟乎,天地之間,其德煩而不一。及至神農黃帝竅領天下,紀綱四時,和調陰陽,於是萬民莫不竦身而思,戴視聽,故治而不能和。下至夏、殷之世,嗜欲連#1於物,聰明誘於外,性命失其真。施及周室,澆醇散樸,離道以為偽,險德以為行,知巧萌生,狙學以擬聖,華誕以脅眾,琢飾詩書,以賈名譽。各欲以行其智,偽以容於世,而失大宗之本。故世有喪性命,衰漸所由來久矣。是故至人之學也,欲反性於舞,游心於虛;世俗之學,耀德攓性,內愁五藏,暴行越知,以譊名聲於世,此至人所不為也。攓性絕生也。若夫至人定乎生死之意,通乎榮辱之理,舉世而譽之不加勸,舉世而非之不加沮,得至道之要也。

上禮者,吉、凶、軍、賓、嘉,五禮之謂歟?上古真人,則玄古之君也。當時群生純樸,萬物大優,虙犧氏逮於神農黃帝,施及三王,治各不同,禮亦隨變,至五伯、戰國而大宗之。本失矣。

老子曰:古者被髮而無卷領,以王天下,其德生而不殺,與而不奪,天下不非其服,同懷其德。當此之時,陰陽和平,萬物蕃息,飛鳥之巢可俛而探也,走獸可係而從。及其衰也,鳥獸蟲蛇皆為人害,故鑄鐵鍛刃以禦其難,夫民迫其難即求其便,因其患即造其備,各以其智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故先王之法度,有變易者也。故曰:名可,名非常名也。五帝異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立後世,此因時而變者也。譬猶師曠之調五音也,所推移上下,無常尺寸以度,而靡不中者,故通於樂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於中,而知規矩鉤繩之所用者,能治人。故先王之制不宜,即廢之,末世之事善,即著之。故聖人之制禮樂者不制於禮樂,制物者不制於物,制法者不制於法,故曰:道可道,非常道也。

天道靡常,世變愈下。古者之君,被髮而無卷領,天下不非其服者,民物蕃息,同懷其德矣。及其衰也,鳥獸蟲蛇皆為人害,法度器械因時而變,由是兵革興焉。

老子曰:昔者聖王,仰取象於天,俛取度於地,中取法於人。調陰陽之氣,和四時之節,察陵、陸、水澤肥墽高下之宜,以立事生財,除飢寒之患,辟疾疢之灾。中受人事以制禮樂,行仁義之道,以治人倫;列金木水火土之性,以立父子之親而成家;聽五音清濁,六律相生之數,以立君臣之義而成國;察四時孟、仲、季之叙,以立長幼之節而成官;列地而州之,分職#2而治之;立大學以教之,此治之綱紀也。得道即舉,失道即廢?夫物未嘗有張而不弛、成而不敗者也唯聖人可成而不衰。

天地一元之理,人身一生之理乎?知生之始即開物之初,則知生之前乃開物之前矣。人之幼而壯即元之會而運,壯而老即運而世也。知少化即壯,壯化即老,老化即死,則開物之後可知矣。若夫化化而不化者,其唯聖人乎?

聖人初作樂也,以歸神杜淫,反其天心;至其衰也,流而不反,淫而好色,不顧正法,流及後世,至於亡國。其作書也,以領理百事,愚者不以忘,智者以記事;及其衰也,為姦偽以解有罪以殺不辜。其作囿也,以奉宗廟之具,簡士卒以戒不虞;及其衰也,馳騁弋獵以奪民時,以罷民力。其尚賢也,以平教化,正獄訟,賢者在位,能者在職,澤施於下,萬民懷德;及其衰也,朋黨比周,各推其所與,廢公趨私,外內相舉,姦人在位,賢者隱處。

文子之書,萬世之龜鑑也。聖人建事之初意,樂則歸神,杜淫書以領理,百事囿以成宗廟之具,尚賢以平教化,正獄訟之情。及其衰也,樂則淫色,書則姦偽,囿則弋獵,賢則朋黨,姦人在位,賢者隱處,宜矣。

天地之道,極則反,益則損。故聖人治弊而改制,事終而更為,其美在和,其失在權。聖人之道曰:非修禮義,廉恥不立,民無廉恥,不可以治,不知禮義法不能正,非崇善廢醜不嚮禮義,無法不可以為治,不知禮義不可以行法。法能殺不孝者,不能使人孝,能刑盜者,不能使人廉。聖王在上,明好惡以示人經,非譽以導之,親賢而進之,賤不肖而退之,刑錯而不用,禮義修而任賢德也。故天下之高以為三公,一州之高以為九卿,一國之高以為二十七大夫,一鄉之高以為八十一元士。

天地之大,非人不立。帝主之尊,非民何戴?四方之眾,非禮義康恥不能為治。是以聖人革弊更制,必以禮義康恥為之四維。賢者在職,禮義修而刑錯不用矣。

智過萬人謂之英,千人謂之,百人者謂之傑,十人者謂之豪。明於天地之道,通於人情之理,大足以容眾,惠足以懷遠,智足以知權,人英也;德足以教化,行足以隱義,信足以得眾,明足以照下,人也;行可以為儀表,智足以决嫌疑,信可以守約,廉可以使分財,作事可法,出言可道,人傑也;守職不廢,處義不比,見難不苟免,見利不苟得,人豪也。英豪傑各以大小之材處其位,由本流末,以重制輕,上唱下和,四海之內一心同歸,背貪鄙,嚮仁義,其於化民,若風之靡草。今使不肖臨賢,雖嚴刑不能禁其姦。小不能制大,弱不能使強,天地之性也。故聖人舉賢以立功,不肖之主舉其所與同,觀其所舉,治亂分矣,察其黨與,賢不肖可論也。

古者選士之法,道德為上,仁義禮樂次之,書數法度又次之。英豪傑乃以智取之,豈戰國之法歟?夫天下之理,小不足以制大,弱不足以制強。從衡牌闔之論行,雖嚴刑不能禁其姦矣。

老子曰:為禮者雕琢人性,矯拂其情,目雖欲之,禁其度。心雖樂之,節以禮。趨翔周旋,屈節卑拜,肉凝而不食,酒澂而不飲,外束其形,內愁其意,鉗陰陽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終身為哀人。何則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樂,而防其所樂,是猶圜獸不塞其垣,而禁其野心,决江河之流而雍之以手,故曰: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夫禮者,遏情閑欲,以義自防,雖情心咽噎,形性飢渴,以不得已自強,故莫能終其天年。禮者,非能使人勿欲也,而能止之;樂者,非能使人勿樂也,而能防之。

禮者,檢身之式,防邪之具,天下之通道也。如顏子之視聽言動,以禮存心,則非禮者自不能入矣。夫禮之用,以和為貴。君子之心滿腔,是禮誠於中,形於外,而自然之和,盎乎天地。人情以之洽,陰陽以之和,萬物以之育。

夫使天下同畏刑而不敢盜竊,豈若使無有盜心哉?故知其無所用,雖貪者皆辭之,不知其無所用,廉者不能讓之。夫人之所以亡社稷,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未嘗非欲也。知冬日之扇,夏日之裘,無用於己,則萬物變為塵垢矣。故揚湯止沸,沸乃益甚,知其本者,去火而已。

盜竊之難治也,久矣。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是盜在上而不在下。若堯之茅茨不剪,樸桷不斲,雖賞之不竊也。傾宮瑤臺瓊室玉門,桀紂之過,身死人手,悲夫。

老子曰:循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性失然後貴仁道失然後貴義,仁義立而道德廢,純樸散而禮樂飾,是非形而百姓眩,珠玉貴而天下争。夫禮者,所以別尊卑貴賤也;義者,所以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人道之際也。末世之禮,恭敬而交為義者布施而得,君#3臣以相非,骨肉以生怨也。故水積即生相食之蟲,土積即生自肉之狩,禮樂飾即生詐偽。

事物之用,未有久而不弊者也。雖道之可循,德之可得,苟非其時,亦不能行。君臣尚義,猶不免於相非;父子主恩,或不免於生怨。是豈人心之固有哉?

末世之為治,不積於養生之具,澆天下之淳,散天下之樸,滑亂萬民,以清為濁,性命飛揚,皆亂以營,貞信爛慢,人失其性,法與義相背、行與利相反,貧富之相傾,人君之與僕虜不足以論。夫有餘則讓,不足則争。讓則禮義生,争則暴亂起,故多欲則事不省,求贍則争不止。故世治則小人守正,而利不能誘也;世亂則君子為姦,而法不能禁也。

人以食為命,一日不食則飢,三日不食則病,七日不食則死。古者,國有十年之儲,故能當九年之水、七年之旱、而民不死也。末世之為治,不積養生之具,蓋由人主多欲,不能省事,上不足贍,則必取於下,下不足養,則必争於時。食其重矣哉。

老子曰:衰世之主,鑽山石、挈金玉、摘硥蜃、銷銅鐵,而萬物不滋。刳胞焚郊,覆巢毀邦,鳳凰不翔,麒麟不游。搆木為臺,焚林而畋,竭澤而漁,積壤而丘處,掘地而井飲,濬川而為池,築城而為固,拘獸以為畜,則陰陽繆戾,四時失叙,雷霆毀折,雹霜為害,萬物焦夭,處於太半,草木夏枯,三川絕而不流。分山川溪谷,使有壤界,計人眾寡,使有分數,設機械、陰阻以為備,制服色,等異貴賤,差殊賢不肖,行賞罰,則兵革起而忿争生,虐殺不辜,誅罰無罪,於是興矣。

盈而不知止者,天地鬼神之所共譴也。夫陰陽繆戾,四時失叙,雷霆毀折,雹霜為害,萬物焦夭,川絕不流,是皆虧盈、變盈、害盈之所政。不能省愆,則又有人道惡盈之禍起。是可畏也。

老子曰:世之將喪性命,猶陰氣之所起也,主闇昧而不明,道廢而不行,德滅而不揚,舉事戾於天,發號令逆四時,春秋縮於和,天地除其德,人君處位而不安,大夫隱遁而不言,群臣準#4上意而壞常,疏骨肉而自容,衺人諂而陰謀遽,戴驕主而像其亂,人以成其事,是故君#5臣乖而不親,骨肉疏而不附,田無立苗,路無緩步,金積折廉,璧襲無贏,殼龜無腹,蓍筮日施,天下不合而為一家。諸侯制法、各異,習俗悖,拔其根而棄其本,鑿五刑為刻削,争於錐刀之末,斬刈百姓盡其大半,舉兵為難,攻城濫殺,覆高危安,大衝車,高重壘,除戰隊,使陣死路,犯嚴敵百往#6一反,名聲苟盛,兼國有地,伏尸數十萬,老弱飢寒而死者不可勝計。自此之後,天下未嘗得安其性命,樂其習俗也。

陽生陰殺,二氣更遷。國運興衰,固若有數。然則六運交終,一陰肇始,洚水示儆,九年為灾,自非有堯舜禹三聖人者出,?類絕矣。是故興衰有數,治亂由人。

賢聖勃然而起,持以道德,輔以仁義,近者進其智,遠者懷其德,天下混而為一,子孫相代輔佐,黜讒佞之端,息末辯之說,除刻削之法,去煩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黨之門,消智能,循大常,隳肢體,黜聰明,大通混淇,萬物各復歸其根。夫聖人非能生時,時至而不失也,是以不得中絕。

古人立教,三公論道,燮理陰陽,存其亡,治其亂。有聖賢者起,持以道德,輔以七義,黜邪佞之臣,去煩苛之事,屏流言之迹,塞朋黨之門,混天下為一家,子孫相代而治。

老子曰:酆水之深,十仞而不受塵垢,金石在中形見於外,非不深且清也。魚鱉蛟龍莫之歸也。石上不生五穀,禿山不游麋鹿,無所蔭庇也。故為政以苛為察,以切為明,以刻下為忠,以計多為功,如此者,譬猶廣草也,大敗#7大裂之道也。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水太清者,魚鱉不入,懼網罟之害也。山不毛者,麋鹿下游,失蔭庇之安也。石上不生五穀,無著根之地也。末世之政,以苛為察,以切為明,以尅下為忠,以計多為功者,明主不取焉。

老子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先為不可勝之政,而後求勝於敵,以未治而攻人之亂,是猶以火應火,以水應水也。同莫足以相治。故以異為奇,奇靜為躁,奇治為亂,奇飽為饑,奇逸為勞,奇正之相應若水、火、金、木、之相伐也,何往而不勝。故德均即眾者勝寡,力敵則智者制愚,智同即有數者禽無數。

文子之書,前以皇起,後以霸終,其皇帝王霸之書也。以正治國,以奇用兵,此古今之通論。霸者則不然,用兵以奇,治國亦以奇,則是政復為奇,善復為妖矣。於戲,治國失政而以奇為務者,尚何足以多筭云哉。

通玄真經纘義卷之十二竟

#1 連:聚珍本作『達』。
#2 職:聚珍本作『國』。
#3 君:原作『尹』,據聚珍本改。
#4 準:聚珍本作『拒』。
#5 君:原作『群』,據聚珍本改。
#6 往:原作『姓』,據聚珍本改。
#7 敗:原本作『即』,據聚珍本改。

道德玄经原旨发挥-元-杜道坚

玄經原旨發揮

經名:玄經原旨發揮。元杜道堅撰。二卷。是書以《皇極 疏《老子》,凡十二章。前有作者自序。復有其弟子任士林序。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洞神部玉訣類。

玄經原旨發揮序

老子自孔子稱曰猶龍,莊周尊曰玄聖,歷代尊行其教,上尊號者至矣。竊觀由商歷周,九百餘年,三度散關,四掌史職,著《道德玄經》二篇,橐籥天地玄同有無,實一天人之書。道堅嘗著《玄經原旨》,亦既脫藁,思昔觀復謝高士所編實錄年譜,紀載頗詳,然引用年代尚多異同,久懷考正,未能也。今採摭《皇極》元會運世,參訂經旨,輯為十有二章,非敢有作,吾猶及史之闕文也。夫孔子本魯史,作《春秋》,始周平王。邵氏本《連山》,著《皇極經世書》,自堯始。愚之本《玄經》著《原旨》,復徵古史為發揮,故不得不自先天始也。此書之旨,不惟有極以來,已然之世代可徵,而無極以前,未然之朕兆庸有可推。後之有志古始者,當有考云。
大德十年中和後二日教門後學當塗杜道堅謹序。

玄經原旨發揮卷上

教門後學當塗杜道堅著

老聖著《玄經》,以道德名者,尊皇道,尚帝德也。言道德則王伯功力在焉。嘗觀康節以老子闡《皇極》,故愚以《皇極》疏老子,同一道也。天下惟道理最大。老子言道而不言理,理其在乎。天地古今,君臣民物之間,各具理氣象數,莫不由斯道也。《皇極經世》所以系皇帝王伯道德功力,亦不出理氣象數之四端。老子日: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愚著《原旨發揮》 十有二章,前六章迷皇帝王伯道德功力之叔。後六章迷老子降生,授經西遊之略。又豈能外理氣象數而有言耶,皆所以明大道也。言先天理:也,言元始氣也,開物非象乎,數其在矣。象數具而人道興焉。其始太上,其次三五,其次王伯。喻以歲,則太上春也,三五夏也,王伯秋也,冬則閉物之後開物之前乎。喻以日,則旦而晝,晝而暮。喻以身,則幼而壯,壯而老也。惟其會運有不同,故其世代有脩短。觀者當自考之。

先天章一

先天,先天而天者也。其虛無自然無極之道乎。老子曰:無名天地之始,曰道生一,一生二,是皆形容先天之道,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言象求也。《易》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易,太易也,道也,無極也。易有太極,道生一也。一生二,太極生兩儀也。周子則曰:太極,本無極也。《文言》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
右先天之道。論議不一,有先則必有後,有先後則必有中。見諸典籍,大有三,以太極為中者,則極前為先天,極後為後天,此以道言也。以伏羲之畫為先天,文王之重為後天者,此以卦言也。以一元中,分前六會為先天,後六會為復天,此以世言也。凡天下事事物物,莫不各有一先天之道。言先天則後天在焉。以吾身而言,有一情未動之先,有有生未生之先。以天地而言,則有天地未分之先,同一先天也。先天者,其道乎,其存而不論者乎。

元始章二

元始,一元之始也。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曰:能知古始,是謂道紀。《易》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列子曰:天地之先,無物。無物,天地安從生。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天地之先,有五太。列子言其四而不言太極,其曰氣形質具,萬物渾淪,而未相離。言渾淪,則太極在焉。必有神帝者主乎其間。《易》所謂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故主宰之謂帝,是曰元始。國家嚴事祈天求命,必齋戒以將之,蓋有所祖也。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故世之言天者,必假歷數以明之。諸家載籍不同,惟邵子《皇極經世》可法焉。其原推本易老之言,參之《堯典》,欽若昊天,歷象曰月星辰,驗諸皇帝王伯道德功力,而成其書。經以元會運世,諱以日月星辰,一元十二會,一會三十運,一運十二世,一世三十年,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日,一日十二時,一時三十分,一分十二杪。《易》與天地準,《皇極》又準於《易》,《易》雖不言歷數,而曰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者,歷數在矣。《皇極》之用十二、三十者,其法以元準歲,會準月,運準日,世準時也。一世三十年,一運十二世,三百六十年。一會三十運,一萬八百年。一元十二會,一十二萬九千六百年。而天地萬物,一元之數終焉。元而上,杪而下,存而不論矣。其要以會準月者十二,會應十二辰也。天地之氣,始於子,終於亥,其始一會應於子,二會應於丑,順而十二會則終於亥矣。終則有始,一元而一元,此道之所以始乎。無始終乎無終,知此則可與造物者游,而始得乎環中。

元經會之一,始於太易。

太易日甲一月子一 星甲一辰子一太易,未見氣也。太易初年之歲、月、日、時,俱起甲子。歷五千四百年而有太初。

太初日甲一月子一 星己十六辰子一百八十一太初,元氣始萌也。又如其年,合一萬八百年是為一會。大則當一歲之子月,小則當一日之子時,先天無極,元始祖氣,至此而靜極者動,一陽生焉。康節有云: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蓋此謂也。

元經會之二,有太始。

太始日甲一月丑二 星甲三十一辰子三百六十一太始,氣形始端也。五千四百年,而有太素。
太素日甲一月丑二 星己四十六辰子五百四十一太素,形變有質也。又如其年,合二萬一千六百年為二會,應一歲之丑月,一日之丑時,惚恍之物象,窈冥之真精者,玄同妙合,二陽生矣。

元經會之三,有太極。

太極日甲一月寅三 星甲六十一辰子七百二十一太極,萬物混淪而未相離也。所謂存於揮沌未判之先,達於氣質,成象之表,充塞天地,貫通古今,大造不能外者也。五千四百年,渾淪肇判,陰陽開闢,應一歲之寅月,朔後之半月,一日之寅時,寅初之四刻者,乾坤成象,以清以寧,三陽泰而萬物動萌矣。
右一元之始,歷五太,凡二會,有半積,二萬七千年。邵子稱日甲月子於元之始。愚於五太稱年者,以其有理氣象數,具於未然之中也。殆亦畫前之易歟。老子曰: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皇極》數起于天地未開闢,二會半之先。數終于天地已閉物,一會半之後。亥子丑三會,猶歲之冬日之夜。謂有物邪,則天地玄冥,萬物伏藏。謂無物邪,則窈冥恍惚,萬物未嘗不在。故曰:先天地而始,後天地而終,終則又變而通矣。故迷十二會而於元之下,俱稱日甲不一而二,二而三,充此以往,巧歷不能知康節著書,其元不得不自田甲始,又安知不已有由甲至癸之元乎。愚嘗曰:'今日天地,昨日天地也。明日天地,今田天地也。知此則康節之書可推矣。

開物章三

開物,天地開闢也。言天地萬物,咸自此出。《易》曰:有天地然後萬物生焉。老子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蓋天地萬物,具開物之先,太極剖而形之,成之之質著矣。其為道也,在天曰靈,在地曰寶,合天地而言,夫是之謂靈寶。
開物日甲一月寅三 星己七十六辰子九百一開物之初,當甲子元,丙寅會,已卯運,甲子世,甲子年。方是時也,天地定位,玄黃凝合,而玄元始之氣具,三氣混而渾沌氏者出。按《歷書》云:渾沌氏,一曰盤古氏。天地渾淪,如鷄子,盤古生其中。一日九變,神於天,聖於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百歲,天極高,地極厚,盤古極長。方盤古之半,當元經會之四。

元經會之四

盤古氏日甲一月卯四 星甲九一辰子一千八十一老子曰:神得一以靈,其盤古氏為之初乎。以皇極推之,萬八百歲是為一會之數。氤氳化醇,具太極之全體,有聖人之神,而未嘗形焉者也。其生也神靈,極天之高,極地之厚,宰御形氣,胚輝萬有。其死也頭為五嶽,目為日月,脂膏為江海,毛髮為草木。然則盤古萬物之祖也。噫,盤古之說,固近於迂。愚嘗讀《易》,至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一俛仰之間,盤古未嘗不在,大矣哉。庖犧氏之畫卦也。乾為天,為首,南方之卦也。坤為地,為腹,北方之卦也。天地定位矣。艮為山,為鼻,見《麻衣易傳》西北之卦也。兌為澤,為口,東南之卦也。山澤通氣矣。震為雷,為足,東北之卦也。巽為風,為手,見《麻衣傳》西南之卦也。雷風相薄矣。坎為水,為耳,西方之卦也。離為火,為目,東方之卦也。水火不相射矣。合八卦之象,而萬物悉備於我,此人所以為萬物靈也。盤古豈遠吾哉。即開物一萬八百年,合元始三會有半,計三萬七千八百年,盤古氏沒,初天皇氏出。

