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认为自己的论据是驳不倒的,我只想告诉你,其中有些是驳斥你的论据的,这就足以为我的意见辩护.这方面你不要依靠你自己,因为你不能正确地判断自己,也不要依靠我,因为即使对于你的缺点我只看到你的心,而且总是崇敬你;但要相信自己的丈夫,因为他能看出你本来的样子,能正确地按你的优点来判断你.我像所有易感的人一样,对于不以感情突出的人会立刻抱有坏的意见,因此担心这样的人来干涉温柔的心灵的秘密;但自从我们的旅行者回来时起,我看到德.伏尔玛尔先生的一些信,认为他很好地知道你心里的情况,而且你心里的活动没有一点能逃过他的观察.我甚至觉得他对一切都很细微地和正确地觉察到,所以我几乎投到了另一极端,并准备相信持重的人们,比自己的心灵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比如像我这样的.易冲动和活泼的或轻率的人们更易评判别人的激情,后者总是开始把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上,可是从来不会猜透这些别人在想什么.无论怎样说,德.伏尔玛尔先生很清楚地知道你,尊敬并热爱你,他的命运跟你的连结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让他完全领导你的行为,既然你自己无力量为自己负责?也许感到老年的临近,他想给你考验以使他自己放心,并防止有年轻妻子的老年丈夫通常有的嫉妒心;也许他故意想留你一个人在家,并希望你没有他也能对你的朋友保持从容自然的态度;也许认为他只是想给你以符合于你的信任和对你的尊敬.你决不应该躲避这类感情的考验,仿佛你认为它们对于你是无力承担的;总之,据我看,如果你完全相信他的温柔和理智,最好满足审慎和谦虚的要求好了.
你是否想用你从来没有的骄傲来惩罚自己和预防一种不再存在的危险来不得罪德.伏尔玛尔先生?在同哲学家单独相处时,你要采取现在是多余而过去那时是如此必要的预防措施;迫使自己遵守仿佛既怀疑自己的善行,又怀疑自己的心和他的心的那种矜持态度.避免过分温情的谈话.关于过去的温柔的回忆,停止或预防太久的促膝谈心;把自己的孩子经常留在自己身旁;尽量少地跟他单独留在房间里.”福地”里和虽然已丧失了魅力的小树林里.采取这些措施时尤其要注意非常自然,好像是偶然的,使他不致有一会儿怀疑你在害怕他.你喜欢游船;你因为丈夫怕水,也为了孩子们免担风险而放弃了这消遣;趁你丈夫不在的时候,你可以进行这种娱乐,把孩子们留给方勋照顾.这是你不冒危险地倾吐甜蜜的友情的方法,并在船夫保护之下和平享受长久密谈的机会,船夫能看得见而听不到,而且在想到大家要做之前不能离开他们.
我还有个主意,许多人可能对之发笑,但我确信会使你高兴:那就是在你丈夫不在时写忠实的日记,等他回来时交给他,还要想到收进日记里的一切交谈.实在说来,我不相信这种办法会对许多妇女有用.可是一个坦率和不会起坏主意的灵魂总有许多其他妇女所缺少的反对罪恶的好办法.能保持纯洁的办法没有一件是可以被忽视的,小的注意可以保全大的德行.
此外,既然你的丈夫决定在经过时要来看我,我希望他将对我说明他旅行的真正的理由;如果我发现他的理由不充分,我将或者劝他不要继续去完成它,或者不管怎样,我将做他不愿做的事;这你可以放心.当前,我想这些已足够使你安心度过八天考验所需要的了.的确,我的于丽,我太理解你,所以能够像为自己一样为你保证,而且甚至还比我自己更能保证.你将始终是你所想的和应该的那样.当你想唯一从事于自己灵魂的高洁时,那么你那时不会有危险威胁你,我也不相信有料不到的危险:人们徒然用软弱这虚假的名词来掩盖总是自愿的错误,妇女如果不愿自己失足,是决不会失足的;而假如我认为类似的命运在等候你时,你要相信我.相信我的亲切的友爱.相信你可怜的格兰尔心中能产生的一切感情,我将以太敏感的利益来全力保护你,决不让你单独受命运的摆布.
德.伏尔玛尔先生对你说过,他在你结婚以前一切都已知道,这并不使我惊讶:你知道我总在怀疑这事,而且我还要进一步说,我的怀疑不限于巴琵的不审慎.我从来不相信一个像你父亲那样正直和诚实的人,即使如果他只有疑心,会决心欺骗自己的女婿和朋友:如果他向你那么强调要保守秘密,那只是因为你向他揭露完全跟他的不同,他想使事情变得比你的承认较少使德.伏尔玛尔难受.但应该打发你的信使回去了;我们一个月后有空时对这一切再详细交谈.
再见,小表妹;这向布道者的布道已经足够:你捡起你从前的职业,这是有原因的.我还不能同你在一起,心里十分苦恼.我在赶快把我的那些事情结束时把它们全都搞乱了,简直不知道我怎么弄的.啊!夏依奥,夏依奥!……如果我过去稍微聪明些!但我希望始终糊涂.
附言　我想起来了,忘记向你祝贺你的阁下的称呼.我请你告诉我,你的丈夫阁下是ａｔｔｅｍａｎ(Ａｔｔｅｍａｎ,和Ｈｅｔｍａｎ一样,是Ｃｏｓａｑｕｅｓ(哥萨克)首领的称号.按照Ｌａｎｄａｉｓ和Ｂｏｉｓｔｅ词典,是彼得大帝以前俄国的小君主.Ｌｅ　Ｃｏｍｐｌéｍｅｎｔ　ｄｕ　Ｄｉｃｔｉｏｎｎａｉｒｅ　ｄｅ　ｌＡｃａｄéｍｉｅ(学院词典补编)给的定义如下:ｋｎèｓ或ｋｇｎｉａｚ是斯拉夫人的骑马的地主战士:ｋｎèｓ比ｗｏｉéｖｏｄｅｓ或ｂｏｙａｒｄｓ为低的等级…….原编者注)ｋｎèｓ或是ｂｏｙａｒｄ?对于我,如果要叫你做ｂｏｙａｒｄｅ(陶尔勃夫人显然不理解前面两个名词实际上是高贵的称号,而一个ｂｏｙａｒｄ不过是个简单的贵族…….卢梭原注)夫人,我相信会挨骂.可怜的孩子!你生为小姐而曾那么悲叹,而你现在成了王族的妻子就更幸运了!我们之间说说,对于一个如此伟大品格的夫人,我觉得你的恐惧不免有些平民化.你不知道小的不安只适合于小人物,难怪世人嘲笑一个好家庭的儿童认为是他父亲合法的儿子吗?
第十四封信
德.伏尔玛尔先生致陶尔勃夫人
我出发到岱当惹去了,小表姐;我本来决定那时去看您,但由于您的原因而耽误,我必需赶路,所以我宁可在回程时在洛桑过夜,以便在那里跟您共度几个钟头.我有许多事要同您商量,我现在先告诉您是些什么事,好让您有时间思考,然后再把您的意见告诉我.
