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漪丝

新爱洛漪丝

(10)

我并不清楚地知道,所有这些道理是否都好,可以由你作判断;可是某种内心的感情告诉我:我的表姐不宜继续作我的心腹,也不宜由她首先告诉我这一点.我发觉我的论断常常错误,但是内心的秘密活动启示我的却从来没有错过,这就使我对于我的本能比我的理性更抱有信心.
根据这个原则,我用了一个借口来取回你的那些信,因为我担心把它们留在她那里会发生意外:她把信还给我时心抽搐着,我的心告诉我这一点,也使我相信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们完全没有进行解释,但我们的目光却代替了解释;她哭着拥抱了我;我们一言不发就感到友谊的温柔的言语多么不需要用口说来帮忙.
至于选择哪里来代替表姐的地址,我首先想到的是方勋.阿奈那儿,这的确是我们能够选择的最可靠的地址;如果这个少妇比我的表姐的等级较低下的话,难道她在善良方面就该有被轻视的理由吗?较低下的感情是否会使她把我的榜样变得更危险:对于这一个只是一种崇高的友谊的努力,但对于另一个会不会是一种腐化的开始;而且滥用她的感恩,能否不使我把美德作为罪行的工具:这些问题岂不是反而更应该担心的吗?啊!对我来说,不给我以同谋者,不用拿人家的错误再来增加我的错误的分量,我的罪过还不够吗?我们别再想这件事了,我的朋友:我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虽然的确不很可靠,但也不大会受指摘,因为没有人会受连累,也不需要给我们亲信;那就是我写信用一个虚假的名字,比如说,迪.鲍斯敢(迪.鲍斯敢(du Bosquet):原为普通名词,意为”小树林”…….译注)先生,然后装进寄给雷齐阿尼诺的信封里,我会事前通知他.这样,雷齐阿尼诺本人毫不知情;他最多只不过有些疑心,但他不敢去核实,因为掌握着他前途命运的爱多阿尔阁下,是向我担保他的.眼下我们通信就通过这个渠道继续进行,我以后再考虑我们能否采取你在瓦莱旅游时用过的办法,或者其他永久和可靠的办法.
即使我不了解你现在的心态,但从你的那些信件里看得出,我知道你现在过的生活不合你的脾胃.在法国曾引起人家不满的德.缪拉先生的那些信,都没有你的严厉;象儿童恼恨自己的老师一样,你为了被迫研究社会而对最初教导你的人们进行报复.最使我惊讶的是:迎合一切外国人这件事已开始引起你的反感,就是说:法国人的待人接物和他们社会的一般派头,虽然根据你自己承认,你个人对之也表示赞赏.我没有忘记你说要区分单独一个巴黎和一般的大城市的特点;但我看见你还没有了解前者和后者的特点,在不明白那是偏见还是正确的观察时,你就大加批评.无论怎么说,我喜欢法兰西民族,我不赞成对它说坏话.我们共同深受教益的好书大多数是从它那儿来的,我为此要感谢它.我们的国家不再是不文明的,我们应该归功于谁?现代人中两个最伟大.最有道德的卡底纳(卡底纳(1637—1712):法国著名统帅和政治活动家…….译注)和费内隆(费内隆(1651—1715):法国冈勃兰总主教.著名作家…….译注)两人都是法国人;我喜欢的国王亨利四世是个好国王,他也是法国人.如果法国不是自由人的国家,它却是真正的人的国家:而这种自由在智者看来,比别的更有价值.法国人好客,能保护外国人,甚至能容忍刺伤他们的真理;假如有人在伦敦敢于对英国人说出那在巴黎对法国人说的一半的坏话,那儿的人大概会用石头对他痛击的.在法国生活过的我的父亲,总是十分激动地谈起这善良和可爱的民族的.他在那儿为国王效力而流过鲜血,他退休后国王也没有将他遗忘,并对他的功绩仍荣宠有加;这样,我的父亲与有荣誉的那个国家,我也视为与我息息相关.我的朋友,假如每个民族有它好的和坏的品格,那么最低限度应该尊重那称颂的真理,也同样要尊重那咒骂的真理.
