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漪丝

新爱洛漪丝

(11)

我的表姐,这便是巴黎歌剧院那庄严设备的大致情况,这是我在正厅里用我的观剧镜所能观察到的:因为您不要以为这些玩意儿都隐藏得很好,并能产生了不起的效果;我对您讲的这些只是我亲眼目睹的东西,也是所有象我这样无忧无虑的观众能观察到的.可是人家肯定地说,那儿有多得不得了的机器被用来推动所有这一切东西动作起来.人家多次提出愿意指给我看;但我从来不会好奇到想看人家费那么大的劲干那么小的玩意儿.
在巴黎歌剧院里服务的人数是难以想象的.管弦乐队和合唱队一共近一百人;有无数的舞蹈演员;每个角色有两个和三个演员,(在意大利没有预备演员这种概念,观众接受不了他们;所以演出所花的费用要省得多:假如事情做坏了,那就得花大钱…….卢梭原注)就是说那里总有一或二个附属演员预备代替主要演员,并且不干事而拿干薪,直到后者也心安理得地什么也不干,这种情形常有发生.那些演重要角色的第一演员在演了几场以后,不再赏光为观众表演:他们把位置让给了他们的代替者,代替者又让给了自己的代替者.人们永远收取同样价钱的门票,但不给同样的表演.每人买到的戏票象买到彩票,不知道能得什么彩;但无论如何,没有人敢发怨言,因为,为了使您知道这种情况,这学院的尊贵的成员对观众不应有任何尊敬态度,而是观众应该对他们表示尊敬.
我不对您谈那音乐,那是您知道的.但您没有那种观念的是,在演出时响起来的那吓人的尖叫,是那长长的吼叫声.人们看到那些女演员几乎都痉挛着,从肺部猛烈地迸出尖叫声,紧握双拳对着胸口,脑袋向后仰着,脸涨得通红,血管激张,肚子鼓着;人们不知道对于眼睛或是耳朵起的作用最不愉快的,究竟是哪一样;她们的努力对于观看她们的人跟听她们歌唱的人同样感到是种苦难;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吼叫声几乎总是观众喝采的唯一的东西.从他们鼓掌的模样来看,有人会认为他们是聋子,由于抓住了这里或那里的几个刺耳的音,便想叫演员们再重复唱那几个音.在我看来,我确信人家对于歌剧院的女演员的叫喊声鼓掌,象在庙会上对卖艺者鼓掌一般:那种感觉是不愉快和难受的,当演员们继续在表演时人们忍受着,但看到他们没有出事而安然收场时,便感到十分高兴,因此很乐于表示自己的快乐.您可知道这种歌唱的方法是用以表达基诺(基诺(1635—1688):法国戏剧诗人…….译注)一切最优雅和最温和的作品的.请想象那些缪斯.美惠三女神.爱神,甚至维娜斯,都表达得如此精美,你再判断那造成的印象!至于那些魔鬼,似乎还过得去:那种音乐有点儿地狱的味道,对它们并非不合适.因此一切魔术.招魂和安息日的节日都是法国的歌剧院最受欣赏的.
这些优美的声音既正确又温和,它们跟管弦乐队的声音非常贴切地配合.请设想一种没有旋律的乐器的没完没了的不协调音乐,一种低音的单调缓慢和永恒的嗡嗡声,这是我生平听过的最凄凉.最令人厌倦的玩意儿,我听到半小时就会产生剧烈头痛而无法忍受.这一切形成一种唱圣诗的音调,其中往往既没有曲调也没有节拍.可是当偶尔出现几个有些跳跃的曲调时,便会发生普遍的跺脚;于是正厅里活跃起来,大家紧张和喧哗地跟着乐队的某个人(指勒.皮歇隆(Le Bu^ucheron,此词原为普通名词,意为”伐木者”,是巴黎歌剧院的乐队指挥的绰号,因他指挥时打节拍打得很响,象伐木者的斧击声.)……卢梭原注(括号内系译者所加)).大家由于刹那间感到他们原来很少感到的那种节拍而高兴起来,他们痛苦地紧张起自己的听觉.手臂.腿脚和全身,并追随着那总想准备逃避他们的节拍(我发现人们把法国的轻音乐跟奔跑的母牛的跑步和肥鹅的想飞翔作比较,这种比拟很确切…….卢梭原注);不象德国人和意大利人那样,后二者以整个存在接受着音乐,感觉到它,毫无困难地把握着它,用不着打拍子.至少雷齐阿尼诺常常对我说起,在意大利的一些歌剧院里,那儿节奏感是如此灵敏和生动,在乐队和观众中间人们永远听不到也看不见有表示打节拍的些微动作.但是在这国家里,一切都显示出音乐器官的粗陋;声音在那儿是生硬和不柔和的,声音的转变是不光滑和强烈的,音是强制和不柔润的;在民间歌曲里没有节拍,没有悦耳的音调:军乐乐器,步兵短笛,骑兵喇叭,所有的号角,所有的双簧管,街头的歌者,小咖啡馆的小提琴,这一切都是些连最不灵敏的耳朵也觉得刺耳的假玩意儿.所有的才能并不是都赋予同一些人的,所以一般地说,法国人在欧洲一切民族里,好象是最没有音乐天赋的民族.爱多阿尔阁下认为英国人在这方面的禀赋也不多;可是他们的差别在于英国人自己明白而不为此忧虑,但法国人则仿佛有充分理由拒绝承认,他们对一切其他东西都可以接受批判,却不能同意自己不是世界上第一流的音乐家.甚至还有人很想把巴黎的音乐当做国家的事业,这也许因为在斯巴达发生过把提摩泰(提摩泰(纪元前446—357):古希腊诗人.音乐家.他曾将古竖琴的七弦增加两根弦.当他去斯巴达参加比赛时,元老们迫使他截去两根弦…….译注)的竖琴切去两根弦当做国家大事的缘故:您从这件事可以知道大家无话可说了.但无论如何,巴黎歌剧院即便是一个非常好的政治组织,但它并不因此使具有趣味的人们更喜欢它.现在我回过头来作我的叙述.
芭蕾是我剩下要对您讲的题目,它是这个歌剧院最辉煌的部分,如果分别地观察它,那是可爱的.美妙的和的确适于舞台上演的场面;可是它作为戏剧的组成部分,那就该从这个性质来考察它.您知道基诺的歌剧:您知道那里面怎样应用幕间歌舞节目的:在他的后继者那里差不多同样情况,或者还要糟些.在每一幕戏里正当剧情最有趣的地方,往往被安排给坐下来的演员们的取乐所打断,而让剧场正厅里的观众站着观看.这么一来,剧中人物完全被遗忘掉,或者观众直瞪着演员,而演员则瞧着其他东西.搞这类取乐的方法是简单的:如果国王在台上快乐,大家便分享他的快乐,于是便跳舞;如果他忧愁,大家要使他快活,于是大家也跳舞.
我不了解在宫廷里遇到国王心情不好时要为他们举行舞会,是否是种习俗:但我了解在这里舞台上令人不胜惊讶的是,正当有时在幕后决定有关他们王冠或他们命运时,他们以怎样坚定沉着的态度欣赏着加沃特舞(加沃特舞:法国古代的一种民间舞蹈或舞曲…….译注),或者听着歌曲.然而为了舞蹈有着很多其他的理由;生活中最重大的行为都在舞蹈中进行.教士跳舞,兵士跳舞,天神跳舞,魔鬼跳舞;直到送葬也跳舞,总之任何人为任何事都跳舞.
