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漪丝

新爱洛漪丝

(6)

告诉我,于丽,按照你的敏感,你一定能很好地判断别人的感情,你认为我从前感到的确是真的爱情吗?你不要怀疑,我的感情从昨天起,性质有了改变;它们不知怎么变得较不猛烈而是更甜蜜.更温柔和更动人了.你可记得,我们曾平心静气地谈论我们的爱情和关于我们模糊而可怕的未来,并因之而使我们对于现在更多感触的那整个时刻吗?你可记得这可叹地飞逝的时光,它那淡淡的忧愁的痕迹使我们的谈话变得如此令人感慨吗?我那时是平静的,但我就在你身旁;我崇拜你,却什么欲望也没有;我除了能够永远象现在这样感到你的脸儿就在我的旁边,你的呼吸拂及我的脸颊,你的手臂围着我的脖颈之外,我甚至没有想到过另一种幸福.我的全部感觉里多么平静!多么纯净.持续.彻天彻地的快乐!乐趣的媚力就在灵魂中;它不会再从那里逸出,它会永远持续下去.爱情的疯狂跟这种恬静的情景有多么大的区别!这是我有生以来在你身边第一次体会到的;然而你自己来评论我体会到的变化;这是我生平所有的时刻里我认为是最可宝贵的,也是我唯一希望能永远持续下去的.(轻率的妇女,您想不想知道人家是否爱您?观察一下温存以后您的情郎.爱情啊,如果说我对于逝去的享乐的年华表示惋惜的话,那不是对于快乐的时刻而发,而是对于其后的时刻而发的…….卢梭原注)于丽,那么请你告诉我,我以前是否完全没有爱过你,或者现在我已不再爱你了.
仿佛我现在不再爱你了?怎样的疑心病呀!莫非我不再存在了?或者我的生命不再象存在在我的心房里一样存在在你的心房里了?我觉得.我感到你对于我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为高贵一千倍.我在精神困乏时得到新的力量来更温柔地抚爱你.的确,我对你的感情变得更平静了,但它们却更为深刻,性质也更不同了;它们既没有减弱,却反而更增强了:友情的温馨缓和着爱情的激烈,我几乎想象不出有哪种恋情不把我跟你结合在一起的.我至美的爱人呀!我的妻子,我的姊妹,我的可爱的朋友!我用尽了人们心中所有最亲切的名词之后,我依然不能表达出我所感觉的!
虽然我自觉很害臊和屈辱,但我得向你承认,我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你比我更好地懂得爱情.是的,我的于丽,我的生命和存在的主宰确确实实是你;我以我的灵魂的全部能力崇拜你,但你的灵魂更为多情,它更深入地为爱情所渗透;人家能看到它.感觉到它;是它增进了你的优雅风度,它掌握着你的言谈,给予你的眼睛以敏慧的温馨,给予你的声音以如此感人的音调;是它,只要你一出场,人就不知不觉地将你心中柔和的情感传导给其他人的心,我距离这自我满足的美妙境地多么遥远!我要的是欢乐,而你要的是爱;我有奋激之情,你则有热情;我的一切激情抵不上你那动人的娇懒,而你的心赖以滋养的感情是唯一的最高幸福.只有昨天我才领略到这种如此纯净的欢乐.你给我稍稍留下了你灵魂中这不可思议的美妙的东西,我觉得,连同你甜蜜的呼吸一起,你启发了我一个崭新的灵魂.为此我要敦促你赶快完成你的业绩.请你把我灵魂中所有剩下的东西都拿走,而完全用你的来填补原来的位置.是的,我的美丽的天使,天界的灵魂,只有像你的那些感情才能使你的美丽显得彰明较著;唯有你才有资格启发人以完美的爱情,唯有你才适合于体会它.啊!我的于丽,为了象你所应得地爱你,把你的心给予我.
$$$$第五十六封信
格兰尔致于丽
我亲爱的表妹,我要把一件与你有关的事通知你.昨天晚上你的朋友同爱多阿尔阁下发生了一场将会变得严重起来的纠纷.他们发生争吵时,陶尔勃先生也在场,他为这事的后果担忧.今天早晨他来我处对我讲起.下面就是他所讲的经过.
他们两人都在爱多阿尔阁下家里吃晚饭;听了一二小时的音乐以后,他们开始谈话和喝潘趣酒.你的朋友只不过喝了一杯兑了水的酒;其他两人并不太节制;虽然陶尔勃先生不同意自己喝醉了,但我保留在另一次机会就这事对他说明我的意见.他们的谈话自然落到了你身上,因为你一定知道爱多阿尔阁下只喜欢谈你的问题.你的朋友不喜欢这种不愉快的谈论,所以听到这些话时不大顾到礼貌;被潘趣酒和对方生硬态度所刺激的爱多阿尔阁下,终于不客气地指责你的冷峻,说这种态度并不象人家所认为的是一般的,又说不这样议论的人们里只有他受到这么坏的待遇.你是知道你的朋友的火爆性子的,他立刻带着侮辱性的激动发了一通言论,受到了反驳,于是他们拔出剑打起来了.半醉的蓬斯冬阁下在奔跑的时候扭伤了脚,便不得不坐下来.他的腿立刻肿了,这要比陶尔勃先生进行排解的一切努力更有效地使纠纷平静了下来,但因为陶尔勃先生一直留意着事情的发展,他看到你的朋友退出去时走近爱多阿尔阁下,听到在后者的耳朵边低声说道:”一等到您能走动时,请就把您的消息告诉我,或者让我自己来打听.”爱多阿尔带着讥讽的微笑对他说:”您不必费心,你会相当早地知道.”于是你的朋友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们等着瞧”,便离开了.陶尔勃先生在交给你这封信时,会把详情告诉你.怎样启发你以消弭这个不幸的事件的办法,以及怎样吩咐我从旁协助你该做些什么,那就得靠你的明智了.现在,送信的人将听你吩咐;你交代给他的一切,他都可以照办,你可以相信他能保密.
我亲爱的,你会遭殃的;我的友爱必须这样提醒你;你们现在那种关系在我们这样的小城里是不能长时间不被发觉的;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两年多以来,你还没有成为众矢之的,这是幸运的一个奇迹.如果你对此再不注意,你很快就会那样;若不是大家都爱护你,大家早已经议论开了;但普遍厌恶说你坏话,所以这样做的人不受欢迎而肯定只会被人讨嫌.然而凡事都有个限度.我很害怕你爱情的秘密的限度是否也达到了,而爱多阿尔阁下的怀疑很有可能来自被他偶尔听到的一些坏话.这些你得好好想想,我亲爱的姑娘.前些时候有个巡逻说曾看见你的朋友在早晨五点钟从你家出来.幸亏他是最先知道这消息的,他赶快跑到那人家里,找到了使他沉默的秘密方法;可是这样的沉默能算什么沉默,还不是使谣言暗地里传播的一种办法吗?你母亲的怀疑也是与日俱增;你知道她已经对你暗示过不知多少次,她也对我讲过,态度相当严厉;如果不是害怕你父亲的狂怒,她肯定已经对他本人讲了;但她同样怕他责备她是主要的罪人,因为你们的结识是由她引起的.