我还有更多的话要对你说:你为什么把你在巴黎剩下的时间消耗在闲荡的串门上?巴黎可以供才华发挥的场所是否比伦敦差?还是外地人在那儿更不易为自己开辟道路?请相信我,所有英国人并非都是爱多阿尔阁下,而所有法国人也并非都象那些使你如此非常讨厌的夸夸其谈者.你不妨试试,瞧瞧,搞一点试验,即使为了加深了解风俗,看这些说得那么漂亮的人在行动上是怎样的.我表姐的父亲说你熟悉帝国的制度和君主的利益.爱多阿尔阁下也认为你对于政治的原理和政府的各种制度研究得不错.我脑筋里总认为世界上最尊重人的功绩的国家最适合于你,而且你的才能一经被人认识,就会立刻被任用.至于宗教问题,你的宗教信仰为什么比别人的更会妨害你?理性岂不是偏执和狂热信仰的预防剂吗?在法国,人们是否比德国更过分虔诚些?谁会阻止你在巴黎象德.圣-萨福冷先生(德.圣-萨福冷先生(?—1737):瑞士伏州人.先在荷兰后在奥地利政府中服务,1716年转到英国,任英国驻维也纳使节…….俄译者注)在维也纳走的同样的道路?当你看着目的时,就应该迅速地尝试追求,这才能加速获得成功.如果你要把一些方法进行比较,那么靠自己的才能前进,岂不是比靠朋友前进更正派吗?如果你想到……啊!这大海!……一个更长的路程……如果巴黎比它更远的话,我就更喜欢英国了.
说起这个大城市,我能冒昧举出一个我在你的来信里发现的有点儿尴尬的问题吗?你曾如此愉快地对我谈起瓦莱的妇女,为什么现在绝口不谈巴黎妇女?这些风流和著名的女性难道比几个单纯和粗鲁的山中妇女更不值得你费心描绘吗?也许你害怕我看了世上最迷人的女性的画像而感到忧虑吗?你放心好啦,我的朋友;你做事最能扰乱我的安宁的,无过于绝口不谈到她们;不管你能说些什么话,你对于她们保持缄默,比你对她们赞美会更大地引起我的怀疑.(我对于那些知道于丽的性格和处境而不能立即猜到这种好奇心并不来自她的人,抱有很坏的看法.大家很快可以看到她的情人在这方面并没有上当;不然的话,他便会不再被她所爱了…….卢梭原注)
假如你对于巴黎歌剧院能稍微写上几句话,我也将同样高兴;在这方面,这儿说得妙不可言:因为说到底,音乐可能不好,表演却有它美的地方;假如没有美,那就成了你说坏话的题材,至少你不会冒犯任何人.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告诉你,过去那几天里乘婚礼的机会,有两个求婚者到我这儿来,好象是来赴约似的:一个是依凡尔冬(依凡尔冬:瑞士伏州的城市名…….译注)人,在城堡之间转悠和打猎;另一个是德国人,是坐伯尔尼的驿马车来的.第一个的模样有点儿象花花公子,说话口气相当坚定,只听他声调的人,以为他能言善辩;另一个是胆怯的大傻瓜,却不是怕惹人讨厌的那种可爱的胆怯,而是浪荡子在一个规矩的姑娘面前手足无措而发窘的那种胆怯.我明确知道了我父亲对于这两位先生的意见以后,便高兴地一任我幻想之所至来对待他们,我不相信我这种幻想能使引他们前来的那幻想长久地持续下去.我恨他们竟敢进攻被你所统治的心,又没有武器来跟你争夺它,但假如他们有武器的话,我还要更深地恨他们;可是他们能从哪儿得到武器,他们,还有其他的人,还有整个世界?不,不;你放心,亲爱的朋友:当我一旦找到一个相当于你的有价值的人,当另一个你本人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唯一愿听取的还是首先到来的那人.因此你决不要为这两个家伙感到不安,我真不想对你提到他们.我对他们以如此完全相等份量的厌恶对待他们,所以他们决定象来时那样一起离去,我能同时告诉你这两人出发的消息,心里感到非常高兴!  