因此舞蹈是用于歌剧结构中的第四种美术;但那另外三种在促使模仿;这一种模仿什么?什么也没有.因此当它只单纯用作跳舞时,它处于戏剧之外:因为在悲剧中,小步舞.利戈登舞.西班牙慢三步舞有什么意义?我还要更进一步说:如果它们模仿什么东西,它们就不怎么合适,因为从所有的统一说,最不可少的是言语的统一;而歌剧的进行一半在歌唱,一半在舞蹈,要比歌剧一半讲法语,一半讲意大利语更可笑了.
他们不满足于引进舞蹈作为音乐表演的主要部分,甚至有时还把它作为基本的主题,于是他们有一种名叫芭蕾的歌剧,在题材里塞进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所以比其他歌剧的舞蹈更不合适.大部分的这类芭蕾,有多少幕就有多少主题,而主题之间彼此只有玄乎的联系,如果作者不在序幕里注意把这些关系交代清楚,观众便无法理会.季节.时期.感觉.自然力量;试问这些主题跟舞蹈有什么关系,它们又能给想象力提供些什么?它们有些甚至是纯粹譬喻的,象狂欢节.疯狂等;而这些是最难忍受的,因为它们虽然设想得很好和很精巧,但是它们既没有感情,也没有表现力,也没有情景,也没有热力,也没有吸引力,也没有能引起音乐的灵感.给心灵以慰藉和给幻想以滋养的任何东西.在这些所谓的芭蕾里,动作总是通过歌唱表现,舞蹈总是打断动作,或者偶尔从中出现,而且什么也不模拟.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芭蕾比悲剧更少吸引力,那里这种间断较不易觉察;如果它们较少冷静,人们为此将更反感;然而一种缺点掩盖另一个缺点,为了不使观众对舞蹈感到厌倦,作者的技巧就使剧本变得枯燥乏味.
这就会不由自主地引向对于歌剧的真正结构的研究,这题目太广泛,无法在这封信里谈,而且会使我离题太远:为此我写了一篇小论文(这篇小论文见于《音乐百科词典》《歌剧》条…….原书编者注)附上,您可以就此跟雷齐阿尼诺谈谈.关于法国歌剧,我剩下要对您讲的,据我自认为观察到的它最大的缺点是,对华美的虚假趣味,人们根据这一点便想表现出华美来,但这玩意儿只存在在想象里,把它放进史诗是妥善的,但在舞台上表演却是可笑的.若不是我亲眼目睹,我很难相信竟会有艺术家愚蠢到想模拟太阳神的马车,还竟有相当幼稚的观众想去看这种模拟的.拉.勃留耶尔(拉.勃留耶尔(Jean de La Bruyère 1645—1696):法国伦理学家…….译注)料不到象巴黎歌剧院那样卓越的演出怎么会使他如此厌烦.我虽然不是什么拉.勃留耶尔,却能料想到;我同意凡是具有美术兴趣的人都认为:法国的音乐.舞蹈以及最美妙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总是使巴黎歌剧院成为所有表演中最令人厌烦的.总之,法国人可能并不需要最完善的,至少在演出方法如此;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能认识优美的东西,而是因为在这方面坏的比好的使他们更开心,他们喜欢嘲笑更甚于喜欢鼓掌;批评的快乐补偿了戏剧的烦闷,当他们离开剧院后对之进行讥笑,那要比他们留在那里作乐更觉得愉快.
$$$$第二十四封信
自 于 丽
是的,是的,我看得很清楚,幸福的于丽在你心头始终是所珍爱的.从前在你眼睛里闪耀的爱火,现在在你最近的信里同样可以感觉到:我从中发现能激励我的一切热情,我的热情也因此而更强烈了.是的,我的朋友,命运硬把我们拆开也没有用,我们的心却彼此贴得更紧,我们保持自然的热力以抵抗分离和失望而生的寒冷,让一切本应削弱我们眷恋之情的,反而只能使它不断地得到加强.
但请看我头脑多么简单:自从我收到你这封信后,我体验到信里说的某种魔力;那护身符的玩笑虽然是我自己发明的,我也不免受到诱惑并显得是真实的东西.当我独自一人时,一天有百来次感到哆嗦,觉得仿佛你就在我身旁.我好象看见你拿着我的画像,我竟痴到似乎感觉到你对它的爱抚的印象和你给它的亲吻;我的嘴巴仿佛接受着它们,我那温柔的心仿佛尝到了它们.啊,甜蜜的空想!啊,离奇的幻觉!不幸者的最后的庇护所!啊!如果可能的话,请为我们充当现实吧!对于幸福已不复存在的人们,您毕竟还是有些意义的.
说到我把画像搞到手的方法,那是靠爱情起的作用;但你要相信,如果爱情的确能产生奇迹,那它所选择的不一定是这样.请看这个谜底.好些时间以前,这儿从意大利来了个微型肖像画家;他有爱多阿尔阁下的信件,他在给他出这些信时也许估计到后来的结果.陶尔勃先生想趁这个机会得到一帧我表姐的画像;我也想要一帧.她跟我的母亲想有我的画像,经过我的请求,画家还秘密地做了第二帧副本.后来我不管是正本还是副本,仔细挑选了三帧中最象的一帧寄给了你.这是种我并不认为太不正当的欺骗手段:因为画的逼真程度的多些或少些,对我母亲和表姐的关系都不大;然而你对一个不是我的形象表示的敬意却是一种不忠实的表示,假如我的肖像比我自己更好的话,那就更为危险;不论怎么说,我决不愿意你对于我所没有的美会感到爱好.此外,他不考虑我的意见,要打扮得更细心些;但人家不听我,而我的父亲也愿意那肖像就照这个样子.我请你至少要相信除了头饰之外,现在这种打扮完全不是我自己的模样,而纯粹是画家的讨好,他按照他的想象把我加以装饰.
$$$$第二十五封信
致 于 丽
亲爱的于丽,我还得对你谈你的画像;但不再谈那最初的喜悦(你曾对之如此敏感),正好相反,我是以一个被假的希望所欺骗,而且什么都不能补偿他的损失的人的懊恼心理来谈的.你的画像有它的秀丽和漂亮,甚至也有你的特点;它相当象,是由技艺高的人画的;但要人看了高兴,那人必需不认识你.
第一件我要责备他的事是画得象你,但又不是你,有你的容貌,但却是没有感觉的.那画家徒然认为已正确地表现了你的眼睛和脸部轮廓;他却没有表现出使之灵活生动的那温柔的感情,而没有它,无论怎样优美也是没有用的.我的于丽,你脸孔的美是在你的心里,而这一点却是无法模拟的.我承认这是由于艺术的不足;然而这至少是艺术家没有达到他自己应有的一切的那准确性.比如说,那头发根,他把它画得离太阳穴太远了些,这就使前额的外形显得欠可爱些,使眼神欠锐敏些.他忽略了那地方画上几根紫红色线条,那是皮肤下面两三根小血管,它同我们有一天在克拉朗的花园里观赏过的蓝蝴蝶花上差不多一样的东西.脸颊上的红晕过于靠近了眼睛,也没有动人地向脸孔下部着成玫瑰色,象本人一样;看起来好象是贴上去的非自然的红颜色,就象这国家的妇女抹的胭脂红.这个缺点并非无足轻重,因为它使你的眼睛欠柔和而表情显得更大胆.