我不想向您说明我对于那位年轻人的计划,这要等到我对他本人的认识证实了我关于他的善良的意见之后才说.我相信我对他已经相当有把握,所以我们之间我可以向您吐露这计划是想叫他教育我的孩子.我并非不知道这种重要的工作是父亲的主要任务;可是当要把这任务担当起来时,我要完成它将是太老了;而且我气质平静和爱好沉思,一贯不够活泼,很难处理年轻人的事情.此外,由于您已知道的原因(这原因读者还不知道,但是请暂时忍耐一下…….卢梭原注),于丽将忧虑地看到我自己接受一个难于使她满意的任务.由于许许多多理由,你们女性是不适合教育男孩子的;因此于丽从事教育你那可爱的昂利爱特,你的工作我安排你管理家务,按照你认为已经建立并经您同意的方案办;我的工作将是看到三位诚实的人促进全家的幸福,同时品尝老年时出于他们工作而得到的休息.
我常常看到我的妻子对于把自己的孩子交托给雇用的人感到极端厌恶,她的这种忧虑我不能责备.家庭教师那可敬的职务需要那么多的才能,人们没法用金钱购买,需要那么多的德行,那不是可以讲价钱的,用金钱是一个都找不到的.只有在有才干的人中可以遇到有教育的家庭教师,只有最温柔的朋友的心灵可以用父亲的关怀来教育人家的孩子;须知才能.尤其是眷恋之心是不能用金钱买卖的.
我觉得在您朋友身上结合着一切合适的品质;如果我能正确认识他的灵魂,那么我认为除了使这些可爱的孩子成为他们的母亲的幸福之外,他不会有更大的幸福了.我能预料的唯一障碍是他对于爱多阿尔阁下的依恋,后者很难同意他摆脱一个如此珍贵并对之有如此大的恩惠的人,除非爱多阿尔阁下自己这样要求他.我们不久会等到这个非凡的人物;因为您对他的思想有很大影响,假如您给我的想法没有错的话,我要请您就这个问题对他商谈.
小表姐,您现在有我的一切行为的钥匙,没有这次的解释,它只能显得十分奇怪,我希望它今后会得到于丽和您的同意.有于丽这样的妻子,使我采用对其他的女人行不通的方法.如果我完全信任地让她在她德行的唯一防卫之下同她过去的情人待在一块儿,那么我在不曾确信他已经完全停止他作为情人的保证之前,把这情人安置在我的家里,那我便是个疯子:假如我有个不太可信任的妻子,我怎么能对此作出保证呢?
我曾看到您几次对于我在爱情上的意见发笑,可是现在我可以有羞辱你的办法了.我作了不论是您.还是世上的妇女都不曾做过的发明,虽然人们认为你们妇女怎样精明,然而您初初一看也许会感到是必然的,而且当我能够向您说明我是根据什么得到时,您认为至少是已证明了的.向您说我的两个年轻人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相爱过,这无疑不是告诉您一桩奇闻,相反地,向您肯定说,他们已经完全摆脱爱情,您知道理智和德行所能做到的事:这也并不是他们最大的奇迹.然而这两个相反的东西却同时是真实的;他们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这样热烈地相爱,而他们之间只有一种纯正的爱慕;他们始终是情人而且也只不过是朋友:我想,这正是您所最少期待的,这正是您所最难理解的,然而这是确切的真实.
这就是您大概觉察到他们或者在他们的言辞里,或者在他们的书信里发现经常矛盾的谜底.您曾写信给于丽提到的画像比其他一切更可为我弄清秘密;我看到他们总是真诚的,即便在不断的矛盾里.当我说”他们”时,这主要指的是圣.普栾!因为对于您的女友,人们只能用猜测来谈到她;一层智慧和真诚的面纱在她的心的周围形成那么多的皱摺,以致不可能用人们的眼睛穿透进去,连她自己也不能穿透.只有一点使我怀疑她还有些不信任要克服,她在不断地在她自己身上寻找她所要做的,是否她已完全痊愈?她做得如此严格,如果她真是痊愈了,她就不会如此热心地这样做了.
至于您的朋友,他虽然很有德行,却比较不怕他剩下的感情,我看到他还有他最初青春时期的一切;但我也看到我没有权怀疑自己受到污辱.他所爱的不是于丽.德.伏尔玛尔,而是于丽.岱当惹;他不恨我是他所爱的人的占有者,而是他曾爱的人的掠夺者.另一个人的妻子不是他的情人;两个孩子的母亲不再是他从前的女学生.她的确很像她,她也常常回想到过去.他在过去的时候爱她,这便是真正的谜;请您除掉他的回忆,他便不会再有爱情了.
小表姐,这不是一种虚妄的猜测,而是十分确实的观察,而且扩展到其他人的浪漫史,它似乎可以获得更普遍的性质.我甚至相信用您自己的思想也并非难于解释的.您把这两个情人分开那时,正是他们的激情达到最激烈的时候.如果让他们继续留在一起更长久些,他们将可能慢慢地冷下来;可是他们彼此不断想像的是他们分离那时的形象.完全没有看到情人随着时间推移而起的变化,这年轻人还是像他那时看到的那个样子爱着她,而不是她现在样子去爱她(你们这些女人,你们想把爱情这样轻松和短暂的感情当做是稳固的东西,那真是疯了.自然界一切都在变,都在继续不断地流;而你们想使之成为固定的火!而且你们凭什么权利要求今天被爱是因为你们昨天被爱?如果办得到,那么你们可以保持同样的容颜,同样的年龄,同样的脾性,你们可以始终是一样的,于是人家就能永远爱你们了.但不断地改变而要人家永远爱你们,那就是说要人家每一时刻停止爱你们;这不是要求固定的心,这是要求跟你们一样是改变的心…….卢梭原注).为了使他幸福,问题不仅在于把她还给他,而且还在还给他以他还在他们初恋那时同样的年龄和同样情况的她;对这一切改变丝毫,就等于去掉了他那时所许诺的幸福.她现在变得更美了,可是她改变了;她所获得的,在这个意义上转换成他的损失,因为他所恋爱的是原来的,而不是另一个的她.
他心里继续着激烈的惊慌不安,是他把时间搞混,常常把过去太温和的回忆误认为现在的感情来责备;但我不知道该不该使他睁开眼睛,是否该使他治愈.而这样做,让他留在迷茫里也许比把一切告诉他更为有利.启发他以他心灵的实际情况,这就是把心里宝贵的东西宣布死刑,就是说使他悲伤失望,这是危险的情况,因为悲伤总是有利于爱情.
他从压迫人的良心自责中解放出来后,也许会更乐于那本来应该熄灭的回忆;他将更少保留地谈她;而他的于丽的容貌还没有在德.伏尔玛尔夫人的脸孔上消失掉,用力寻求时还能在上面找到.我认为不应当唤醒他关于仿佛在跟自己作斗争里获得了的成功,因为这会提高他的信心和帮助他完成.不,代替这样做,应该把他必须忘却的过去的记忆从他身上驱逐掉,并从对他如此宝贵的回想中引出来,用别的思想引导他.您过去帮助他产生那些思想,现在您要比其他任何人更能把它们抹去;可是这只有当您将完全同我们住在一块儿时,我才能悄悄地对您讲这一切,这个任务,如果我没有弄错,对于您并不太繁重.暂时我设法使他对现在害怕的东西习惯起来,把它们用他不再有危险的方式提出.他是易激动的,但是意志薄弱和容易控制.我利用这种有利条件来欺骗他的想像力.在他情人的位置上我常常迫使他看到一个正直人的妻子和我孩子们的母亲:我抹去一幅图画而用另一幅,用现在来代替过去.人们把一匹易受惊的骏马引到使它吃惊的事物前,这可使它不再受惊.这种方法就可以应用于这些年轻人,他们的想像力还在燃烧,但他们的心已经冷却,就向他们提供在远去的魔鬼们,在走近它们时却在消失.