我不能过多地向你反复唠叨,你要想到你自己,现在还不晚;在人们议论之前,把你的朋友打发走,慎防滋长的疑窦,只要他不在,怀疑就会消退,因为人们毕竟可以相信他在这儿干什么.也许过六星期.过一个月,可能已经太晚.假如有一点点风声吹进你父亲的耳朵里,那么一个因自家荣誉而固执起来的老军人的愤怒,同一个暴躁的.完全不懂得容忍的青年人的急性子之间所产生的结果,真会使人不寒而栗;但我们首先应该用某种方法解决爱多阿尔阁下方面的问题,因为假如在纠纷结束之前你对你的朋友谈他的离开,你只能激怒他而遭到他对你的正当的拒绝.
$$$$第五十七封信
自 于 丽
我的朋友,我已详细获悉您和爱多阿尔阁下之间发生的事件;您的女友根据对事实的正确的认识,按照您宣扬的感情,她对此认为您并非徒托空言,所以现在想跟您研究一下您在这事件里应该怎样行事.
我不知道您是否熟悉剑术,也不知道您觉得能够抵御这样一个人,他在欧洲有精于剑术的名声,历来跟人厮杀过五六次,而且总是杀死或者击伤对手,或者缴人家的武器.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人家是不考虑他的技巧而是考虑他的勇敢的,也能理解对一个侮辱您的勇士进行报复的好方法是使他杀死您.我们且不谈这种如此明智的格言.您将对我说,您的荣誉,还有我的荣誉,您都把它们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那么现在应当就这个原则谈谈.
让我们先从与您有关的事谈起.您能不能告诉我,在一次只涉及我一个人的谈话里,使您本人感到受到侮辱的是什么?假如您在这种情况下起来为我辩护,这一点等一会儿再来谈,现在您不能否认争吵于您个人的荣誉完全无关,除非您把人家怀疑我爱着您看做是一种侮辱.我承认您受了侮辱,但那只是在您自己首先严重地侮辱之后;而我呢,我们这一族有很多军人,我听到过这类可怕的问题的争论,我知道一个侮辱去回答另一个侮辱是决不能消除它的,也知道人家首先侮辱的那个人是唯一的被侮辱者,对于一件意外的战斗,也是这种情况,那里的侵略者是唯一的罪人,为了自卫而杀人或伤人的人则不算犯有杀人罪.
现在我们再来看我的问题.姑且认为我被爱多阿尔阁下的话所侮辱,虽然这些话是正确的.您可知道,您那么热烈和鲁莽地为我辩护时,到底做了什么吗?您加剧了他的侮辱,您证明了他是有理的,您为了一种假的荣誉而牺牲了我的荣誉,您为了最多也只能得到一个勇于打斗者的名誉而破坏了你的情人的名誉.我倒要请您指出,在您为我洗刷所用的方法和我真实的清白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您真以为如此热心地为我辩护可以充分表明我们之间毫无关系,还足以让人看到您勇于表明您不是我的情人吗?您应当明确知道爱多阿尔阁下说的一切话还不如您的行为足以证明我的不利;唯独您一人凭您这番壮举把事情公开了出来并加以证实.至于他么,他很可能在厮杀中逃过您的剑,可是我的名誉以及我的生命却不可能逃过您对它们那致命的一击.
上面说的都是很过硬的道理,您是无法可以反驳的;不过我预料您会用惯例为理由进行争辩;您会对我说,有种命定的趋势迫使我们不由自主地这样;您会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辟谣也是可以的;还会说,事情既然闹到这步田地,就不能不决斗,否则就要丢脸.我们现在来看看对不对.
您记不记得从前有一次在一个重要的问题上您告诉我要划分真正的和表面的荣誉的区别吗?那么我们把今天说的归到二类中的哪一类呢?在我说来,我看不出这怎么甚至会成为问题的.在杀死一个人这种光荣和一个正直人的荣誉之间有什么共同之点呢?别人空洞的意见对于植根在你内心深处的真正的荣誉又有什么价值?什么!一个人真正具有的品德会在一个毁谤者的谎言底下垮台吗?一个醉汉的咒骂值得人们的注意吗?一个明智的人的荣誉会操在他偶尔遇到的什么人的手里吗?您也许会对我说,一场决斗可以证明这个人是英勇的;这一举就可以消除所有其他罪恶的耻辱或谴责?我要问您,提出这样决定的到底算是什么荣誉,如果为这样的决定辩护,那又是种什么理由?这么说来,骗子手只消跟人决斗,他就不再是骗子手;说谎者的谎话只要有剑来支持就可以变成真理了;如果有人指摘您杀了人,为了证明这不是事实,您便去杀第二个人.这样一来,德行.罪行.荣誉.耻辱.真理.谎言,一切都可以在战斗里解决问题.一所演武厅便是一切正义的审判厅;除了武力,没有别的权力;除了杀人,没有别的理性;对于被侮辱者的一切补救办法便是杀死他们,而一切侵犯都可以在侵犯者或被侵犯者的血泊里同样会很好地被洗刷干净.您说说看,假如狼知道说理,它们能有其他的格言吗?根据您现在的情况,您自己来判断,关于荣誉的问题我是否过度夸张了?这些对于您有什么关系呢?正是在您事实上说谎的情况下得到了被揭穿的结果.那么您是否想把真理连同那因为说了真话而您想惩罚的人一同杀死?您想在听从决斗的命运时,召唤老天爷对谎话作证明,而且您敢于对决斗的裁判者说:”来支持这不公正的事业,并使谎言获胜?”这种渎神的话一点儿没有使您害怕?这种荒唐话一点儿也没有引起您的愤怒?唉!上帝!不怕罪行而只怕谴责的荣誉,是何等可怜的荣誉,它不准您忍受别人的谴责,虽然您自己的心从前也曾谴责过.