可是请你告诉我,他对于躲在你嘴角边以及我在幸福时刻我的嘴巴敢于取暖的那爱情之窝,是怎么处理的?他没有给这两只嘴角以它们的优美,他没有给这张嘴以愉快和严肃的转换,你微微一笑,它立即转变,并给心灵带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喜悦,我不知是什么突然的.无法形容的陶醉.的确,你的画像不会从严肃转变为微笑.啊!这正是我要抱怨的地方:为了能表达你的一切娇媚,就应该描绘你生平的每时每刻.
我们可以原谅画家忽略了某些美丽之处;可是他在你的容貌方面所犯的并不算小的错误,就是他忽略了你的缺点.他没有画出你右眼下面几乎看不见的那颗痣,也没有画你脖子左边的那一颗.他没有画……啊上帝!这个人可是青铜铸的?……他忘记了你的嘴唇下边留下的一个小伤疤.他把你的头发和眉毛画成一个颜色,实际不是这样:眉毛的褐色更深些,头发则更浅些,带点灰色:
Bionda testa,occhi azurri,e bruno ciglio.(金黄色头发,蓝眼睛和褐色眉毛.(玛利尼.)(意大利语))
他把你的面孔的下半部画成准确的椭圆形;他没有注意到轻微的曲折,这曲折把下颏和脸颊分开,使它们的轮廊较不匀称和更优美.这些便是最容易感觉到的缺点,他还忽略了许多其他的点,所以我对他很不满意:因为我钟情的不仅是你的美貌,而且是你所以是你的整个模样.如果你不愿意画笔给你增添什么东西,我却不愿意它忽略掉任何东西;我的心并不关心你所没有的美质,同时却抱着嫉妒的心关切着你所固有的一切.
说到打扮,我对之特别不敢恭维,因为无论你着意修饰还是很随便,我总是看到你比在画像上有更多的风韵.头饰堆得太重;人们会说上面只是一些花,算了吧!这些花真是太多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次舞会,那时你穿了瓦莱妇女的服装,你的表姐那时还说我跳舞象哲学家?你当时的全部头饰只不过是一根长辫子盘在头上,用一只金簪子穿牢,样子象伯尔尼的乡村姑娘.不,光芒万丈的太阳也没有你照耀人们眼睛和心灵那样灿烂辉煌,而且任何人那一天见了你,肯定一辈子不会忘记你.我的于丽,你的头饰就应该是这样的,装饰你的面孔的是你头发的金色,而并不是把它隐藏起来并使你的脸色黯然无光的那玫瑰.请告诉你的表姐(因为我知道她的关心和她的选择),她用以遮盖和亵渎你头发的那些花,那趣味不比她采集在诗篇《阿多纳》(《阿多纳》(1623年作):骑士玛利尼②的诗篇…….原书编者注
②玛利尼(1569—1625):意大利诗人…….译注)里的优美,这种花可以用来补充美而不是用来掩盖美.
至于画像的胸部,在这方面奇怪的是一个情人的眼光竟比一个父亲更为严格;可是实际上我发现你的服饰不怎么讲究.于丽的肖像应当象她一样朴实.爱神呀,这些秘密只能属于你.你说那画家所画的一切都得之于想象.我相信,我相信这话!啊!假如他瞧见了那遮掩着的美的一丁点儿的话,他的眼睛定会把它盯着,可是他的手并没有想把它画出来;那么为什么他那大胆的画笔必须企图把它进行想象呢?这不仅仅是礼貌上的缺点,我同意这还是一种趣味的缺点.是的,你的脸太端庄了,所以无法承受你袒露的酥胸;可见这二者之一应阻止另一个的显露:只有爱情的狂热才能使二者协调;而当她那灼热的手敢于把为羞怯所掩盖的薄纱予以揭开时,你的眼睛的醉意和惊惶便会说你是为了把它忘掉而不是为了把它呈现出来的.
这便是我对于你的肖像在持续的观察后得出的批评意见.在这方面我按照自己的思想拟定了把它改作的计划.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一位有才能的画家;根据他已经做的来看,我希望很快就能见到更象你本人的你.我怕搞坏那肖像,我们试着在我请他做的复制品上作改动,当我们对我那效果确有把握时,他才把结果移到原画上去.虽然我画得相当差劲,这位画家却不断地赞赏我的观察的精细;他不理解那指导我的那位大师比他要高明得多.有几次他还觉得我非常古怪:他说我是企图隐匿起为别人喜见乐闻的东西的第一个情人;而当我答复他说,我如此小心地给你穿戴起来,是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你的全貌时,他当我是个疯子.啊!如果我能发明一些方法可以同时显示出你的精神和容貌,而且同时能把你的谦逊连同你整个的美丽一起表现出来,那么你的画像更将怎样动人了!我的于丽,我向你起誓,你的画像经过这一改作,一定会获益不少.人们从中看到的只是画家想象的模样,而激动的观察者将想象到原来应有的模样.在你的人格里,我不知道有着怎样神奇的魅力,但所有接触到它的都会为它所感染;谁只消看到你的衣服的一个角,就会赞美穿着它的那人儿.人们看到你的服饰,便会到处感到,那是优美的面纱掩盖着美质,你那朴素的打扮的趣味,仿佛在向心灵宣示着它隐藏的魅力.
$$$$第二十六封信
致 于 丽
于丽,啊,于丽!你呀,有个时期我敢称为我的,今天我叫名字却是亵渎了!笔在我颤抖的手里逃逸;我的眼泪浸湿了纸张;我很困难地写这封本不应该写的信的开头几句话;我既不能沉默,也不能说话.来吧,可敬的和亲爱的画像,来净化和鼓励这颗被羞耻所屈辱和被悔恨所撕碎的心吧.请支持我那快熄灭的勇气;当你不在时,我因犯了不由自主的罪行而悔恨,请给我力量以承认罪行.
你快要对一个罪人表示蔑视了!然而比我对自己的蔑视要轻得多.不管我在你心目中将变得多么卑贱,我在自己心目中还更卑贱百倍;因为看到我现在这种模样,最使我感到屈辱的还在于我心底里看到你和感觉到你,今后处在与你很不相称的地位,又想到最真实的爱情的快乐竟不能防止我的感官陷入没有诱惑力的陷阱,而且犯了没有魅力的罪恶.
我如今处在极端的困扰中,一面吁请你的宽恕,一面又害怕这几行袒白我错误的词句亵渎了你的眼睛.纯净而洁白的灵魂,请你原谅我这项叙述,要不是借此可以抵赎我的迷误的话,我也许不会向你纯朴的心申述了.我是不配接爱你的善心的,这我明白;我恶劣.卑鄙.可耻;可是我至少不虚伪.不欺骗,我更愿意从我身上取掉你的心和我的生命而不愿有片刻时间欺骗你.为了担心被看做想为自己开脱而作辩护,使我罪上加罪,我将只限于告诉你关于我遭遇的正确的细节.它将跟我的悔恨同样真诚;这是我允许自己说的于我有利的话.