我相信我很能理解于丽和圣.普栾的力量,因此我只使他们承受他们力所能及的考验:因为智慧不在于无区别地采取一切预防措施,而在于选择那些有用的和不考虑那些多余的.我把他们单独留下来的那八天,可能已足够使他们学习分清他们真实的感情和认识他们相互间那些是真的.他们越是单独相会,他们便越将容易理解他们的错误,把他们将感受到的和从前在同样情况下感受了的作一番比较.我还要补充说,对于他们重要的是要习惯于必须没有危险地生活在亲亲热热的气氛里,如果我的看法能够实现的话.根据于丽的行为,我看到她接受了您的劝告,她一定会照它们办,以免使自己犯错误.我感到能把她完全值得的这种证明给予她,我将多么快乐,如果她在丈夫身边是个值得信任的妻子!但如果这样不给她的心带来快乐,她的德行仍然一样:她将多花些代价,但胜利不会减少.假如今天还存在一些内心的痛苦,那只是谈到回想过去的谈话时的激动,这她很有预感并总能避免的.这样,像您所看到的,我的行为不应该按照通常的尺度,而是从我给自己提出的那些目的出发,并从我关心的人的独特的性格出发来作判断的.
小表姐,现在等待我回来时再见.我虽然没有向于丽作所有这些解释,但我不需要您向她保守秘密.我的原则是不在朋友之间设置秘密:所以我把这些提供您斟酌;您可以根据审慎和友谊给您的启示来处理: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和最高尚的.
第十五封信
圣.普栾致爱多阿尔阁下
德.伏尔玛尔先生昨天出发到岱当惹去了,我很难想像他这一次出发留给我的凄凉的境况.我想他的妻子的离开,对于我会比他的离开更好受些.我甚至感到比他在面前时更拘束;无声的沉静统治着我心的深处;隐秘的恐惧阻止了心的低语;我对欲望的烦恼还不如对畏惧的烦恼厉害,我没有罪恶的诱惑而经受着罪恶的恐惧.
阁下,您可知道,我的心灵在什么地方得到安定和没有那种可耻的恐惧吗?是在德.伏尔玛尔夫人身边.我一接近她,她的存在平息了我的不安,她的目光澄清了我的心灵.这便是她的心灵的影响,她显然总在她周围散布着纯洁和安宁的情绪.我的不幸在于她生活的规则不让她整天能跟她的朋友在一起,而在我被迫看不到她的时刻,我感到的痛苦仿佛比我远离她时会少些.
昨天在她丈夫出发后她对我说的一句话更增加了我心头感到的忧闷.虽然在这时刻之前她的态度相当平静,但这时她却以感动的神情长久地用眼睛盯着他,我起初以为这只是由于这幸福的丈夫的离别而引起;但从她的说话里我才明白她的感动还有一种我不知道的原因.她对我说:”您看到我们怎样生活,也知道他对我多么宝贵.可是不要认为使我同他连结的感情是跟爱情同样温馨和更有力,它也有弱点.一起生活的温柔习惯的中断使我们感到难受,但很快重新恢复的可靠的希望可以安慰我们.在我们如此稳定的生活里很少担心变化的理由;只有几天的小别,我们不为短期分离发愁,而为很快重新见面高兴.您看到我眼睛里的愁闷来自更重大的原因,虽然它与德.伏尔玛尔先生有关,但完全不是他的离开所引起.”
她又用深入的声调补充说:”我亲爱的朋友,地上没有真正的幸福.我有最诚实和最和善的人作为丈夫,一种相互的爱好和义务把我们连结在一起,他除了我的愿望之外没有其他的愿望;我有始终只给予他们母亲以快乐的孩子们;再也没有比我表姐更温柔.更有德.更可爱的女友,我心中把她看作偶像,我很快就要同她一块儿生活;靠了您,生活对于我变得更可爱,因为您证实了我对您的尊敬和依恋;一场长久和恼人的诉讼很快就要结束,它就会把一个最好的父亲交还到我们的手里;一切都给我们繁荣昌盛;秩序与和平统治着我们的家;我们的仆役都很勤勉和忠诚;我们的邻居都向我们表示他们的各种关心;我们享受着共同的敬爱.一切都对我好……老天爷.好运气和人们,我看到什么都在促进我的幸福.一个秘密的忧虑.唯一的忧虑却在败坏它,所以我并不幸福.”她以一声叹息说出最后这句话,它刺穿了我的心,我太清楚地看出它与我是毫无关系的.”她并不幸福”,我也叹息着对自己说,”而这不再是我阻止她这样!”　　
这个悲惨的思想顷刻之间搞乱了我的整个思想并搅浑了我开始享受的安宁.这些话把我投入到了不能忍受的怀疑中,我实在受不了,便要求她向我揭示她的心,她终于把这致命的秘密向我倾倒出来,并允许我向您泄露,不过现在到了散步的时候,德.伏尔玛尔夫人现在从她房里出来带她的孩子们去散步;她叫人来找我去.阁下,我得跑去;现在再见,在下封信里再把这封信里中断了的问题向您报告.
第十六封信
德.伏尔玛尔夫人致她的丈夫
像您所规定的那样,我在星期二等您,您会发现一切都按您的意见安排好.您回来时去看看陶尔勃夫人;她会告诉您在您不在时发生的事情.我更喜欢您从她那里比从我这里更好了解它.
伏尔玛尔,我确实相信值得您的尊敬;但您的行为并不很合适,您严酷地对待了您妻子的德行.
第十七封信
圣.普栾致爱多阿尔阁下
阁下,我要向您报告一件我们过去几天经历的危险,我们幸运地摆脱了,只受了点惊和有点儿劳累罢了.这值得单独写一封信:您在读它时就会感到我给您写信的道理.
您知道德.伏尔玛尔夫人的房子离湖不远,而她是喜欢在湖上漫游的.三天前她丈夫不在而我们无所事事和夜晚的美丽使我们计划明天游一次湖.太阳初升时我们就到了湖边;我们坐了一条有鱼网的船,三名划手,一名仆役,我们带了些中饭用的食物上了船.我带了枝枪好打ｂｅｓｏｌｅｔｓ(ｂｅｓｏｌｅｔｓ:一种在日内瓦湖上的候鸟.ｂｅｓｏｌｅｔｓ的肉并不好吃…….卢梭原注),但她使我对于平白无故地打鸟和纯粹为了快乐而做坏事感到羞惭.于是我不断回想起那些大的ｓｉｆｆｌｅｔｓ,ｔｉｏｕ－ｔｉｏｕ,ｃｒｅｎｅｔｓ,ｓｉｆｆｌａｓｓｏｎｓ(这些都是日内瓦湖上的鸟名,其肉都很鲜美…….卢梭原注)鸟来作消遣,我还从很远处向一只放了唯一的一枪,但没有命中.