右盤古分形化,生萬有。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易》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于以見民同胞,物同與,莫不自盤古一氣中來。盤古當元經會三之下,四之上。以一日喻之,當寅卯方交之時,曙色未分。若天皇氏之世,則當卯正之四刻,大明束生,萬物並作,人道興焉。逮渾沌鑿而盤古死,所謂陰陽之良能,道得之而為泰一,天得之而為天一,帝得之而為帝一,日月星辰之所以著,水火土石走飛草木之所以形,雨風露雷暑寒晝夜之所以晦明變化,森列昭布,神而明之。按《道典》有稱龍漢赤明上皇之年,當是開物肇始,上天之號大,有金書曰:化生。天寶君,靈寶君,神寶君者,此皆自然而然,非假胎孕,所謂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者也。故曰:不可思議。或謂盤古肇天地,祖萬物,豈天地萬物由盤古而分乎。曰:不然。天地萬物,當盤古之先,已有無象之象,具于渾然之中。盤古出而天地萬物形矣。是故即吾身而喻,夢覺死生日一暮,今古一也。以是而觀,則可以齊萬物,一死生,天地無窮,物無窮,而吾亦一無窮也。

太上章四

太上,太古上古也。太上無名,其次有名,其次名名。老子日: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侮之。《傳》曰: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粵自初天皇,施及王伯,無為有為,揖遜征伐,興亡理亂,見於親譽畏侮之辭盡矣。無乃道愈降,而德愈衰乎。
按諸《象》《諱》《歷書》云:三皇九紀,是為九皇。猶三代以來,曰世,曰代。一曰五龍紀,二曰合雄紀,三曰叔命紀,四曰連通紀,五曰五姓紀,六曰脩蜚紀,七曰因提紀,八曰禪通紀,九曰流訖紀。又按《河圖》代姓紀自合雄始者七,而五龍流訖不與焉。謂太古生民之始,男女媾精,以女生為姓始。三頭謂之合雄紀,生號三世。合雄氏沒,子孫相傳,記其壽命,是謂叔命紀。通紀四姓,生子二世,男女眾多,群居連通,是謂連通紀。生子一世,通紀五姓,是謂五姓紀。天下群居,以類相親,男女眾多,分為九頭,各有居方,故號居方氏。生子三十二世,強弱相凌,欲生吞害,中有神人,提挺而治,故號提挺氏。生子三十五世,通紀七十二姓,故號通姓氏。諸家紀說,頗有異同。然無傳人,無傳政。非無傳人傳政也,典籍未生,獨何傳乎。故以今遡古,有不可以意求,以古沿今,有不可以不紀。姑兩存之。若夫天之星斗文章,鬼神之雷霆號令,有不待人文之出而後明。然柴然赫然乎。仰觀俯察之問,而則象之治,蓋本乎此。

初三皇氏

五龍紀一,五龍,五姓也。《玉皇通一曆》作勾龍紀。

初天皇氏日甲一月卯四 星己一百六辰子一千二百六十一天皇十二頭。頭目十二人見皇甫謐《三五歷》。元氣肇始,有神人號天皇氏,為物初生民之主。立極定位,而神化無窮焉。徐整《三五曆紀》。物初生民,與動物同出一氣,分形未清,故有蛇身人首者,有人身牛首者,如天之二十八宿,地之十二宮神,皆以禽獸之名而名。蓋禽獸與人同稟天星地靈而生,故稱人曰保靈焉。則知天皇氏之民,無思無為,若嬰兒之未孩。飡元飲和,抱道自然。老子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攫烏不搏。是時人壽千餘歲,子孫相承,歷十五運,合五千四百年。初天皇氏沒,初地皇氏作。當元經會之五。

元經會之五

合雄紀二,合雄,三姓,《春秋緯》作合錐紀,《初置天地經》作含雄紀,《通鑑外紀》作攝提紀。
初地皇氏日甲一月辰五 星甲一百二十一辰子一千四百四十一地皇氏十一頭。十一人也。繼初天皇氏而王,德合自然,功贊天地,定星辰,分晝夜,調陰陽,制寒暑,四時順序,人民毓,萬木折,萬草萌,鱗介羽毛飛潛動植,各正生成。則知地皇氏之民,若嬰兒之既孩,餐霞茹芝,無飢飽勞役。老子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是時人上壽猶千歲,子孫相承,歷半會五千四百年。初地皇氏沒,初人皇氏作。
叔命紀三,叔命,四姓。《天地經》作厚令紀,《通一歷》作玄命紀,《外紀》作合雒紀。
初人皇氏日甲一月辰五 星己一百三+六辰子一千六百二十一人皇九頭九人也。當是時也,生類日眾如孩已童。天性既鑿,人欲漸萌,披木葉,藉草萊,食果飲水,長幼草居,無爪牙之利,以禦猛獸。無官民之分,以制剛蔬。強食弱肉,民不堪處。即山川土地之勢財度九州,九頭各居其一,而為之長。人皇居中,以制八輔,謂之九頭紀。老子曰: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子孫相承,歷五千四百年。初人皇氏沒,中天皇氏出,當元經會之六。

按初天皇氏繼盤古以長天下,合初地皇氏,初人皇氏,共治一會有半,凡一萬六千四百年。通前五會,積五萬四千年。天初三皇,世代宜有短長,不應俱得五千四百年之整。然以皇極推之,雖日有盈縮,而月之日不出三十。月有小大,而歲之月不出十二。歲月日時小年也。元會運世大年也。則知物初生民,元氣渾然,無營無欲,相忘冥芒之中,世壽綿邈,物無害者。故老子曰: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愚嘗歎曰:後世有三皇之土宇,而三皇無後世之人民。為之長者,能使是民為三皇之民,以廣處三皇之地,則老子作書本旨,不為徒言矣。

中三皇氏

元經會之六

連通紀四,連通,六姓。一作連遙紀。

中天皇氏日甲一月巳六 星甲一百五十一辰子一千八百一中天皇號泰皇氏,繼初人皇氏而王,入六會之初。當時之民,如童初冠生,實不足以濟飢餒,取動物之可食者而飽其腹,恬淡自安,他無營爭,雖有君長之,而民安其故。伯陽父曰:泰古二皇,得道之君立乎。中央神與化行,以撫四方。是故能天運地滯,而輸轉無廢。水流不止,而與萬物相終始。世代相承,歷五千四百年。中天皇氏沒,中地皇氏出。

五姓紀五,《河圖》云通紀五姓。

中地皇氏日甲一月巳六 星己一百六六辰子一千九百八十一中地皇號有巢氏,繼泰皇氏而王。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羣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羣,草木遂長,人民野處,不勝虎狼蛇豕之毒。有巢氏教民構木為巢,以避旱害。冬則處穴,夏則居巢,寒暑有備,禽蟲不傷。然後民安其所。天下九頭,咸歸而尊事之。子孫相承,歷五運凡一千八百年。中地皇氏沒,中人皇氏出。

脩蜚紀六,脩輩,九姓。《河圖》作居方氏,《外紀》作循蜚紀。

中人皇氏日甲一月巳六 星甲一百七十一辰子二千四十一中人皇號燧人氏,繼有巢氏而王。人民巢居穴處,飲血茹毛,傷害腹胃,漸致夭喪。有燧人氏始教民鑽木取火,炮生為熟,避腥去臭,養人利性,遂天之道,故號燧人氏。天下之民飽其熟味,含哺鼓腹,其行填填,其視顛顛,陰陽和順,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覃生不夭。老子曰: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世代相承,歷一千三百一十年,而後天皇氏作。
按中三皇之世,民俗真淳,凡為君人之長,不有制作大功,民無稱焉。故有巢氏以構巢得號,燧人氏以鑽火得號,即其功德而民稱之。厥後子孫因以命氏。故伏羲之諸侯,猶有有巢氏者存,而後又為相代之君,一號大巢氏,非一有巢可知矣。

三五章五

三五,後三皇逮五帝也。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傳》曰:太上立德,其上德之謂乎。上德次道,故曰:太上立德。是兼三五而言也。莊子曰: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澹漠焉。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澆淳散樸,古道變矣。莊子當時,必得尚闚古史,故序旱后世次,頗同諸說。中三皇共八千五百一十年,通前合六萬二千五百一十年。而後天皇伏羲氏作。

後三皇氏

因提紀七,《河圖》作提挺氏。

後天皇氏日甲一月巳六 星丁一百七十四辰未二千八十四後天皇,號伏羲氏,風姓· 。歲起攝提,始甲寅,以木德王,都太昊之墟。教民伏犧,因以為號。冶金成器,示民炮食,一號庖犧。仰觀俯察,近取遠求,畫八卦,造書契,作甲歷,結繩而為網罟,以畋以漁,而聖職教化之道興。當時人民羣處,綱常未立。伏羲德合上下,法兩儀,以正君臣父子夫婦之義,於是人倫乃正。繼天而王,為百王先,尊之曰天皇。太昊在位一百一十六年,傳女媧至無懷,通十五代,歷一千三百單七年,而後地皇神農氏作。
按共工氏,伏羲之諸侯也。其後祝融氏生。神農是謂炎帝。後至堯時,復有共工云者。蓋子孫相仍,為官為氏爾。

禪通紀八,禪通,七十二姓,《河圖》作通姓紀。

後地皇氏日甲一月巳六星 辛百七十八辰卯二千一百二十八後地皇,號神農氏,姜姓,起辛丑,以火德王,都魯。當時人民啖茹生疾,陰陽相寇。神農嘗百草,制百藥以療之。教民耒耜之利,以播種百穀。民乃粒食。日中為市,有無相通,使民宜之。諸侯夙沙氏叛不用命,箕文諫而殺之。神農脩德,夙沙之民,自攻其君而歸,其地南通交趾,北接幽都,西距三危,東連暘谷。在位一百四十年,傳臨魁至榆岡八世,歷五百二十六年,而後人皇氏作。

流訖紀,一作疏仡紀。小司馬《三皇紀》云:流訖紀當黃帝時,置九紀之間。

後人皇氏日甲一月巳六 星壬百七十九辰申二千百四十五後人皇號軒轅氏,公孫姓,長於姬水,改姬姓。起庚子,以土德王,都軒轅之丘,因號焉。承榆岡之衰,蚩尤不用命,戰于涿鹿,戮于中冀。於是以雲紀官舉風后,力牧太山,稽常先大鴻,得六相,而天地治,神明至。次而太常奢龍祝融,大封后土,倉頡之倫,職之以事,始作宮室,舟車,臼杵,弧矢,棺槨,鑄鍾鼎,服牛乘馬,以利天下。命倉頡制字,而衣冠文物禮樂法度興焉。遂使羲和占日,常儀占月,車區占星氣,大撓作甲子,一云伏羲命大撓作甲曆豈世襲其官云。伶倫造律呂,隸首作筭數,容成總斯六術,成陰陽律曆之書。晝野分州,經土設井,人民不爭,百官無私,市不預賈,相讓以財,四夷賓貢,諸侯成歸,是為黃帝。聞廣成子居空同之山,往拜問道。在位一百年,跨鼎湖,登雲天而仙。黃帝之子二十五,宗得姓者十四人,別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估、環、依。正妃嫘祖,生二子:曰玄囂,是為青陽,曰昌意,是為若水侯。
按《史》《曆》諸書稱皇者九,以九紀考之,則初中後各為三皇也。天職生覆,地職形載,聖職教化,故聖人為生民立極,為天下後世開物成務而已。曾何有心於名號哉。伏羲氏傳女媧氏、大庭氏、栢黃氏、中央氏、栗陸氏、驪連氏、赫胥氏、尊盧氏、混沌氏、嘷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陰康氏、無懷氏,通十有五氏。驗之伏羲冊辭,大庭、無懷一十氏,皆伏羲分治之臣,豈一人之身,前為伏羲之臣,而後為相代之君乎。當是各氏子孫相承耳。如女媧氏為伏羲后,有補天之功,伏羲在位百有餘年而沒,乃又曰女媧相繼為君,在位一百一十三年,意必相繼為君者,女媧氏之後乎。若無懷氏亦然。神農氏傳帝臨魁、帝承、帝明、帝直、帝釐、帝哀、帝榆岡八世,以即位甲子配合計之,軒轅氏合伏羲、神農,通治一千九百三十三年,而九紀終焉。又按《漢舊儀》云:祭三皇、五帝、九皇、六十四氏,凡八十一姓,皆古帝王也。故鄭司農釋《周官》以三皇、五帝、九皇、六十四氏為四類氏,又按《舟壺記》云:皇次四世、蜀山優傀六世、渾敦七世、東庫七世、皇覃七世,啟統三世、吉夷四世、几渠一世、狶韋四世、大巢二世、遂皇四世、庸成八世,凡六十有八世,是為因提之紀。倉頡一世、相皇二十世、中央四世、大庭五世、栗陸五世、麗連十一世,軒轅三世、赫胥一世、葛天四世、宗盧五世、祝融二世、昊英九世、有巢七世、朱襄三世、陰康二世、無懷六世,凡八十有八世,是為禪通之紀。又有鉅靈氏、句疆氏、譙明氏、涿光氏、次民氏,總曰循蜚紀,有號而無世。自是而上,亦惟有九皇氏、地皇氏、天皇氏。又上古乃有盤古氏基之。又按《呂梁碑》載古封禪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識者十有二。他書所載,古氏號尤多,漫不可考。今摭九紀、九皇之為叔,固不敢失於恍惚,亦不敢墮於脫略。老子曰: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少昊氏日甲一月巳六 星癸一百八十辰子二千一百四十九軒轅子,曰青陽,己姓,繼黃帝而王。起己卯,辰之子+六年,受命之日鳳凰至,遂以鳥紀官,以金德王,都曲阜,號金天氏。順時迎氣,昭配神明,以能修太昊之法,尊為少昊。晚衰,九黎亂德,民神雜揉,不可方物,失民作享,家為巫史,需嘗無度,神狎于民,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災荐臻。在位八十四年,乃授命于顓頊。子二:曰重、曰蟜極。
顓頊日甲一月巳六 星癸一百八十辰卯二士百五+二軒轅孫,昌意子,姬姓。十歲佐少昊,十二而冠,二十而代有位。起壬寅,辰之卯九年,以水德王,都衛,因名帝丘。後徙高陽,號高陽氏。養材以任地,載時以象天,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章,無相侵讀。作曆以寅為正,是歲正旦立春,五星會營室。其統四廣,同神農之地。其法婦人路行,不避男子者拂之。四達之衢,命飛龍效八風之音,作承雲之樂,以祭上帝。在位七十八年,子窮蟬。
帝譽日甲一月巳六 星癸一百八十辰巳二千一百五十四少昊孫,蟜極子。年十五,
佐顓頊治,十有五年,代有天下。起己未,辰之巳二十六年以木德王,都亳,號高辛氏。命黑咸為聲歌九招、九列、六英,倕作鼙鼓鍾磬,吹笭管壎箎,令鳳鳥天翟舞之,以康帝德順天恤民,身脩而天下服。子四:曰棄、曰梁、曰摯、曰堯。少昊之前,天下之號象其德,百官之號象其徵。顓頊以來,天下之號因其地,百官之號因其事。譽,極也,能窮極道德序三辰以固民,故號帝譽。在位四十六年,帝摯代位,起己未,荒淫無度,不脩善政,在位九年而廢,通五十五年。

帝堯日甲一月巳六星癸一百八十 辰未二千一百五+六帝譽子,伊祁姓,名放勛,初封唐侯,年十六,帝摯廢,眾推唐侯陸天子位。起甲辰,辰之未十一年以火德王,都平陽,號唐氏。乘摯衰廢之餘,民食惟艱,乃脩德尚儉,土諧三尺,茅茨不剪,釆椽不斲,宮垣不堊,窪樽抔飲,示民素樸。一民飢,則曰我飢之也。一民寒,則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則曰我陷之也。百姓戴之如日月,親之如父母。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歲曰載,建寅月為正。分命羲仲、羲叔、和仲、和叔牧四岳,允釐百工,庶績咸熙。然數當六會之末,水不潤下,當堯六十一載甲辰,洪水方割,命鯀治水九載,績用弗成。咨四岳曰:朕在位七十載,將巽位。岳曰:有鰥在下。曰:虞舜。遂釐降二女嬪于虞,徵試三載,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乃讓位于舜。堯在位七十載,舜癸丑徵庸,歷試三載,一在七+載之中丙辰受命,于文祖居攝二十有八載。癸未,堯乃殂落,壽一百一十六歲。
帝舜日甲一月巳六 星癸一百八+辰戌二千一百五+九顓頊之子窮蟬五代孫,生于姚墟,姚姓,名重華。起癸未,以土德王。初在隱微,曰虞氏,陶于河濱,畊于歷山,漁于偽汭。堯降二女以妻之,歷試諸難,三載考績,乃命以位。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肆類于上帝,天也禋于六宗,四時寒暑日月星辰水旱也望于山川,遙祭也徧于羣神,祀典不載皆徧及之輯五瑞,覲四岳羣牧,班瑞,于旱后。巡四岳,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去四凶,咨四岳,咨十有二牧。伯禹作司空,平水土,稷播時百穀,契作司徒,臯陶作士,垂共工,共謹百工之名也益作虞,掌草木鳥獸伯夷典三禮,祀天神祭地祇享人鬼序祭杞崇之禮也夔典樂,教冑子,龍作納言。通上下之言以止讒說殄行禹、垂、益、伯夷、夔、龍六人,新命有職。四岳十二牧,凡二十有二人。舜將讓位,曰:來禹,天之歷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後。舜生三十徵,庸三十,試三載,亦在徵庸攝政二十有八載,居喪三年。丙戌,格于文祖遷蒲坂,在位三十有三載。丁已,命禹攝政十有七載,陟方乃死。除徵庸以在位合禹攝共五十載壽一百一十歲。
右少昊至舜,凡六帝。摯廢,附高辛,後不在五帝列。通三百五十年。自太易初元以來,積六萬四千七百九十三年。禹丁巳受命,又七年,而前六會終焉。老子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言皇道不足,降而為帝德。帝德不足,降而為王之仁義也。堯、舜、禹授受當天地交會,一元中分。先儒謂經世書以皇與帝,為先天六會。王與伯,為後天六會。然則數終六會,洪水降災,使非有如堯、舜、禹者出,則民其魚鼇矣。故天下譽之。愚嘗謂少昊,顓頊、帝譽、帝摯、帝堯是為五帝,禹首三王,舜則居堯之下,禹之上。太史氏以帝摯罔道,舜有大德,故黜摯而升舜,可不監哉。及觀《皇極經世圖》,於元之初起,日甲一,月子一,星甲一,辰子一,其後以元經會,以會經運,以運經世,遞遞相仍,加積一數至六會。當經月之巳六,經星之癸一百八十,經辰之子二千一百四十九,而始布甲子。十六年己卯,而少昊受命,歷顓頊、高辛,逮經辰之未二千一百五十六,當甲午世。又十一年甲辰,而堯受命。自此以往,方( )書甲子以紀年紀事,豈大撓之作
始此歟。

王伯章六

三王夏、商、周也。五伯齊、楚、秦、晉、宋也。禹八年甲子,一元中分,起七會之初,後堯、舜而先湯、武,功亦大矣。老子曰: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又曰: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傳曰: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如禹之治水,行其無事,功及萬世,非立功乎。其後降而為伯,又降而禮樂。征伐自大夫出,則其失仁失義,而禮之薄可見矣。故孟子亦曰:堯、舜性之,湯、武身之,五霸假之也。邵氏曰:白七會入陰長之期,而無陽升之會,雖然陰陽迭運,消長有時,而道德功力,獨不可以迭見乎。
夏禹日甲一月巳六 星癸一百八十辰亥二千一百六十似姓,名文命,顓頊孫鯀之子也。丙辰,舜薦禹于天命之位。丁巳,居攝七年之後,當元經會之七。

元經會之七

禹八年,日甲一月午七 星甲一百八十一辰子二千一百六十一居攝十七年,癸酉,舜陟方乃死,禹正王位。以金德王,建寅為正,都平陽。禹初襲父崇伯之爵,故稱伯禹。作司空,平水土。《書》曰:禹乘四載,水乘舟,陸乘車,泥乘楯,山乘檋隨山刊木,央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任土作貢,娶于塗山,生子啟。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每州五百里,五服二千五百里,東西相距五千里,南北如之州十有二師,甸侯緩方三千里,是九州之內也,每州立十二人為諸侯師外薄四海,要荒各一千里,實九州之外也,薄迫四海咸建五長,每服服皆五人為長各迪有功,脩六府,則三壤成,賦中邦。禹受命之初,惟時有苗弗率,乃會羣后誓于師曰:
濟濟有眾,咸聽朕命,蠢玆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于以爾眾士,奉辭罰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勳。三旬苗民逆命。益贊于禹班師振旅。舞干羽而苗民格。老子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如禹之用兵者,可謂王者之師也。然不有禹誓於前,則亦何有湯誓泰誓於後。豈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此又可為先人者之戒。禹任臯陶、伯益,以贊其治,興六師以征不庭,四極莫敢不服。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居攝十七年,踐位十年,通二十七年。癸未,東巡至會稽崩,壽一百歲。傳子啟。夏一十七王,合四百五十八年,桀放而夏亡。