您要人家从读书中使自己受到益处,那么您自己也应当从阅读中受益,您可以从书中去寻找:从前遍地英雄的时代可曾有过一次决斗的号召?古代最英武的男子可曾想到过用特殊的争斗来报复他们个人遭受到的侮辱?凯撒对加东(加东(公元前93—46):罗马政治家,共和国的保卫者…….译注).或者庞贝对凯撒可曾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受到过那么多的侮辱而发出过决斗书?还有希腊最伟大的统帅(指古代雅典著名统帅菲米斯托克尔(公元前525—460)有一次在统率雅典舰队抵御波斯入侵时,在一次军事会议上他主张立即出击,而与希腊联军指挥官埃弗里巴特发生争执,后者向他挥起棍子,菲米斯托克尔对此答道:”你可以打,但要听我的话.”……译注)因为被人用棍子相威胁而感到丢了面子?我知道,一个时候有一个时候的风俗;但现在的一切风俗是否都是好的?还要请问,每个时代的风俗是否都是不可动摇的荣誉所要求的那种风俗?不,这种荣誉是决不会变的;它既不以时间,也不以地点,也不以成见而变化;它既不能消逝,也不能再生;它在正直的人的心里,也在它的义务的不变的法则里有它永久的源泉.假如世上最文明.最勇敢.最有道德的民族都不知道决斗,那么我说决斗并不是一种荣誉的制度,而是一种可怕的和野蛮的风尚(决斗滥觞于古代日尔曼人和法兰克人,即所谓”野蛮人”.卢梭对于决斗的道德方面的问题颇感兴趣.十八世纪法国和英国的其他许多思想家(施蒂尔.阿迪生.孟德斯鸠.伏尔泰.普雷渥等)亦然…….译注),是和它的残忍的起源适应的.还须知道,如果问题涉及他的生命或别人的生命时,正直的人应否按风俗行事,假如他不按风俗而敢于反对它,他是否算得上是真的勇敢?在一些相反的风俗统治的地方,那愿意服从这风俗行事的人,您认为该怎么办?在梅西纳或那不勒斯,人们在街的转角处窥伺敌人,从背后给他刺一刀,在那个地方这叫做勇敢;而荣誉不属于让敌人杀死自己的人,自己去杀死敌人才算勇敢.
因此切不要把荣誉这神圣的名字跟那把一切德行放在刀尖上.并只对于造就凶悍的坏蛋有利的野蛮的偏见等量齐观.这种观点也许可以说能对荣誉提供一种补充,但荣誉居统治的地方这种补充能有什么用?对于使自己冒生命危险却因而证明自己行为不端的人,该怎么来看?您没有看见那些耻辱和荣誉都阻止不了犯罪,却被假耻辱和害怕指责所掩盖和增多了吗?害怕使人变得伪善和说谎;是它使一个朋友为了一个本应忘怀的.不审慎的字眼儿,为了一个应得的却接受不了的谴责而流血;是它使一个受骗和惊慌的姑娘变成可怕的疯子;是它,全能的上帝啊!它能够武装起母亲的手来对付嫩弱的胎儿……一想到这可怕的思想,我就感到我的灵魂发憷,我至少得感谢试探我们灵魂的人,他使我的心离开了这可怕的荣誉感,因为它只能使人做错事,使人性战栗.
请您回过头来想想,您是否可以故意地谋害一个人的性命,并且为了满足一种野蛮和危险的.没有任何合理根据的狂想而把您的性命置于不顾?象这样的情况下流了血的惨痛回忆是否能教流这血的人的内心停止复仇的叫喊?您知道其他跟预谋杀人罪相等的罪行吗?如果一切道德的基础是人性,那么我们对敢于谋害同类者的嗜血成性和道德败坏的人该怎么看?您可记得您反对为外国人服兵役而自己对我说过的话.您曾说,公民的义务是以身许国,不得法律许可不得自己自由行动,尤其不得违反它的禁令,这些话您有没有忘掉?啊,我的朋友!假如您真诚地爱好德行,那您就要学会服膺它的风尚而不是服膺人们的风尚.我愿意为此忍受些不方便之处;道德这个词儿对于您只不过是个空洞的词儿?难道您只有当它毫无价值可言时才有道德吗?
可是这些不方便之处到底是些什么呢?那些寻找拿人们的不幸来取乐.同时老是希望有些消息可以传播的游手好闲者和坏人的嘀嘀咕咕,这的确是可以相互掐死的重大理由!哲学家和智者在人生一些最大的事件中如果以无数人的荒唐的言辞为准绳,那么他实际上不过是个庸人,那么所有这种研究机构还有什么用.因此您为了责任.尊敬.友爱的感情而不敢牺牲复仇感情,是害怕人家会指摘您怕死吗?我的好朋友,您把事情衡量一下,就可发现在害怕指摘里要比怕死本身有更多可鄙的成分.吹牛家.懦夫竭力想充当勇士;
Ma verace valor,ben che negletto,
Edi se stesso a se freggio assai chiaro(“但真正的价值并不需要别人的证明,它自身表现出光辉来.”(意大利语.))
假装毫无惧色地面对死亡的人,他是在骗人.所有的人都害怕死,这是有感觉的生物的重大规律,没有它,所有生物类会很快绝灭.这种恐惧是自然界的简单的运动,它不但无害,而且实质上还是好的,也是符合于事理的,它之所以变成可耻和值得非难,是因为它妨碍我们的善行和履行责任.假如怯懦不成为善行的障碍,它就不成为恶事.任何人关心自己的生命比关心自己的义务更重时,我认为这个人不会是真正有道德的.您自认为有理智的,那么请您给我解释,冒生命的危险去犯罪,这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当一个人因拒绝决斗而的确引起别人的蔑视时,是因行善而引起别人的蔑视可怕呢,还是因做坏事而引起自己的蔑视可怕?请相信我,真正尊重自己的人是不太感觉到别人不公正的蔑视的,他只怕公正的蔑视,因为善与正直并不以人们的判断为依据,而以事实的性质为依据;因为即使所有的人赞许您将做的事,您未必见得因此减轻惭愧.然而因为道德的考虑而不去做那事的人是不会引起人家的蔑视的.一个一生没有缺点并从来没有怯懦的表现的正直的人,他一定会拒绝杀人以玷污自己的手,他因此更会受人尊敬.随时准备为祖国服务.保护弱者.完成最危险的任务.为一切正当和正义的事不惜流血牺牲来保卫他最珍贵的东西,他以百折不挠的毅力从事,如果没有大智大勇那是办不到的.他的心地非常平静,他昂首前进,既不躲避.也不寻求敌人;人们很容易看到他不畏惧死而畏惧做错事,他怕罪行而不怕危难.如果有什么卑劣的偏见忽然起来攻击他时,他那可敬的生活经历能充分予以驳斥,人们从他一贯的品行中凭一切其他行为来判断其中的一项.
然而您可知道,为什么一个普通人要克制自己会那么困难?那是因为不容易适当地坚持克制;也是因为这以后必须不犯任何会受谴责的行为.因为假如对于做坏事的恐惧在当前情况下不能制止他,那么为什么能假定在另一种更自然的动机下能制止他?于是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制止不是由于道德而是由于怯懦;于是人们有理由讥笑那种遇到危险时产生的顾虑.您是否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如此胆怯和轻易提出挑战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极不正直的人,他们生怕人们敢于公开表示大家对他们的蔑视,便竭力用一些荣誉的事件来掩盖他们整个卑劣的生活.难道您想模仿这类人吗?我们且把职业军人放在一边,他们为金钱而出卖他们的血;(当时的瑞士人大批外出充当外国军队的雇佣军…….译注)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地位,用他们的利益来计算该得的荣誉,他们计算他们的生活锱铢必较.我的朋友,让所有这些人去厮杀好了.他们如此大叫大嚷的那荣誉是最不荣誉的;那不过是一种荒谬的习俗.一种道德的虚假的模仿,是用最大的罪恶装饰起来的.象您这样的人的荣誉决不是靠别人的;它是在它本身而不在旁人的意见;它不靠剑和盾而靠正直的和无可指摘的生活来保护的;而这决斗比别的决斗需要更大得多的勇气.