我们在离湖岸五百步的地方垂钓了一两小时.鱼钓得很多,但除了一条鳟鱼挨了一桨,于丽还是把所钓的鱼都扔到了水里.她说:”它们是受苦的动物;放掉它们;让我们享受它们脱险的快乐.”
这一手续进行得很慢,不大情愿,还有抗议的;我很容易看出我们的雇工宁愿吃鱼而不愿救鱼的命.
然后我们在湖上泛舟;后来我由于年轻人的活力(我应当治好这毛病了),使开始ｎａｇｅｒ(ｎａｇｅｒ:领划.日内瓦江湖的船夫用语.用划来掌握其他人划的桨…….卢梭原注),我在湖中央领导划船,我们很快离湖岸有一古里以上(这是怎么回事?面对克拉朗的湖至多不到(没有)②两ｌｉｅｕｅｓ(法国古里,一ｌｉｅｕｅ约合４公里…….译注)宽…….卢梭原注
②ｎ,ａｉｔ(没有)而不是ａｉｔ(有),这里应当这样写.但ｎｅ在这里是按作者意见表示在句子里包含有否定的意义,即湖没有两古里宽.这是类似的影响,它使许多人错误地说:”ａｖａｎｔ　ｑｕ,ｉｌ　ｎ,ａｒｒｉｖｅ”(在他来之前),然而ａｖａｎｔ　ｑｕｅ　ｎｅ(在……前不)是布封(Ｂｕｆｆｏｎ)用的.此外再没有理由说:”ｊｅ　ｃｒａｉｎｓ　ｑｕ,ｉｌ　ｎｅ　ｖｉｅｎｎｅ”,(我担心他来),它仍然为语法所接受,虽然可以在一些优秀作家中找到,尤其在诗歌里有许多取消ｎｅ的例证.我们也不应该在ｊｅ　ｃｒａｉｎｓ　ｑｕ,ｉｌ　ｎｅ　ｖｉｅｎｎｅ(我担心他来)和ｊｅ　ｃｒａｉｎｓ　ｑｕ,ｉｌ　ｎｅ　ｖｉｅｎｎｅ　ｐａｓ(我担心他不来)建立不同的意思,因为规则是ｐａｓ加在ｎｅ后是纯粹补充用的.拉丁语以它通常的逻辑和它的细致,对于使用ｃｒａｉｎｄｒｅ(担心)一词有很幸运的区分.”Ｊｅ　ｃｒａｉｎｓ　ｑｕ,ｉｌ　ｖｉｅｎｎｅ”是ｔｉｍｅｏ　ｎｅ　ｖｅｎｉａｔ,是他不来,而”ｊｅ　ｃｒａｉｎｓ　ｑｕ,ｉｌ　ｎｅ　ｖｉｅｎｎｅ　ｐａｓ”是ｔｉｍｅｏ　ｕｔ　ｖｅｎｉａｔ,即他来…….原编者注).那时我向于丽说明我们周围的优美的地平线的所有的部分.我向她指出远处的罗纳河的几处出口,它们凶猛的水流突然在四分之一古里处停了下来,仿佛担心泥泞的水污染了湖面晶莹的天蓝色.我叫她观察山脉的一些突出部分,它们相应的和平行的角把它们分开的空间形成充满着水的河床.在离开我们的山坡时,我喜欢让她欣赏伏州地区富饶和可爱的湖滨,那里有许多城镇.无数的人民.各方面的青翠和点缀各种植物的山坡,它们形成了一幅悦目的图画;那儿的土地到处都耕种,很丰饶,向农民.牧民和葡萄种植者提供他们劳动的可靠的收获,那是包税人无法吞没的.然后我又向她指出对面山坡上的夏勃莱,这地方受大自然的赐予不比别处差,但它只显出一片可怜的景象,我便让她清楚地区分两个政府关于人们的富庶.数量和幸福的不同的结果.我对她说:”就是这种情况:大地向自己耕种的幸福的人民张开它富饶和慷慨的胸怀;它仿佛向自由的和平景象微笑并表示兴奋:它喜欢养育人民.反之,那些破旧的房子.欧石南和荆棘,它们美满了半荒漠的大地,从远处就表示一个无心的主人在那里统治,因此吝啬的土地只给奴隶们若干贫瘠的收获物,他们也得不到利益.”
正当我们快乐地用眼睛观看附近湖滨风景来作消遣时,一阵东北风把我们斜着向对面湖岸括去,风一刮,天气也很快转凉了;当我们想划回来时,阻力变得那么强,我们那脆弱的船已不可能战胜风力.波浪迅速地变得很可怕:应当回到萨伏阿的湖岸并设法在梅耶利村上岸,它就在我们附近,并几乎是这湖滨唯一可以方便地上陆的地方.但风向转变而且加强了,使我们的船夫的努力变得徒劳无功,把我们括到更下面,沿着一片陡削的山崖,那儿找不到靠岸的地方.
我们全都划桨;几乎在这同时,我痛苦地看到于丽发作了一阵心绞痛,她软弱无力地靠在船边.幸亏她习惯于风浪,这一状况也没有继续多久.然而我们的努力却与危险同时增长;太阳.疲劳和汗水使我们都气喘吁吁并耗尽了力量:这时于丽又鼓起了勇气,她以她同情的抚慰来鼓舞我们;她无区别地用自己不知疲劳的亲切的手擦拭我们潮湿的脸;在杯子里用水掺了酒,为了我们不致沉醉,她给最疲惫的人轮流喝它.是的,您的最可敬爱的女友在这时闪耀着最动人的光辉,那时炎热和激动使她的脸色显出最大的热情;而最能增加她的妩媚的是人们很清楚地看到在她受感动的神色上,她的一切关心并非由于自己害怕,而是由于对我们的同情.在一次把我们全都浇湿的冲击里,有两块船板突然开裂,她以为船被撞碎了;于是在这个温柔的母亲的一声惊呼里,我清楚地听见这样的话:”啊,我的孩子们!难道再不能看到你们了?”就我看来,我的想像力总是比灾祸走得更远,虽然我知道灾锅的实际情况,我仍然时不时地看见船已沉没,而这如此动人的美女在浪涛中奋斗,死亡的苍白使她脸上的玫瑰红改变了脸色.
后来靠了极大的努力,我们才转回到梅叶利,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斗,克服了十步远的湖岸,我们终于登上了陆地.上岸时,一切疲劳都被忘记了.于丽对于每个人的努力都表示感谢;在危急关头她只想到我们;到了地上,她又觉得大家只为了救她一人.
我们的午饭吃得很香,这是在一次剧烈的劳动后的结果.河鳟烹调得很好.于丽十分爱吃,但吃得很少;于是我明白为了免除船夫们对他们的牺牲的遗憾,她不关心我自己是否多吃.阁下,您对此曾讲过一千次,在一些小事里也像在大事里一样,这可爱的灵魂总是有所表现的.