德.克鲁查(德.克鲁查(Crouzas,Jean-Pierre de,1663—1748):瑞士数学家和哲学家…….译注)先生最近写出了批驳波浦(波浦(Pope,Alexander,1688—1744):英国诗人和散文作家…….译注)的《书信集》的书,我看了感到烦恼.我不知道这两个作者中谁有理;然而我明确懂得德.克鲁查先生的书决不能使人做好事,而在放下波浦的书时,没有人不想做好事的.至于我读书,我只能作这样的判断:它对我的心灵起什么作用;我很难想象一本不把读者引向好处去的书是什么好书.(如果读者赞成这个原则,而且用它来判断这本书,编者不会表示异议…….卢梭原注)
再见,我极其亲爱的朋友;我本来不愿意如此早地结束这信;可是有人等着我,在叫我了.我只得勉强离开你,因为我很快活,我要同你分享我的快乐;激起快乐并使之倍增的原因是,我的母亲这几天来身体转好;她已感到有足够的体力参加婚礼,当了她甥女的母亲,或者不如说她第二个女儿的母亲.可怜的格兰儿为此高兴得哭了.你给我评评看,我很不应该霸着她,我总是害怕失掉她而心惊肉跳.事实上,她以完全健康那时同样优雅的姿态给节日增加了光辉;而且连病后残留着一点儿虚弱仿佛也使她那朴实的风度显得更为动人.是的,这个无可比拟的母亲从来不曾如此美丽.雅致,如此值得崇敬……你可知道她曾好多次向陶尔勃先生问起你的消息?虽然她并没有谈到过你,但我知道她是爱你的,而且假如父亲能听从她的话,那么你和我的幸福便是她首要的事.啊!如果你的心能象所应该的那样敏感呀!它有多少恩情要报答呀!
$$$$第十九封信
致 于 丽
嗨,我的于丽,骂我,跟我吵架,打我;什么我都受得了,可是我照旧要继续对你讲我所想的.谁能当我的感情的所有者,还不是照亮我那些感情的你?如果你拒绝倾听我的话,我的心又肯跟谁说话呢?当我向你说明我的观察和我的判断,那是为了得到你对它加以改正,而不是为了获得你的同意,我越是会犯错误,我就越应该赶紧把它们告诉你知道.假如我叱责我在这大城市里目击到的那些恶习,我决不想为我悄悄地告诉你的那些事替自己辩解:因为我对第三者从来不会说我不想当面对他说的话,而我写给你的一切关于巴黎人的话,我仅仅重复我每天对他们说的.他们对我没有什么不满;许多事情他们都同意我.他们抱怨我们的缪拉,这完全可以理解:人们看得出,人们感到他憎恨他们,甚至他给他们的赞美里也看得出在恨他们;而即使当我责备他们时……也许我很错误……他们知道我出于完全不同的感情.他们对待我很好,我很尊敬和感激他们,我对他们因而变得更坦率:坦率可能对某些人不无用处,从所有的人都受得了我说的真实话来看,我敢相信我们双方都不错:他们听得进我的话,我也说得出来.在这一点上,我的于丽,责骂得真实比赞美得真实品格更高,因为赞美只能使那些爱听它的人腐化,而最不值得称道的人总是那些最贪婪的人;然而指责是有用的,而只有优点才能经得住指责.我对你说的是心坎里的话,我尊敬法国人,他们是热爱人和性格上是行善的唯一的民族;但正因为这一点,我才更不想给他们以他们所希望的一般的赞扬,即使为了他们也承认错误.如果法国人没有什么德行,对此我不会有什么话可说;如果他们没有什么罪恶,他们将不会是人;他们有多方面可赞扬的地方,所以不必老是去赞扬.