我经常赞赏真正的勇敢,我也一直蔑视虚假的勇敢,您应该用这些原则把这二者联系起来.我喜欢勇敢的人们,我不能容忍怯懦的人;我会跟一个见了危险就逃避的胆小的情人断绝关系,我也象所有的女人一样认为勇敢之火能激发起爱情之火.可是我认为价值要在合适的场合表现出来,而不要急于在不当的场合拿勇敢作为虚伪的装饰,仿佛生怕在需要时再找不到勇敢似的.有的人努力作一次勇敢的表现,为了以后可以毕生把自己隐蔽起来.真正的勇敢更为恒久而较少一时的冲动;他总是如他所应该的那样;既不需要刺激它,也不需要克制它;正派的人随时随地不离开它,在决斗中用它对付敌人,在团体中捍卫缺席者的荣誉和真理的利益,在卧病时对付疾病和死亡的攻击.鼓励勇敢的那精神力量是永远起作用的;它总是把德行置于事件之上;问题不在决斗,而在于无所畏惧.我的朋友,这就是我常常赞许的.也希望在您身上看到的那种勇敢.其余的只不过是鲁莽.胡闹.残暴;屈服于这些,那简直是卑鄙.我蔑视寻找没有意义的冒险的冒险家,我同样蔑视逃避本来应该面对危险的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曾对您指出过,在您跟爱多阿尔阁下的纠纷中并没有牵涉到您的荣誉,但您在诉诸武力时却损害了我的荣誉;您这种举动既不公正,也没有理,也不能容许;它跟您所主张的观念不相一致;它只适合于那些把勇敢当作补充自己所没有的德行的不正派的人,或适合于那些决不是为了荣誉而是为了利益而厮杀的军官;真正的勇敢在于蔑视决斗那样的方法而不是去采用它;一个人拒绝决斗时自己感到的不愉快,是完成真正的义务时不能避免的,而且这种不愉快是外表的而不是真实的;最后,最急于运用决斗的人们总是那些在正直方面最可怀疑的人.从这里我得出的结论是:您如果提出或接受挑衅,就意味着您放弃理性.道德.荣誉和我.我的意见您可以随心所欲地解释,您可以堆砌许多诡辩,但结果终究是勇敢的人决不会是懦夫,好人不会是没有荣誉的人.这么说,我好象已经向您证明了:一个勇敢的人蔑视决斗,好人厌恶决斗.
我的朋友,我认为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只能诉诸理性,并向您确确实实地把问题如实摆出来.如果我想把它们描写得象我所看见的那样,并使感情和人性来说话,那我将用另一种十分不同的语言了.您知道我父亲在青年时代曾不幸在决斗中杀死过一个人:这人是他的朋友;他们决斗并非出于本心,荒唐的荣誉感驱使着他们.剥夺了一个人的生命的那致命的一剑同时也永远剥夺了另一人的安宁.从此以后,悲惨的悔恨没有离开过他的心,大家常常听见他在独自一人时哭泣和呻吟;他仿佛仍然觉得自己残酷的手把剑刺进自己朋友的心中;在夜色朦胧中他看到他那苍白.流血的身体;他战栗着凝望那致命的创口;他想止住正在流着的鲜血;恐怖攫住了他,他叫喊;这可怕的尸体不停地纠缠着他.他丧失了自己姓氏的亲爱的继承者和自己家族的希望,这已经过了五年,而他至今对于他的死亡还在责备自己,认为这是上天降给他的正当的惩罚,因为他夺走了不幸的父亲身边的独生子.
这一切连同我天性对于残暴的厌恶,引起了我对决斗非常的恶心,以致我把它看做是人类能达到的野蛮的极致.满心喜欢地去决斗的人在我心目中不过是一只竭力要把另一只撕成碎片的粗暴的野兽;如果在他们心中还存留些微的感情的话,我认为战胜者要比受害者更可怜.请看这些对流血司空见惯的人们,他们窒息了自然的声音,他们一步步地变得残忍.麻木不仁;他们拿别人的生命当游戏;丧失人性的惩罚的最后结果便是完全丧失人性.在这情况下他们怎么样呢?你来回答,你愿不愿意变成这样?不,你决不是生就的这样丑恶的蠢货;你要警惕可以引向那条路的第一步.你的灵魂还是纯洁和健康的;可不要以一种没有道德的努力.没有快乐的罪行.没有理性的荣誉的冒险去使它变坏.
我还不曾对你提到你的于丽;她无疑能使你的心来说服你.一句话,唯一的一句话,我就会让你向着它.你有时尊我以”妻”这个亲切的称呼;这时我也许可以当得起母亲的称呼了.你是否想在那神圣的纽结使我们联结前让我守寡呢?   附言:在这封信里,我使用了一个高尚的人从不反抗的权威性.如果您拒绝服从,我再没有话可对您说了,但请先考虑一下.请用八天时间对这重要问题好好想想.我不是以理性的名义提出这个期限,这是以我的名义提出的.您当能记得我在这方面使用了您自己给予我的权力,这权力至少可以扩展到这里.
$$$$第五十八封信
于丽致爱多阿尔阁下
我给您写这封信,完全不是抱怨您,阁下:您侮辱了我,那我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对您不起的地方.怎么能设想一个正直的人要没来由地羞辱一家可尊敬的人家?如您认为这是合理的,那么就请实行您的复仇好了;这封信给您一个轻易的方法去毁掉一个不幸的姑娘,他因冒犯了您而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并愿意把您想剥夺她的那荣誉一任您来处置.是的,阁下,您的指责是正确的;我有一个心爱的情人,他是我心灵的.也是我本身的老师;只有死才能割断如此甜蜜的纽结.这个情人也是以您的友谊引为光荣的;他对此当之无愧,因为他敬爱您,他为人也有道德.然而他将在您的手中丧生;我知道为了受辱的荣誉就得流血;我知道他那勇敢本身将使他毁掉;我知道在一场在您是毫不足惧的战斗里,他那无畏的心将毫不恐惧地寻找那致命的一击.我希望能阻止这鲁莽的行动,我诉诸他的理性,唉!我虽写了信,却感到毫无用处,我虽对他的道德表示倾敬,但我不能期望他能明智到解脱一个虚假的荣誉感.您尽可以预先享受您即将刺穿您朋友的胸腔的快乐;但野蛮人呀,须知您至少不会享受到我的眼泪,也不会欣赏到我的失望的.我以在我心灵深处呻吟着的爱情保证,您可以做并非徒托空言的誓言的见证人;我不会比我为之而生的那人多活一天;而您将有一剑把两个不幸的情人送进坟墓的光荣,他们对您丝毫没有存心对不起的地方,而希望使您荣耀.