商湯日甲一月午七 星乙一百八十二辰卯二千一百七十六子姓,名履,字天乙,禹司徒契十四代孫。為諸侯十有七年,放桀,踐王位。起乙未,入辰之卯二年以水德王,建丑為正,都亳,是謂成湯。自契至於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得伊尹于莘野,以葛伯不祀,湯征諸侯自葛始。.桀昏德,民墜塗炭。湯薦伊尹于夏,五就桀而不能用,一既醜有夏,復歸于亳。湯乏職貢,桀興問罪之師,九夷師不至。伊尹曰:可矣。於是相湯伐桀,誓于眾,戰于鳴條,放桀南巢,而天下歸湯。湯有慚德,故《盤銘》曰:德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在位一十三年,壽一百歲。迨盤庚二十一年庚申,老子乘日精降亳,託孕於尹氏之玄妙玉女。武丁二十四年庚辰二月十五日,生于李下。因指李為姓。帝辛紂淫湎暴虐,比干以諫死,微子囚,箕子奴,逢蒙誅。西伯戡黎,祖伊恐,作戡黎。紂乃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昏弗聽諫。周武王伐之,兵敗走鹿臺,衣其寶玉,赴火而死。老子曰: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侮之。噫,桀固不道矣,成湯放之。紂固不道矣,武王伐之。可不謂畏之者乎。商三十王,六百四十四年,商亡歸周。

周武王日甲一月午七星丁一百八十四辰子二千一百九十七姬姓,名發,堯農師后稷棄之後,文王昌之子也。昌事紂,與九侯、鄂侯同為三公。昌被潛囚羑里七年,後獻地得賜弓矢斧鉞,因公季得專征伐為西伯。紂二十四年,文王沒。又九年,武王以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革殷受命,還豐踐天子位。南面朝諸侯,大誥天下,起己卯,辰之子+六年以木德王,月建子為正。乃反商政,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聞,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太責四海,萬姓悅服。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喪祭,敦信明義,崇德報功,垂拱而天下治。竊嘗歎曰:唐有四凶,誅四凶者舜。虞有三苗,征三苗者禹。夏之湯征自葛,商之西伯戡黎,凡古之得天下者,揖遜征伐,鮮不先有其勢,天乎;人乎,勢使之然乎。武王在位六年,壽九十三歲。後一百二十一年,昭王南巡不返。又一百七年,夷王下堂見諸侯。又五十三年,厲王奔彘,周、召二伯行政一十四年,號共和。厲王死于彘。二伯立太子靜為宣王。仲山甫、尹吉甫、方叔通周、召為五伯,輔宣王,大修文武之功。又五十七年,幽王為申侯所殺,而平王東遷于洛邑,號曰東周。錫晉文侯、秦襄公命。又六十四年,桓王以蔡、衛、陳之師伐鄭,鄭為左右拒,射王中肩。又四十年,惠王錫齊桓公命為伯。又三十年,襄王廢狄后,狄師攻周,王出奔鄭。鄭居王于氾,叔帶代立。明年,王告急于晉,晉文公納王于周,而誅叔帶。使王子虎賜晉文公土地而稱伯。至此,齊、晉、秦、楚、宋五伯日益強盛而王室寖衰。又三十一年,楚王伐陸渾,觀兵于周,遣使問鼎,而侮之之風至此甚矣。又五十五年,靈王庚戌,孔子生。又七十八年,孝王崩,孝與考諸本互差太子午嗣位,是謂威烈王。河南惠公封其少子鞏稱東周君,一云孝王復號西周,封其弟桓公于河南,七年東周立,周分為二又五十八年,顯王甲寅,趙、韓分周為二。七年辛酉東周傑立又三十一年,乙酉,孟軻為魏卿。又二十九年,赧王甲寅,東、西二周君相攻。又五十一年,赧王乙巳,會齊、韓、趙、魏兵攻秦,不利,西奔秦,盡獻其邑,還周而卒。周三十六王,八百六十七年。而西周滅又六年,東周惠君會諸侯攻秦,不利,沒于秦,盡入其地。
右三王,通一千九百六十九年。而桓、文伯於一千五百餘年之後。以三代考之,則湯、武已由伯而王,是不待桓、文出而後伯也。況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韋亦已見於二代。襄王後去昆吾、大彭、豕韋,入秦宋楚為周五伯也。前六會六萬四千八百年,除開物前及盤古,通四會四萬三千二百年。初天皇氏出,人極始立,由初天皇至大禹七年,通二會凡二萬一千六百年之間。少昊而下稱帝者五,通十有一世又三分世之二,則是稱皇者二萬一千二百五十年,稱帝者纔及三百五十年,何帝運之促而皇運之長耶,非也。神農已稱炎帝,其後帝臨魁八世,俱以帝稱。軒轅亦稱帝。考此則是後三皇而下,稱皇稱帝,互見疊出,已參錯于一千九百三十三年之中矣。三王自夏丁巳始,几一千四百五十四年,至平王東遷,政由方伯,然則五伯之興,孽于昭王,漸于夷王,形于平王,成于釐、惠之世,而周拱虛器矣。迹此而論,豈非皇有可親,帝有可譽,王有可畏,伯有可侮乎。按皇帝王伯者四,而禹即位之八年,當一元中分之時,上而曰皇曰帝,下曰王曰伯。以後六會言之,開物前四會有半王伯中分而王二會有奇,凡二萬四百三十五年。三王纔及一千九百六十九年。而伯已參錯於其間,其伯豈其伯哉。蓋有王之皇、王之帝、王之王、王之伯者存焉。而又有王之皇之皇、王之皇之帝、王之王之伯者存,如春行、夏令、秋行、冬令四時之氣,有時而遷,不可以一法言也。

《易》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愚前之所謂理氣象數之四端者,有是理則有是氣,有是氣則有是象,有是象則有是數矣。一元十二會,配一歲十二月。一會三十運,配一月三十日。一運十二世,配一日十二時。一世三十年,配一時三十分。是故一世三十年,得一十二萬九千六百時。一運十二世,得一十二萬九千六百日。一會三十運,得一十二萬九千六百月。一元十二會,得一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此其略也,姑述一二,非曰能之,願學焉。抑謂邵子之為書,其言道德功力,以明皇帝王伯,其義則吾竊取之矣。若夫觀物之為言,卦氣音律之為占,自有《皇極經世書》在。

玄經原旨發揮卷上竟

玄經原旨發揮卷下

教門後學當塗杜道堅註

降生章七

老子曰: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按《紀》《傳》老子大道之祖,氣,象帝之先,天也。故曰:先天而生,生而無形。後天而存,存而無體。惟無形體,故無定名。惟無定名,故隱顯莫測。殆亦混沌氏之謂乎。其在天也,曰虛皇天尊無極大道君、天皇曜魄寶高上老子天皇大帝九天上皇洞真帝一君、太清天尊太上玄元老君、金闕後聖君、九老仙都君、太上丈人靜老天君、真元教主金闕帝君。其降世也,則曰通玄天師、盤古先生、有古大先生、玄中大法師、鬱華子、廣壽子、大成子、廣成子、隨應子、赤精子、錄圖子、務成子、尹壽子、真行子。錫則子老子所謂為萬象主,為帝者師,應號不一者乎。至曰玄元皇帝、大道玄元皇帝、太上混元天皇大帝、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天皇大帝、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乃歷代冊封之號也。所謂隱於太無,形於太初,遊於太虛,生天生地,神鬼神帝,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者,其老君之謂乎。愚老子徒也,庸得引而申之。
老子按《本紀》,李姓,名耳,字伯陽,謚曰聃。亳苦縣瀨亦作厲鄉曲仁里尹氏女感日精而孕,降生於商武丁二十四年庚辰二月十有五日。商以丑正為歲首,二月建寅,即今正月上元節也。生而能言,指李為姓,因其皓首,故號老子。誕世禎祥,備載紀傳。今亳之太清宮、九龍井、白鹿檜,聖迹猶存。帝辛二十一年丁卯,辟地岐山,周西伯召拜守藏史,武王遷柱下史,成主時仍柱史之職,昭王初,去官歸亳。二十六年癸丑,度函谷關,授關令尹喜《道德》二篇於終南山之草樓,遂出大散關,期喜會成都青羊肆,與喜西遊。值穆王西狩還周,景慕玄風,上終南修草樓,改號樓觀,命幽人尹軌、杜沖、主祠事,稱道士者七人焉。老子尋東還,過樓觀,授尹軌、杜沖、宋倫《道德紫虛陽光經籙》。幽王召拜太史。三年辛酉,告王三川震,周將亡,遂隱去。平王三十四年癸卯,復出大散關,久之還中夏。敬王拜藏室史十八年。孔子偕南宮敬叔至周問禮。夷烈王二年,過秦,秦獻公授館致禮,問以歷數。赧王九年,老子遊女几地肺天柱,從是復出散關,涉流沙,西昇崑崙。居商一百七十四年,居周八百二十二年,周遊天下,輔世匡時,閱世九百九十六年。然則後之人以商、周觀老子者,不知有太上之老子。以人間世觀老子者,又何知有先天之老子乎。故《經》曰: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曰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其亦夫子自道者歟。若夫秦漢而下,至于唐宋,應身降現,神化無方,眾人固不識也。自有《本紀》《實錄》在。

授經章八

關尹子姓尹,名喜,仕周昭王為大夫。善天文,預占東南真氣狀若龍蛇,而西是月融風三扇天理西行,知有聖人度關,乞出為函谷關令。昭王癸丑五月壬午,紫氣浮空,有老人駕青牛白畚車,諸子驂乘,徐甲為御,將度關。喜迎拜下風,則老子也。喜曰:大道將隱,強為我著書,遂館終南草樓,師事之。明年甲寅,授《道德》五千餘言,包絡天地,玄同造化,君臣民物,罔不賅備。尊道德小仁義,所以尊皇帝小王伯。大抵以明天道,明人道,正君心,正民心。其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曰: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凡數章,頗類褒貶五伯之風。學者疑昭王時伯業未著,或指授經為敬王時,殊不知夏商之衰,昆吾、大彭、豕韋已自稱伯。觀昭王江上不返,固不待齊、楚、秦、晉之出,而伯者之風亦已見矣。此老聖著《道德》所以兼功力而言也。按乾象河鼓三星主天子三軍,中星大將軍,左星左將軍,右星右將軍。夏官上大司馬王五軍,大國三軍,已載之《周禮》。及考《穆王內傳》,言王西還,上終南,修草樓,則知授經為昭王時明矣。關尹亦自著書九篇,名《關尹子》。
自時其徒晉公孫辛鈃,《吳越春秋》鈃作研,字計然,學於老子。敬王二年壬午南遊,楚平王禮聘問道。既而適越,范蠡師之,授蠡書十二篇,名《文子》,有平王問道章。勾踐位以大夫。越伐吳,蠡諫曰:兵,凶器。戰,逆德。陰謀逆德,好用凶器,上帝禁之,行將不利。引《文子》語也。勾踐不聽,敗於夫椒,囚石室,賂太宰嚭得歸。嘗膽圖報吳,既沼,計然曰:勾踐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安樂。蠡用其策,從五湖遊。計然亦佯狂遯,封禺之地,嘗登山籌隱。今吳興計籌山是也。
列禦寇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安王四年,著書八篇,明老子之道。
莊周字子休,號南華子。顯王三十年,楚聘為相,不就。隱濠上漆園,著書五十三篇,名《莊子》。今存三十三篇。
若夫庚桑楚、南榮趣、崔瞿、栢矩、士成綺、尹文子之徒,皆當時師事老子,傳其道,各有著述,載在典籍。然老子遊歷商周,亦既久矣。其親見猶龍,如孔子者,可無若人。自司馬遷以老、韓同傳,而老氏之門人失紀,遂使孔、老通家之學,後世無傳焉。惜哉。

西遊章九

老聖晚涉流沙,西昇崑崙,還紫微上宮,示有終也。終則有始,如四時之代行。故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曰:功成不居,其名不去。曰: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是故聖人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出處進退,與造物者相為無窮也。崑崙居地之西北,高萬餘里,廣稱之。上參碧落,浮黎在焉。故羲皇之艮、文王之乾,俱位西北。天地有崑崙,猶人之有元首。天高西北,天門在焉。絕頂九峰,上應九天,乃上帝遊宴羣真升陟之所,瓊林玉樹,琪花瑤草,七寶騫林,天風披拂,琳琅振響,自然宮商蓋渾玉境界也。按崑崙山者,天之中嶽也。在北海之間,上當天心,形如偃蓋,上廣下狹,疊為三層,上與天齊,日月黃赤二道交會其上,三光行焉、東曰崑崙,西曰玄圃,北曰閱苑,南連積石山、砳水泉、北戶諸山。上有瓊華之闕,光碧之堂,瑤池翠水。王母眾仙居焉。海中四嶽,為之枝榦,十洲三島,入海大川,圍繞其側。絕頂之上有金臺五所,玉樓十二,金城千里。地生金根之樹、瓊柯之林、紫雀、翠鸞、碧桃、白李百賓,、妙嚴即黃帝天君,含樞紐鎮此山,與五嶽名山相通,常有神仙往來。考校生籍,上主填星之精,居於中元一氣天中焉。夫海外之五嶽即天地之五鎮。造化之五嶽,即五氣之宗祖也。愚謂老聖之升崑崙,殆復歸於無極歟。崑崙乃元氣之所舍,天帝君之所治。凡古之人王、世主、將相、大臣之有大功大德,與夫高人、善士之有玄功妙行者,皆得昇焉。豈違天之道、迷天之行者所能企及哉。抑聞仙者遷也。學道之士,如漢之三茅君、張輔漢,晉之許旌陽、葛仙公輩,是皆功滿道備,初則遷於名山,次則遷於十洲三島,至若遷崑崙而為上界仙官者,不但可與老子為徒,是可與天為徒也。
按《淮南子》曰:禹掘崑崙墟以下地,中有層城九重,其高萬一千里,上有禾木,其脩五尋,珠樹、玉樹、環樹、不死樹在其西,沙棠、琅玗在其東,絳樹在其南,碧樹、瑤樹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門,門間四里,里間九純,旁有九井,井玉橫其西北之隅,北門開以內不周之風,傾宮旋室,縣圃涼風,樊桐在崑崙閶闔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黃水,黃水三周,復其原,是謂丹水,飲之不死。河水出崑崙東北陬,貫渤海入禹所導積石山。赤水出其東南陬,西南注南海。丹澤之東,赤水之東,弱水出自窮石,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南至南海。洋水出其西北陬,入于南海羽民之南。凡四水者,帝之神泉,以和百藥,以潤萬物。崑崙之丘,或上倍之,是謂涼風之山,登之不死。或上倍之,是謂玄圃,登之乃靈,能使風雨。或上倍之,乃維上天,登之乃神。是謂太帝之居。

原題章十

《道德經》乃關令尹喜紀老聖之。老聖之言,紀無始有始開天立極之道,太古上古皇道帝德之風,下至王之功、伯之力,見之五千餘文,囊括天人之道,上下幾千百代,歷歷可推。言聖人者三十有二而不名,殆一無名古史也。可以龜鑑萬世,可以綱維人極,可以優入聖域。老聖摭古史以著《道德》。孔聖摭魯史以作《春秋》,一也。然不以史名而名《道德》者,是系三五而為之題,蓋周官外史掌四方之志,三皇五帝之書。《三墳》既軼,《五典》不完,尚幸世有此經,古道不墜。原老聖之意,諄諄以皇道帝德,為當世告者正。以王伯雜出,功力相尚,慮其所終,而民莫措,故欲挽破碎於渾全,回溴漓於淳樸,縱不能使是民為九皇之民,獨不得少窺唐虞雍熙之化乎。嗚呼,聖人天也。天此心,聖人此心。天此道,聖人此道。天不自為而命之聖人,天可無為也。聖人不自為而命之賢人,聖人可無為也。賢人不可不為。聖人無為乎上,賢人有為乎下,君臣之道濟矣。故曰:為無為。又曰:無為而無不為者,君臣有分職所在也。民有恒心,業所在也。太古玄風,天下一道,羲皇盛世,四海一德,此無為之為,猶其大有為於天下者也。言則無為有為,旨則人心天理,一皆財成贊化之道,若夫稱聖人而不名者,非太古無名氏之君,則羲、軒、堯、舜之君歟。尊古聖人,所以尊時君世主,壽斯道所以壽斯世也。

章句章十一

道德章句者,河上公所著也。漢文帝尚清靜,命朝臣講習《老子》,時未有章句者出,辭玄文邃,多所不解。聞陝河之上有老人明《老子》,枉駕問焉。授帝素書《老子》一編,甄別其旨,析為八十一章,章著二字,以訓一章之義,曰體道,曰養身,曰安民之類是也。自章句著而注者出焉。然道與世降,時有不同,注者多隨代所尚,各自其成心而師之。故漢人注者為漢《老子》,晉人注者為晉《老子》,唐人、宋人注者為唐《老子》、宋《老子》。言清虛無為者有之,言吐納導引者有之,言性命禍福、兵刑權術者有之。紛紛說鈴,家自為法,曾不知道德本旨,內聖外王之為要,由是不能相發,而返以相戾,惜哉。蓋自關子、文子親見猶龍,而其所自著書,頗已睽其師之旨。列、莊二賢,先後不數代其言,清虛玄遠,則又過其師之說,殆近天而不人,況孫、吳假之為兵法,申、韓詭之為刑名,是又人而不天矣,宜乎。千載之下,未有攸證。若夫蓋公、曹參,清靜寧壹,以開漢室隆平之治,是善用老子之道者也。抑觀河上公著分章之題,其義虛玄,實同經旨。而題之之義,注者未有所述,故稽治道者闕焉。此《原旨》所由作也。今不書章題,而書經曰者,尊經也。若其義則演諸原旨中,遂併章題為一篇以舉云。
體道 養身 安民 無源 虛用
成象 韜光 易性 運夷 能為
無用 檢欲 厭恥 贊玄 顯德
歸根 淳風 俗薄 還淳 異俗
虛心 益謙 虛無 苦恩 象元
重德 巧用 反樸 無為 儉武
偃武 聖德 辯德 任成 仁德

微明 為政 論德 法本 去用

同異 道化 徧用 立戒 洪德

儉欲 鑒遠 忘知 任德 貴生

養德 歸元 益證 修觀 玄符

玄德 淳風 順化 守道 居位
謙德 為道 恩始 守微 淳德
後己 三寶 配天 玄用 知難
知病 愛己 任為 制惑 貪損
戒強 天道 任信 任契 獨立
顯質

纂玄章十二

纂玄者,五千言之樞要也。老子曰:言有宗,事有君,蓋謂我之所言皆有所宗,本見諸古聖人之立言。行事甚易知易行,何天下之莫能知莫能行哉。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同出而異名,既見而問禮矣。又退而竊比焉。善述而信古,必有見於當日。今《原旨》之作,既已章著其義,乃復句別其綱,以纂玄言覽者,或因類以證句,因句以證章,因章以證義,庶乎玄聖立言之旨,可白於天下後世。言治道者,豈容忽諸。

可道道可道。常道非常道。久道長生久視之道。法道天法道。聞道上士聞道,勤而行之。明道明道若昧。夷道夷道若纇。進道進道若退,不如坐進此道。見道不窺牖,見天道。為道為道日損。聖道聖人之道,為而不爭。尊道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責德。天道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天之道,不爭而善勝。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天之道,利而不害。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道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古道執古之道,古之善為道者,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貴道見上。有道故有道者不處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孰能損有餘奉天下,惟有道者。大道大道廢,有仁義。大道汎兮,其可左右。大道甚夷,而民好徑,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行道見上。不道不道早已。非道非道也哉。失道失道而後德。道紀能知古始,是謂道紀。道華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道奧道者,萬物之奧道尊道之尊。道法道法自然。道常道常無名,道常無為而無不為。道生道生一道生之。

廣德廣德若不足。建德建德若倫。積德早服謂之重種德。有德有德司契。無德無德司徹。孔德孔德之容。貴德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玄德長而不宰,是謂玄德。常知楷式,是謂玄德。常德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常德不忒,復歸於無極。常德乃足,復歸於樸。上德上德不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上德若谷。下德下德不失德,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不德上德不德,是謂不爭之德。同德德者同於德,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德真修之身,其德乃真。德餘修之家,其德乃餘。德長修之鄉,其德乃長。德豐修之國,其德乃豐。德普修之天下,其德乃普。德厚含德之厚。德善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德信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德畜德畜之。德貴德之貴。

先天

先天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無極復歸於無極。虛極致虛極,守靜篤。古極是謂配天,古之極。無始無名,天地之始。古始能知古始,是謂道紀。有始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無象無物之象。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象。大象大象無形,執大象天下往。象先象帝之先。同玄同謂之玄。又玄玄之又玄。窈冥精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恍惚物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天地根是謂天地根。眾妙門眾妙之門。玄牝門玄牝之門。萬物宗淵兮似萬物之宗。

天地

天地無,名天地之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天長地久,孰為此者。天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

萬物

萬物有,名萬物之母。萬物作而不辭。淵兮似萬物之宗。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萬物將自賓。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愛養萬物而不為主。萬物將自化。萬物得一以生。天下萬物生於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萬物莫不導道而貴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無物復歸於無物。有物有物混成。奇物奇物滋起。物壯物壯則老。眾甫其名不去,以閱眾甫。