至于你告诉我的尝试,它们对于我都是行不通的,因为做起来需要采取于我不合适的方法,而且你自己也禁止我那样做.共和主义的严肃性在这个国家里不流行;应当具有更柔韧的德行并能更好地适应朋友和保护者的利益.功绩会受到重视,这一点我同意;但是这儿才学导致出名,却不是导致财富;因此如果我不幸而掌握了这后者时,于丽她是否愿意成为一个暴发户的妻子?在英国,情况便完全不同,虽然那儿的道德可能比法国还更不受重视,但这并不妨碍用更正直的方法达到目的,因为那儿的人们更多参与国家管理,因此社会的尊敬在那儿更能帮助达到成功.你不会不知道爱多阿尔阁下的计划是为我的利益采用这方法,我这方面则要不负他的热诚.地上我离您最远的地方,乃是我怎么也无法使我接近你的那地方.于丽呀,如果得到你的许婚是困难的,那么对这婚姻能够当之无愧却困难得多;这便是爱情加于我的光荣的任务.
你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最好的消息,这就解除了我一项大困难:在我出发前,我已经看到你如此忧愁,那时我不敢把我想的告诉你;但我发现她那么瘦弱和变形,我便怀疑她患了什么危险的疾病.你要为我好好护理她,因为她对于我是极宝贵的,因为我的心尊崇她,因为她的好心是我唯一的希望,尤其因为她是我的于丽的母亲.
我要对你谈谈那两个求婚者,这个名称虽然出于开玩笑,我可决不爱听;不过你对我谈到他们时的语调使我不致害怕他们,我也不再憎恨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因为你以为是恨他们的.但是我赞赏你认为懂得憎恨的那种纯朴:你没有看到你所认为憎恨的,那是恼怒的爱情吧?当白鸽追逐心爱者时,它便是这样咕咕叫的.行啦,于丽,行啦,无可比拟的姑娘,你不会懂得憎恨什么事物,正象我不会停止爱你一般.
附言:我真可怜你被这两个讨厌的家伙所纠缠不清!为了爱护你自己,赶快把他们打发掉吧.
$$$$第二十封信
自 于 丽
我的朋友,我交给陶尔勃先生一包东西,他答应按西尔韦斯特尔先生的地址寄给你,你可以到他那里去领取;但是你只能等到没有别人而且在你的房间里才可打开它:在那包东西里,你可以发现一件给你应用的小物件.
这是爱人们乐于佩带的一种护身符.使用它的方法是很奇特的:应当每天早晨凝视它一刻钟,直到有某种温馨的感情直透内心;于是把它按在眼睛上.嘴巴上和心坎上:据说它在当天一天内可以用作抵制风流地方恶浊气氛的防护品.人们还认为这类法宝还有一种神奇的.但只有在忠实的爱人之间起作用的.电气的功效:那便是把这一个人的亲吻的感觉传递给几百里路以外的另一个人.我不能担保这试验能否成功,我只知道要否这样做只在于你.
对于那两个献媚者或求婚者,或者随你的意想怎样称呼的人,你尽可以安心,因为今后名称不会再起任何作用:他们已经走掉;让他们和平地走吧!自从我不再看到他们,我也不再憎恨他们了.
$$$$第二十一封信
致 于 丽
于丽,是你要这样,所以我只好把这些可爱的巴黎妇女给你描绘一番.骄傲的姑娘!你的美丽就缺少这个贡品了.以你全部假装的嫉妒,以你的谦逊和爱情,我看到隐藏在这好奇心下的是虚荣多于恐惧.但不论怎样说,我将如实答复你:我是能够如实地答复你的:如果我能更多地赞美时,我将非常高兴地这样做.为什么她们不是更美丽一百倍!为什么她们没有足够多的魅力,使我能对于你的美以新的赞颂呢!