午饭以后水继续涨得很高,船也需要修补,我便建议去遛弯儿.于丽因为风.太阳,并想到我的疲劳而加以反对.我却有我的看法;因此我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我对她说:”我从小起习惯于艰难的锻炼;它们不但不对我的身体有害,而且更能增强它,而我最后一次旅行更使我强壮了.说到太阳和风,您有您的草帽;我们会到荫蔽处和树林里去;只需登上几处悬岩;您不喜欢平地,会同意甘心忍受疲劳的.”她同意了我所希望的,于是在我们的仆人吃饭时我们便出发了.
您知道在我被迫离开瓦莱后,十年前回到梅耶利以等待我回转去的准许.在那儿我度过了如此悲惨而又甜蜜的日子,专心惦念着她;也就在那儿我给她写了一封使她那么感动的信.我始终怀着重新看到那个孤独的隐蔽所的希望,它曾是我在冰凌中间居住的处所,我的心在那儿乐于对自己和世上最可爱的人儿交谈.在一个最愉快的季节有访问这如此亲切的处所的机会,并跟过去有其形象与我同住过的她在一起,是我遛弯儿的秘密动机.向她指点出过去那么恒久和不幸的激情的纪念处,在我真是件愉快的事.
在一小时迂回曲折和空气清新的小径上跋涉后,我们到达了那儿;这条路在树林和山崖之间不知不觉地上升,只有路的漫长是它唯一缺点.在走近和认出旧时的情况后,我几乎晕了过去;但我克服了,我掩饰了我的慌乱,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这孤独的地方是个幽寂和荒凉的处所,但充满了那种只为善感的心灵所喜悦而对其他人显得可怕的地方.一股由融雪形成的激流离我们二十步远的地方流着混浊的水,夹带着淤泥.沙土和石头的声音.在我们背后,无法攀登的岩石山岭把我们所在的那块平地同阿尔卑斯山的叫做冰川的那部分隔离开;因为冰层的巨大的山峰不断地增长,从开天辟地起就把它们掩盖着(这些山是这样高耸,当日落近半小时之后,它们的山顶还为日光所照耀,它们的红光在白茫茫的山顶形成美丽的玫瑰色,能在很远的地方看得到…….卢梭原注).黑色冷杉的森林在右边苍郁地荫蔽着我们.一大片橡树林在我们左边,在激流的那边,在我们脚下,在阿尔卑斯山怀里,那湖形成的无边的水面把我们同伏州的富庶地区隔离开来,在那里,威严的汝拉山的山项为这幅图画加上了一顶桂冠.
在所有这些崇高和神奇的风景里,我们所处的那块小地方以微笑和荒野的住所的魅力引逗人;几条小溪穿过岩石在青翠的草地上以晶莹的细流流动着;一些野生的果树在我们头顶上低着它们的头;潮润新鲜的土地盖满了花草.把一个如此平和的居处跟围绕它的事物作比较,会觉得仿佛这荒凉的地方应该是从自然界的混乱中单独逃出来的两个情人的庇护所.
当我们到达这地方,而且我把它观察了一阵之后,我用潮润的眼睛望着于丽,并对她说道:”怎么?您的心在这里没有对您说什么,在看到一个如此充满了您的地方,您没有感到有些秘密的激动吗?”这时我不等她的回答,就引她走向峭壁,并向她指出在一千处刻着她的缩写名字和我那时刻着有关处境的彼特拉克和塔索的一些诗句.隔了这么久以后重新看到它们,我感到原来事物的出现在眼前,能多么有力地重新燃起我当时在它们面前时的激烈感情.我相当热烈地对她说:”啊于丽!我心中永恒的魅力,这里是世上最忠诚的情人从前为了你而叹息的地方;这里是你亲爱的图像成了他幸福并终于从你自己得到幸福的所在.那时在这儿看不到这些水果,也看不到这些绿荫,花草没有点缀这些山坡,这些小溪的水流没有把土地划分开,这些鸟儿那时也听不见鸣啭;只有阿尔卑斯山的贪婪的秃鹫.不祥的乌鸦和可怕的苍鹰的叫声在岩穴里震响;那时从所有的悬崖上挂着巨大的冰柱,雪的花饰曾是这些树木的唯一的装饰:那时这里的一切都散发出冬天的严酷和雾淞的恐怖;只有我心中的火才能使我忍受这个地方,整个这些时日只是在怀念你中度过.这块石头是我曾坐着从远处观察你幸福的休息之处;就在它上面我曾写下了那封感动你心的信;这些锋利的石子曾做过我刻上你名字的刻刀;这里我曾越过冰冻的激流以便抢回为旋风吹走的你的一封信;那儿我曾反复阅读并无数次亲吻你给我的最后的信;那就是那边缘,我曾用贪婪和阴郁的眼睛测量这些深渊的深度;最后,在这里,在我悲惨的出发前我来为濒危的你哭泣过,并发誓决不比你多活一天.为我恒久热爱的姑娘,我是为了你才生的,我和你如今处在这同一地方,莫非为了使我遗憾地回忆我在这儿哀叹你的不在吗!……”我准备继续说下去;但于丽看到我走近悬崖边,害怕起来,抓住了我的手,不发一言地紧握着,温柔地望着我并勉强忍住了叹息;然后突然转过目光和拉着我的胳臂,她以感动的声音对我说:”我们走吧;我的朋友,这地方的空气对我不好受.”我哀叹着跟她走,可是没有回答她,我永远离开了这可悲的隐蔽所,正像我将离开于丽本人一样.
经过许多转弯,慢慢地回到港口后,我们便分手了.她希望单独呆一会儿,我仍继续溜达,心里不知在往哪里走.我回来时,船还没有修好,湖水也没有平静.我们愁闷地吃过晚饭,低着头,神色沮丧,吃得少,谈话更少.晚饭后我们坐在沙地上,等待时间开船.月亮不知不觉地升起,湖水也较平静了,于丽便向我建议出发.我伸手给她以便上船,我坐在她身旁,不再想放开她的手.我们保持着深深的沉默.船桨均匀和有节奏的声音催我沉思.沙锥鸟(日内瓦湖的ｂéｃａｓｓｉｎｅ(沙锥鸟)不是那种在法国叫同样名称的鸟儿.我们那种沙锥鸟唱的歌更热烈和更生气勃勃,在夏天夜里给湖上以生命和清新的曲调,它使湖滨地区变得更为迷人…….卢梭原注)相当愉快的歌声向我描绘出另一年纪的快乐,它并没有使我高兴,反而叫我悲哀.我渐渐感到压迫着我的忧郁在增加.宁静的天空.清新的空气.月亮那柔和的光.我们四周银光闪闪的湖水.一些最愉快的感觉的集合.甚至连这可爱的人儿的接近,这一切都不能转移我心头千种痛苦的回忆.
我开始回想到从前在我们初恋的欢乐那时有一次相似的散步.那时充满我心灵里的一切甜美的感情,如今都变成了使我悲伤的东西;我们的青春时代.我们的学习.我们的谈话.我们的书信.我们的约会.我们的快乐的一切事情,
Ｅ　ｔａｎｔａ　ｆｅｄｅ,ｅ　ｓｉ　ｄｏｌｃｉ　ｍｅｍｏｒｉｅ,
Ｅ　ｓｉ　ｌｕｎｇｏ　ｃｏｓｔｕｍｅ(这如此纯洁的信念,这些甜蜜的回忆,这长久的亲热!(梅塔斯塔塞)(意大利语))!