天下

天下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可以為天下母。而以身輕天下。為天下谿。為天下式。為天下谷。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天下神器。不以兵強天下。不可得志於
天下。天下不敢臣。譬道之在天下。執大象,天下往。天下將自正。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下萬物,生於有。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天下希及之。清靜為天下正。取天下常以無事。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聖人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以天下觀天下。故為天下貴。以無事取天下。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不敢為天下先。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孰能以有餘奉天下。天下柔弱,莫過於水。可為天下王。

國家

國家民多利器,國家滋昏。國家昏亂有忠臣。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鄰國鄰國相望。治國愛民治國,能無為乎。以正治國。治大國若烹小鮮。以知治國,國之賊。不以知治國,國之福。大國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小國寡民。修國修之國,其德乃豐。修家修之家,其德乃餘。修鄉修之鄉,其德乃長。觀鄉以鄉觀鄉。觀國以國觀國。觀家以家觀家。

太上

太上太上下知有之。

聖人

聖人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是以聖人之治。聖人不仁。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是以聖人常善救人。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是以聖人不行而知。聖人無常心。聖人在天下。聖人皆孩之。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是以聖人方而不割。聖人亦不傷人。是以聖人猶難之。聖人無為故無敗。是以聖人欲不欲。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是以聖人被褐懷玉。聖人不病。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是以聖人為而不恃。故聖人云。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聖人不積。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君臣

天子故立天子,置三公。王大王亦大。王天王乃天。天王是謂天下王。人主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萬乘主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社稷主是謂社稷主。器長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官長聖人用之,則為官長。配天是謂配天,古之極。王公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公王公乃王。三公置三公。侯王侯王若能守。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侯王無以正而貴高。侯王自謂孤、寡、不穀。為王故能為百谷王。君言有宗,事有君,躁則失君。臣國家昏亂有忠臣。輕則失臣。樸雖小,天下不敢臣。

士君子

善士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善為士者不武。上士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下士聞道,大笑之。君子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是以君子居則貴左。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大丈夫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

父子

教父吾將以為教父。六親六親不和有孝慈。孝慈絕仁棄義,民復孝慈。國母有國之母,可以長久。天下母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萬物母有名萬物之母。食母而貴求食於母。母子既得其母,以知其子。子母既知其子,復守其母。嬰兒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常得不離,復歸於嬰兒。乘乘兮若嬰兒之未孩。未孩見上。孩之聖人皆孩之。赤子含德之厚,比於赤子。子孫子孫祭祀不輟。雌雄知其雌,守其雄。牝牡未知牝牡,合而作。

師學

師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人師善人者,不善人之師。大匠夫代大匠斲。為學為學日益。為文以為文不足。學不學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絕學絕學無憂。楷式常知楷式,是謂玄德。

主賓

主不敢為主而為客。萬物歸焉而不為主。愛養萬物而不為主。賓萬物將自賓。客儼若客樂與餌過客止。

人民

善人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善人,不善人之師。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不善人見上。異人我獨異於人。愚人我愚人之心也哉。眾人眾人熙熙。眾人皆有餘。眾人皆有以復。眾人之所過。俗人俗人昭昭。俗人察察。救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棄人見上。治人治人事天莫若嗇。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殺人眾多,悲哀泣之。知人知人者智。勝人勝人者有力。示人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用人善用人者為下。為人既以為人己愈有。與人既以與人己愈多。使民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常使民無知無欲。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使民重死而不遠徙,使民復結繩而用之。愛民愛民治國,能無為乎。明民非以明民,將以愚之。百姓以百姓為芻狗。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百姓皆注其耳目。不責人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

軍旅

將軍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大軍大軍之後,必有凶年。佳兵夫佳兵者,不祥之器。敵兵仍無敵執無兵。甲兵雖有甲兵,無所用之。入軍不被甲兵。用兵以奇用兵。用兵有言,不敢為主而為客。抗兵抗兵相加,哀者勝矣。兵強兵強則不勝。師處師之所處,荊棘生焉。田獵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

盜賊

盜賊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智賊以智治國,國之賊。盜誇財貨有餘。是謂盜誇。

鬼神

鬼神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神聖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神靈神得一以靈。神無以靈,將恐歇。

身體

虛心虛其心。常心聖人無常心。為心以百姓心為心。渾心惵惵為天下渾其心。民心使民心不亂。心氣心使氣曰強。弱志弱其志。有志強行者有志。強骨強其骨。骨弱骨弱筋柔而握固。筋柔見上。有力勝人者有力。用力是謂用人之力。身先後其身而身先。身存外其身而身存。身殃無遺身殃。身退功成名遂身退。有身吾有大患,為吾有身。無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終身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修身修之身,其德乃真。貴身貴以身為天下。愛身愛以身為天下。患身貴大患若身。殁身道乃久殁身不殆。傷手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手矣。攘臂攘無臂,則攘臂而仍之。實腹實其腹。為腹為腹不為目。為目見上。目盲五色令人目盲。耳聾五音令人耳聾。口爽五味令人口爽。口味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作未之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精至見上。足下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性命

谷神谷神不死,是謂玄牝。沖氣沖氣以為和。專氣專氣致柔。精真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復命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營魄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光明用其光復歸其明。光耀光而不耀。守中不如守中。握固骨弱筋柔而握固。抱一抱一能無離乎。抱一為天下式。混一故復混而為一。

生死

生死出生入死。生之徒,死之徒。人之生,動之死地。柔弱者,生之徒。堅強者,死之徒。有生有生於無。道生道生一。先生先天地生。生生以其生生之厚。攝生蓋聞善攝生者。求生以其上求生之厚。相生有無之相生。長生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厭生無厭其所生。無生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貴生見上。不死谷神不死,是

謂玄牝。無死以其無死地。重死使民重死,而不遠徙。或存湛兮似或存。若存綿綿若存。不亡死而不亡者壽。壽見上。

沖玄

道沖道沖而用之,或不盈。若沖大盈若沖,其用不窮。沖和沖氣以為和。知和知和曰常。和光和其光。玄同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玄通微妙玄通,深不可識。玄德長而不宰,是謂玄德。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覽滌除玄覽,能無疵乎。觀妙常無欲以觀其妙。要妙雖知大迷,是謂要妙。敦樸敦兮其若樸。素樸見素抱樸。復樸復歸於樸。自樸我無欲而民自樸。樸小樸雖小,天下不敢臣。無名樸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

清靜

清靜清靜為天下正。以清天得一以清。徐清孰能濁以靜之徐清。虛靜致虛極守靜篤。好靜我好靜而民自正。常靜牝常以靜勝牡。靜復歸根曰靜,靜曰復命。以靜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自然希言自然,以輔萬物之自然,道法自然。

五常

仁義大道廢,有仁義。絕仁棄義,民復孝慈。善仁與善仁。不仁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上仁上仁為之,而無以為。失仁失仁而後義。上義上義為之,而有以為。失義失義而後禮。上禮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喪禮言以喪禮處之。戰勝以喪禮處之。聖知絕聖棄知,民利百倍。有知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知慧知慧出,有大偽。知多民之難治,以其知多。忠信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有信其中有信。善信言善信。德信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寡信輕諾者,必寡信。不信信不足,有不信。美言不信。

言行

言宗言有宗,事有君。吾言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希言希言自然。善言善言無瑕謫。貴言猶兮其貴言。建言故建言有之曰。信言信言不美。正言正言若反。多言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虛言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美言美言不信,信言不美。美言可以市。不言聖人行不言之教。不言之教,無為之益,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天之道,不言而善應。尊行尊行可以加人。贅行餘食贅行。行妨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政教

政治政善治。聖治是以聖人之治。難治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民之難治,以其知多。行教行不言之教。治亂治之於未亂。法令法令滋彰,盜賊多有。

功名

有功不自伐,故有功。無功自伐者無功。功成功成不居,是以不去。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功成名遂身退。名遂見上。名身名與身孰親。可名名可名。常名非常名。異名同出而異名。強名強為之名曰大。無名道常無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有名萬物之母。道隱有名。

富貴

富貴富貴而驕,自遺其咎。知富知足者富。自富我無事而民自富。貴賤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貴身貴大患若身。貴以身為天下。我貴知我者希,則我者貴。自貴自愛不自貴。貴言猶兮其貴言。不貴不貴難得之貨。古貴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

賢愚

尚賢不尚賢,使民不爭。見賢功成不處,其不欲見賢。愚始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以愚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愚心我愚人之心也哉。

善惡

善惡善之與惡,相去何若。善應天道不言而善應。善勝善勝敵者不爭。善謀繟然而善謀。善建善建者不拔。善抱善抱者不說。善下江海所以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善言善言無瑕謫。善行善行無轍迹。善計善計不用籌策。善閉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上善上善若水。善地居善地。善利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善淵心善淵。善仁與善仁。善能事善能。善時動善時。知善天下皆知善之為善。常善是以聖人常善救人。不善人之不善,何棄之有。吉凶吉事尚左,凶事尚右。作凶不知常,妄作凶。利害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禍福禍兮橋所倚。福兮禍所伏。親譽其次親之譽之。畏侮其次畏之侮之。悲哀殺人眾多,悲哀泣之。大笑下士聞道,大笑之。大怨和大怨必有餘怨。

愛欲

愛身愛以身為天下。自愛自愛不自貴。甚愛甚愛必大費。天惡天之所惡,孰知其故。人惡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物惡餘食贅行,物或惡之。無欲常無欲,可名於小。寡欲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不欲不欲以靜,是以聖人欲不欲。其不欲見賢。所欲兩者各得其所欲。欲得咎莫大於欲得。得失得者同於得,失者同於失。得之若驚,失之若驚。不失不失其所者久。天網恢恢,疏而不失。成敗常於幾成而敗之。敗失為者敗之,執者失之,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無敗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損益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益損見上。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寵辱寵辱若驚。榮辱知其榮,守其辱。不辱知足不辱。若辱大白若辱。知止知止不殆。知足知足者,富知足之足,常足矣。知足不辱。不知足禍莫大於不知足。補不足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損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

剛柔

剛強柔勝剛,弱勝強,柔弱勝剛強。柔弱見上。天下柔弱,莫過於水。人之生也柔弱。柔弱者生之徒。堅強其死也堅強。堅強者死之徒。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強大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強梁強梁者,不得其死。取強不敢以取強。勿強果而勿強。致柔專氣致柔。弱用弱者道之用。矜伐不自矜,故長不自伐。故有功自矜者不長,自伐者無功。果而勿矜,果而勿伐。

爭戰

不爭夫惟不爭,故無尤。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天之道,不爭而善勝。是謂不爭之德。善勝敵者不爭。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善戰善戰者不怒。輕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戰勝戰勝以喪禮處之。夫慈以戰則勝。善勝善肚敵者不爭。勇敢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殺活見上。大威民不畏威,大威至矣。司殺常有司殺者殺。

無為

無為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為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愛民治國,能無為乎。人能無以生為者。

有為

有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強為故強為之容。不為愛養萬物而不為主。萬物歸焉而不為主。不敢為天下先。不敢為主而為客。不為而威。天下神器,不可為也。使民不為盜。使夫知者不敢為也。

為之

為之將欲取天下而為之。上禮為之,而莫之應。為器樸散則為器。為長聖人用之,則為官長。為父吾將以為教父。為主不敢為主。為客而為客。為士善為士者不武。為道古之善為道者。為文以為文不足。為一故復混而為一。為式抱一為天下式。為和沖氣以為和。為貴故為天下貴。為基高以下為基。為稱而王公以為稱。為美天下皆知美之為美。為善天下皆知善之為善。為利有之以為利。為用無之以為用。為奇正復為奇。為妖善復為妖。為敗為者敗之。為谿為天下谿。為谷為天下谷。

天文

天長天長地久。天清天得一以清。天大域中有四大,天大。沖氣沖氣以為和。甘露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飄風飄風不終朝。驟雨驟雨不終日。冰釋渙若冰將釋。

地理

地久天長地久。地寧地得一以寧。地大天大地大。善地居善地。谿谷為天下谿,為天下谷。江海猶川谷之與江海。百谷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曠谷曠兮其若谷。涉川豫兮若冬涉川。善淵心善淵。魚淵魚不可脫於淵。若水上善若水。壘土九層之臺,起於壘土。田蕪田甚蕪。道徑大道甚夷,而民好徑。千里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域大域中有四大。

時令

善時動善時。春臺如登春臺。若冬豫兮若冬涉川。凶年大軍之後,必有凶年。終朝飄風不終朝。終日驟雨不終日。終日號而嗌不嗄。日益為學日益。日損為道日損。日久民之迷其日固久。陰陽負陰抱陽。寒熱躁勝寒,靜勝熱。

草木

草木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抱木合抱之木,生於毫末。木共木強則共。刑棘荊棘生焉。根柢深根固柢。歸根夫物芸芸,各歸其根。輕根重為輕根。

宮室

九層臺九層之臺,起於壘土。朝甚除朝甚除,倉甚虛。倉虛見上。戶牖鑿戶牖以為室。鑿室見上。塞兌塞其兌,閉其門。閉門塞其兌,閉其門。開兌開其兌,濟其事。出戶不出戶知天下。窺牖不窺牖,見天道。方隅大方無隅。安居安其居,樂其俗。樂俗安其居,樂其俗。狹居無狹其所居。關鍵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春臺如登春臺。四鄰猶兮若畏四鄰。榮觀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妙門眾妙之門。有室有室之用。玄門玄牝之門。天門天門開闔。

器用

樸器樸散則為器。神器天下神器,不敢為也。大器大器晚成。利器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民多利器,國家滋昏。兵器夫佳兵者,不祥之器。埏埴埏埴以為器。器用有器之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什伯器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橐籥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芻狗以萬物為芻狗。以百姓為芻狗。金玉金玉滿堂,莫之能守。車用當其無有車之用。如玉不欲碌碌如玉。懷玉被褐懷玉。輻轂三+輻共一轂。拱璧雖有拱璧,以先駟馬。無輿數輿無輿。舟輿雖有舟輿,無所乘之。輜重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匠斲是謂代大匠斲。左契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司契有德司契,無德司徹。籌策善計不用籌策。利劍帶利劍。張弓天之道,其猶張弓乎。天網天綱恢恢,疏而不失。結繩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繩約善結者;無繩約而不可解。

服飾

服釆服文采。美服甘其食,美其服。被褐被褐懷玉。

食貨

飲食厭飲食。餘食餘食贅行。甘食甘其食。食稅以其上食稅之多。樂餌樂與餌,過客止。財貨財貨有餘。貴貨不貴難得之貨。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

禽蟲

兕角兕無所投其角。虎爪虎無所措其爪。駟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走馬卻走馬以糞。戎馬戎馬生於郊。毒蟲毒蟲不螫。猛獸猛獸不據。攫鳥攫鳥不搏。太牢眾人熙熙,如享太
牢。淵魚淵不可脫於魚。小鮮治大國若烹小鮮。

疊字

繩繩繩繩兮不可名。芸芸夫物芸芸,復歸其根。熙熙眾人熙熙。乘乘乘乘兮若無所歸。沌沌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昭昭見上。察察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悶悶其政悶問,其民淳淳。淳淳見上。碌碌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落落見上。缺缺其民缺缺。

玄經原旨發揮卷下竟

玄經原旨發揮序

上古之初,人人老子,家家道德,言之不可聞,安有五千言以為之經。大樸既散元經會之七,有聖人跨歷商周,笑視爭奪,遐想庸成大庭之不可復,於是出五千言以陳古義以正人心。青牛去遠微言轉堙,五千演為數十萬言,將以發道德之所未盡,使博大。真人與上三皇同時,必不著書,使後世盡漢文,盡蓋公。則原旨之書,亦不出於今之河上。此書自先天而來,十有二章,別自為書,開闔古今,經緯理數,得函關之的意,集玄學之大成。讀之者軒軒乎見鴻濛,泠泠然適建德,身世自遠,內外俱忘,亦猶淵明之羲皇,上禪宗之威音。前周茂叔之太極本無極,雖然運有汙隆,而古今無二。道術有分裂,而宇宙無兩身,安知老子之非先生,又安知先生之非我。異時白石洞天水光山色之中,從杖履而稽首三,問者必屬之我矣。

盧山道士黃石翁敬書。

生民果有初乎。夫開物成務,十三卦之外無餘聞,而雲火水龍鳥師之紀,郯子之學為有徵。是故莊周之論容成而下,凡十二氏,夫豈寓言。黃帝以前封泰山者七十二,又豈臆說與?蓋五太肇而化育參,九紀終而甲歷作,推之而可求其故,迦之而可見其倪者,《易》《老》而外,惟《皇極》一書而已。然嘗論之,元會運世大年也,歲月日時小年也。皇帝王伯之所由分,開物閉物之所由遂,其可究者。日甲月巳星癸,為少昊之世,而甲子紀年。日甲月午星甲,為夏禹之日,而王道始著。然則六萬四千八百有一年以往之故,斷自堯。甲辰而上,豈無可載之事,特簡策散落,舉之而無其徵,此堯夫所由略也。南谷杜尊師,道際兩朝,學探古始,嘗以謂一身之八卦,為盤古開天之徵,一日之旦夜,為開物閉物之辨。故摭諸古史歷書所稱九紀,參之老子微意,迄禹二會半以前,逆推而分初中後三皇氏,以系人極既立之事。由是而求之,則於《皇極》書為有原始之補,而其意則尊皇道、尚帝德而已也。題其書曰《原旨發揮》,分為十二章。上六章至周而終,下六章述老子本末。大抵發明老子身為藏史,凡三皇五帝之書,無不目見,所著五千言,辭玄旨邃,隱然無名古史,故取之以補邵子之所不陳,殆人間宜有書也。尊師老子徒也,謂言涉天人不可也,然使為國家者,得其言而用之,則君俞於上,臣敏於下,斯民囿玄穆之化,或者老子意乎。於是乎敘。
大德十年冬十有二月望,弟子句章任士林,書于錢塘自然道士之齋。

道德经原旨 老子原旨 玄经原旨-元-杜道坚

道德玄經原旨

經名:道德玄經原旨。亦稱道德經原旨、老子原旨、玄經原旨。元杜道堅撰。四卷。前有黎立武、賬與材、牟巘、徐天祐等人序官。底本出處:《正統道藏》 洞神部玉訣類。

道德玄經原旨序

《老》《易》無二道。《易》有太極,聖經存而勿論,《易》首乾坤,後天之道也。效天法地,故儒道與天地同功。太易者,未見氣,道家以為大道之祖,無名天地之始,先天之道也。道法自然,故老聖得歸無之妙。噫,《道德》一經盡之矣。余惟至道不煩,故嘗寓諸圖贊而不敢盡。一日,內姪簡成性至自杭見,謂比識南谷杜先生,其論多與圖贊合,因得所著原旨,視余每歎世未有與論此事者,一讀莫逆于心。其曰玄之似無,而有又玄,似有而無,生物之天。由此大著,自然之天,隱然長存。曰太極中虛,谷神在焉。谷虛善應者心,神靜故靈者性。曰太極乃物初渾淪之太一,無極乃太極未形之太虛。曰道之為物十其一,則太極。皆至論也。閉門造車,出戶合轍,信矣。其有人乃若此經,上下古今之故頓見,五千言問,則又為之推闡明備,益信其非空言。老君道邇太初之先,神游浩古之上,身歷有周之末,天下之變,何所不閱,用垂訓為千萬世,則是何仁義之說。世或病之,而未之思也。大抵道德,以無極太極言,仁義禮智信,以陰陽五行言,所謂天地聖人芻狗民物,是為不仁,與六經育仁無異旨。有如上德上仁,失道失德,絕仁絕智等論。此則皇而帝,帝而王,道有升降,而伯氏假仁竊義僭禮鑿於智者所為耳。《原旨》實契乎斯義,且謂為民司命,不知有仁之生,禮之長,義之成,惟智藏是尚,是歲不春夏秋而常冬也,旨哉。嗟乎,天道之流行,世道之推移,往而不返者,勢也。變而通之存乎人,斯經所以作。其曰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五常之信,五行之土,先天無極,太極之道,萬變不能易,所謂誠也。成性行因摭經之要旨,書卷末歸之。
大德乙巳上元西谷道人黎立武書。

《道德》八十一章,註者三千餘家。南谷著《原旨》,首曰《玄經》之旨,本為君上告。又曰老聖作《玄經》,所以明皇道帝德也。大綱大領,開卷甚明。是經之在人間世,舒之彌六合,卷之入微塵,中固不可局一方。《原旨》能識其大者,則小者不能違也。吾聞南谷嘗陪洞明入對,懷其耿耿者,而未及吐是書之作,殆其素蘊不得陳於當年,遂欲託之後世,得之者當不止漢文之治也。南谷亦奇矣哉。
大德乙巳小雪嗣天師張與材序。

偪仄塵坱中,胸次憒憒,對俗人譚益不樂。南谷杜君扁舟過余,論議超然,有以開余意,相與登道場雲峰宿焉。夜參半,篝燈,出所為《老子原旨》示余,不寐幾徹曉。杜君博極群書,不但發明其宗旨而已,於某章曰:是堯、舜之事也。某章又曰:是禹、文王、武王之事也。其說以為老聰為柱下史,所職者史,而百篇之書亦史也,故以書求之,余驚異焉。自司馬子長以老韓同傳,千載不滿。河上公註《老子》,頗及吐納導引之類。其後孫登、陶弘景、松靈仙人、唐道士成玄英、張君相輩,亦皆註《老子》。又近神仙家王輔嗣以《老子》解《易》,人或非之,然其解《老子》,則初不及《易》。至蘇子由,直以是謂襲明,為釋氏之傳燈,《老子》亦豈意其末流之至此也。今杜君乃求之以帝王之書,參之以帝王之事,譬如披蒙昧,出幽深,明向正大,氣象頓殊,豈不甚題,或者曰此蓋為原道解也。嗚呼,世未有能察杜君之用心者。夫道術久裂,人各私其私,競立門戶,甚至保殘護缺,以相非詆,莫肯曠能舍己求為真是之歸。杜君雖自號《原旨》,而不主一家,惟理是同,惟經是從,惟正是宗,務使天下後世無所置疑於其師之說,其用心蓋若此,可謂弘也矣。豈固與原道異哉。余固陋於《原旨》未深究,姑論其大意云爾。