我结识了守卫部队的几个军官和我们同乡的其他年轻人,我认为这些人都具有天然的优点,但他们由于模仿某些我说不清楚的.与他们不合适的那种做作的派头而学坏了,我看了感到可惜.他们看到我在巴黎保持着瑞士古代风俗的淳朴性,因而也在讥笑我.他们把我的生活准则和作风看做是种间接的谴责而深为反感,便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使我改变原来的派头.经过多次尝试都没有成功,他们又经过一次更好的商议而取得了很好的成功.昨天早晨他们来向我建议,邀我到一个上校(他们把他的姓名告诉了我)的太太家里吃晚饭,他们并且说,由于我才华出众,所以很想同我订交.我相当愚蠢,所以成了笑柄,我向他们表示最好首先去拜访一次;可是他们嘲笑我的拘泥态度,对我说瑞士的真诚并没有那么些虚言客套,而且这类虚礼俗套的方式只能使她对我产生坏印象.于是在九点钟我们便到那位太太家去.她到楼梯上迎接我们,这种办法我哪儿都没有看到过.进房间时我看到在炉台上刚刚点燃的几枝旧蜡烛,到处都有一种做作出来的气氛,使我看了不高兴.这家的主妇虽然不太年轻,我认为还漂亮;其他几个妇女年龄相仿,外貌也同她差不多:她们的装饰相当华丽,但花哨多于趣味;然而我早就注意到这一点,在这国家里是不能用这来判断一个女人的地位的.
初步的寒暄进行得大致跟到处差不多;社会习惯教人在寒暄说得使人厌倦之前要把它缩减,或转到活泼轻松的谈话上去.当交谈变成一般的和严肃的时候,情况并非完全一样:我认为发现了这些太太,假如遇到这种语调对她们不习惯时,她们便会有勉强和尴尬的神气;我来到巴黎后第一次看见感到困惑的妇女会支持合理的交谈.为了找到轻松的话题,她们转向她们的家庭事务,但由于我对这些问题一无所知,她们便随心所欲各谈各的.我从未听到对上校先生谈得如此多的;这个国家的习惯是叫人家姓氏比叫人家头衔的更多,而有这种头衔的人往往有别的头衔,所以我听了感到惊讶.
这种装模作样的摆架子很快转变到比较自然的方式.大家开始把谈话的声音放得很低;自然而然采取一种不大合适的随便的腔调,大家脸上笑眯眯地瞧着我,嘴里嘁嘁喳喳起来,同时那家的主妇则以坚决的口气探问我的心境,这种口气不会得到我的好感.晚餐开始了;酒席上的自由仿佛把一切头衔都混淆了,但每人都不自觉地暴露了本来面目,于是我终于清楚了自己置身在什么地方.想回头已经太晚了.想把我的厌恶作为安全的保障,我便把这一晚的任务规定为观察家,并决心用以了解这号女人作为我生平的唯一机会.我的观察很少收获;她们对于自己当前的状况模模糊糊,对于将来也极少预见,除了她们职业上的行话以外,对一切方面都非常愚蠢,以致我起初对她们的同情很快就被对她们的蔑视一扫而空.甚至在谈到爱情的快乐时,我看到她们对之也是不能感受的.我发现她们对于一切可以引发贪财的东西都有着强烈的欲念;除此而外,我没听到过她们嘴里吐过一个发自内心的词儿.我奇怪正直的人们怎么竟能同如此讨厌的人群打交道.在我看来,这号人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这等于对他们宣判了一种残酷的刑罚.
然而晚餐拉得很长,并变得喧闹起来:因为缺乏情爱,就拿酒来活跃宾客.谈话不是亲切而是不顾廉耻的,妇女们的打扮乱七八糟,想借些刺激起预计会引发的欲念.起初这一切对于我只起到相反的作用,而她们想诱惑我的一切努力只能使我嫌恶.我心里想道:”温馨的腼腆,爱情最高的喜悦,她们一旦抛弃了你时,会丧失多么大的魅力!一旦她们知道了你的魔力,即便不为了德行,也要为了媚人而千方百计想保有你!然而腼腆不可能伪装;想伪装它的人是最为可笑的人.”我又想道:”这些生物的粗鄙的无耻和她们那下流的暧昧话跟那些羞怯和热情的目光,跟那些充满着端庄.优雅和感情的谈吐之间,真有天渊之别,而后者的……”我不敢想下去;我为这不伦的比拟感到害臊……我谴责自己那不由自主地追逐着的温情的回忆有如罪责……我在什么地方竟敢想到那!……唉!我既不能回避心头那太可爱的倩影,我便竭力把它蒙住.
我听到的声音和言语,映入我眼睛的事物不知不觉地刺激着我:我两个邻座的女人不停地向我做媚眼,她们发展到后来使我失去了镇静.我感到我的神志受了迷惑:我老是喝我兑很多水的酒;我在酒里还加更多的水,后来我想喝清水.只有到了那时,我才发觉那所谓的水实际是白酒,我从进餐开始就一直受骗.我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因为那样只能引起嘲笑:我停止喝酒.然而已经太晚了:坏事已造成.醉意不久就把我剩下的一点儿意识给剥夺去了.等到我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在一间幽僻的小房间里躺在那些生物之一的臂弯里,感到大吃一惊,同时由于自己空前的罪恶而陷入绝望之中.
我结束了这可怖的叙述;希望别再玷污你的目光和我的回忆.你啊,从你那里我期待着我的判决书,我祈求你的严厉,这是我应得的.无论我的惩罚怎样严厉,它一定不及我对我的罪行的回忆的残酷.
$$$$第二十七封信
自 于 丽
您放心,不要以为惹我生气了:您的信给我的痛苦多于给我的气忿.您以不是出于您本心的荒唐行为,所冒犯的不是我而是您.我为此感到更伤心:我更愿意看到您侮辱我而不愿您作贱自己,您对自己做了坏事,这是我唯一不能原谅您的.
您只看到您为之害臊的那错误,您觉得自己的罪恶比实际的更重,但在这方面我只看到要责备您的只有轻率;可是它的原因来自更远之处,来自您自己没有觉察的更深刻的根源,要由友谊来为您指明.
您的第一个错误是在进入社会时选择了一条不好的道路:您越向前进,就越迷路,我战栗地望着您,如果您不再回头,您就要失足了.您不知不觉地让人引导进我所害怕的陷阱去.赤裸裸的罪恶的诱饵起初不能引诱您,可是坏的伙伴已开始欺骗您的理智,以便败坏您的道德,而且已经对您的习惯作了他们的准则的初步尝试.