阁下,人家都说您有高尚的灵魂和善感的心灵,假如它们让您平静地品尝一件我不能理解的复仇并造成不幸者的甜味的话,当我已不在尘世时,但愿它们能启发您稍稍照顾一双无可慰藉的父亲和母亲,因为他们仅存的一个孩子的死亡将使他们永世感到悲哀!
$$$$第五十九封信
陶尔勃先生致于丽
小姐,我按照您的吩咐,赶快向您报告您交托给我的差使.我刚从爱多阿尔阁下家里回来,我看见他还因扭伤而痛苦,只能拄着拐棍在房间里行走.我把您的信交给了他,他急急忙忙地拆开;我觉得他读信时很受感动:他沉思了一阵子;后来他以更明显的激动把信读了第二遍.在读完后他对我这样说:”先生,您知道荣誉的事情有它们的规则,那是大家不能放弃的.您昨天看见了我们中间发生的事;这得照章办事.请您找两个朋友,明天早晨劳驾带着他们一同来这里;那时您会知道我的决定.”我告诉他说,事情发生于我们之间,还是用同样的办法了结的好.他断然地对我说:”我知道该怎么办,我会做我该做的事.把您的两个朋友带来,否则我没有什么可跟您谈的”.这时我便告退,脑筋里徒然想猜度他那古怪的想法究竟是什么.虽然如此,今天晚上我将有幸看见您,明天我将实行您交我办的事.假如您认为我带着随行人员去践约是适当的话,我便去组织我认为有把握应付一切的人手.
$$$$第六十封信
致 于 丽
停止你的眼泪,亲爱的于丽;在刚刚过去的那事件上,你要明白并分享我所体会到的感情.
当我收到你来信后,我心头充满了愤慨,竟无法如所应当地细心阅读它.对此我虽能声辩,但盲目的愤怒毕竟超过了一切.我对自己说道:”你说的可能有道理,但决不能教我让人蔑视你.我即使会失掉你或是负咎而死,我也忍受不了人家不对你表示应有的尊敬;我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一切接近你的人都必须象我在心底里一样尊崇你.”然而对于你向我提出的八天的限期我不会动摇;爱多阿尔阁下的扭伤以及我对你的服从都使这延期成为必要的.我决心按照你的命令利用这段时间来思考你来信提出的问题,我要不断地读这封信并反复思考,但不是为了改变我的感情,而是为了证明我的有理.
今天早晨我又拿起了这封我认为太明智和太合理的信,正在忧心忡忡地读它时,忽然有人叩我的房门.过了一会儿,我看见爱多阿尔阁下没有带剑,支着拐杖走进房来,有三个人跟在他后面,其中有我认识的陶尔勃先生.我对这不速之客的访问感到惊讶,便沉默着等待事情的发展,这时爱多阿尔要求我给他短暂的陈说,不要打断他的行动和说话.他说道:”我为此请您答应我;这几位先生都是您的朋友,他们的在场可以保证您不会鲁莽从事.”我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他.我刚刚说完话,忽然惊讶地……这是你可以想象到的,……看到爱多阿尔阁下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如此奇特的行动使我很吃惊,我便想马上扶他起来;但他提起了我方才的诺言,接着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先生,我现在来公开地收回我酒醉时当您的面说过的那番侮辱性的话:它们的不公道使之对于我比对于您更有侮辱性,所以我应该正式收回.我接受您愿意加给我的一切惩罚,我相信我的荣誉只有当我的错误得到补救之后才能恢复.无论什么代价,我要求您能原谅我,并把您的友谊还给我.”我立即对他说道:”阁下,现在我认识您的高贵和宽宏的心灵了;我也知道在您身上正确地把您那出自肺腑的话跟当您不由您自主时说的话加以区别;让我们把那些话永远忘掉吧.”我马上帮着他站起身来,我们互相拥抱着.这以后,爱多阿尔阁下转身向着那几个目击者,对他们说道:”先生们,我感谢你们的好意.”他又以高傲的神色和激动的声调补充道:”象你们这样正直的人都知道这样改正他错误的人对于任何人的错误都不能忍受.你们可以把所看到的公开讲给大家所”.然后他邀请我们四个人当天晚上吃晚饭,于是这些先生便离开了.
等到我们单独留下时,他又以更亲切和友好的态度过来拥抱我;后来他拿着我的手坐到我旁边来,大声说道:”幸运的人,享受您应得的幸福吧!于丽的心是属于您的;那么你们俩……””阁下,您说什么?”我打断他说,”您丧失理智了吗?”他含笑答道:”不,不过差一点快丧失了,若不是使我失去理智的她把它归还了我的话,我就糟了.”于是他交给我一封信,我看出这信是由一只除了给我以外从来不曾给别的男子(我认为她的父亲必须除外…….卢梭原注)写过信的手写的.我读信时我的心多么激动!我看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情人为了救我而愿意自己丧生,于是我再度认出了于丽.可是当我读到她发誓不会比世间最幸福的那男子更多活一天时,我为我曾冒的危险而战栗起来,我为自己过于被爱而悄悄地嘀咕起来,我的恐怖让我想到你毕竟也是个会死亡的人.啊!请你把你剥夺去的我的勇敢还给我;我曾为了只威胁我一人生存而有藐视死亡的勇气,但如果要和你一起死亡时,我却没有勇气了.
当我心里正在进行那些痛苦的回忆时,爱多阿尔滔滔不绝地对我谈着,我起初不怎么留意听,但由于他讲到你,我才注意起来,因为他谈到了我心坎上,而且不再激起我的嫉妒了.我觉得他因为干扰了我们的爱情和你的宁静而感到很后悔.你是他世上最敬重的人;因为他对你不便象对我那样表示歉意,所以要求我以你的名义接受并向你转达.他对我说:”我把您当做是她的代表,我恭敬地对她所爱的人说话,我生怕有损她令名,所以不便跟她直接面谈,甚至不敢叫她名字.”他承认对你怀有人们看到你时很难克服的那感情;但那是种温情的赞美而不是爱情.这种感情决没有引发什么企求或奢望;一当他知道了内情后,他便把它全部贡献给了我们的感情,而出于他嘴里的坏话乃是潘趣酒而不是嫉妒引起的结果.他以哲学家的态度对待爱情,他认为自己的心灵凌驾于激情之上:在我看来,(也许我错了,)他已经体会过一种爱情,所以不能使另一种在他心里深深地生根发芽.他认为不再动心,是由于理智的控制,然而我很知道,爱上了于丽而又放弃她,这不是一个人的美德.
他希望详细知道我们爱情的经过和反对你朋友的幸福的原因;我认为在你那封信以后,再对他半真半假是有害的,也是不合适的,所以我完全坦白告诉他,他全神贯注地听我讲,证明他态度的真诚.我不止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变润湿和他的心受到感动,我尤其注意到德行对他灵魂的一切胜利的强烈印象,于是我觉得为葛劳德.阿奈争取到了一个热心不亚于你父亲的新的保护人.他对我说:”您对我讲述的里面既没有什么奇遇,也没有什么惊险故事,但它吸引我的程度远胜于一部小说,你们的感情远胜于小说的情景,你们正直的行为远胜于小说中辉煌的业绩!你们的灵魂是如此的不平凡,人们不能用常规来衡量.你们幸福的道路和性质都跟一般人的不同.一般人只寻求权力和别人的看法,你们却只寻求温情和宁静.你们的爱情里还有使你们变得崇高的德行的竞赛联系着,如果你们不是彼此相爱,你们的价值就会逊色.爱情是会过时的,”他居然补充说(我们要原谅这句亵渎神明的话,他因对他心灵的无知才这么说);他又说道:”爱情会过时,德行则长存!”啊!但愿德行也能象你的爱情一样长存,我的于丽,老天爷不会要求更多的了.