甲午穀雨陵陽牟巘書。

為老氏學者,率右老而左儒,列、莊二子,務尊其師,至詆訾堯、舜、孔子,用以相形。故儒者指為異教,孔、老之學遂岐而二,然老教非果與儒戾也。彼其為道,超有以用,無集虛以化實,直欲易聖智仁義,以素樸世。儒往往駭於絕棄之言,夫豈知其矯也,而非真歟。故善用其意,則西漢以清靜治。不善循其邊,則西晉以清虛亡。豈必弛縱繩墨,異吾所謂道哉。南谷杜君之為是學也,不以道家說訓老氏書,獨援儒以明之。章研句析,而前後相蒙,不喜為破碎,引類比義,悉舉五三帝王、孔孟之道,傳諸其說,如五色隨物賦釆,而調適以為絢也。如五音清濁高下之相諧,而繹如成樂也。如三十輻一轂殊塗束西行,而卒合轍也。吾見其若一而已。夫老教欲復結繩之治,則羲、農邃古之事也。其谷神之論祖黃帝,其尚無為類舜,貴不伐不矜類禹。諸微言眇旨,與六經合者,不可一二舉。觀於眾甫之會,謂孔、老不為一家,吾不信也。杜君以上士聞道,由徽而妙,合異而同,太史公所謂道家精神專一,釆儒之善者,非邪。始余弱冠官昊興,嘗泛奉溪,今老矣。一日,君往記介余友,示以所為《原旨》之書。余雖不盡究其義,竊歎君之貫穿融液可謂勤且博矣。覽者當自詳之。
粵遺民徐天祐斯萬父書于一初山房。

余愛太史公記西都孝文時,人民樂業,年六七十翁,嬉戲如小兒。太平盛際,猶可想見。豈非學黃老師清淨致然哉。漢固不足徵也。老氏之書,大要言無為不爭。此隆古帝王之事,雖湯、武猶難之。當周之衰,紫氣度關而西也。感慨時變,述五千言,而後行其辭,隱其旨,深其望於當世也。厚書既傳,非無宗尚。其學者刑名深刻之術,神仙玄遠之說,不能相發,而返以相病,況註者以百數,又不皆究其著經之本意。南谷杜君《原旨》最後出,乃斷之曰:是吾師探古史而作,以述羲、軒、堯、舜之道者也。蓋老氏職藏室史,舊聞未遠,垂衣結繩之治,集然在目。文莫信於史,以古史徵之,而使人易信,實自今杜君始。班固論道家清虛自守,合於堯之讓,視君略焉。抑固之志,九流析儒與道,道原於天聖,聖之所授受,夫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而專以是名家,果老氏意耶。向今用其說,粹然壹返乎。古孔氏之道,亦將有助矣。君出儒家,從老氏學,能不私所主,而折衷二者之間,賢哉。余雖愚昧,未究厥旨,異時計籌山中,分白雲半席地,質疑辨惑,當有得於言語文字之外者。
山陰王易簡理得父書。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一

教門高士當塗杜道堅註

《經》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原旨》曰:天羣物之祖,道天之祖。天不言道,何可言,可言非道歟。曰不可道,不可名,自然之天,常而不變。先天也。可道,可名,生物之天,變而不常。後天也。于以見天
地始,萬物母,徵妙,有無,又玄眾妙,包括大造化之元,殆無餘矣。觀常無之妙,則見無名之始。觀無名之始,則見無極太極也。觀常有之繳,則見有名之母。觀有名之母,則見兩儀萬物也。此兩者本同乎始,出於母,而異其名。兩之又兩之,則見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也。生物之天,由此大著。自然之天,隱然長存。形而上,形而下,天此道,吾此道,不言之言,無名之名,已不勝眾奚假多言哉。天不言,聖人亦欲無言,惜哉。高言不止於眾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是以聖人不言,終不容於不言。當時玄聖西遊,關令尹喜,知其大道將隱,強為著書,不得已而言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關尹子曰:道,不可道,不可道,即道正。為此道解也。天地定位其間,二氣復合為一,是謂沖和。沖和具太極之體,為生化之根。三才立而人道興焉。《書》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自常無以上言天道,以下言人道,人能觀天道而修人道,未有不入聖人之域者也。《陰符經》曰: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常無先天也,觀妙則見固有之吾在。常有後天也,觀徼則見不亡之吾在。原其始則無形而生有形,要其終則有形而歸無形。觀諸日用常行事物之去來,吾心之動靜,曾不外乎此道也。

此兩者同出一道,而異其名。同,同此道也。玄一而二,二而一也。玄之似無而有,又玄似有而無,眾妙萬物也。門有出入之義,萬物出於機而入於機,身具天地,心具太極,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於戲,聖人之心,天地之心,觀天地之朝霏暮靄,變化靡常,而太虛自若,則知聖人曰應萬機,其心寂然,而天性自若也。吾嘗曰:天地大吾身,吾身小天地,若堯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者,可
謂有道聖人也已。
《經》曰: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傾,聲音之相和,前後之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原旨》曰:道獨立不偶,一有對待則物也。物形物,美惡善否生焉。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堯有大善而不知,則亦何惡,何不善之有。一有自矜自伐,欲人知己之心,則美反為惡,善斯不善矣。況欲天下皆知乎。古人有善,惟恐人知。今人有善,恐人不知。薄亦甚矣。《玄經》之旨,本為君上告。君上天下之師長也。上有所好,下必從之。《書》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噫,非影動形,形動影也。非谷動聲,聲動谷也。可不慎諸。故有無、難易、長短、高下、聲音、前後,斯六者相生相成,相形相傾,相和相隨,皆有對待,理所必然。是以聖人事處無為,教行不
言。無為非不為也,行其所無事也。不言非不言也,無法令告戒之煩也。任民物之自作、自生、自為而不辭、不有、不恃,所以能成生物之功。功成復不自居其功,是以功不我去。一或不然,功其去矣。《經》凡稱聖人者,自玄古之君,至堯而止舜。而下則稱王,稱公侯,稱善人君子大丈夫,德有隆殺,義存褒貶,學者當具古人眼目,向周季以前觀之。
《經》曰: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矣。
《原旨》曰:老聖作《玄經》,所以明皇道帝德也。天下之大,事物之眾,可有於天下,不可有於我。上之人,一以我之賢於人者,自尚。貨之難得者,自貴。心之可欲者,自見。則下之人,亦將以是三者,為心必爭,必盜,必亂。惟其我之不欲,故雖賞之不竊也。是以聖人之治天下也,必先虛吾之心,不為事窒,實吾之腹,不使邪入,弱吾之志,不與物競,強吾之骨,不以力敵。常使民無越分之知,僭上之欲。雖有智如龍伯大人,六鼇可釣,不敢有一毫越分僭上之為,惡有所謂亂臣賊子者哉。夫玄古之君天下也,為無所為,故無所不治矣。
《經》曰: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原旨》曰:官天地府萬物者,心也。心者,道之樞,人莫不有是心,心莫不有是道。惟其沖虛妙用,淵靜有容,故能包裹六極,不見其盈。知周萬物,不離其宗。一睽此道為物,所奪則茅塞之矣。當應事接物之頃,又先正其在我者,則彼者自不能亂。微覺紛銳撓中,便當挫解。淨盡自然,可以和同光塵,相安無事。夫如是,則吾之沖虛妙用,靈明洞徹,潛吾方寸,湛兮若存矣。以為吾則不知為誰氏之子,以為非吾則又象我神帝之先者,在焉自非清明,在躬志氣如神者,孰能知此。
《經》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原旨》曰:天職司覆,地職司載,聖職司教化。俾萬物百姓,各遂其生,成而不以為七,仁其至矣。不以為

仁,故無責報之心,況之芻狗,故無棄物之意。譬如國家之祭享束芻為狗,以奠神明。方其祭也,雖芻狗之微必設,及其已陳,雖文繡之貴必撒。曾何以貴賤二吾之心哉。理當而已。矧萬物百姓,天地賴之以成覆載之德,聖人賴之以成教化之功,待之當何如耶。觀乎天地之間,如橐籥然。虛而有容,故能不屈,動不失中,故能愈出。夫天籟之吹萬不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耶。聖人之於百姓亦然,一或舉事多言,教令煩數,數則窮矣。當視天地棄籥,虛心體道,允執厥中,此堯之所以恭默無為,一視同七,而天下治也。
《經》曰: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原旨》曰:谷神,太極也。太極中虛,谷神在焉。天此谷神,人此谷神,其為谷也。玄同陰陽,包涵造化,神則妙萬物而為言也。惟其不死,故能生化無窮,玄牝陰陽也。門則乾坤其易之門,根則萬化之所由生。綿綿若存,今古不息也。用之不勤,出乎自然也。此承上章橐籥天地餘旨發明,吾心太極,吾身天地之道,與造化者同流,而未嘗生、未嘗死也。蓋谷虛善應,以況吾心。神靜故靈,以喻吾性。觀寂然之中,而有感通之妙,乃見不死。然神非氣不生,氣非神不靈。言神則氣在焉。神氣混融,乃見玄牝。玄根于天,有父之德,神之元也。牝根于地,有母之德,氣之元也。玄牝,吾身之天地乎。門則神氣朝元,交往之所若有乎。入入出出,而莫見其門,吾身之闔闢可見。根則神氣歸元,混融之地若有乎。生生化化,而莫見其根,吾身之太極可見。觀若存於綿綿之中,而有不勤之用。以知老聖由商歷周九百餘歲,當時修道養壽之要,盡於此矣。 列子》中亦有此章,然不言出於老子,而言黃帝。《書》曰:則知老子五千文,引用《墳》《典》古語為多。如《經》中凡稱是以聖人,稱古之所謂,稱建言有之,稱故聖人云,稱用兵有言,是皆明露申迷古聖遺言。故孔子迷而不作,竊有比焉。惟信而好古者,可與言此道。
《經》曰: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
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
《原旨》曰:天之長,地之久,蔑以加矣。然則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何道而政哉。天地之心,與物為一,能生生而不以自生為生,故物無害者,乃得長生。如此是以聖人觀道執行,而無一毫有己之私,惟知先天下而後吾身,內此道而外吾身,然則後之而不免先者,人推之也。外之而不免存者,物無傷也。身乃吾之至親,而以之自後自外,本無私焉。後之外之而自先自存,私自成矣。是豈聖人有心於私耶。以其無私,故能成其私爾,私己也。聖人官天地府萬物,未嘗獨私其生。惟不自生,故生意長在。

《經》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無尤。
《原旨》曰:上善,至善也。水性至善。上善之人,其性謙下,有水之德。禹作司空,當是時也,已得水性之善,故能盡水之性,而成平水之功。由上善而優入聖人之域。此無他,行其所無事而已。孟氏言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蓋有由也。水利物不爭,處眾所惡,故近於道。水之善眾矣。《經》舉其七,餘可類推。安其所處,居善地也。澄鎰不撓,心善淵也。澤物無私,與善七也。潤下不易,言善信也。柔以勝強,政善治也。載重浮輕,事善能也。消長不失,動善時也。人能師水之德,處己以善,與物無爭,則亦何尤之有。舜、禹授受之際,是宜拳拳以不矜不伐,莫與爭。能爭功者,惟禹賢也。

《經》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原旨》曰:謙益滿損,剛折柔存,天理之必至。故知盈貴自抑,銳當亟挫,明哲保身之道也。使持盈而不知戒,揣銳而不善藏,器滿必傾,鋒
利則折,其不可長保明矣。金玉滿堂,誰其能守。富貴驕人,自遺其答。世之據高位,佩重印,驕奢淫佚,莫知止足,一旦鼎折鍊覆,莫保要領,俱不得正命。曾不如箕山一瓢,五湖一舟之為得也。乃知功不在大,知止者成。名不在高,知足者遂。世之超出利網,脫去名韁,身退急流,自全天道者,幾何人哉。功成身退,天之道,惟堯、舜得之。
《經》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原旨》曰:知脩身然後知洽國,身猶國也。百骸猶眾民也。故君子不可以不脩身。人之生也,身載營魄,合而一之,抱之能無離乎,不離則一矣。氣為百骸之主,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如嬰兒則柔矣。玄不可覽,滌除所見,能無疵乎。無疵則玄矣。愛民治國,貴保以安,能無為乎。無為則安矣。天門開闔,貴守以靜,能為雌乎。雌則靜矣。明白四達,貴無所窒,能無知乎。無知則不窒矢。人能體此六能,脩身治國,生之以道,畜之以德,物我各遂其自然,生之,為之,長之,而不有,不恃,不宰,此陶唐氏之民,所以不識不
知,帝力何有,是之謂玄德。
《經》曰: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原旨》曰:聖人觀象制器,利用天下,蓋有取焉。動圓靜方,天地之象。其中空虛,天地之用。氣而日月星辰,形而山川草木。有在無中,無在有中,無不容也。車中作三十輻共一轂,輪圓象天,輿方象地,車之有也。其中空虛,車之無也。當其無,中有車之用。觀其轂虛能轉,
輿空能載,則知有形為無形之利,無形為有形之用,妙在其中矣。《經》言車輻轂,不言輪輿軾轍者,言車則全體在焉。埏埴為器,鑿戶牖為室,其道亦然。道言有無,易言動靜,一也。明道之無,則見易之靜。明易之動,則見道之有。有無之義,動靜之機,大矣哉。

《經》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原旨》曰:聖人在上,為民師表,天下取法焉。上之所好,下必從之,猶風雲之於龍虎,水火之於濕燥,不待召而應也。故凡虛華不實,害於民生者,去而弗取。知五色炫耀盲人之目,則不事華飾而守純素。知五音嘈雜聾人之耳,則不事淫哇而守靜默。知五味肥醲爽人之口,則不事珍羞而守淡泊。知田獵馳騁狂人之心,則不事般遊而守安常。知貴貨難得妨人之行,則不事世寶而守天爵。是五者皆目前之侈靡蕩搖真性,無益民生,非實腹固本悠久之道也。是以聖人為腹之實,不為目之華,故去彼取此,而躬行儉約,為民之勸,將使天下自化,人各自足,無外好之奪,天下治矣。
《經》曰: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
《原旨》曰:聖人貴身以道,眾人貴身以名,大有徑庭矣。貴身以道,無為也。貴身以名,無不為己。寵辱若驚,有寵斯有辱,可不驚乎。貴大患若身,貴身貴名,其患均矣。何謂寵辱,寵為下,名斯可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患得患失,兩若可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有身著物也。著物則不免於名累。無身忘物也。忘物則名累脫矣。此蓋為眾人貴身以名者言也。聖人貴身以道,何息之有。知名不足貴,則見身貴。知身不足貴,則見道貴。見道貴則吾何患焉。韓魏爭地,子華子說昭僖侯,以廢兩臂,而與天下。僖侯不諾,是兩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兩臂,道更重於身矣。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必能以貴身為天下,貴若可任天下之寄。以愛身為天下,愛若可任天下之託。貴言其位,愛言其德,貴位故可寄,愛德故可託。然知位可去,德不可去,則寵辱者輕,吾何患焉。
《經》曰: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復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原旨》曰:人不可以不知道,道不可以不知古。古必有始,始必有物焉。天下之物眾矣。何物非道,何道非物,不可得而名也。求之以視,以聽,以搏,夷而不可見,希而不可聞,微而不可得,則又詰之以言,而不可致,故復混而為一。觀其上而不皦,觀其下而不昧,繩繩兮不可以名,名則又復歸於無物也。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惚惚恍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于以見無物非道,無道非物,道之為道也。如此,人能執此古始妙無之道,以御今之妙有之形,不惟獨善吾身,亦可以紀綱天下,同歸於道,孰肯物為事哉。
《經》曰: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探不可識。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若客,渙若冰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不新成。

《原旨》曰:古之善為士者,抱道安常,隱德自修,與世波流,不自滿假,自得微妙玄通之理,眾人固不識也。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如下文七若,皆中立不倚,和而不流之義。豫兮若冬涉川,不躁進也。猶兮若畏四鄰,不妄動也。儼若客,不放肆也。泱若冰將釋,無凝滯也。敦兮其若樸,不雕琢也。曠兮其若谷,無窒得也。渾兮其若濁,無矯暴也。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哉。孰能安以動之徐生哉。人道之治亂安危,猶天道之盈虛消息,動極則靜,靜極則動,使屈原而知此道,則忠而不必沈。伯夷而知此道,則清而不必餓。故曰:保此道者不欲盈,無必遂己之心。惟無必遂己之心,故能弊不新成。言守常無大變易也。老聖歷商、周二代,三度散關,四入史館,優游九百餘年,而晚適流沙,莫知所終,所以為善也。

《經》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歿身不殆。
《原旨》曰:萬物之先有天地,天地之先有太極,太極之先至虛至靜,有一未形者在此,其為天地之根也。然不曰致太極而曰政虛極者,虛極即無極也。當虛極靜篤之初,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則天地之心見矣。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由此觀之,則吾之歸于根復于命者,可以知其常明也。不知常,妄作,凶,去道遠矣。知常容,靜而虛也。容乃公,虛而大也。公乃王,大而天下歸往也。王乃天,人法天也。天乃道,天法道也。道乃久,道法自然也。投身不殆,則吾之太極之先,有一至虛至靜未形者,在其不殆也明矣。

《經》曰: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謂我自然。
《原旨》曰:太古之世,巢居穴處,無賦歛征役之為,無禮樂刑法之事,無典模訓誥之言,下知上之有君,上知下之有民,熙熙自然無為而已。其次,三皇既作一畫,既陳書契,罔罟未耜舟車,以教天下,天下始有為矣。民蒙其利,天下親之。其次,五帝作而禮樂法度興焉。民獲其安,天下譽之。其次,啟攻有扈,湯放桀,武王伐紂,干戈斯張,天下畏之。其次,昭王南征,夷王下堂,平王東遷,請隧問鼎,天下侮之。此無他,上之人信有不足於下,下之人信有不及於上矣。如唐堯之治,不識不知,而民無能名者,尚何言之可貴禮不云乎。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弗獲己也。噫,由太古至於五伯,觀夫下知有之親譽畏侮,凡數言而不言一古人名字,包括幾千百世,隱然可推,可謂玄也已矣。吾是以知為無名古史也。關子亦云堯、舜、禹、湯之治天下,天下皆曰自然。
《經》曰: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原旨》曰:三皇出而大道廢,廢朴散之始也。五帝#1作而有仁義。三王興而智慧出,五伯起而有太偽。此承前章餘旨發明。皇道帝德,王伯智偽,世德下衰,益降益薄,而忠孝所由彰也。豈非天運流行有不容不爾者乎。噫,玄古以下,吾不得而考也。如陶唐之世,比屋可封,孰為忠臣,孰為孝子者哉。由大舜不幸而有瞽叟之父,傲象之弟,觀其浚井完廪,象日以殺舜為事,然舜之心終必瞽叟底豫而後嫌,惟其有頑父傲弟之難處,所以見大舜之孝慈也。非桀殘虐,則龍逢不殺。非紂淫亂,則比干不以諫死,何以見諸臣之忠乎。故親和則孝之名隱,而孝未嘗不在也。世治則忠之名晦,而忠未嘗不在也。鳴呼,忠孝彰彰於天下,則仁義失而詐偽起,其去皇風益遠矣。

《經》曰: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原旨》曰:聖智仁義,天下之大本也。其可絕棄乎。此蓋承上章餘旨發明。民利孝慈,盜賊之所由生,使知文華可削,素樸可復。凡假聖智以驚愚俗,假七義以舞干戈,假巧利以啟盜賊者,則絕而棄之。使民安其居,地利百倍,家足其用,民復孝慈,盜賊何有哉。蓋三代之季世,道不古原,其所謂聖知仁義巧利之心者,不過竊先王之法言,飾辭以欺當世,如田怛弒其君而有齊國,非盜而何。故曰: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者。當上推帝皇,思復古道,外見純素,內包淳樸,正己于上,以勸其下,借曰不能無私無欲,庶幾少私寡欲,不為盜賊之行矣。民利既足,孝慈可復也。

《經》曰: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我獨怕兮,其未兆,若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忽兮若海,寂兮似無所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于母。
《原旨》曰:聖人之道,自得之學也。世俗之道,外得之學也。聖人不務外得,故曰:絕學無憂。然則唯阿善惡,相去知幾何哉。人之所畏,指後之眾人俗人者而言也。故不可不畏眾人俗人。熙熙有餘,昭昭察察,皆有以為矣。何尚荒兮其未央哉。享太牢,登春臺,外得可知也。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純純兮,我獨若昏,我獨悶悶,忽兮若海,寂兮似無所止。而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于母。母,道也。求在我者也。豈非自得者乎。得其自得,則不務外得,俗學可絕,吾無憂矣。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一竟