虽然您对我没有特别说起过您在巴黎形成的生活方式,但从您的信里很容易判断您交往的社会,又根据您的议论可以判断您以他们的眼光来观察的那些人.我丝毫没有向您隐瞒过我对您的那些关系不大满意,但您仍继续用同样的腔调,所以我的不高兴只有增长.人们实际上把这些信看做是一个花花公子(和善的于丽,您总是陷于进退维谷的境地!那有什么可说的!您落后于我们的时代了!您不知道有petitesmai^tresses(爱打扮的女子),但已没有petitesmai^itres(花花公子)了!老天爷!那么您知道什么呢?……卢梭原注)的讽刺而不看做一个哲学家的论述,而且人家也难于相信这些信跟您从前写给我的信出于同一人的手.什么?您想在几个附庸风雅的女人的小集团或游手好闲的人们的渺小的矫揉造作里研究人;而那难得映入你眼帘的表面和多变的清漆却成了您一切意见的基础!您是否值得花那么大的力气去仔细研究只存在近十年的习俗和礼节,而对于人心自古以来的动力和激情的那种隐秘和永恒的游戏您却视而不见?就拿您谈论妇女的信来说,我能从中知道些什么呢?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关于她们打扮的描写,一些关于她们穿戴和表现的方法的恶意评论,一些不公平的概括得出的极少人的放荡的意见:好象一切美好的感情在巴黎都已熄灭,而一切妇女都坐在华丽的四轮马车里和二楼包厢里搔首弄姿!从您的信里您不是没讲过使我切实了解她们的趣昧.行为准则和真正的性格的事?在谈到一个国家的妇女时,一个聪明的男子会忘记谈到家务的处理和孩子们的教育,这不是很奇怪吗?(那么他为什么不应当忘记这一点?难道这些事的处理与之有关?社会和国家将怎么办?著名的作者,光辉的院士,如果妇女要不再掌握文学和公务而去从事家务时,你们全体将会怎么样?……卢梭原注)在整个这封信里只有一件事好象是您的,那便是您以愉快的心情夸奖了她们善良的天性,这也使您很光彩;所以您这一下也对一般妇女作了赞扬:世界上哪个国家里,温良和同情会不是妇女们可爱的天禀呢?
您给我画的画像如果是按您所见而不是按人家对您说的那样,或者至少只同思想健全的人商量后画的,那会有怎样的不同!象您这样平时注意保持自己清新头脑的人,在跟轻浮的年轻人(他们同正派人物交往不是为了向这些人学好,而是为了想勾引这些人)交际中,怎么会象有意地丧失掉理智的!您只看到跟您绝不相称的那种年龄上的契合,却忘记了对于您是主要的那种光明和理智上的契合.虽然您性格很暴躁,但却是个最随和的人,而且您虽然智力上的成熟,却很容易给周围的人牵了鼻子走:碰到了自己一般岁数的人,您必然一筹莫展,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这样,您一心想跟他们沆瀣一气,您就会堕落下去,您如果不选择比您更明智的人做朋友,您就会降低自己的水平.
我绝不责备您在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引进到不名誉的人家去,但我要责备您在那家里被您不该结识的青年军官们所引导,或者至少不应该让他们引导您娱乐.至于您本想把他们引上您那原则去的计划,我认为这方面您热心有余而审慎不足;您作为他们的朋友显得太严肃,作为他们导师又显得太年轻,当您自己还需要提高修养时,您不应该参与对人家的改造.
第二个.也是更严重和更不能原谅的错误是,自愿地在对于您很不合适的地方过夜;而且在您已经知道是哪样的人家后不立即逃走.您对这方面的遁辞是站不住脚的.想回头已经太晚了!似乎在这类地方能有什么礼节可言,或者礼节可以胜过德行,而且对抗罪恶会有太晚的时候!至于您把您的厌恶作为安全的保障一节,我不想说什么:因为后来的事情已经向您指出,它有多少根据.您要对那个能读到您心坎里去的人说得更坦白些;是羞耻阻止了您.您怕如果您离去时人家会笑话您;一瞬间的嘘声使您害怕,您宁愿受良心的谴责而不愿被讥笑.您可知道在这个场合,您所遵循的是什么行为准则?是那种准则,它首先把罪恶引进一个高贵的灵魂,用众人的叫嚷来窒息良知的声音,并靠对于咒骂的害怕来压制做好事的勇气.能战胜各种诱惑的人,在坏的榜样下屈服了;为谦虚谨慎而脸红的人,为自己的羞耻而放肆起来了;这种很坏的羞耻,比一些很坏的倾向更厉害地败坏了正直的心.因此您的心尤其要慎防这一点:因为无论您怎样蔑视它,您对闹笑话的恐惧总是不由自主地控制着您.您宁可冒一百次危险而不能冒一次嘲笑,人们从来不曾见过一个那么大无畏的灵魂竟同那么的怯懦结合在一起.
我不来向您摆出防止这缺点的道德方面的格言,这您比我知道得更多,我只向您提出使您提防的一个方法,它也许比一切哲学的说理更方便和更可靠:那便是在您思想上作一点时间的轻微的移位和对未来作几分钟的超前.如果在这倒霉的晚餐席上,您思想上武装着去顶住宾客方面片刻的讥笑;设想到您只要一走到街上,精神就会振作;设想到逃出那罪恶设下的圈套后内心的高兴;设想到取胜的经验中,有多少优势使胜利容易取得;也设想到取得了胜利并写信告诉我,使我得到安慰时的快乐;这一切就能战胜那片刻的厌恶(对这厌恶如果您考虑到它的后果时,您是始终不会退缩的),对之能会怀疑吗?还有一点,对于那些毫不值得尊敬的人的讥笑所产生的厌恶,究竟算得了什么?这样的反思,为了片刻的虚假的羞耻,毫无疑问会挽救您免于另一种真实的.更持久的羞耻.悔恨.危险;而且直言无隐地对您说,您的女友将少流几滴眼泪.
您说您想把这一晚利用来执行一个观察家的任务.多么认真!怎样的任务!您的遁辞真叫我为您脸红!您是否也好奇到有一天想到强盗窟去观察强盗们怎样抢劫旅客们的行李的?您难道不知道有些东西丑恶到甚至不允许一个正直的人去观看的,道德的义愤也不能容忍罪恶的场面的表演?聪明的人观察他们无法阻止的社会坏风气;他们观察,在他们忧愁的脸上显现出为它所引起的痛苦;然而对于特殊的放荡,他对之加以反对,或者背过脸去,生怕有自己在场被引为借口.再说,为了判断这样一类集团的行为和那里人们的谈论,是否必须混迹其中?在我看来,单单凭他们的目的就比您对我吞吞吐吐讲的话,更容易猜测到其余的一切;知道了他们那里找到快乐的思想,使我充分了解了追求它们的那些人.
我不知道您那圆通的哲学是否已采取了据说在大城市建立起来的.对这种地方要抱宽容态度的准则;可是我至少希望您不属于那样一种人,这种人相当蔑视自己,以某种臆想的只有行为不端的人知道的需要为借口让自己迁就习俗,因为两种性别在这方面具有不同的本性,而且在分离或独身时正经的男人需要钱财,而这在正经的女人方面就不需要!如果这个错误不把您引向娼妓之家,我很担心这错误会继续使您自己陷入迷途.啊!如果您愿意让人蔑视您,至少您不要找借口,也不要给秽行加添谎言.所有这些所谓的需要,不是从自然产生,而是由感官自觉的堕落产生的.即便是爱情的妄念,在一颗纯洁的心中也能得到净化,它也只能败坏已经腐化了的心:反之,贞洁能由自身来保护;经常受抑制的欲念自然而然地不会重生,而习惯于向诱惑屈服的,诱惑就要越来越多.友谊使我两次克服谈论这个题目的厌恶心理;而这次乃是最后的一次:因为我能希望用什么道理从您那里得到您会拒绝的诚实.爱情和理智呢?