这些能使我回想起我过去的幸福图像的小玩意儿全都回过来,为了增加我现在的不幸,在我的回忆中占取地位.我心里想道:”全都完了,这些时刻,这些幸福的时光不再有了;它们永远消失了.唉!它们不能回来了;而我们活着,而且我们在一块儿,而且我们的心永远联结着!”我觉得我会更耐心地忍受她的死亡或她的不在一起,我也能对长期远离她少感到些痛苦.当我在远离她时,重新见到她的希望可以安慰我的心;我会抱着同她一会儿见面的想法来消除我的一切难受;我至少可以设想一种比我现在处境较不残酷的可能状态;然而现在就在她身边,可以看到她.碰她.同她谈话.爱她.崇敬她,而且几乎还能占有她,却感到她对于我是永远失去了,这便把我投掷到疯狂的地步,它会逐步使我激动到绝望的境地.很快我在我的思想里开始翻腾着一些悲惨的计划,在我想到这些时我会发抖,在冲动下我强烈地企图把她跟我一起投入怒涛,并在她的臂弯里结束我的生命和长久的苦恼.这种可怕的企图最后变得如此强烈,以致我不得不突然摆脱她的手而跑到船头去.
在那儿我那剧烈的激动开始转了方向;一种较和缓的感情渐渐地进入我的灵魂,同情克服了绝望,我开始淌了大量的泪水;而这状况比起我刚才那时来并非没有某种快感.我很厉害地哭泣,哭了很久,后来感到轻松了.当我觉得已经恢复平静后,又回到于丽身旁;我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她手里拿着手帕;我发现它完全湿了.我低声对她说:”啊!我看到我们的心从来不曾停止相互了解过!”她以改变了的声音说:”的确如此;但这应当是最后一次用这种声音说话!”于是我们重新用平稳的声调交谈.船划了一小时以后,我们没有其他事故就到达了.当我们进屋后,我在当时的光线下看到她的眼睛发红并肿得很厉害.她未必能发现我的眼睛会更好些.在这天的劳累之后,她很需要休息;她便告退,我也就睡了.
我的朋友,这是我这一天生活的详情,这一天我无疑感到是我情绪最激动的一天.我希望这将是转机,以后它将完全恢复正常.此外,我告诉您,这次事件最使我确信人的意志自由和德行的力量.有多少人受到微小的引诱而失败!至于于丽,我的眼睛看见.我的心感到,她这一天支持住了人的灵魂所能忍受的最大战斗,然而她胜利了.可是我这么远地离开她做什么呢?爱多阿尔啊!当你被你的情人诱惑时,你知道同时战胜你和她的欲望,难道你只是一个人吗?没有你,我也许会失败.在这危险的日子,你的德行的回忆有一百次恢复了我的德行.
第四卷终
$$$$《新爱洛漪丝 第五卷》
$$$$［法］卢梭 著 伊信 译
她活着的时候,世界不知道她,
但我知道,而且始终哀悼她.
……彼特拉克.(意大利语)
她向她指出她的不在使大家都感到无聊,向她要求给她小姑爷礼物,也不要忘记给她本人.
新 爱 洛 漪 丝(重印本书所采用的版本,我们毫不犹豫地认为:１７６１年的第一版当然是最好的版本;卢梭本人在许多场合也这样认为.最近夏拉卫先生还出售过他致印刷厂经理的一封信,他在这封信中说”我认为《新爱洛漪丝》唯一可以接受的版本是第一版.”本书的注释除注明的以外,都是作者所加的…….原书编者注为避免混淆,本译本的卢梭原注也加以注明…….译注)
$$$$第　五　卷
$$$$第一封信
爱多阿尔阁下致圣.普栾(这封信好象是在收到上一封信前写的…….卢梭原注)
朋友,快从童年时代走出来,朋友,快清醒过来.别把你整个生活沉浸在理性的长期的沉睡里.岁月在流逝,你必须变得聪明些.三十岁过去了,该是想想自己的时候了;那就要清醒清醒,回头看看自己,在死之前至少表现一次男子汉的气度.
我的亲爱的,您的心早就压倒了您的理智.您在能够谈哲学之前就想谈哲学;您把感情的声音当做来自理智的声音,您喜欢凭所得的印象来评价事物,您总是不理解它们真正的价值.我承认,一颗正直的心对于认识真理最为重要;对什么也感觉不到的人是什么也学不到的;他只能从一个谬误转到另一个谬误;他只能获得空洞的知识和贫乏的学问;因为事物对于人的真正关系……那是它主要的学问,……对他总是隐蔽着的.可是假如不去进一步研究存在于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以便更好地判断它们对我们的关系时,那就只局限于这一学问的第一个一半.如果人们不知重视那些事物之间的关系,那么只知道人们的激情是不够的;而这第二个一半的研究只能在平静的沉思中进行.
智者的青春是他获得生活经验的时期;他的激情是他的生活经验的工具;但在把他的灵魂应用于外部事物以感受它们之后,他又把它缩回到他自己内部以便观察.比较并认识它们.这是您比世上任何人更应该做的事.一颗敏感的心所能感受的快乐和苦痛都已充满了您的心;一个人能看到的一切,您的眼睛都看到了.在总共十二年中,您已经尝尽了别人长长的一生零零碎碎尝到的一切感情,您年纪虽还轻,却已获得了老年人的经验.您最初的一些观察是对着普通的人的,他们仿佛刚从自然的手里走出来,好象是供您进行比较使用的.在逃避到世界上最著名的民族的首都中来时,您可以说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才能填补了中间阶段.处在地上满布着不同群体中能称之为人群的唯一的民族里,如果您没有看到法律的统治,至少已经看到了法律还存在,您已能凭正确无误的特征认识民族意志的这个神圣的工具,并明白社会理性的权力是自由的真正基础.(爱多阿尔阁下指的是英国,圣.普栾在跟安逊出发旅行之前就到过英国.卢梭对于英国秩序的这种高度的评价说明他受了孟德斯鸠的影响…….俄译注)您现在已经知道一切气候,您已经看到太阳照耀着的一切地区.一个更少见的和值得智者注意的景象,一个崇高和纯洁的.征服它的激情并统治它自己灵魂的景象,是您今天享受的景象.曾映入您眼睛的最初的对象也仍然是今天映入您眼睛的那对象,在观看了那么多对象之后,您对它的赞美更是理所当然的.已经没有别的东西值得您感受和观看了.除了观看您自己,您已没有别的可观看;除了享受智慧的快乐,也没有别的快乐.您已度过了这短促的人生,还要想到为无限漫长的生活而继续生活下去.