你抱怨我沉默!唉!我的上帝!但我能给你说她们些什么呢?你读我这封信,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乐于给你讲你的近邻的瓦莱妇女而绝口不谈这地方的妇女:这是因为前者不断地令我回想到你,而后者嘛……读下去,然后你再来判断我.不过对于法国妇女,很少人与我抱同样的看法,也许甚至只有我一人对她们这样看.为了公平起见,我不得不预先声明,使你知道我笔下的她们,可能不是她们的本来面目,而仅仅是我的印象.话虽如此,假如我对她们不公正,你少不了还要指责我;那么你比我更不公正,因为一切错误只在你一人身上.
我先从外貌开始,这是大多数观察者采取的方法.假如我这样仿效他们,这地方的妇女就要大为抱怨:她们外表的特征同脸部一样;这两者对她们都并不怎么有利,所以只从这方面来判断对她们是不对的.她们的外形最多只能说还过得去,一般毋宁说坏多于好,我且不谈那些出格的.她们瘦削多于匀称,身材并不纤巧;因此她们都乐于在掩饰缺点的时装上花功夫:关于这一点,别的国家的妇女都想模仿那为掩饰她们本来没有的缺点的时装,我认为其中的道理很简单.
她们的步态很随便,也很平常;她们的举止没有丝毫做作,因为她们不喜欢受拘束;然而她们自然地有一种disinvoltura(洒脱,潇洒.(意大利语)),这并不缺乏优雅,但她们却常常把它发挥到了轻率的程度.她们的脸色不太白皙,而且一般都比较瘦,这不能使她们的肤色变得漂亮些.说到她们的胸脯,那正好是瓦莱妇女的另一极端:她们把身体束得紧紧的,力图使胸脯显得很丰满;在脸孔的色泽上使用其他一些方法使它显眼.我虽然只是从很远处瞥见这些修饰,但观察得很自由,只留下很少东西靠猜想.这些妇女仿佛不太理会她们这方面的利益所在:因为只要面孔稍微显得可爱些,旁观者的想象力可以比眼睛更好地为她们效力;而且按照加斯贡的哲学家(加斯贡(Goscogne)为法国旧省名.加斯贡的哲学家指法国哲学家蒙田(Montaigne,1533—1592),他的《随想录》第三卷.第五章有言:”完全不得餍足的饥饿比半餍足的饥饿的感觉更为尖锐,至少对眼睛是如此.”……俄译注)的说法,全然的饥饿要比已经满足的饥饿更为尖锐,至少从一个感官来看是如此.
她们的容貌不大端正;她们虽然不漂亮,但脸部富于表情,它可以代替美丽,有时还压倒了美.她们那活泼和晶莹的眼睛却既不锐利也不温和;虽然她们靠搽胭脂使它们能获得活力,但她们用这种方法得到的效果更多的是愤怒的火而不是热爱:自然它们只有欢乐,或者有时它们仿佛在召唤温馨的感情,但却始终实现不了.(我的亲爱的哲学家,为我们自己说话:别人为什么不会更幸福些?只有卖俏的女人才会把只为一人保留的东西许诺给所有的人…….卢梭原注)
她们都穿得非常讲究,或者至少有这种名声,所以在这方面也象在其他方面一样,成了欧洲别的地方的榜样.事实上她们以无法表达的趣味穿着最奇异的服装.世界上的妇女只有她们最不为自己的时装所奴役.时髦的款式控制着外省的妇女,而巴黎妇女控制着时髦款式,并懂得使每种款式服从于自己的利益.外省妇女象愚蠢的和奴隶般的抄袭者,她们连拼写错误也一样照抄;而巴黎妇女则是原作者,她们象老师那样抄写,并知道改正错误的课业.