我现在回过来谈这封信开始时那个重要问题.在二十一岁那时,您从瓦莱给我写些严肃和理智的信;到二十五岁,您从巴黎寄给我些花里胡哨的信,信里思想和理智到处都被某种取乐的笔调所代替,这跟您的性格距离很远.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搞的;可是自从您跟有才能的人生活在一起,你的才能显得减退了;您在农民那里曾有所增益,而您现在在有才华的人们中间却有所丧失了.这不是您生活的那个地方的过错,而是您所交朋友的问题:因为再没有比从优秀的和低劣的混合中需要如此多的选择.假如您想研究社会,您可以跟明智的人经常接触,他们凭长期的经验和冷静的观察而理解社会;但不要跟年轻的冒失鬼来往,他们只看到它的浮面和他们自己造成的滑稽可笑的东西.巴黎充满了习惯于思索的学者,这所大的舞台每天给他们提供题材.您不能使我相信这些严肃和勤劳的人都象您一样,从这家到那家.从这小集团到那小集团跑来跑去,为了取悦于妇女和年轻人,并把一切哲学变成无聊的空谈.他们太崇高,所以不会辱没他们的地位和糟蹋他们的才能,并用他们的榜样去支持他们应当改正的风尚.当大多数要这样做时,肯定有些人绝不会这样做,而您应该研究的就是后面的那些人.
您自己也陷入了您对现代喜剧作家进行指摘的那种错误里;在您看来,巴黎满是有地位的人;唯有那些象您的地位的人,您对他们连一句话都不提,这不也是很奇怪的吗?您仿佛并不怨恨贵族自负的偏见,您对之还相当看重,您认为跟诚实的小市民来往有失您的身份,但他们也许正是您的所在国里最可敬重的阶层!您徒然以爱多阿尔阁下的熟人为自己辩解;您依靠他们很快可以认识下层的社会.那么多的人们想向上升,但总是容易下降;照您自己承认,认识民族真正风尚的唯一方法,是在最不同的阶层中研究他们的私生活:因为只停留在总是作表现的人们,那就只能看见喜剧演员.
我愿意您的好奇心走得更远些.在一个如此富庶的城市里,为什么下层人民竟如此贫苦,而在没有百万富翁的我们这里,却很少遇见赤贫者?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值得您去研究;可是这决不是您生活于其中并如您所期望的那些人所能解决的.学生是在金碧辉煌的邸宅里学会社会风俗的;但智者是在穷人的茅屋里学习其中的秘密的.在那里人们清楚地看到罪恶的黑暗勾当,那社会里是用华丽的辞藻掩盖着的;在那里人们看到权贵和财主用怎样的隐秘的不义行为向他们当众假装同情的被压迫者手里攫夺剩下的黑面包的.啊!假如我相信我们那些老军人的话,您将在六层楼的顶楼里了解到多少事情,那些事情是作为深深的秘密被人们埋藏在圣-日尔曼郊区一些旅馆里的!还假如他们造成的所有不幸者都出来揭穿他们的谎言的话,那么如此多的花言巧语者虽然假装人道主义,也会狼狈不堪!
我知道,人们是不喜欢那种不能救济的贫困景象的,富翁甚至对于自己不想给予援助的穷人会背过脸去;然而不幸的人们所需要的不仅是金钱,只有懒于做好事的人,他们手里拿着钱袋才知道做好事.安慰.劝告.关心.友谊.庇护,有这么多同情人家的手段留给您,在没有金钱时,可以拿它们来安慰不幸的穷人.人之所以成为被压制的,常常是因为缺乏使人家听见他们申诉的手段.有时只需要他们不能说的一个词.他们不能表达的一个道理.他们不能进入的一个大人物的门.无私的德行的勇敢的支持,完全可以排除无数的障碍,行善的人的雄辩可以吓倒声势显赫的暴君.
因此您如果想真正做一个人,您要学会放下架子.仁爱之心有如一股纯净和保健的水流,它使低洼的土地肥沃;它总是寻求一般的水平;它让那些威胁田野并只给予田野以有害的荫影,或者用崩裂的碎石压垮邻居的光秃的山岩干旱着.
我的朋友,请看,应该怎样利用当前作为将来的教训,而善良又怎样预先指导着智慧的教训,以便万一所得到的启迪对我们无用时,就不必因此徒耗时间去获得它们.那些必须在有地位的人们中间生活的人,很难防御他们有害的习气,只有继续不断做好事,才能防止一颗优美的心不致沾染野心家的恶习.请您相信我,试试这种新的研究方法;这对于您比您曾尝试过的那些方法更值得;而且由于心灵日趋腐败,思想便会日趋窄狭,反之,您很快便会明白,崇高的德行多么能够提高和培养优美的精神,对他人不幸的体贴关心,又多么能更好地帮助找出不幸的根源,并从各方面排除产生它们的罪恶.
我觉得您似乎处在紧迫的关头,我应当以友情的坦率进言,以免向着斜路迈出第二步,使您最后在有时间认清之前,不致陷于不能自拔的地步.现在我不能向您隐瞒,我的朋友,您的迅速和真诚的忏悔使我很感动:因为我体味到,承认这种羞耻心,您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去克服它,因此它在您心上有多大的压力.一个无意的错误是可以原谅和容易被忘记的.至于今后,请您牢记这个我决不放弃的原则:假如在同样情况下,无心的错误犯第二次的话,那么连第一次也不是无心的了.
再见了,我的朋友:切盼您善自保重身体,并要想到一桩我已经原谅的罪行,不应再留下任何痕迹了.
附言:我刚刚从陶尔勃先生手里看到您写给爱多阿尔阁下的好些信的抄本,它们迫使我取消一部分对于您的观察的性质和风格的批评.我认为这些信谈论的是一些重要的题目,而且充满了重要和合理的思考.可是相反地,显而易见您很轻视我们,我的表姐和我,或者您很不重视我们的意见,所以寄给我们容易歪曲的信,而对于您的朋友,您做的却要好得多.我觉得您相当看轻您的功课,所以您认为您的女学生们不配称赞您的才能;您就最好装作……至少出于虚荣心……相信我们能够了解您.