您的激情,您曾长期成为它的俘虏,如今使您成为有德行的人.这的确是您的光荣:它不消说是伟大的;可是不要因此而太骄傲:您的力量本身也是您的弱点所产生的.您可知道什么使您始终热爱德行的?它在您心目中是以那位好德行为代表的可赞美的妇女出现的,因此以一个如此可爱的形象就很难让您对德行丧失趣味.但您是否曾仅仅为德行而爱过德行,由您自己的力量去做好事,象于丽由于自己的力量所做的那样?对她德行的夸夸其谈的崇拜者,您只限于不断的赞美而始终不去模仿吗?您热诚地谈论她履行她的妻子和母亲的义务的情况;而您自己到什么时候以她为榜样去完成个人和朋友的义务?一个妇女战胜了她自己,而一个哲学家却难于战胜自己!那么您是否永远象其他人一样永远当一个空谈家,只限于写一些好书而不是去做一些好事?(不,这哲学的世纪不可能不产生真正的哲学家.我认识一名哲学家,我同意这是唯一的一名.但这已经足够了;而且更幸运的是他居住在我国.我敢于在这儿说出他的名字吗?他的真正的荣誉知道的人竟还不够多.博学和谦逊的阿卜齐特,②希望您的崇高的单纯能原谅我的心的赤诚,它不以您的名字为目标,不,我想使我们的世纪出名的不是您,它是不配赞美您的,我想赞美的是日内瓦,因为您居住其中;我想尊敬那对您高度尊崇的我的同胞.珍视人的功绩的国家是幸福的,人越隐藏自己的功绩,他就越是崇高!它的傲慢的青春时期在智者博学的无知面前使自己教条式的声调感到温柔,并为自己空虚的知识感到脸红的民族是幸福的!尊敬的和有德行的老人,世俗才子不颂扬您,他们喧嚣的学院不为您唱赞歌;您不象他们那样地把智慧放进书籍里,您把它放进自己的生活中,并成为您为自己挑选的.钟爱的和为大家所敬爱的祖国的模范.您象苏格拉底一样生活,但苏格拉底被自己的同胞的手所杀害,而您则为自己的同胞所敬爱…….卢梭原注
②阿卜齐特(Ａｂａｕｚｉｔ,Ｆｉｒｍｉｎ):法国博学的哲学家和神学家,１６７９年生于法国的俞然施,１７６７年死于日内瓦.他自南特敕令撒消后全家流亡到日内瓦.他周游了欧洲的各主要国家.他以一个善良的人和博学者而著称.主要著作有《论基督的认识和对他的荣誉》(伦敦,１７７３年).卢梭的《萨伏亚助理司铎的宗教信仰声明》一书曾从其中获得启示.日内瓦给了他以公民权…….译注)我的亲爱的,对此您要注意,至今在您的信里还有一种使我不高兴的慵倦和萎靡的味儿,这多半是受了您的激情的遗风而不是您性格的影响.我到处都痛恨软弱,也不愿我的朋友这样.没有德行是没有力量的,而通向罪恶的道路是卑怯的.如果您心胸中没有勇气,您怎么能够指望自己有所作为呢?不幸的人,假如于丽软弱的话,您明天就会倒霉,您将只不过是个卑鄙的通奸者而已.现在您跟她单独在一起,您要好好地认识她,并对自己感到羞愧.
我希望很快就能到您那里去.您知道我这次旅行的目的.十二年的错误和纠纷使我对自己丧失了信心:为了抵抗诱惑,我单独可以对付;为了选择,我需要朋友的眼睛;在我们之间,彼此的体会和爱好能一致,我认为是很快乐的事,然而请不要误会,在信赖您以前我得考察您是否值得如此,您是否能回报我对您的关心.我知道您的心,我因此很高兴;但这还不够;在只需要理智来作选择而我的理智可能欺骗我的情况下,我需要的是您的判断.我不怕激情,它们跟我们公开作战,叫我们进行防卫,不管它们做什么,都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全部的错误,而且愿意对它们屈服的人才对它们屈服.我怕它们用欺骗而不用强制的那种幻想才使我们做出完全不是我们希望做的事.为了克制自己的爱好,人们只靠自己就可以做到,但有时只有依靠朋友的帮助才能区别可以走的道路;这就需要向有理智的人请教,请他从另一个观点来看清楚我们需要知道的东西.那么请您审察一下自己并告诉我,您是否一直会处在徒然的悔恨的袭击下,是否将始终对您和对其他人没有用处,或者如果您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有一天会愿意把您的灵魂照亮您的朋友的灵魂.
我的事务将使我在伦敦停留半个月:我还要到法兰德尔我的部队去,在那里还要住两星期;所以您只能在下个月月底或十月初才能等到我.您不要再写信到伦敦了,但可以写到部队去,地址附上.请继续进行您的描写:虽然您写信的腔调不佳,但使我感动并受益;在退休的打算和对于我的信念和年龄上作适当的休息方面使我受益.您关于德.伏尔玛尔夫人的消息使我忧虑,请特别在这方面让我放心:如果她的命运不幸福,谁还能希望有幸福?在她向您所作的详细叙述后,我想象不出她的幸福还缺少什么(这封信的乱七八糟的文字使我看了感到兴趣,因为它完全符合好心的爱多阿尔的性格,当他干傻事时最象哲学家,而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时,他再没有象这样好的思考了…….卢梭原注).
$$$$第二封信　　
圣.普栾致爱多阿尔阁下
是的,阁下,我以极大的喜悦向您证实,梅耶利的一幕是我的疯狂和不幸的转折点.德.伏尔玛尔先生的解释使我心灵的真实状态得到了完全的安定.这颗太衰弱的心已经尽它所能地康复了;我宁愿为想象的懊恼感到悲哀而不愿老是不断地担心可能的犯罪.自从这位真够得上朋友的德.伏尔玛尔回来后,我就毫不犹豫地称他为自己的朋友,这对我是个尊贵的名称,您使我感到它的整个价值.对于一个帮助我回到德行的人,这是最起码的称呼.现在,在我心头,也象在我居住的房屋里一样,是和平.我在这里平静地观看一切,我仿佛就住在我自己家里一样;如果我不是象主人似的发号施令,人家把我看做家里的孩子,我更感到高兴.我看到这儿统治着的单纯.平等使我很有好感,让我产生尊敬.我在生动的理性和敏感的德行之中过着宁静舒泰的生活.在经常接近这对幸福的夫妇和他们的亲属时,我不知不觉地受到益处和感动,我的心和他们的心逐渐协调一致,就像同人家说话时声音会不知不觉地与之合拍一般.
一个多么美妙的退隐处!一所多么可爱的住所!居住其中越久,心头就越觉得可亲!开始时它的外貌未必能引人注目,但一当认识它时就禁不住不立刻喜欢它!以德.伏尔玛尔夫人那样的爱心履行她那高尚的义务,使所有接近她的人……丈夫.孩子.每个客人和仆役,……都变得幸福和善良,对他们都起着良好的作用.在这安详的处所里听不见喧嚣.争吵的游戏.迸发出的大笑声,但到处可以碰到喜悦的心和快乐的脸.假如有时有人会流着眼泪,那是由于感动和欢乐的缘故.阴暗的焦虑.苦闷.忧愁都进不了这儿的门,而作为其后果的罪恶和悔恨也同样无缘.