#1原作『常』,據文義,當作『帝』。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二

教門高士當塗杜道堅註

《經》曰: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唯恍唯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此。
《原旨》曰:孔,大也。德,得也。得於吾心之謂德。容,量也。吾有大德,宇量斯寬,惟道是從,靡不容也。眾甫可閱矣。然則道之為物,何如也哉。唯恍唯惚而已。惚兮恍,其中有象,似無而有也。恍兮惚,其中有物,似有而無也。窈兮冥,其中有精,得於吾心者也。其精甚真,吾所固有也。其中有信,誠其在我,自古及今,其名不去,由先天先地自古固存,所謂強名之曰道者,今猶古也。眾甫天地之大,萬物之眾,以此而閱備於我矣。然則吾何以知眾甫之然哉。以吾心之所自得者而觀之,此可知也。

《經》曰:曲則全、枉則直,湟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原旨》曰:曲能有誠,誠則全矣。聖人所以抱一,為天下式者,誠也。誠能自守其枉,久將自直。自守其湟,久將自盈。自守其敝,久將自新。自守其少,久將自得。一或不誠,以多為得,則惑也,惑則不得也。是以聖人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惟能守前之六,則後之四不而不與物爭。故天下莫能興之爭。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吾能抱我之一者,而為天下式。則誠全而歸之。
《經》曰: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曰。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於道,德者同於德,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得之。同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原旨》曰:希言自然,不言之言,無為之為,至誠無息之道也。一以言為,為心則信不足,有不信,誠斯息矣。此章承上章誠全餘旨發明。道之得失,在乎誠不誠之分。誠則得,不誠則失也。飄風驟雨,傷及萬物,必致僵仆,曾不能終一朝夕,自不能容,非至誠之道也。然則孰為此者哉,天地也。天地之有飄風驟雨,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國家之有苛政虐令,傷及百姓,必致困窮,亦將有所不能自容,豈至誠之道也哉。誠則不為苛虐矣。故天下之從事於道者,惟上之從。上從道者,下同於道。上從德者,下同於德。上從失者,下同於失。以是同於道者,道亦得之。伺於德者,德亦得之。同於失者,失亦得之。信不足,有不信,可不審諸。觀《中庸》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惟天下至誠,為能化自曲誠,六變而後化,固不易也。君子之居祿位,握政令,而化天下,至誠之道,其可息乎。
《經》曰: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原旨》曰:跋者不立。宦途之於世路,若不相及而未嘗不相及也。人馳騖功名,一有躁進之心,便墮望道不可見之域,由身處低下,物置高遠,心欲急得,跂仰而求,不惟物不可致,而足亦不能自立也。跨者不行。欲速進而大跨,未有能行者矣。蓋由心不知道,物欲所牽,過望功名,曾不知分彼心,必有不容自己之惑,不顛厭不已也,豈不大可哀耶。故曰: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六者之在道也,譬猶殘餘之食,贅洗之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經》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政,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返。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原旨》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天地之先,無物也。而曰有物混成,是何物耶。天地之先,有五太。列子止言太易、太初、太始、太素,而不言太極。又言氣形質具,而未相離。故曰渾淪。渾淪者,言萬物渾淪而未相離也,非太極乎。夫列子得之發明及此,是知有物混成非物也,指萬物相渾淪者而言也。吾嘗曰:未有吾身,先有天地。未有天地,先有吾心。吾心此道也,豈惟吾哉。人莫不有是心,心莫不有是道,知此謂之知道,得此謂之得道。然則道何自而知,何從而得哉。吾將欲言,而忘其所欲言也。余嘗於酒掃之暇,隱几神進,適仰先天混成之道,寂寥無朕獨立周行,化化生生,今古不忒,是宜可為天下母也。老聖謙辭,謂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此一節摹寫道妙若可即席而勵奮語。首章言無名天地之始,演至此而漏泄春風,有不容閟者矣。大曰逝,逝,往也。逝曰遠,遠而無所至極也。遠曰返,返,復也。復則可以見天地之心矣。此道之盈虛消息,如環無端。先乎天地,莫知其始。後乎天地,莫見其終。故以道觀天地,則見道大。以天地觀帝王,則見天地大。以帝王觀人民,則見帝王大。雖然究其端倪,四者之大,莫不均囿大虛之域法則也。人能仰觀俯察,近取遠求,由地而知天,知道,知自然,取以為法,內而正心誠意,外而脩齊治平,以至功成身退,入聖超凡,投身不殆,是則可與此道伺久也,已噫焉。得知自然者,而與之言哉。惟知自然者,則可與言道也。王亦大,一作人,言王則人在焉。今從王,尊君也。

《經》曰: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君子終曰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原旨》曰:天下之理,重能制輕,靜能制躁,自然之道也。曰重,曰靜,根本也。君主也。曰輕,曰躁,枝葉也。臣民也。根者重則枝葉茂,君者靜則臣民安。吾計其天下之必歸往,四海之必清平矣。是以君子終曰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君子士之知道者也。惟君子而知此道,故行不離輜重,燕處則超然,見其行不失重,居不失靜也。奈何萬乘而以身輕天下,嘆三代之昏主,反有不如君子之知道,而能守重靜者也。若桀、紂可謂身輕天下者矣。伊尹五就而不能用,微子抱祭器而歸周,輕則失臣也。禹、湯建久長之業,卒以其昏主暴虐而亡,躁則失君也。有國有家者,可不戒哉。

《經》曰:善行,無轍迹。善言,無瑕謫。善計,不用籌策。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知大迷,是謂要妙。
《原旨》曰:善有慈柔之善,有至當之善,人能達夫至當之善,則無所不當,無所不善矣。善行、善言、善計、善閉、善結,在理者皆處之以至當之善也。無轍迹,無瑕謫,不用籌策,
無關鍵而不可開,無繩約而不可解,在物者則自無可窺之隙也。是以聖人救人救物,常以吾善,故不棄於人物矣。是謂襲明。襲明者,行其所至,當不為其所不當也。故善人者,則可以為不善人之師也。不善人者,乃可以為善人之資也。師本以善教人者也。一有以教人為師,我之心則不貴矣。故· 孟子息為人師,資本以善用人者也。一有以用人為資,我之心則失愛矣。故君子不以其養人者害於人,是以不貴其師,不愛其資也。不以人之師,我者為貴。不以人之資,我者為愛。以世俗觀之,雖若知之大迷。以道觀之,是謂要妙也。
《經》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德不離,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忒,常德不武,復歸於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原旨》曰:嬰兒,吾身之妙體。無極,天地萬物之妙體。樸,道之妙體也。知吾身之妙體,則守雌而無爭雄之心,故能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喻海也。海無不容,乃見吾之常德不離於吾身之妙體,復歸於嬰兒也。知天地萬物之妙體,則守黑而無暴白之心,故能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喻抱一也。一能合眾,乃見吾之常德不差武於天地萬物之妙體,復歸於無極也。知道之妙體,則守辱而無貪榮之心,守辱,守低下也。故能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喻習坎淵深,是為無底之谷。一陽初動,元氣之根在焉。此吾之常德乃足於道之妙體,而復歸於樸也。樸散則形而下之器,有天下神器者,在聖人用之,則為官之長,故能大制天下,不致有傷割之損。
《經》曰: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煦或吹,或強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原旨》曰:聖人居寶位而長天下,猶大海之轄百川,當聽其朝宗歸往可也。一有取之之心,則百川涸而朝宗歸往者絕,海之竭可立而待也。居寶位而有將欲取天下之心,而為之聚歛者,不異海之涸百川而絕朝宗歸往者乎。吾見其不得已明矣。天下神器,乃帝王之寶位。民生係焉。不可以智為,不可以力執,為者敗之,執者失之矣。故物或行或隨,或煦或吹,或強或贏,或載或隳。所謂物者,即前所謂神器也。乃天下之所共賴,不可視為己物。隨行,遷徙也。煦吹,譽毀也。強贏,盛衰也。載隳,安危也。或之云者天道靡常,民若可畏。是以聖人知安必有危,而去其甚。知盛必有衰,而去其奢。知譽必有毀,而去其泰。
《經》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強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故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是果而勿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原旨》甲:人主之有天下,以其有土地之故。有土地,斯有社稷。有社稷,斯有人民。社稷人民,天下之神器也。上章以之勸人主以道,此章以其餘旨戒人臣以兵。於戲,老聖之用心至矣。乃至不志天下,此其所以為百世師也。天道好生惡殺,虧盈益謙,貴慈柔不貴強粱,慈柔則生,強梁則死,理之所必至。故君子不得已而為。天下蒼生一出鈴以道,為人主佐,保社稷安人民,次不以兵強天下,為社稷傾人民毒也。況兵無常勝,其事好還,敗亦隨之,可不戒乎。使為人臣而不能佐主以道,肆行不恤,黷武食功,謀動干戈於邦內以土地,故糜爛其民以戰,民不堪命,不死於兵,則避而去之。兵強之禍,天下如此。師之所處,畊耨既廢,荊棘生焉。興師百里,百里之害。興師千里,千里之害。大軍既興之後,不待水旱作而年已凶矣。豈人臣之善道哉。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強,則宜審所取合也。觀孔子以俎豆對靈公之問陳,則知兵不足言以去兵。答子貢之問政,則知兵乃可去。噫嘻,孔聖憂天下之心,又何異於老聖乎。果而勿矜,勿伐,勿驕,果而不得已,言天理之所在,如吾之所說者,是皆知其必不得已,而須如此行,方是果而勿強之道也。物壯則老,人臣位極,身不知退,尚以舞兵弄權為事,極則危矣。是之謂不知道,不道早已,而況弓藏犬烹,只足以自速其顛臍也。尚何望佐人主而政國治而天下平乎。聞之者足以戒。

《經》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原旨》曰:弧矢威天下,其來久矣。然則天下盜弧矢以侮天子,古已不少,兵可不慎乎。兵者,殺人之器。而曰佳兵,必有樂殺人者矣。不祥之器,凶器也。前言神器,此言凶器,或以神,或以凶,則物或惡之,豈有有天下而可使物有惡之之心乎。故有道者不處。此承上章餘旨,為人臣好用兵者戒也。當天下無事之時,君子在位貴在于左,及其有事用兵之際,貴在右矣。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當必以恬淡為上。恬淡云者王者之師,志在撫民,不事俘誠,而無詭譎之心,故雖勝而不以為美。若以為美,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如楚子玉之於城濮,晉先穀之於邲,皆主用兵而好戰者,終不可以得志。孟子告梁襄王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又曰:天下莫不與也,安有以殺人為樂,而能得志於天下者哉。左尊位,右卑位,吉事尚左,為可喜也。凶事尚右,為可哀也。偏將軍本卑以不專殺,故處左,居以尊位。上將軍本尊以司殺柄,故處右,居以卑位。正謂凶不可尚也。噫,當受命于將,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於斯時也,君之心當何如哉,危矣。故又以偏將軍處左,防危之心可見也。上將軍處右,不祥之名可見也。言以喪禮處之,凶事可見也。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是豈忍為也哉。非敵國侵我,下有弗靖,不得已而用之,弗舉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

《經》曰: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天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天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
《原旨》曰:道常無名,無名故尊。樸本無形,無形故大。惟尊大而不處尊大,故雖小,天下莫敢臣。侯王若能體此無名之尊,無形之大,守而勿失,當不待誕告萬方,而民物之眾將自賓服矣。蓋王侯之於萬民,天地之於萬物,此感彼應,同乎一理。觀天地絪縊,陰陽相合,以降甘露,無非中和所致。夫莫之令而自均,當知物初分靈布氣,資始資生,曾不煩一毫人力之為也。由道常無名而始制有名,一物一理,名亦既有,功成事遂,天亦將知止,身退之道也。古之人有得之者,上為皇而下為王,謂不知道,不道早已,而況弓藏犬烹,只足以自速其顛臍也。尚何望佐人主而政國治而天下平乎。聞之者足以戒。

《經》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原旨》曰:弧矢威天下,其來久矣。然則天下盜弧矢以侮天子,古已不少,兵可不慎乎。兵者,殺人之器。而曰佳兵,必有樂殺人者矣。不祥之器,凶器也。前言神器,此言凶器,或以神,或以凶,則物或惡之,豈有有天下而可使物有惡之之心乎。故有道者不處。此承上章餘旨,為人臣好用兵者戒也。當天下無事之時,君子在位貴在于左,及其有事用兵之際,貴在右矣。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當必以恬淡為上。恬淡云者王者之師,志在撫民,不事俘誠,而無詭譎之心,故雖勝而不以為美。若以為美,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如楚子玉之於城濮,晉先穀之於邲,皆主用兵而好戰者,終不可以得志。孟子告梁襄王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又曰:天下莫不與也,安有以殺人為樂,而能得志於天下者哉。左尊位,右卑位,吉事尚左,為可喜也。凶事尚右,為可哀也。偏將軍本卑以不專殺,故處左,居以尊位。上將軍本尊以司殺柄,故處右,居以卑位。正謂凶不可尚也。噫,當受命于將,將在軍,君令有所不受。於斯時也,君之心當何如哉,危矣。故又以偏將軍處左,防危之心可見也。上將軍處右,不祥之名可見也。言以喪禮處之,凶事可見也。殺人眾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是豈忍為也哉。非敵國侵我,下有弗靖,不得已而用之,弗舉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

《經》曰: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天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天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
《原旨》曰:道常無名,無名故尊。樸本無形,無形故大。惟尊大而不處尊大,故雖小,天下莫敢臣。侯王若能體此無名之尊,無形之大,守而勿失,當不待誕告萬方,而民物之眾將自賓服矣。蓋王侯之於萬民,天地之於萬物,此感彼應,同乎一理。觀天地絪縊,陰陽相合,以降甘露,無非中和所致。夫莫之令而自均,當知物初分靈布氣,資始資生,曾不煩一毫人力之為也。由道常無名而始制有名,一物一理,名亦既有,功成事遂,天亦將知止,身退之道也。古之人有得之者,上為皇而下為王,伏羲、文王也。伏羲得之而為皇,作先天六畫,乾南坤北,天地定位,始制有名,皇道興焉。迨文王得之王,道大成名亦既有也。而作後天八卦,乾退西北,坤退西南,天亦將知止矣。知止所以不殆。退得其時,又何危焉。皇王之風,於焉可見。聖人櫽括天地,發明道樸,為侯王者,告曲譬妙,理可謂殆盡。猶恐後世未喻其旨,故又取其近者而言之,曰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釋見前知其雄將欲取天下章。
《經》曰:知人者知,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原旨》曰:人死生亦大矣。究其所以,明而為人,幽而為鬼神,明則復為人,無古今無智愚一也。然則有生之曰,窮通得失,輪雲翻覆,情隨事遷,相與俯仰一世,如造物之晦明變化,舒慘靡常,一日萬狀,使無道以處之,寧無造次顛沛者哉。故必先知己知彼,而後可以盡應世接物,為人之道,而知生知死者也。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之云者非知彼我之鄉黨親戚也,非知彼我之功名事業也,知其心而已。知人之心,則事無責備不其智乎。知己之心,則事無苟越不其明乎。勝人者有力,人欲熾也。自勝者強,天理明也。知足者富,內?實也,強行者有志,體剛健也。不失其所者,久得其中庸也。死而不亡者,壽全體而歸也。夫人之出處安常,脩短隨化,不惟有可久之德,可大之業,以壽斯世,彼明而為人,幽則為鬼神者,僭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真有不亡者在。
《經》曰:大道汎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愛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之而不為主,可名於大。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
《原旨》曰:聖人愛養百姓,不以功名自大,體道故也。天下載之而不重,樂推而不默,雖不欲大,不可也。大道汎兮,無往不在,其可左右。隨其所之,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物得以生,曾無辭謝。功成不名有,成所當成,何功之有。愛養萬物而不為主,生所當生,愛養必至烏可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謙德至矣。萬物歸之而不為主,可名於大。無歸物之心,物自歸之。無大物之心,物自大之。道之為道也。若此是以聖人體道為心,愛養萬民,雖有大功大德,終不自以為大,故天下歸之,自能成其大也。吾終此章,隱几默味,游心上古,乃見羲皇上人標枝野鹿,大樸淳風,熙熙猶在也。
《經》曰: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
《原旨》曰:道大無外,聖人則而象之,以長天下。四夷八蠻,兼愛並養,物無不均,故天下歸往焉。往而不害,來則安之,安則平,平則泰矣。古之人有行之者,黃帝是也。觀天之道,執天之行,故能垂衣裳而天下治。然則奚為治哉。樂與餌,過客止。干戈之於叛寇,猶樂餌之於過客。客至則張樂餌以燕之,過則止也。當蚩尤之亂必誅,干戈斯作。炎帝之歸必宥,兵斯可偃。兵不可常樂,亦不可常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泰至則多奇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始也,叉簡。其畢也。必巨。兵其可不知戒乎。道之為言,出乎口而淡乎其無味,非樂餌比也,如大象焉。象無形,故視之不足見。象無聲,故聽之不足聞。聖人則而用之妙不可既。
《經》曰:將欲噏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原旨》曰:晝夜明晦,人物盛衰,今古之不停者,以其有大造化,流行于宇宙之間。物有不可得而逃之,如春將溫,冬必寒,秋將涼,夏必熱,迭運不易,自然之理也。造化何心哉。是故寒暑相推,而歲功成焉。將欲噏之,必固張之,闔闢也。將欲弱之,必固強之,損益也。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否泰也。將欲奪之,必固與之,生殺也。是之謂大造化之微而可明者。然則柔弱勝剛強。柔弱,氣之為物也。物變則通。剛強,形之為物也。物壯則老。知變通而不墮壯老,則勝斯在我肯為甚乎。魚不可脫於淵。魚,民也。淵,國也。水,利器也。利器,貨食之謂。淵有水則魚安,國足貨食則民安。水藏于淵,則魚不脫去。貨食藏于天下,則民不脫去。為人君而長一國者,可以聚歛之端示乎人哉。知大造化之流行,盈虛消息,理有常度,則會計之心,自有不必容者,況國之利用,遍藏天下,猶水之冬涸春盈,未嘗不足,又何患焉。
《經》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不欲以靜,天下將自正。

《原旨》曰:道常無為,而無不為。道有當為有不當為之常理,不為其所不當為,而為所當為。則春春而夏夏,陰陽不忒,不待言而四時行。品物亨道一反常,則沴氣乃作,四時乖和,品物傷矣。君道亦然。侯王若能體道之道,而守君之當為,不為君之所不當為,則君君而臣臣,厥分罔差。君不言而百官正,萬物將自化也。社稷人民,莫不各安厥分,為所當為,不為其所不當為矣。帝德一愆,異政乃起,使君而盡君道,臣而盡臣道,上不凌下,下不僭上,天下曷敢有越厥志而不從王化者哉。化而欲作,是既化而又欲有他作之心也。為君之道,當思彼胡為而欲作,必有啟之者矣。當勿待彼作而亟,求吾之所未當,反其所當,而鎮之以靜。夫如是,則必使人之意也,消有不待,以彰厥罪,而彼將自化也。何敢復作哉。是之謂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上慚厥德,下畏厥威,又當忘言,恬若罔聞,是之謂亦將不欲也。不欲則以此而自靜,天下將自正矣。道之無為而無不為也。若此世之人,有必如塊然木石,而後謂之無為者,則安得而無不為哉。非我所知也。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二竟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三

教門高士當塗杜道堅註

《經》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原旨》曰:道,蹈也。德,得也。蹈道得德,是謂上德。上德之心,德不己尚,人心自歸,是以有德,其德大矣。下德之心,德不己忘,人心未必歸,是以無德,其德小矣。上德無心於為,無所以為,道之次也。下德有心於為,有所以為,德斯下矣。上仁有心於為,無所以為,德之次也。上義有心於為,有所以為,仁之次也。上禮有心於為,而人莫之應,義之次也。人莫力應,則有不肖之心生,有不肖之心生,則攘臂而仍之,不足怪也。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化,失化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亂則攘臂之作甚矣。前識者,伯主懷詐,假禮義會盟,以給諸侯,道之華,不實已彰,愚之始。薄俗已見,是以大丈夫處道德之厚實,不居禮詐之華薄。故云去彼取此。噫,皇道降而為帝德,帝德降而為王之仁義,王之仁義降而為伯之智力,智力降而為戰國之詐亂,攘臂相仍,民不堪處。於是玄聖素王者出道德著而理欲分,春秋作而名分定,辭雖不同而旨則一焉。大丈夫有志當世,致君澤民,要不拘仕隱,修辭立誠,道在其中矣。
《經》曰: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非乎。故致數輿無輿,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
《原旨》曰:道之在天地神物君民間,莫不有分,可自虧不可自盈,是以天虧西北,地缺東南,惟其虧之缺之,而不自滿,故能長久。聖人無全能,其道亦然。惟無全能,所以為聖也。為侯王而知此道,故不得不謙以自下,況為臣民,而不知有謙下可乎。自其大者觀之不當無者,眾矣。自其小者觀之不當有者,眾矣。既不當有,又不當無,眾者可去一,不可去一,道也有分焉。昔之得一者,如天、地、神、谷、萬物、侯王,莫不各得其一,故能以清,以寧,以靈,以盈,以生,以為天下貞。其致之致極也。極則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