我承认政治不是妇女活动的范围;我的叔叔谈政治使我们很厌烦,所以我理解为什么您也怕那样做.对您坦白说,我对这门课程也并不太喜欢;它的用处离我太远,所以不太触动我,而它的光芒太崇高,因而没有强烈地刺激我的眼睛.老天爷使我生长在这个政府下,我得爱这个政府,我不太关心有没有比它更好的政府.以我如此渺小的力量,既不能建立它们,那么我认识它们又有什么用?有如此重大的一些灾祸我无能为力,同时在我周围我看到那么多我能使之减轻的别的灾祸,那么我为什么要为前者心里发愁呢?但我爱您;对于那些问题我并不感兴趣,我对之感兴趣的是议论它们的作者.我以亲切的赞赏思量着您的天才的一切表现;而且我的心对这表现引以为骄傲,我祈求爱情赐予我以能理解您所必需的智慧.请不要拒绝我理解和热爱您所做的一切善行的那种快乐.您是否将使我屈辱到认为,如果老天爷能把我们的命运结合在一起时,您不认为您的妻子有资格跟您有同样的思想?
$$$$第二十八封信
自 于 丽
一 切都完了!一切都被发现了!在我隐藏你信的地方,我再也找不到它们.这些信昨天夜里还在那里的.它们只能在今天给抄走.只有我母亲能突然发现它们.假如我父亲看到了这些信,我的命就完了!唉!如果需要拒绝,让他不看到也没有什么用?……啊!上帝!我母亲派人来叫我了.往哪儿逃?怎么顶得住她的眼睛?我怎么不能隐藏到地层下面去呢!……我浑身在哆嗦,我简直一步都挪不动了……羞人答答,屈辱,难受的申斥……我活该,我将忍受一切.然而一个忧伤的母亲的痛苦.眼泪……我的心,怎样的揪心的苦痛!……她在等我,我不能再拖延了……她想知道……应该招认一切……雷齐阿尼诺将被开除.在新的通知前别再来存……谁知道如果会……我也许能……什么!扯谎!……对我母亲扯谎!……啊!如果我们靠扯谎才能得救,再见,我们完了!
$$$$《新爱洛漪丝 第三卷》
$$$$[法]卢梭 著 伊信 译
她活着的时候,世界不知道她,
但我知道,而且始终哀悼她.
……彼特拉克.(意大利语)
向陶尔勃夫人和向德.伏尔玛尔夫人致亲切感人的永别.
新 爱 洛 漪 丝(重印本书所采用的版本,我们毫不犹豫地认为:1761年的第一版当然是最好的版本;卢梭本人在许多场合也这样认为.最近夏拉卫先生还出售过他致印刷厂经理的一封信,他在这封信中说”我认为《新爱洛漪丝》唯一可以接受的版本是第一版.”
本书的注释除注明的以外,都是作者所加的…….原书编者注
为避免混淆,本译本的卢梭原注也加以注明…….译注)
$$$$第 三 卷
$$$$第 一 封 信
自陶尔勃夫人您给爱您的人们造成了多么大的痛苦!您已经让一个不幸的家庭……只有您一人扰乱了这家的安宁……流了多少眼泪!您要慎防给我们的眼泪再增添悲哀;您要注意别让一个忧伤的母亲的死成为您向她女儿的心房倾注的最后一滴毒药,不要使那失控的爱情最后成为您自己永久悔恨的源泉.友谊使我容忍您的错误,只要这错误还有一丝改正的希望;然而有一种只配称为顽固,而且只能引起不幸和苦恼.称为被荣誉和理智所斥责的徒劳的坚定性,这怎么能叫人忍受得了呢?
您知道,您那爱情的秘密曾如此长久地瞒过了我舅母的疑心,是怎样被您的书信所揭露的.这样的一次打击对于这位温柔的和有德行的母亲虽然十分沉重,但她对您生气还不及对她自己生气更甚,她只责怪自己糊涂的疏忽;她叹惜自己致命的幻想:她最厉害的痛苦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她的痛苦对于于丽是比她的责备更坏百倍的惩罚.
我这位可怜的表妹的消沉是难于想象的:只有当面见到她才会明白.她的心灵仿佛为悲伤所窒息,而压迫她的过度的伤感使她的神情十分痴呆,比尖声叫喊更吓人.她日夜木然跪在她母亲的枕头边,眼睛凝视地上,保持着深深的沉默,以前所未有的注意和敏捷服侍她,然后又立即陷入颓丧的境地,看来前后判若两人.显而易见,这是母亲的疾病在支持着女儿的力量;要不是侍奉母亲的热诚激发起她的虔诚的话,那么她的失神的眼神.她的苍白.她的极度的沮丧叫我担心她奉献给母亲的全部关心对于她本人是非常需要的.我的舅母也看到了这一点;而且从她特别托付我照顾她女儿身体的那份操心里,我看到她们彼此的心对抗着她们忍受的苦恼,同时因为您扰乱了一种如此亲密的关系而应该怎样憎恨您.
这种尴尬局面更因为要对一个暴躁的父亲小心隐瞒而加重了几分,战战兢兢的母亲为了女儿的生命总想把这危险的秘密对他隐藏起来.大家规定当他的面保持着原来的亲热气氛;母亲的慈爱当然很乐于有这样的借口,可是满心惶恐的女儿对于自己认为装出来的爱抚却不敢尽心享受,如果她真敢这样指望的话,她对这种甜蜜的爱抚也就越觉得伤心了.她在接受她父亲的爱抚时,用那么一种柔顺和害羞的神态瞧着她母亲,她的心仿佛通过眼神对她母亲说:”啊!怎么我竟不配从您那里接受同样的抚爱呀!”
岱当惹夫人有好几次单独找我谈;根据她责备我的温和口气和她向我提到您的声调,我明白于丽为了缓和她对于我们的非常公正的愤懑做了很大的努力,而且为了替我们俩辩护,她什么委屈都能忍受.您的那些信本身虽然谈情说爱不免过了头,但有其可原谅的地方,她也没有忽视这一点;她较少谴责您滥用她的信任而多责怪她自己太轻易信任您.她相当器重您,因而相信任何别的男子处在您的地位不见得会比您更能抵抗得住;她把您的过错归咎于德行本身.她说她现在明白,一种太过吹嘘的所谓正直,并不能阻止一个恋爱着的正人君子遇有机会就会去败坏一个行为规矩的姑娘,并且为了满足片刻的狂热而毫无顾忌地辱没整个家庭.但过去的事谈它又有什么用?问题在于把这丑恶的秘密掩藏在永久的帷幕里,如果可能的话,连最细微的痕迹都把它抹掉,并促使上苍大发慈悲,不使留下可觉察到的见证.秘密掌握在六个可靠的人手里.您爱的一切人的安宁,一个陷于绝望的母亲的生命,一个可敬的家庭的荣誉,您自己的德行,一切还都有赖于您;一切都有求于您的责任:您可以补救您造成的不幸;您可以对得起于丽,您放弃她便可以开脱她的过错;假如您的心没有欺骗我的话,那么只有这样一种牺牲才能够符合于要求它的爱情.根据我始终对于您的感情的尊敬以及从所未有的最温馨的联系,我以您的名义承诺了您应当做的事:如果我对您期望过高,您不妨揭穿我的假话;不然的话,您今天就做一个应当做的人.您必须牺牲您的情人,否则就必须牺牲您的爱情,二者必居其一,您必须显示出要么是最卑鄙的人,要么是最有德行的人.
这个不幸的母亲曾想写信给您;她甚至已经开始写了.上帝啊!她那些苦楚的怨诉会给您多少穿刺您的利刃!她那些感人的斥责将撕裂您的心房!她那些谦恭的祈求会使您渗透着耻辱!我已把这封使您决计受不了的沉重的书信撕成了碎片:我看到一个屈辱的母亲在她女儿的诱惑者面前那极端可怕的景象简直无法忍受;您至少是不适宜于让人家使用击退妖魔鬼怪并使一个多情善感的人痛苦得死去活来的那种方法来对付的人.