最后,我觉得哲学的和民族的严厉在这个可敬的英国人身上并未改变他那自然的人性,他也的确很关心我们的不幸.假如声望和财富能够对我们有用,我相信我们可以寄希望于他.但可叹呀!为使心灵幸福,权力和金钱能有什么用呢?
我们没有计算时间的这次谈话,一直继续到吃饭的时候.我点了一道子鸡,饭后我们仍继续交谈.他对我讲起了今天早晨的活动,我对于他那么认真和不太顾到分寸的举动不免表示有些惊讶;但他除了已经向我说过的理由以外,还进一步说,在荣誉问题上,不彻底的道歉不配做个勇敢的人,要么全部,要么没有,否则只能自贬声誉,无补实际,人家对你违心的不情愿的道歉看作怯懦.他补充道:”此外,我的名声已经确立,我可以公正而不受胆小鬼的嫌疑;可是您还年轻,初次踏进社会,在第一次纠纷里必须有漂亮的结果,便不会再有人来挑动第二次.滑头的懦夫到处都是,他们正如大家所说的,在摸索他们的敌人,那就是说,想发现比他们更怯懦的人,他们拿这个人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我希望一个象您这样可敬的人避免没有荣誉地惩罚一个那样的人的必要.如果他们需要教训的话,我宁愿由我而不是由您来教训他们.因为对于已经决斗过多次的人并没有什么丧失;然而决斗过一次的人总是一种污点,而于丽的情人不应该有这种污点.”
上面便是我同爱多阿尔阁下长时间谈话的简述.我认为应当让你知道,以便你可以吩咐我对待他该采取怎样的态度.
现在你总该可以安心了,为此我要求你把几天来萦绕在你心头的悲愁的思虑驱走.你现在情况的不稳定,所以我要求你考虑作些安排.啊!如果你马上能使我的存在增加三倍!如果马上有一种爱的保证……希望已经太使我失望了,你还要来欺骗我吗?……欲望呀!恐惧呀!困惑呀!我心中迷人的女友,愿我们为彼此相爱而生,其他一切听候上帝安排.
附言:我忘记告诉你,爱多阿尔阁下把你的信交给了我,我也爽爽快快地接受了,因为觉得这样的寄存品不应当留在第三者手里.我们下次见面时我就把它交还你,因为它对于我已经没有用了,它已经深深地印在我心底,所以我已没有必要再去反复读它.
$$$$第六十一封信
自 于 丽
明天你把爱多阿尔领来,我要象他跪在你脚下一样跪倒在他脚下.多么高尚!多么宽宏大量!啊!我们在他面前显得多么渺小!你要象你眼睛里的瞳孔一样保持这珍贵的朋友.假如他喝酒更有节制,那也许反而没有现在崇高;完全没有缺点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德行吗?
上千种各式各样的忧虑使我灰心丧气;你的信重新鼓舞起了我已经熄灭的勇气;它消除了我的恐惧,从而使我的痛苦变得可以忍受些了;现在我觉得有足够的力量来受苦了.你活着,你爱我;你的鲜血.你朋友的血都不曾流,而你的荣誉也没有受损害;因此我不是完全不幸的.
不要忘记明天的约会.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需要见到你,而能长久见到你的希望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渺茫.再见,我亲爱的和唯一的朋友.我认为你说的”愿我们为彼此相爱而生”并不太好.啊!应当这样说:”我们为了生活而彼此相爱.”
$$$$第六十二封
格兰尔致于丽
可爱的表妹,我对你莫非永远必须只能尽友谊的最悲苦的义务?在我苦痛的心里,莫非永远必须拿残酷的消息来伤你的心?唉!我们的一切感情都是相同的,这你很明白;我只能把我已经感觉到的新的痛苦告诉你.我怎么能向你隐瞒你的不幸而不使不幸增加!亲密的友爱怎么没有象爱情那样温馨!啊!但愿我能迅速地消除我给你的一切愁思!
昨天在音乐会后,你的母亲由你的朋友搀着,你由陶尔勃先生搀着回家,我们的两个父亲同爱多阿尔阁下留着谈论政治,这个题目我很感厌烦,我便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半小时以后我听见好几次提到你朋友的名字,声音相当激烈,我知道谈话转换了题目,于是我提起了耳朵听.从谈话的过程中,我猜测出爱尔阿尔阁下自告奋勇地建议使你跟你朋友(他坚决地称他为自己的朋友)结亲,而且他以朋友的身分提供一种适当的安排.你的父亲轻蔑地拒绝了这个建议,于是在这问题上谈话开始激烈起来.爱多阿尔阁下对他说道:”您要明白,不管您抱什么成见,他是众人之中最配得上她的,而且也许最能使她幸福的.他具有一切不依赖于人而得之自然的天禀,再加上他自身求得的一切才能.他年轻.高大.漂亮.强健.机灵;他饱学.善良.正直.勇敢;他才思敏捷.心地善良;这么看来,要得到您的同意,他还缺少什么呢?缺少财产吗?他会有的.我的三分之一的财产就足够使他成为伏州(伏州:瑞士西北一州名,南滨莱芒湖,西与法国接壤…….译注)最富有的人;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把财产分给他一半.贵族身分吗?这在一个它的害处多于益处的国家里是种无用的特权.不过您不必怀疑,那种身分他还是有的,它不是用墨水写在贵族证书上,而是用不可磨灭的字刻在他心底的.总而言之,假如您爱好理性胜于爱好偏见,而且假如您爱自己的女儿胜于爱您的爵位,您就应把她嫁给他.”
这时你的父亲勃然大怒.他把这种建议看做是荒谬的和滑稽的.他说:”什么!阁下,象您这样有荣誉的人居然认为一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可以辱没门庭下嫁给一个无家可归并靠人家周济的无名小卒?……”爱多阿尔阁下打断他说道:”请您住口,您在说我的朋友,请记住,当我面说的一切侮辱他的话,我认为都是对我说的,而对一个有荣誉的人发出的咒骂,对于说这话的人倒更合适些.这样的无名小卒要比全欧洲所有的贵族更可尊敬,我相信您未必找得到比获得人家尊敬和友谊更为光荣的方法去发财致富.如果我建议的女婿象您一样把一整串多少有些暧昧的祖先不算的话,他将是他家的基础和光荣,正象您的始祖成为基础和光荣一般.那么您家的家长的联姻您将认为有辱门庭,而这蔑视能不影响到您自身吗?如果人们只考虑那些由一个可敬的人开始的名字的话,那么有多少响亮的名字将被人家忘却!用现在来判断过去,每天总有上千个坏蛋为他们家夸耀门楣,而只有两三人用诚实的手段扬名;那么这种为其子孙引以为如此值得骄傲的贵族头衔,除了他们祖宗的盗窃和卑鄙之外,又能证明什么呢(贵族证书在本世纪已很稀少,据所知,似乎至少有过一次.至于用金钱获取和人们用捐税买到的贵族头衔,其中最可尊敬的我认为是不被绞死的特权…….卢梭原注)?我承认在平民里有许多不道德的;但我可以打赌,二十个贵族中间肯定有一个是骗子手的子孙.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不去谈出身,让我们衡量个人的优点和作用.您曾在一个外国亲王那里当兵;他的父亲则为祖国无报酬地当兵.如果您服务得好,您得到了很多酬劳;不管您在战争里获得了荣誉,一百个平民却比您获得的更多.”