至于她自己,那么除了烦扰她的那秘密的苦恼(我在上一封信(这上一封信没有找到.我们可以从后面看到它的理由…….卢梭原注)上已告诉过您,)之外,一切都肯定在促使她幸福.然而有这么多幸福的理由,千百个妇女处在她的地位会大为失望:她那单调和隐居的生活对她们是无法忍受的;她们受不了孩子们的麻烦;她们对家务感到厌倦;她们不能过乡间生活;一个很少温存的丈夫的智慧和尊敬对于她们既补偿不了他的冷淡,也补偿不了他的年龄;甚至他的存在和眷恋对她们也是一种负担.她们或者想方设法使他避开自己的家庭以求得自由的生活,或者她们自己离开家,鄙视家庭的快乐;她们从远处寻求最危险的快乐,而在自己家里,只有当她们在那里是外来人时才感到高兴.为了感到隐居的美妙,必须有个健全的灵魂:几乎只有善良的人乐于待在他们的家庭里和自愿地把自己关闭其中;假如世上有幸福的生活,那无疑是他们过的那种生活.可是幸福的手段对于不知运用它们的人是不存在的,只有能够享受它们的人才懂得真正的幸福是什么.
如果需要正确地回答说,为了幸福,人们在这所房屋里在做些什么的话,我认为回答说:”人们在这儿知道生活”,那是回答得对的;但这话并不象在法国那样,说是按照一些时髦的怪念头生活;而是按照人为之而生下来的真正的方式生活;按照您对我说的和您给我作出了榜样的那样生活,它继续到在本身之后,而且到死的那天还不认为已经消失的那样生活.
于丽有个关心他家庭福利的父亲;她有孩子,他们必须保证生活的必需品.这应该是生活在社会里的人的主要关心,也是她和她丈夫共同首先注意抓的事.在组成家庭时,他们考察了他们财产的情况:他们首先注意是否和需要合乎比例,其次才注意他们的财产是否与他们的身分相适应;而在看到没有一个正直的家庭不会对自己的家不满意,他们就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抱有害怕他们留给孩子的遗产不够用的坏念头.因此他们致力于改善财产而不致力于增加它们;他们把自己的钱财安放得可靠而不是去求有利可图;他们不是去购买新的土地,而是给已有的土地以新的价值,他们行为的榜样是他们希望自己遗产增值的唯一财宝.
一份不见增加的财产的确会由于千种意外事故而趋于减少;可是这个理由只要有一次成了增加财产的动机,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成为永远增加它的借口?遗产需要分给几个孩子.但他们应该游手好闲地生活吗?他们每人的工作岂不是他们份额的补充,他们的行业不应该归入他们财产的计算中吗?永不满足的贪心就这样在审慎的面具下开辟道路,由于寻求安全而导向罪恶.德.伏尔玛尔先生说:”人们给人间事务以不合于自然性质的牢靠性,这是徒劳的:理智本身吩咐我们给许多事情留下偶然的机缘;如果我们的生活和财产常常违反我们的打算,那么为了防止可疑的不幸和不可避免的危险而不断给自己制造真实的苦恼,那是何等荒唐可笑!”在这问题上他采取的唯一的预防措施是在一年内靠他的资本来生活,不去触动那时期的收入;于是以后的收入总是比支出超前一年.他认为宁可稍微减少他的资产,这比不可遏止地追逐他的收入好.这种减少资本的办法要比万一遇到任何意外事变时大吃其亏要优胜好几倍.因此,秩序和规章为他代替了节约,他由于支出的部分而获得了利益.
按照上流社会关于财富的看法,这家的主人享受着中等的财产;可是实际上我认为他们比任何人更为富有.没有所谓绝对的财富.这个词儿只意味着富人的欲望和充分满足超过富余的可能性之间的一种比例.这个人有二十亩土地算是富裕的;那个人在他大堆的金子里算是贫困的.紊乱和幻想没有界限,它们比真正的需要造成更多的穷人.这里的比例是建立在不能动摇的基础上,即夫妇之间完满的一致上.丈夫负责征收利息,妻子负责它的使用,他们财富的源泉便在于他们之间统治着的和谐里.
在这个家庭里起初最使我吃惊的是在那里的秩序和确实性中间发现的富裕.自由.快乐.一般管理得很好的大户大家的重大缺点是有一种忧愁和强制的气氛.头儿们的极端孤独里总能嗅到一点儿吝啬;在他们周围什么都感到不舒服:命令的严格使人有屈辱的感觉,要接受命令不能不感到困难.仆役执行他们的义务,但他们以不满和害怕的神色去做.客人受到很好的接待,但他们只能不信任地接受给予他们的自由;因为他们总在害怕越出规矩,便会因担心失礼而步步留意,以致战战兢兢地不敢动一动.人们感到这些父亲是奴隶,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孩子的遗产生活,不想到他们不仅是父亲,而且是人,他们对于孩子应该是人和智慧与幸福结合的生活的榜样.这里他们却遵照更为明智的规则:他们认为一家的好父亲的主要义务不仅使自己的住所愉快,以便让他们的孩子在那里感到有趣,而且自己也能过着快乐和甜美的生活,使他们感到象他那样生活的幸福,并永远不致企图采取与他相反的生活.德.伏尔玛尔先生最经常反复说的关于两个表姐妹的娱乐的格言是:父母悲惨和偏狭的生活始终是孩子放荡的最初的源泉.
在于丽看来,她的规则只是一颗心,她认为它最可靠,她为了做好事绝不怀疑地听从它,它怎样要求就怎样做.它不让她要求很多,谁也比不上她能珍视生活的快乐.这样敏感的心又怎能对快乐无动于衷呢?正好相反,她喜爱它们,寻求它们,也从不拒绝自己最喜欢的乐事;人们可以看到她能够享受它们;这不是简单的快乐,这是为于丽创造的娱乐.她既不忽视自己的舒适方便,也不忽视她所珍视的.即一切周围的人的舒适方便.一切能有助于明智的人的东西她都不认为是多余的,但她认为多余的是一切只为了向他人炫耀的东西;因此,在她房间里可以找到能给予感官愉快的奢侈品,但它们并不娇嫩和纤巧.至于说到表示虚荣的辉煌和奢华,那么这里只看到按照她父亲的趣味搞的,于丽对之无法违抗;而且其中还总能认出她的主意,使它们少带些奢华和光彩而多带些壮丽和优雅.当我对她说,巴黎和伦敦现在已发明出更轻巧吊装轿式马车的车体的方法时,她相当赞成这件事;可是当我对她讲他们把油漆的价格提高到怎样的程度时,她就不再理解并总是问我,那些漂亮的油漆是否使马车更方便些.她不怀疑我对于人家花大钱用可耻的绘画来代替从前马车上用的纹章来装饰那些马车一事说得言过其实.真好像向行人表明自己是个品质恶劣的人要比表明是个品质优良的人更为漂亮似的!尤其使她恼火的是她知道妇女们已经引进或支持了这一习俗,而她们的马车比男士们的区别只在于她们的马车上的绘画显得更有点儿不得体.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向她引述您那知名的朋友的一句话,她却很难相信.我有一天去您的朋友那里,人家把一辆这样的马车指给他看.他只用眼睛向车门瞟了一眼就边走边对主人说:”把这马车指给宫廷妇女们看吧,正直的男人是不敢使用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