如果现在爱情初次向您提出叫您作这番努力,那我也许会怀疑能否成功,并对您应受的尊敬我还会动摇;可是您为了于丽的荣誉,毅然作出牺牲而离开了这个地方,这便使我确信您能为她的缘故而割断那无用的交往了.开头做好事总是最困难的;您作出那么大的努力,决不会得不到报酬;您硬要维持劳而无功的通信时,您的情人便要冒可怕的风险,而对你们俩却并无所获,而且只能给双方延长无谓的苦恼.您别再犹豫了,您曾如此珍爱的于丽如今对于被她如此热爱的那人儿来说,应该成为陌路人了:您徒然掩饰您的不幸;您在跟她分离时就已经失掉了她,或者不如说,甚至当她委身于您以前老天爷就从您那里把她夺走了:因为她的父亲回来以后已把她许配了人家,而您也十分清楚,这个顽固不化的人说出来的话是无法改变的.无论您采取什么措施,不可战胜的命运总会一反您的愿望,所以您永远不会得到她.您所能办到的唯一的选择是,或者把她抛进灾难和耻辱的深渊,或者尊重您崇拜过她的东西,还给她以不是已失去的幸福,而是智慧.和平,至少是为您那致命的关系所剥夺了的安全.
假如您看得到这位可怜的女友现在的情况,以及悔恨和耻辱使她没脸见人的模样时,您该多么愁闷,您也会懊恼得要死!她鲜艳的光辉褪色了!她的优雅的丰度萎靡不振了!她那整个如此动人与和善的情感都凄然融化在消蚀一切的悲哀里了!甚至连友谊也变得淡漠了;我见到她时所尝到的那份快乐她还是勉强地与我分享;她病态的心灵除了爱情和痛苦之外不再能感受其他的感情.唉!这多情善感的性格,这对于善良事物的如此纯净的趣味,这对于旁人的困难和欢乐如此温柔的关怀都变为什么了呢?我承认,她依然温柔.慷慨.同情;行善的好习惯不会从她身上消失;但这已经只是盲目的习惯,没有反思的趣味罢了.她总是做些同样的事情,但她已不再用同样的热忱来做这些事情;那些崇高的情感减弱了,那神圣的火焰黯淡了,这位天使只成了一个平庸的女人.啊!您从美德那儿夺走了怎样的一个灵魂!
$$$$第 二 封 信
于丽的情人致岱当惹夫人心头充满了永恒的痛苦,我匍匐在您脚下,夫人,但不是为了表达我并非我心所能控制得住的悔恨,而是为了放弃成为我生命整个幸福以弥补一个不由自主的罪过.由于人们的感情从来不曾接近于您钟爱的千金所启示我的那种感情,因而从来没有一种牺牲会相等于我现在向最可敬的一位母亲提供的牺牲;但是于丽实实在在地教导了我为了义务应当牺牲幸福;她非常勇敢地给我作出了榜样,所以我至少也得有一次来仿效她.假如我的鲜血完全可以解除您的痛苦,我可以毫无怨言地把它洒出来,但恨我只能给您以我诚心的证明太微弱了;然而要破坏两颗心从来连结得最甜蜜.最纯洁.最神圣的纽带,啊!那是整个宇宙无法叫我办到的,但只有您才能达到.
是的,我答应远离着她而生活,您需要多久就多久;我将避免见她也避免给她写信,我凭您珍贵的生命起誓,为保全她的生命,那是非常必须的.我不免怀着恐惧,但决无怨言地服从您给她和给我的命令.我还要说许多话:她的幸福在我的苦难中可以安慰我,如果您能给她一个配得上她的丈夫,我将乐意死去.啊!但愿能物色到这么个人,而且他敢于对我说:”我将比你更深地爱她!”夫人,他虽徒然具有我所缺少的一切;假如他没有我这颗心,他对于于丽仍将毫无用处;然而我只有这颗诚实和体贴的心.唉!我也是什么都没有.爱情使一切接近,却提高不了人的地位:它只提高情感.啊!如果我胆敢只听任我的情感来对您的话,那么在对您说话时,我嘴里会有多少次发出母亲这个甜蜜的名词呀!
请您相信那绝不是虚妄的誓言,也请相信一个绝不是骗子的人.但假如我一朝辜负了您的器重,那我首先辜负了我自己.我那毫无经验的心灵,只有当危险来不及逃脱时才知道危险,我还不曾从您女儿那里学到用爱情本身去战胜爱情那种严酷的艺术,这以后她才很好地教了我.我恳求您排除您的恐惧.世界上有没有比我更珍视她的安宁.她的幸福.她的荣誉的人?没有,我的话和我的心就是我以我著名的朋友和我自己的名义作担保来向您作的保证.秘密不会泄漏,对此请您放心,在我断气时,没有人会知道是什么痛苦结束我的生命的.那么请您平息那折磨您的痛苦,而我的痛苦则还在加剧;拭干那夺走我灵魂的眼泪;恢复您的健康;请把幸福归还给最温柔的女儿,她是为了您才放弃那幸福的;您自己要因她而觉得幸福;最后为了让她热爱生活而自己要好好活下去.啊!不管爱情的错误,作为于丽的母亲,这依然是为庆祝生活的相当辉煌的命运呢!
$$$$第 三 封 信
于丽的情人致陶尔勃夫人.
托她转交上面的信
狠心的,瞧吧,这是我的答复.您在读信的时候,如能知道我的心,而且您的心还能受感动的话,您会泪下沾襟;但千万别再用那使我大吃苦头并使我懊恼终生的残忍的尊敬来压垮我.
您的野蛮的手终于不惜把这甜蜜的纽带扯断了,这纽带几乎从童年起是您亲眼看着它形成的,而且您的友情似乎也以非常喜悦的心情参与的!这样,我便像您所希望和我所能够的那样不幸了!啊!您能想像到您造成的整个罪孽吗?您能充分感觉到:您夺去了我的灵魂,您所夺走的是无法补偿的,而且使我同她分离着生活要比让我死去更坏一百倍吗?关于于丽的幸福,您能对我谈些什么?心灵得不到满足,能够幸福吗?关于她母亲的危险你能对我谈些什么?啊!比起使我们联结的甜蜜的感情来,母亲的生命.我的生命.您的生命.甚至她的生命又算什么?整个世界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无聊的.狠心的道德家,我服从你的无价值的声音;我厌恶你,却要照你的话去做.你的徒劳的慰藉怎敌得过心灵的痛苦?去吧,不幸者的悲惨的偶像,您夺取了命运留给他们的精神力量,只能增加他们的惨痛.然而我会俯首听命;是的,狠心的人,我会俯首听命的;可能的话,我也会像您一样无情和凶狠.我会忘却世上于我可贵的一切.我既不愿再听见说到于丽的名字,也不愿再听见说到您的名字(原来版本是:”我不愿既再听见说到于丽的名字,也不愿再听见说到您的名字.”(《Je ne veux plus entendre ni prononcer le nom de Julie ni le vo^tre.》)我们认为在”既”这个字的移动中有个排印上的错误,所以我们把它移到了正确的位置上.另一些编者则不是加以移动而是把它取消,因而错误就更严重了…….原编者注).我不愿再记起这忍受不了的回忆.强烈的恼恨和怒气激起我对抗如此的坎坷波折.一股顽强的固执取代了我的勇气.我受够了感情之累,还不如弃绝人情味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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