爱多阿尔阁下继续说道:”那么您如此引为骄傲的贵族出身有什么光荣?它对于国家的荣誉或人类的幸福有什么用?法律和自由的不共戴天的敌人,在它大放光彩的那些国家的大多数,除了专制的势力和对人民的压迫之外,还能产生什么呢?在一个共和国里,您敢于以毁灭道德和人性的阶层.以每人夸耀奴隶制和羞于做人的阶层为光荣吗?请看看您国家的年鉴(这里有许多不正确之处.伏州从来不是瑞士的一部分;它是伯尔尼人的战利品,它的居民既不是公民,也不是自由人,而是臣民…….卢梭原注):您的阶层对国家的贡献是什么?在它的解放者中间有哪些是贵族?费尔斯特.退尔.斯托法歇(他们都是十四世纪初起义反抗奥地利统治.争取瑞士独立的战士,是民间传说中的英雄…….卢梭原注)等人都是贵族吗?那么你们大吹大擂的那荒谬的光荣到底是什么呢?它只服务于一个人,而对国家则是个负担.”
亲爱的,你看,这个诚实的人本意是想为朋友的利益服务,却由于不识大体的粗鲁而帮了倒忙,我看了真痛心.果不其然,被虽属一般却十分尖刻的抨击所激怒,你的父亲便开始用人身攻击作反攻.他明白无误地对爱多阿尔阁下说,象他这样身分的人决不会说出方才那样的话来的.他以粗暴的声调补充说道:”请不必徒劳地为别人的事辩护,不管您是多大的大人物,我不相信您在这个问题上自己能成功.您替您那所谓的朋友为我的女儿做媒,却不知道您自己对她是否有好处;我相当熟悉英国的贵族身分,根据您的谈吐,我对您那种身分却不敢恭维.”
爱多阿尔阁下说道:”得了!不管您把我看做什么人,我都无所谓,但使我非常遗憾的是,除了那五百年前已死了的人的价值而外,我没有其他可以证明我的东西.如果您知道英国的贵族身分,您就会知道它是欧洲最开明.最有教养.最聪明和最英勇的;此外,我不需要去探讨它是不是最古老的,因为在谈论它现在的情况时,那就与它过去无关.的确,我们决不是国王的奴隶,而是他的友人;不是人民的暴君,而是他们的长官.我们是自由的保证.国家的栋梁和王位的支柱,我们成为人民和国王之间不可战胜的平衡力量.我们第一个责任是对于民族的,第二个责任是对于它的统治者的,但我们考虑的不是他的意志而是我们参议的他的法制.贵族院里的司法大臣们,有时甚至那些立法者本人,既对人民同时也对王国承认他们的合法权利,我们决不承认人家所说:上帝是我的宝剑,但是我们仅仅承认:上帝是我的法律.”
他继续说道:”先生,这便是我们的贵族身分的可贵之处,它是古老的,但更可贵之处是在它的功绩而不在它的祖先,您虽谈论它而并不了解.我在这著名的行列里决不是最后的一名,不管您怎样瞧不起,我相信我在一切方面都不会不如您.我有个待字的妹妹,她出身贵族,她年轻.可爱.富有;她只有在您当作无所谓的精神品质上不如于丽.那个人钟情于于丽,假如能将他的目光和心灵转移到别人身上去,那我将万分荣幸地把这个一文不名和建议把他作为您的女婿并提供我一半财产给他的人作为我的妹丈”!
从你父亲的反驳里,我知道这场谈话只能使他激怒;我虽然对于爱多阿尔阁下的宽宏大度的襟怀充满了敬意,但我觉得象他这样态度生硬的人,只能使他经办的谈判彻底遭殃.因此在事情没有闹到不得开交前,我赶快回到那里.我一走进去,他们的谈话就中断了,过一会儿后大家相当冷淡地分别了.至于我的父亲,我认为他在这场争执里表现得很好.起初他热心地支持那建议;可是当他看到你父亲对此完全听不进去而争论开始激烈起来时,他理所当然地转到他内兄一边,并及时用调解的话来打断他们俩的话,使谈论限制在适当的范围,如果让他们俩单独相对,很可能会超过这范围.当客人们走后,我父亲把经过的情形对我讲了;因为我预见到事情将来发展的结果,便对他说,事情既已到了这地步,再不宜让当事人如此频繁地跟你在我们家会面,假如这对于作为他的朋友的陶尔勃先生不成为一种冒犯,那干脆不要再来;不过我可以请他少带他来,还有爱多阿尔阁下也一样.我的亲爱的,为了使他们俩不致在我家完全吃闭门羹,这是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但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我看到了对于你的危机,迫使我回到我以前的意见上来.爱多阿尔阁下和你的朋友的纠纷正如大家所料,在城里引起了热烈的议论.虽然陶尔勃先生保守着争执原因的秘密,但太多的迹象使秘密无法继续隐藏不暴露.人家在怀疑,在猜测,在提起你的名字;看守人居埃的泄露没有很好地堵住,所以人家还在提起,你也能明白,在群众眼睛里怀疑的事实总是近乎确凿的事实了.所有可以告诉你并叫你安慰的是,大家一般都赞成你的选择,并且乐于看到一对如此可喜的配偶的结合,这就为我证明,你的朋友在这儿人缘很好,大家几乎跟你一样喜欢他.然而舆论对于你那顽固的父亲有什么用?所有那些流言正在传到.或快要传到他那里,因此我为它们可能产生的结果深感害怕,如果你不赶快防备他的发怒.你必须从他那里期待一场为你自己的可怕的解释,也还可能对于你朋友的更糟的解释;我倒不是认为他那样的高龄会愿意跟一个他不认为值得与他决斗的年轻人较量,但他在城里掌握着提供给他的权力,只要他高兴,他将有上千种方法对你的朋友不利,而且还要怕他的忿怒将使他存心要收拾他.