恐滅。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蹶矣。無以云者分滿則無以自容,其可久乎。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知分滿可戒,故處高貴而不忘賤下,基本固矣。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言其德孤善寡,自謙之辭。此其以賤為本也,非乎。自審其辭,而又嗟嘆之,故致數輿,無輿,言德貴自隱。德貴自隱,則在我所得者,眾一有表曝之心,則寡矣。如輿之為物,本具全體,不可數輪、轅、輻、轍,而求為之輿者,數而求之,則為輿者失矣。此侯王之道所以不欲琭琭如玉,而自多其德。又不欲落落如· 石,而以德自少。既不以少,又不以多,則昔之得一者,自然合分之宜。合分之宜,安有不長久者乎。
《經》曰: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原旨》曰: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上句言體,下句言用。道之體,用也。如此,反復也,復其見天地之心也。道無定體,惟變是體。動則造化流行,萬物生焉。弱,柔也。柔弱者,生之徒也。道無定用,惟化是用。用則生意發施,萬物安焉。噫嘻,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有也,無也,是何物也耶。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凡具形氣者,皆物。物必有壞,壞則復歸於無,有一不壞者,存是何物也耶。觀其生物者氣,則知生氣者神,生神者道矣。夫神性也,氣命也,合曰道。聖人立教,使人脩道,各正性命,蓋本諸此。仲尼之盡性至命,反終之謂也。子思之天命謂性,原始之謂也。老氏言復命而不言性,此言有生於無,性其在矣。嘗論性者,吾所固有,命者,天之所賦,生之始也。性不得命,吾無以生。命不得性,天無以賦。性與命交相養,而後盡有生之道也。生之終也。形亡命復,惟性不亡,與道同久修,此謂之修道。得此謂之得道。學道人有不能自究本性,反有問命於人者,是未明性命之正也。吾得因而申之。

《經》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惟道,善貸且成。
《原旨》曰: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不可受,可得不可見也。上士聞道,造其有情有信,而又達其無為無形,故勤而行之。中士聞道,雖造有情有信,而未達無為無形,故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則二者俱惑,故大笑之。蓋下士天資既淺,又為人欲所汨,天理未明,彼物之有形有為者,尚未之造,況道之無為無形者,豈易達哉。此下士之不容不笑也。不笑則不足以見吾道之大矣。建言,古有之言也。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斯八者,言道之用。有若無也。大方無隅,方無隅,故大。大器晚成,器晚成,故大。大音希聲,音希聲,故大。大象無形、象無形,故大。斯四者,言道之體。一實若虛也。道隱無名,知而不言,能而不為也。夫惟道,善貸且成。惟善貸,故可傳。惟且成,故可得。然則不可受不可見者,道非外物,故不可以手受而目見,惟在聞道勤行,求其在我者而得之心,當不待受而久將自見也。
《經》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人之所教,亦我教之。強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
《原旨》曰:天地生物之心,無他,有塞吾體,帥吾性,沖和一氣而已。彼造物者之生,生不窮合,此而何哉。沖和,中和也。道生一,無極而太極也。一生二,兩儀生焉。二生三,三才立而萬物生也。是謂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天陽地陰,二氣交感,妙合而凝,一點中虛,乃成沖和。純粹至精者,為人。雜橾不正者,為物。人物賦形,前頫復傴,負陰抱陽之象也。兼三才而兩之者,在我矣。政中和,天地位,萬物育,正斯道也。嗚呼,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直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聖人,以父母天地赤子萬民為心。嗟三代之季,各尚智力,爭土害民,上失所愛,下民受虐,玄聖體天地生物之心,法造化沖和之德,尚柔弱,戒剛強,以教養天下,故引王公稱孤、寡為喻曰: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則是尚柔弱,而反以孤、寡為我善也。況其下者,可以智力自尚,而不知剛強為戒乎。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或之者當天理未定之時,人欲方熾,惟知以智力自尚剛強為勝。柔者受損,剛者受益。及乎天理既定,則柔者益,剛者損矣。人之未聞道者,往往尚智力,騁剛強,又教人以剛強為善,亦猶我之尚中和,守柔弱,教人以柔弱· 為善也。聖愚之所見,不同天壤如此。然則強梁者,終不得其正死,是可戒也。吾將正為教父。見不賢而內自省,是亦教誨之而已。修身而不明此,則無以致吾身之中和。治國而不明此,則無以育天地間之萬物。
《經》曰: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于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原旨》曰:上章發明沖和之德,以戒強梁者不得其死。此章言至柔之理,以明馳騁天下之至堅。是皆天道自然之理。聖人表而出之,以戒天下,非託於空言者也。何以明之,觀天運太虛,今古不息,孰使之然哉,鈴有載而運之者矣。故曰:浮天載地者,氣也,水也。氣乃無形之水,水乃有形之氣。水至柔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氣至柔而馳騁,至堅者無以加焉。聖人言至柔而不言氣,氣其在矣。天以沖和至柔之氣,行乎乾健至剛之體,是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也。無有,入於無間。無有,氣也。氣無質,故曰無有。無間,空虛也。觀無有之氣入於太虛空無之間,氣無為而四時自行,四時不言而百物自生,益亦廣矣。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希及之云者,嗟歎之辭也。聖人體天道而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以教天下。簡易明白,宜可信也。何天下希有信及者乎。信既不及,其何以行之哉。聖人固無欲,人必已信之,心然而嗟歎之辭,有不容不發。此道惟老孔得之,而不得行於當世,故孔子亦有予欲無言之歎。又曰:如有用我者,五#其為東周乎。聖人之憂以天下,以道自任也。如此是,豈果欲無言哉。是豈不欲行於當世哉。必有不得已者,而已之者矣。
《經》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

《原旨》曰:養生全身,所以全吾天也。養生而不知全身,全身而不知全天,則是芻豢之養矣。物之具氣體于天地間者,莫不有養焉。天之所與,一物一理,小大有分,脩短有數,初不待求,而養者未嘗不足。惟不待求,故未見求而得所養,不求不得所養。使求而得所養,不求不得所養,則是天將容私,欲人之路己。欲人之路己,則有情者長得所養而不死,無情者不得所養而幾乎絕矣。是何足以言天之至公哉。惟不待求,故不可求。此其所以為天也。何獨人而不知察妄,有求益所養之心乎。苟有求益所養之心,則名之食,貨之黷,不亡於此,則亡於彼,反不得全其天之所與養,是可悲也。聖人憫其不悟而誨之,以名比身,二者孰親。以身比貨,二者孰多。以得比亡,二者孰病。所愛既甚,所費必大。所藏既多,所亡鈴厚。惟知足而不甚愛,則不致辱之病。知止而不厚藏,則不致殆之病。然後可以盡吾養之善,而吾之天者全矣。是則可以長久也。為上而知此道,則不待下之求,而不廢所與養。為下而知此道,則不敢上之求,而安吾所自養。不甚愛,不多藏,知止知足,各全所養,則家可長,國可久矣。
《經》曰: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原旨》曰:謙之時義大矣哉。天道虧盈而益謙,故下濟而光明。大成若缺,其用不敝也。地道變盈而流謙,故卑而上行。大盈若沖,其用不窮也。鬼神害盈而福謙,故尊而光。大直若屈也。人道惡盈而好謙,故卑而不可踰。大巧若拙也。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大辯若鈉也。躁勝寒,地在山上也。靜勝熱,山在地下也。清靜為天下正。謙亨君子有終萬民服也。噫嘻,《易》、《老》之道,同出異名。《道德》演於墳、典,《易象》則於圖書。一皆觀天道以明人道者也。上章言名貨以戒愛藏,言得亡以明止足,則裒益平施之義可見。下章言可歌不知足,欲得以戒罪禍,咎謙之義可見。或曰:勝,極也。躁極則寒,靜極則熱,此以氣言也。或曰:躁能勝寒,靜能勝熱,此以理言也。謙其在矣。然則《謙》之六五曰:不富以其鄰,利用侵伐。上六曰鳴謙,利用行師征邑國。而此下章曰: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則謙言侵伐行師,無乃不可乎。知卑而不可瑜,裒益平施則可也。若必至戎馬生郊,謙何取焉。老聖之道,以柔勝剛,故與謙合。申韓不善學,流入刑名,為聖門萬世罪人哀哉。
《經》曰: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原旨》曰:古之有天下者,土地之廣,人民之眾,君壽之脩短,唐虞而上,遠不可稽。見之《禹貢》之辭,則知堯、舜之朝,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人民如其地。堯為天子,舜、禹、稷、契、咎繇為臣。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形于擊壤之歌,則知為有道之世也。堯未甚老,而遜之舜。舜遵堯之道,未甚老,而遜之禹。堯、舜,皆不失天下之尊榮,皆天壽百餘齡,而子孫皆不失土地之封,不廢烝嘗之義。如二聖人者,可謂知足之足,常足矣。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唐虞之盛可見。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夏商之衰可見。罪莫大於可欲,甚愛大費也。禍莫大於不知足,多藏厚亡也。咎莫大於欲得,我所欲得,人亦欲得,天下胡為不爭,戎馬胡為不生。如惡無道,以就有道,莫若不為夏商之衰,求為唐虞之盛,知足常足,將不失堯、舜之尊榮。然則天下有道云者,必得君如堯、舜,臣如咎、夔,民如唐虞之民,則比屋可封,人人皆知天下之重,而不以害其生。孰有可欲之罪,不知足之禍,欲得之咎者哉。

《經》曰: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原旨》曰:不出戶,知天下。為有道聖人言也。得不為堯讓許由者言乎。不窺牖,見天道。由辭堯讓曰:日月出矣,時雨降矣,爝火之光,灌溉之澤,不亦難且勞乎。由之不出箕山,所以知天下。既已治也,出彌遠而知彌少,為不知足止者,道不行而知,由之所以不復代堯也。不見而名,吾將為名乎。吾將為賓乎。無為而成,吾無所用天下為。由不受堯讓,是不出戶而成萬世之名,殆賢於堯矣。巢父之牛,不飲洗耳之水,是不窺牖而無是非之名,又賢於由矣。堯授舜,舜授禹。堯、舜有道有位之聖人,巢、由有道無位之聖人。如巢、由者,可謂無功名而功名,則是無為而成者也。莊子與惠子觀魚於濠上。莊子曰:絛魚出游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曰:吾知之濠上矣。濠梁之水深,網罟不到,魚不待出濠梁。而知天下之水,不免有網罟之害,故樂其從容,而不出。魚之不出濠梁,是巢、由之不出箕山也。噫,微後王無以見堯、舜之聖,微堯、舜無以見巢、由之高。
《經》曰: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容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原旨》曰:為學曰益,眾人之道也。為道曰損,聖人之道也。上知不能無人心,下愚不能無道心。若堯授舜曰:允執厥中,又何損焉。舜授禹加以人心、道心、危微之言,則損之所不免也。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損之云者損去人欲也。又損云者人欲去得淨盡也。人欲淨盡,則無徇己之為。無徇己之為,則凡所為者皆天理之所當為,而不可不為也。如禹之治水,三過其門而不入,勞可見矣。而曰行其所無事,于以見禹之為,皆所當為而不可不為者也。取天下,常以無事。取之云者,非取天下之土地、子女也。非取天下之犬馬、玉帛也。樂取諸人以為善也。無事云者,行其所無事也。惟能樂取諸人以為善,而行其所無事,則天下歸之,猶水之就下也。及其有事,則不足以取天下。有事云者,謂人莫己若而欲強人之從己也。強人之從己,眾人之道也。烏足以取天下哉。《書》曰: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佛百姓以從己之欲。斯言得之矣。
《經》曰: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聖人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
《原旨》曰:聖人應物不先物,故無常心。此承上章之旨狀,其成德言道可常,心不可常。道常則所應皆理,心常則應不免欲,是未到聖人地也。聖人之心,太空無雲,止水無波,魚躍鳶飛,物無不應,故能民同胞物,吾與上下與天地同流,一以百姓之心為心。以百姓之心為心,則物無件者,應之以理而已。善者,吾應之以善,不善者,吾亦應之以善,德善。信者,吾應之以信,不信者,吾亦應之以信,德信。德無常師,主善為師,是以天下之善為善,人無有不善也。以天下之信為信,人無有不信也。聖人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言有位之聖人,如帝堯之在宥天下也。舜告禹曰:稽于眾,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則惵惵渾其心,於焉見矣。百姓皆注其耳目,天視民視,天聽民聽,德化流行,人心所歸,聖人皆孩之。一以赤子而視之也。若夫齧缺之為人,可以為眾父,而不可以為眾父父者,則去帝堯之一問焉耳。
《經》曰: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原旨》曰:品物之盈天地間,莫不有族有祖。族言其眾,祖言其親。天地萬物之大連廬也。出生入死,生則有死,死則有生,天理之常,何容心焉。知吾之出者入者,未嘗生,未嘗死,則其生之徒者誰乎,死之徒者誰乎,之生之死者又其誰乎。生十有三,死十有三,之生之死十有三,是九也。彼何物者耶。道之為物十,三才各得其三,其一則太極之祖也。生之徒天三陽,輕清之氣,日月星辰之徒也。死之徒地三陰,重濁之氣,山川草木之徒也。之生之死人三元,沖和之氣,精氣神也。人之為人,莫不兼是三才者,而又抱太極之祖,乃有其生,孟軻所謂萬物皆備於我者,人亦貴矣。既得其生,乃不自貴。養吾之祖而親者,而乃動之死地,是可哀也。夫何故,以其忘吾之所自貴,反有過求外物,益其厚養之心,是之謂生生之厚,計亦左矣。一有心於此,則探虎穴,蹈白刃,不顧危亡,無不為已。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無探穴之心也。入軍不被甲兵,無蹈刃之心也。兕何從而投其角,虎何從而措其爪,兵何從而容其刃。夫何故,以其吾無致死之地,物亦無傷焉。
《經》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原旨》曰:道生,德畜,物形,勢成,此承上章之旨。言天地庶物,皆道氣所生。道,物之祖也。眾妙在焉。其為物不貳,生物不測者乎。德,物之族也。一之未形者,在焉。含畜功至,物得以形勢,一之既形者,物各成其態也。勢成則貌象,聲色具焉。大而天之穹窿,地之磅磚,微而食醯朝菌之化,蜩甲蛇蛻之假,一皆祖族道德而為物者也。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莫之爵,而常自然。謂之族,謂之祖,則是子天地而孫萬物也。又誰爵焉。道德之常自然而已。故曰: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聖人體道為心,曲成萬物,而不宰其德玄矣。舜之玄德升聞,亦此道也。
《經》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兌,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強。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原旨》曰:天下有始,始一也。有父母未生之始,有天地未兆之始,有未始有始之始,其來尚矣。可不謂神得一以靈乎。道言神明,釋言靈光,儒言聰明,同一始也。以為天下母。母者,萬物之所從出。人莫不有是母也。既得其母,神生明也,以知其子,明生光也。既知其子,復守其母,知其光當守,其明而不離也。光不離明,則神明者存。身雖沒而明不殆也。母亦氣也。子神也。神氣相守,則光明生焉。養生家所謂塞兌垂簾,收視返聽,蓋本諸此。塞其兌,閉其門,為己之道也。內得其養,則神明者存。神明存而終身不勤宜矣。開其兌,濟其事,為人之道也。外得其養,則發而為事業。事業濟而終身不救亦宜矣。故伏羲得之以襲氣母,黃帝得之以登雲天,而湯武以不百年之身,謀建千載之業。夫內聖外王之道,不同如此。見小曰明,知微知彰也。小有子之義。守柔曰強,知柔知剛也。柔有母之義。用其光,光子也,母召其子也。復歸其明,明母也,子隱母胎也。此其為知子守母之道也。守而不失,則殃不及身,是謂襲常。襲,合也。合乎大常,所謂允執厥中,所謂獨立不改,所謂不與萬法為倡,同此道也。豈非大丈夫之出世,功成名遂者乎。

《經》曰: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釆,帶利劍,馱飲食,財貨有餘。是謂盜誇,非道也哉。
《原旨》曰:老聖歎三代下衰,諸侯更霸,民不聊生,因設辭以自況曰:使我介然有為治之知,行於大道,惟施是畏。爾言不生事也。上不生事則民安,民安則國治。所謂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大道,正路也。徑,旁蹊也。言當時諸侯卿大夫責功黷武,好貨尚奢,舍正路而弗由務,先權謀啟天下之爭奪。朝甚除,官冗而宮室侈。田甚蕪,民散而田野荒。倉甚虛,粟耗而倉庫竭甚矣。衣取其蔽體可也,何必服文釆。佩取其安常可也,何必帶利劍。飲食取其實腹,何必膏梁而取饜。財貨取其適用,何必珍寶而有餘。此皆無益於生,有害於治,是謂為盜而誇富於人,非聖人之道也。

《經》曰: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子孫祭祀不輾。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餘。修之鄉,其德乃長。修之國,其德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原旨》曰:《洪範》之建,用皇極所以為民作則也。聖人之抱一,為天下式,所以為民立命也。建必如天地之建光嶽,終古不拔,抱必如河海之抱堪輿,終古不脫,始可言善。禹成水土功,輔成五服外,薄四海,建五長,宜可不技也。有社稷,有人民,宜可不脫也。有啟之賢,而傳之家,子孫祭祀,宜可不輟也。奈何有禹之祖,有桀之孫。桀昏德,民墜塗炭,人心一去,社稷隨失,祖宗烝嘗安在哉。由桀罔知身修一至於此。商紂亦然。故聖人不得不言,蓋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為本。然道之真以治身,緒餘以治國家,土苴以治天下。治益廣,道益疏,當知所慎。脩之身,其德乃真。慎厥身脩思求,真其在矣。脩之家,其德乃餘。能克家則善有餘慶也。脩之鄉,其德乃長。斯友一鄉之善士也。修之國,其德乃豐。國人皆好之也。修之天下,其德乃普。天下慕之也。故以身觀身,則身修。以家觀家,則家齊。以鄉觀鄉,則鄉長。以國觀國,則國治。以天下觀天下,則天下平。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道而觀之,斯可知也。
《經》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搜烏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原旨》曰:含德之厚。上章言修德觀德,不言所陝為德,此言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是以赤子之德為德也。觀其精全氣和,柔弱真常,赤子之德可見。如毒蟲、猛默、玃烏,皆物之至惡,有毒害之心者,於赤子則不螫、不據、不搏也。此無他,柔德之至矣。出生入死章,無死地,其德似之,是數惡蟲皆物之有毒,而無知者也。尚不害於赤子,況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則彼惡人雖有不善,豈無知乎。自無可加害之地也。赤子骨弱筋柔初無甚大氣力,而握則能固,未知牝牡之合,初無交媾之情,有時而作,精全之至也。終日號而嗌不嗄,氣和之至也。和乃德之常,知和則常,知常則明,明則無不容矣。益生曰祥,祥妖也。有益生之心,則善復為妖也。心使氣曰強。近死之心也。心使氣則近死之徵也。物壯則老,老則死矣。謂之不道。此無他,柔德既失,非長久之道也,早亡而已。
《經》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伺。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原旨》曰:懷道之士,能污能隆,與時消長,可愚可知,與世浮沉。若南郭子繤之隱几,顏子之如愚,則是知者不言。若公孫龍之辯,則言者不知也。吁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塞兌閉門,挫銳解紛,和光同塵,六者玄同,故不可得而親,無譽勸之心也。不可得而疏,無毀沮之心也。不可得而利,無希慕之心也。不可得而害,無仇敵之心也。不可得而貴,無功名之心也。不可得而賤,無寵辱之心也。凡此皆不足以累其心,然後能安時處順,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死生無變於己,而況利害之端乎。是能淵嘿雷聲,玄同萬象,神動天隨,不露圭角,眾人有所不識焉,故為天下貴。
《經》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原旨》曰:正,政也。堯之庶績咸熙,舜之百揆時、序,以正治國也。奇乃正之變。禹之斑師振旅七旬,有苗格,以奇用兵也。湯以葛伯不祀而征,遂滅十一國。桀放而有諸夏,奇之次也。周以紂不道而伐,大會盟津,戰于牧野,紂焚而有諸商,又其次矣。《兵法》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於禹格有苗,湯征夏,周伐商見之。降此而下,奇變為詐,詐變為亂矣。以無事取天下,即章末無為好靜,無事無欲之旨。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周室中衰,厲王好利,以榮公為卿,專利害民,使衛巫監謗以告,則殺。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矣。淮夷入寇,民相與為畔。襲王奔競,共和行政,民多利器,國家滋昏矣。幽王淫昏,以石父為卿,佞巧好利,用事專任,政治多邪,諸侯或畔,戎狄殺之。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矣。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古聖之言,玄聖引以為證,得非《墳》、《典》之言與。幽王二年,西周三川震。太史伯陽父曰: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三代之季矣,不過十年數之紀也。是歲三川竭,岐山崩,三年廢申后,并去太子宜臼,寵褒姒以為后,以子伯服為太子。伯陽讀史記曰:周亡矣。十一年,王欲殺故太子宜臼,王伐申。申侯與鄧人召西夷犬戎,攻殺王,立故太子宜臼,是為平王。徙居東都,西周果廢。伯陽老聖字老聖,昔事西伯為藏史,仕成王為柱下史,幽王時為太史。修道養壽,屢掌史快,演著《玄經》,龜鎰萬世,吾所謂無名古史,益可驗矣。當時位雖人臣,而道冠百王,是有道無位之聖人也。《經》曰: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耶。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劇,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原旨》曰:政如夫子為政,以德之政悶悶,齊之以禮也,政教寬大,其民樂業,風俗淳淳察察。齊之以刑也,政令嚴峻,其民罔措,舉動缺缺。所謂上刻核太至,則下應之以不肖。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恃福作威,禍其將至,畏禍修德,福其將至,禍福倚伏,如寒暑然,孰知其極。盈虛消息,物極則變,其無正邪。天道靡常耶,疑審之辭。禹陸帝位正也,于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于湯,正復為奇矣。湯征自葛善也,惟受罪浮于桀,假手于周,善復為妖也。民之迷,其日固久。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由來遠矣。曰方,曰康,曰直,曰光,斯在內者也。不割,不創,不肆,不耀,斯在外者也。聖人務內不務外,是以方而不割,康而不劇,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正其在我者,則有不待正,而彼將自正矣。惡有所謂為奇為妖者哉。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三竟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四