我亲爱的朋友,我跪着请求你多想想包围着你的危险,它的险情正在时时刻刻增长.在这一切中间至今有种出奇的幸运拯救了你.当时间还来得及时,小心隐藏起你的爱情,也不要过度信赖幸运,以免它把那造成幸运的反而拖你进不幸中去.相信我,我的天使,未来是不确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许许多多的事件可以提供出乎意料的办法;但是就现在说,我已对你说过而现在更要对你重复强调说:离开你的朋友,否则你会完蛋.
$$$$第六十三封信
于丽致格兰尔
我亲爱的,一切你所预料的全都实现了.昨天,我们回来一小时以后,我的父亲走进我母亲房里,他眼睛闪着光,满脸通红,总之那模样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不是跟人家吵过架,便是想找人吵架,于是我激动的心马上使我全身颤抖起来.
他先激烈地指责一般家庭的母亲们随便招请一些没有地位.没有名声的年轻人到家里来,认为跟这些人来往只能使听他们话的人蒙受耻辱.后来看到这还不能使一个被吓怕了的妇女答腔,他便不加隐讳地举出自从有人引进一个所谓有好思想的.实际却是信口雌黄的.对教坏一个听话的姑娘比给她良好教育更擅长的人到我们家里来所发生的问题作为例子.这时我母亲看到沉默对她没有什么好处,所以当他说到”教坏”这个词时就打断了他的话,并问他所说的那个正直的人在行为或者在名声方面有什么问题和谁让他产生这种怀疑的.她还说道:”我不认为聪明和优点可以作为排斥出交际的理由.如果才干和德行不能进入您的家门,那么什么人才可以被接纳呢?”他气忿地答道:”体面的人,夫人,那些能挽回姑娘名誉被他们冒犯过的人们.”她道:”不对,应当是完全不会冒犯她的人们.”他又说道:”您要知道,没有资格可以获得而贸然要求联姻,那是有辱一家荣誉的.”我母亲答道:”我认为那远不是辱没,却反而是尊崇的一种证明.此外,我可并不知道您对他发怒的那人曾向您这样做过.””他已经做了,夫人.如果我不采取措施,他还会做得更坏;不过请您不必怀疑,我将把您管得如此糟糕的事好好地管起来.”
于是开始了一场危险的口角,这使我明白我的双亲并不知道你所讲的城里的那些流言,但当时你这丢脸的表妹简直感到无地自容.你可以想象到一个最善良和最受蒙蔽的母亲对她有罪的女儿大加赞扬,而且赞扬(天知道!)她一切已丧失了的德行,使用最体面的语词……说得正确些,是最令人害臊的语词……赞扬她;再设想一个被激怒的父亲,他不惜用侮辱的语言破口大骂,但他虽然十分激怒,却没有露出对悔恨穿心而当他面感到羞惭的她,有怀疑的表示.啊!一颗对于怒气和愤懑都不曾表示怀疑的罪恶所引起的自责的卑鄙的心,有多么难以置信的痛苦!一种为内心偷偷地拒绝的不真实的赞扬和尊敬,又是多么沉重和难受的负担!我感到心头压得如此难受,为了摆脱这样凶猛的苦难,如果我的父亲给我以时间,我就准备全部招认;但他那抑制不住的强烈愤怒使他把同样的事反复说了百来遍,而且随时在变换话题.他注意到我低沉.惶恐.屈辱的态度,这是我悔恨的表示.如果他没有从中猜测到我的过错,却猜测到了我的爱情;于是为了使我因此感到羞耻,他以如此丑恶和轻蔑的用语来诋毁那目标,虽然我竭力克制,也不能容忍他不被打断地继续说下去.
我的亲爱的,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怎样的神经错乱时刻,竟使我忘记了自己的义务和分寸;我突然敢于打破了毕恭毕敬的沉默,你立刻就会看到,我因此受到了相当严厉的惩罚.我对他说道:”以老天爷的名义,请您息怒;一个值得您如此咒骂的人,对于我决不会是危险的”.我父亲听到这些话,立刻认为受到了责难,他的疯狂劲儿只等着一个借口,这时便扑向你可怜的朋友来了.我平生第一次受到了一记耳光,而且还不止一记;于是他一任狂怒所左右,尽他可能的粗暴而毫无顾忌地折磨着我,虽然有我的母亲投身到我们两人中间,并用她的身体遮挡着我,她也挨到了几下本该我挨到的打击.我在躲闪开挨打时跨空了步子而摔倒了.我的脸撞上了台子的脚而流了血.
怒气的逞威到此结束,天性跟着开始得到了胜利.我的摔倒.我的血.我的泪水,还有我母亲的眼泪,都感动了他;他以忧虑和着急的神色搀我起来;又扶我坐到椅子上,他们俩仔细察看我有没有受伤.我只在前额有点轻微的挫伤和鼻子出血.然而我从我父亲的神态和声音的改变看出他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不愉快.他没有到我跟前来抚慰我,父亲的尊严不允许他这样突然的改变;可是他对母亲表示了温柔的歉意;我还从他偷偷地投向我的目光里清楚地看到他整个歉意的一半是间接给予我的!是的,我的亲爱的,再没有比自觉自己错误的心爱的父亲所显示的惶惑更令人感动的了.做父亲的心所感到的是生来为宽恕人而不是从别人接受宽恕的.
已经到晚餐的时候;为了让我有时间恢复平静,延迟了开饭的时间;我父亲不愿让仆役们看到我的仪容的不整,他亲自为我拿来了一杯水,我母亲给我洗了脸.唉!我那可怜的妈妈,她本来体弱多病,经过了这场难受的争吵,也象我一样需要别人的关怀呀.
在饭桌上他没有跟我说话;但这沉默是由于难为情而不是由于蔑视我;他有意认为每一道菜都好吃,因而对我母亲说要让我吃;最使我感动的是我注意到他总在寻找机会把我叫做他的女儿,而不是象平时那样叫我于丽.
晚饭过后天气很冷,母亲叫人在她房里生上了火.她坐在炉子的一头,我父亲坐在另一头;我正要去端把椅子坐到他们中间去,他拉住了我的裙子,一声不响地把我拉到他身边,把我坐在他膝头.这一切发生得很快,而且出于一种不由自主的行动,以致一会儿过后他仿佛有些后悔.然而我已经坐在了他膝上,他再也无法改变了;而更糟的是他必须在这拘拘束束的状态下把我抱着我才能坐稳.这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但我不时感到他的手臂压着我的肋部,同时带着相当闷气的一声叹息.我不知道什么不正确的羞愧之心在阻挠这慈亲的胳臂作这种亲密的拥抱.某种大家不敢摆脱的庄严,某种大家不敢克服的羞惭,使父亲和女儿之间产生出这美妙的尴尬情况,正象一对情人之间所产生的腼腆和爱情一般,而那个慈爱的母亲则偷偷地注视着这幕如此甜蜜的情景而欣喜若狂.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感在心里,我的天使,我心中的激荡使我无法继续支持.我装做要滑倒;为了坐稳,我把一只手臂搂住我父亲的脖子;我把脸俯到他可敬的脸上,顷刻之间他脸是盖满了我的亲吻并流满了我的眼泪;我感觉到他流出的眼泪减轻了他心头沉重的痛苦;我的母亲也过来分担了我们的激情.温柔与和平的天真呀,我心里需要的正就是你,有了它,这自然流露的一幕就会成为我一生最甜蜜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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