教門高士當塗杜道堅註

《經》曰:治人事天,莫若嗇。夫唯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原旨》曰:治人養其外者也,知身所當養,則知人所當養,物所當養也。事天養其內者也,知心所當養,則知精神所當養。凡天之在我者,無不當養也。養之道莫若音。嗇,保愛也。夫惟音,是謂早服。亟服勤所以養之道。早服謂之重積德。惟能亟亟服勤所養,則積德斯厚矣。重積德則無不克。積德既厚,則內外交養之功至。人得其養,則惟危者安。天得其養,則惟微者明。無不克,莫知其極。惟精惟一,在其中矣。莫知其極,是以有國,國猶身也。身所當養,國所當養,有國之

母,可以長久。母,道也。治人有道則國昌,事天有道則身康。國昌身康,久長可保。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國以民為根,身以心為柢,根深則民安,柢固則神安。民安則國無有不長,神安則身無有不久矣。老子之治人事天,書之祈天求命,一也。
《經》曰: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原旨》曰:治大國,若烹小鮮。小鮮,細魚也。烹細魚,撓之亦糜,傷火亦糜,有中道焉。大國有天下者也。民猶小鮮也。政猶火也,撓之亦損,傷政亦損。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鬼神,天地神衹陰陽之氣,天地有鬼神,猶國之有臣佐。以道蒞天下者,聖人無為乎上,賢人有為乎下。上下不,失其道,則陰陽之氣不差,災害不作,其鬼不神也。燮理之功,斯見其鬼不神,則曰暘而暘,曰雨而雨,人無扎瘥,物無疵癘,五穀熟而人民育矣。其神亦不傷人也。其神不傷人,道泰時亨,物阜民富,下有常輸,上無苛歛,聖人亦不傷人也。嗚呼,民,天之赤子,君,天之元子。元者善之長也。長不傷幼,天必祐之,是之謂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于以見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經》曰: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原旨》曰: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交如齊宣王問孟子交鄰國之交也。大國之於小國,猶大海之於江河,大者下則小者歸焉。是大國當善下,則可以交通天下之小國也。譬如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靜勝牡,牝以靜為下,是大國既善下,又當以靜為政,如牝以靜下而勝牡,則小國不待以力服,亦將自歸矣。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勾踐事吳。或下以取,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或下而取,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大國不過欲兼畜人,樂天者保天下。小國不過欲入事人,畏天者保其國。兩者各得其所欲,交相養而得其宜,如山嶽之於草木,不銳上豐下,則重本輕末。蓋大者處下,則小者無不容載,小者敷榮,則大者無不富庶。故大者宜為下。孔子見老子,而後孟子出,豈無得於見聞者乎。
《經》曰:道者,萬物之奧,善人之寶,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
《原旨》曰:道包天地,韞藏萬物,如室家之有閫奧焉。善人得之,可以為吾身之寶。不善人得之,可以為吾身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如堯之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尊行可以加人,汝陟帝位者也。美言尊行,道之發于外者,尚可以市,可以加人,況存諸內者乎。人之不善,豈無可教之資,何棄之有。《書》曰: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觀堯之曰吁曰佛,則四凶之不善,不待舜而後知,然聲其不善,而不即罪者,足以見堯之帝德廣運,其仁如天,而不輕殺戮也。故立天子,置三公,天子作民父母,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贊化育,安人民,保天下也。《書》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外此巡四岳,朝諸侯,雖有拱璧之貴,駟馬之盛,然此皆外物,曾不如虛己南面,坐進此道,而天下自治也。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哉。非曰求而有所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謂下民昏墊,不幸而有不善之罪,則哀而矜之曰:我罪之也。耶者,不定之辭。非縱民為不善,而終不見罪也。知其自有司殺者在,故執左契而不責於人,以此好生之德,洽于民心。若堯者可謂天下萬世之所貴也。
《經》曰: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原旨》曰:老聖歎世道不古,智詐相欺為亂,無以挽回人心,於是敷迷上古無為之化,以詔後世,使反鍥薄之風為淳厚之氣,其以道自任。若此,為無為,法自然也。事無事,順天理也。味無味,樂恬淡也。大小多少,君臣民庶在焉。報怨以德,凡上下之交,或有不善,則當以德報為心。如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是也。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謀當謹始,無使滋蔓難圖。天下難事,必作於易。大事,必作於細。物理所在,從微至著,如易之不遠復,無祇悔,由一陽二陽,積而為乾。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聖人有乾之德,不自為大,成其大者,
六陽也。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人心澆薄,往往如此。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也。是以聖人猶難之。聖人之心,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所謂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惟其難之於始,故終無難。
《經》曰: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

《原旨》曰:其安易持,此承上章之旨,言天下事物之理,欲全厥終,當慎厥初。要在承平無事之時,戒無妄舉,則安而易持。譬之事未兆則易謀,物脆則易破,微則易散也。為之於未有,非有,所以為杜之於未有也。治之於未亂,非有,所謂治鎮之於未亂也。故又喻木之始生於毫末,臺之始起於累土,行之始發於足下。當其始也,厥兆甚微,及其至也,木則合抱,臺則九層,行則千里。是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厥初不可不慎也。天下之事,一有心於為,則多政乎敗。用力以執,則或致乎失。所為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也。是以聖人無鈴為,故無敗事。無固執,故無失悔。凡民則不然,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以未聞持安之道也。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惟聖者能之,是以聖如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以見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也。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此以見學不學,.復眾人之所過也。若夫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者,終亦無為而已。故曰:以王季為父,武王為子,無憂者,其惟文王乎。

《經》曰: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是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
《原旨》曰:古之善為道者,如堯之治天下,而民不識不知,得不謂非以明民,將以愚之乎。何則,上以無為為政,使民由之而不知,是國之福也。民之難治,由上有以啟其智多。人之具五性,皆天所賦,莫不有自然之理,猶天之有五行。春生仁也,夏長禮也,秋成義也,冬藏智也,信通四時。故寒暑節歲功成,旱沸不作,疵癘不生,物得以昌也。為民司命,而不知有仁之生,禮之長,義之成,而專尚智之藏者,則是歲不春夏秋而常冬也。可以言歲乎。歲常冬則萬物藏而不育,治尚智則專聚斂而不知發,可以言治乎。所謂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是故以智治國者,賊其民,乃所以賊其國。不以智治國者,福其民,乃所以福其國也。知此兩者,亦可為治之楷式。常知楷式,不尚智衍,福被于國,是之謂玄德。玄德云者輔物之自然,而不以明民也。玄德深矣遠矣,與物返矣,言與智治不同也。不以智治,然後以至大順。大順則萬物各遂其生成之性矣。
《經》曰: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原旨》曰: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此併結前數章之義也。江海善下,故能為百谷之王。是以聖人法善下之道,而不欲自上於人。然不得已而居人之上。故曰: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是位雖處上,而言則謙下也。不亦謙受益之謂乎。名雖先,人身則後之,自有推而上之先之者矣。惟其能下能後,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不以為軋己也。處前而民不害,不以為妨己也。惟其不重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其在上在先也。夫何故,以其不與民爭上爭先,故天下莫有能與爭之心。《玄經》之旨,凡言脩身,則齊家治國在焉。言治國齊家,則脩身在焉。善觀者,當自有得於言外之旨。
《經》曰: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我有三寶,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捨其慈,且勇。捨其儉,且廣。捨其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原旨》曰:老聖所言之道,非上古無為,則唐虞雍熙之道也。其大無象,不可以名言求,眾人之所罕識,故曰: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謂不可幾及也。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自釋自審之辭,如所謂惟天為大,惟堯則之,孰得而肖焉。若禹之地平天成,則可以跡求也。老聖歎天下之人,皆謂我所言之道大似不肖,故復舉其次者而言曰:吾有三寶,保而持之。保持,抱守也。一曰慈,不敢以天民肆戮。二曰儉,不敢以天物暴殄。三曰不敢為天下先,不敢以天討倡舉。夫慈,故能勇,班師振旅舞干羽而苗民格。儉,故能廣,薄衣服而致孝乎鬼神,卑宮室而致費於溝洫。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舜命總朕師遜舉皐陶,將讓位曰:枚卜功臣,固辭,弗獲,乃有位古之人有行之者,禹是也。今捨其慈,且勇,所以誅龍逄,戮比干。捨其儉,且廣,所以為傾宮瑤臺,瓊室玉門。捨其後,且先,所以囚湯夏臺,囚昌羑里,死矣,南巢牧野之禍至,古之人有行之者,桀、紂是也。夫慈,以戰則勝,仁者無敵,以守則固。民效死弗去,天將救之,以慈衛之。夏臺、羑里之厄所以脫,古之人有行之者,湯,文是也。若湯之放桀,曰: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鼇咸若。于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于我有命。周之伐紂,曰:惟受罔有恢心,乃夷居,弗祀上帝神衹,遺厥先宗廟弗祀。商罪貫盈,天命誅之。此其肖矣。夫湯武不得為堯、舜之君,其細可知也。
《經》曰: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善用人者為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原旨》曰:古之善為士者不武,其惟文王乎。羑里之囚,崇侯虎所諧也。文王受命,六年始伐崇。善戰者不怒也。崇侯諧昌,昌以洛西之地、赤壤之田方千里獻紂,請除炮烙之刑,紂許之,賜弓矢斧鐵,因公季得專征伐,為西伯,典治南國江漢汝、旁諸侯。善勝敵者不爭也。呂尚,東海上人,遇七十餘主而不聽,人皆曰狂丈夫。漁于渭陽,西伯勞而問之曰:子樂漁耶。呂尚曰:君子樂其志,小人樂其事,吾漁非樂之也。西伯與語大悅曰:自吾先君太公望子久矣。故號曰太公望,立為師。善用人者為下,如四善云者,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也。配天謂可為人主極法則也。如文王者,乃古之善為士者,可為法於天下後世矣。昔西伯嘗問於太公曰:商王罪殺不辜,汝助予憂乎。太公曰:天道無殃,不可以先唱。人道無殃,不可以先謀。他曰又問曰:人主之動作舉事,有禍殃之應,鬼神之福乎。太公曰:重賦斂,大宮室,則人多病瘟。霜露殺五穀,絲麻不成。好田獵畢弋,不避時禁,則歲多大風,禾穀不實。好破壞名山,壅次名川,則歲多大水。好武事,兵革不息,則日月薄蝕,太白失行。西伯曰:誠哉。不十年,商亡,天下歸周,是亦慈儉不先之徵也。

《經》曰: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一及者勝矣。
《原旨》曰:兵本以戒不虞,非所以虞天下也。用兵有言,引古兵法語,下文是也。兵法以先舉者為主,應敵者為客。吾不敢為主,不敢先舉兵以虞天下也。而為客,彼弗率以侵我,不得已而應之,是戒不虞也。雖不得已而應,猶不敢進寸以輕敵,寧退尺以固守。是謂行無行。行,行師也。無行,無行師之心,師雖行而不輕進。攘無臂。攘,捍禦也。無臂,無舉手之心,雖捍禦而不輕舉手。仍無敵。仍,引也。無敵,無輕敵之心,雖引兵相抗,而不輕於敵。執無兵。兵,凶器也。雖執凶器而不行殺戮,何哉,禍莫大於輕敵。諸侯以國為心,故不免有時而先舉。天子以天下為心,此吾民,彼亦吾民,禍彼猶禍此也,肯輕敵哉。此禹所以拜昌言班師振旅而苗民格也。噫,輕敵幾喪吾寶,寶即前章三寶之寶,所謂惟善為寶,仁親以為寶,則凡天下之民,莫非吾寶也。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言兩兵對抗,哀而不忍無殺傷,天民之心將見,不戰而屈人兵,勝可知矣。以結上二章之義。前章言不武是美文王,而微寓抑武王之意。老聖凡言兵,多以禹格有苗為法。
《經》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無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懷玉。莫能知一作莫
不知。
《原旨》曰:言者所以載道。知,知道也。行,行道也。甚易知,甚易行,吾無隱乎爾。行之則左右逢其原,天下之人,何其莫能知,莫能行哉,嗟歎之辭也。宗,祖也。君,主也。言有宗是皆祖述《墳》、《典》古史之書,事有君是皆歸本皇帝王伯之道,豈託空言者哉。不知言則不知道,是以不我知也。既不能知,又不能行,則其無知可見。夫唯無知,則知我者希,斯亦不足怪也已。於戲,知我者希,則在我者貴,一云則法也。我道也,取法於道,則我貴矣。聖人被褐懷玉,褐,微賤之服。玉,至貴之寶。被褐謂無位,懷玉喻有道。此言有道無位之聖人也。故天下所罕知老聖以此自喻,所負可知也。
《經》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惟病病,以其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以其不病,世本誤作是以不病。
《原旨》曰:知,知道也。病,不知道也。知不知上,聖人知而不言,上也。不知知病,眾人言而不知,病也。夫惟病病,言眾人之病病矣。以其不以病為心,而禦人以口給,故犯不知知病也。聖人不病,言聖人常以不知為病,而不輕於言,是以不病也。言寡尤行寡,悔幾何人哉。昔周有金人,三緘其口,而銘其背。當老聖在周,金人之作,寧無做耶。孔聖觀周,嘗得撫而欺之。前章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此言知不知,上,不知知,病。道豈終不可知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經》曰:民不畏威,大威至矣。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惟不厭,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
《原旨》曰:威,刑罰也。人以身為重,加之以刑罰,孰不知畏。然有不顧斧钺而犯之者,何哉,大威至矣。知其無所自迯,小民畏苦尚有不肖之心生,況其大力量者乎。湯出夏臺,去三面之網,信有由也。漢南諸侯聞之曰:湯德及禽獸,歸之者四十國。噫,桀,君也。湯,臣也。撫我則后,虐我則讎,大人之心,其可自狹乎。狹則物有所不容,擅福作威,靡所不至,民不堪處。民不堪處,則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蓋將有所不能容者矣。此桀之所以亡,湯之所由興。無狹其所居,所居,心.也,心不狹則神明來居,物無不容一生之道也。無厭其所生,所生,內則神明,外則民物,俱不可厭,厭則去我之心,生死之道也。夫惟不厭,我不厭彼。是以不厭,彼不厭我。聖人自知不自見,無驕人之心。自愛不自貴,無威人之心。故去彼狹厭,取此知愛也。
《經》曰:勇於敢則殺,勇於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疏而不失。
《原旨》曰:勇,志也。敢,氣也。志,至焉。氣,次焉。持其志無暴其氣,生之道也。一或氣壹則動,志動而乖,則蹶死之道也。知此兩者,或利或害,言志氣二物,制得其道,則利。制失其道,則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故惡之端也。天好生惡殺,誰能知天意惡殺而弗違哉。是以聖人猶難之。天意罔測,聖人猶以為難,而無勇敢之為。天之道,不爭而善勝,柔能勝剛。不言而善應,至誠感神。不召而自來,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繟然而善謀,天道福善禍淫。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言其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也。當桀、紂為君之日,使能任賢聽諫,知天之所惡,不輕勇敢,而謹猶難之心,則湯武雖聖,曷敢不臣乎。吁甚矣。豈桀、紂之有以自亡耶。其天網之疏而不失耶。何聖人之言,其弗可違也如此。
《經》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其手矣。
《原旨》曰:好生惡死,人心所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此承上章餘旨,歎王道不作,天下之民不死于兵,則死于飢,孰殺之哉。方且嚴法令,廣聚歛,脅民以威,動之死地,無所逃之,非不畏死,不免死也。孟子謂殺人以刃與政,亦此意。民不畏死,即是民不堪命,而懷等死之心。上若寬法令,薄賦歛,省徭役,天下之民,各得所養,惟恐其死為奇作弗靖也。民得其養,或自作弗靖,吾得執而殺之,謂犯于有司,必寘刑戮,天殺之也。孰敢言民常畏死,無敢犯之矣。司殺者,天也。代司殺者,人也。殺之當則天殺之,不當則是以人殺人,能無傷乎。新大匠之事,夫代大匠斲,希有不傷手,喻殺人以政,實自傷也。當周室東遷,政由方伯,擅舉征伐,是猶代大匠之斲,不但名分廢墜,而諸侯之師,禪赫千里,戕賊民生,畏死不暇。及其天定勝人,鮮不敗事,傷手之義也。
《經》曰: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

《原旨》曰: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國不可以無民,猶民不可以無食。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三代之季,大巢相類。昔五伯爭強,興徭役,事征討,國祿不均,國用惟艱,田野不闢,稅歛不給,又從而增羨之,民之所以飢也。飢則草竊姦宄,出沒靡常,是以難治。非民難治也,以其上之有為。上有為,下亦有為。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所謂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者,神不自許。神不自許,是以輕死。夫惟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何則,養生必先之以物,然則物有餘而身不養者,亦多矣。若季世之法,聖人有所不取。
《經》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強則不勝,木強則共。強大處下,柔弱處上。
《原旨》曰:死生亦大矣。生之徒,死之徒,吾於出生入死章,已言其約。噫,人之生也柔弱,柔弱者生之徒。其死也堅強,堅強者死之徒。豈惟人哉,物莫不然。故又曰: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搞。原其所以生,所以死,本乎陰陽二氣而已。二氣本乎太極之一氣,一氣本乎無極之太虛。《經》云: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在《易》則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易無而極有,知易無而極有,則知易無極也。易有太極,得不謂無極而太極乎。太極乃物初混淪之一氣,無極即太極未形之太虛。釋氏有謂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亦即有生於無,而復歸於無也。然則生之徒者何與,死之徒者何與,自太極生兩儀,乾剛坤柔,天地合德。乾天也。天一生水,父剛而子柔,故一水性柔弱,其德順下。地二生火,母柔而子剛,故火性炎上,其德剛燥。天非火之剛,無以發乾健之體。地非水之柔,無以致坤順之用。惟其剛柔相生,故能成久大之德業。人之生I 也柔弱,天水資焉。其死也堅強,地火攝焉。惟剛柔相濟,而、成既未之功,則長生久視之道在,放養生家專取法焉。柔弱者生,剛強者死,譬猶兵強則不勝,眾攻之也。木強則共,眾伐之也,強大處下,柔弱處上。天之道也。老聖凡言柔-弱則氣,剛強則物,氣和.則生,物壯則老,老則死,死則當知所歸,如復焜而為不復歸於嬰兒,復歸於無極,皆歸之之道也。
《經》曰: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孰能以有餘奉天下,惟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侍,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
《原旨》曰:《洪碗》九疇,五曰皇極。皇建其有極,言大中之道立,其有中行九疇之義也。天之道,其猶張弓乎。引射為喻,高者抑之,下者舉之,上下之中可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小大之中可見。地氣上升,天氣下降,抑高舉下之道也。熱極變凍,寒極變溫,損有餘補不足之道也。天之道,其折中如此,所以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餘,天理人欲常相反焉。所謂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孰能以有餘奉天下,如天之雲行雨施澤及萬物,惟有道者,所謂德惟善政,政在養民者也。聖人為而不恃,無責報之望。功成而不居,法天之道也。其不欲見賢,執中而已。聖人事業無為有為,函天蓋地,凡民有所不識也。嗚呼,上天之載,無聲無臭。
《經》曰: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其無以易之。故柔勝剛,弱勝強,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故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
《原旨》曰:軟勝堅,牝勝牡,理也。物性柔弱,莫過於水,及其至也,決堤潰川,無能易之。老聖憫文武墜地,將有二代垂亡之風,故因關尹問,而匡救之,曰: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惟伯禹得之,以水治水,地平天成。成湯得之,東征西怨,惟恐後已。西伯得之,戡黎伐崇,罔不欲喪。是皆以柔弱勝剛強者也。使桀知此,能監唐虞之治,則不為湯勝。使紂知此,能監夏之亡,則不為武勝。惟其剛強暴虐,迷不知省,是以有臣代君者出,甚矣。故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此古聖人言也。
當鯀之殖,湯、文之囚,受垢不祥莫大焉。及其禹受禪,湯、武自代,皆得為社稷主,天下王。噫,桀、紂固虐矣,君也。湯、武固聖矣,臣也。如禹以功受禪,尚無問然。若湯、武以智力自代,得無慚乎。惟文王小心事紂,終不易節,故可比德堯、舜。《玄經》本旨,一皆以正己正人,與為人主者告,人主正則百官正,百官正則天下之民正。烏有為臣而可自代君者乎。正言之君民,吾羲皇之民,無繩可結,亦可已甘其食,窪樽可飲,美其服,毛可禦寒,安其居,巢穴足以避風雨,樂其俗,含哺鼓腹樂在其中。鄰國相望,道並行而不悖。鷄犬之聲相聞,物並育而不害。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無爭城爭地之心。天之道,地之利,未嘗不足。玩及此章,大樸淳風,盎乎天地間,今猶古也。則知老聖之所自得,非季世強梁之所可知。所謂萬世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經》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原旨》曰:聖人之心,天地之心,無不容,無不與也。所謂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者。與眾人則不然,美言不信,俗尚華也。信言不美,道貴樸也。善者不辯,無不容也。辯者不善,未忘言也。知者不博,混而為一。博者不知,數輿無輿。聖人不積,與時消長。既以為人,己愈有。生物之心常在。造物之心不窮。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天之無恩,而大恩至矣。

道德玄經原旨卷之四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