她们的打扮是讲究多于精美;风度则优雅胜于华贵.时髦款式随时迅速改变,一年之内式样就过时,爱整洁使她们喜欢常常改换打扮,这就使她们不致趋于荒谬的奢华;但她们并不因此少花费钱,她们的开销比较不大适当;她们的衣服不象意大利那里的华丽而破旧,人们在这里看到的是朴素但总是崭新的衣服.在这方面男人和妇女同样稳重.同样娇嫩,这种趣味使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很不喜欢看到衣服上装着饰带或者有肮脏的斑点.除了我们的以外,没有一个民族,尤其是妇女,很少佩带镀金饰物的.人们看到所有各国的布料都一样,所以很难区分公爵夫人和小市民妇女,如果前者没有办法找出使后者不能仿效的办法的话.可是这样似乎也有它的困难,因为宫廷里无论采用什么款式,这种款式立刻就会在城市里有人模仿;巴黎的小市民妇女不象老是只采取过时款式的外省的和外国的妇女那样.她们也不象在别的国家里的妇女那样,那里最大的人物也就是最富有的人物,他们的妻子以其他妇女无法相比的豪华显得出类拔萃.假如宫廷里的妇女在这儿采取这个办法,她们很快就会被富翁们的妻子所超越.
那么她们怎样做呢?她们选择了更可靠.更巧妙的方法,而且表明经过更多考虑的方法.她们知道羞耻和谦虚的观念是深刻地印在大众的思想里的.从这里她们获得了模仿不了的时式的启示;她们看到大众对于红色美容膏感到厌恶,他们粗俗地硬是叫它做口红;她们涂了一厚层不是口红而是红色美容膏,因为名字变了,也就不再是同一个东西了;她们看到大众认为胸脯袒露是丢脸的,便在胸衣上开个大的月牙形;她们看到……啊!我的于丽虽然是个大家闺秀,有许许多多的事物她肯定是看不到的.她们在仪态方面也采用她们指导打扮的那同样的精神:使你们女性显著.荣耀和美丽的那可爱的腼腆,她们认为是卑劣的和庸俗的;她们以一种贵族的厚颜无耻来活跃她们的动作和说话,没有一个正经的男子接触到她们坚定的目光时会不低下眼皮的.这样,因为害怕跟其他妇女混淆而不再愿意做女人,她们宁肯要她们的地位而不肯要自己的性,而且还模仿妓女,以免被人家所模仿.
我不知道她们这方面的这种模仿会发展到哪儿去,可是我知道她们不能完全避免她们想防止的.至于红色美容膏和开月芽形口的胸衣,它们已得到尽可能的发展.城市里的妇女们只要不再象小市民妇女,她们是喜欢放弃自然的本色和情人们给予她们的amoroso pensier(爱情的梦想.(意大利语))的;而如果低下阶层没有仿效这个榜样,那是因为象这样打扮的步行的妇女要防止下等人的侮辱是不大有把握的.这些侮辱是忿怒的羞耻心的叫嚷,而在这种情况下,也象其他许多情况一样,大众的粗暴比彬彬有礼的人们的礼貌更为诚实,也许在这里能使十万妇女保持在谦逊的范围内;这恰恰是这些时髦款式的机灵的女发明家所企求的.
至于大兵态度和掷弹兵的腔调,因为那是更普遍的,而且只有新来的人才有点感觉到,所以关系不大.从圣-日尔曼郊区直到中心菜市场,在巴黎有少数妇女的态度和目光的大胆,能使在当地从未见过类似情况的任何人感到张皇失措;他惊讶得开始表现得很尴尬,大家因此而指责外国人.她们只要一张开嘴说话,那就更糟.这完全不是我们伏州妇女的那种柔和和娇媚的声音;那是一种生硬.尖锐.盘问式.命令式的讥讽的,而且比男子更洪亮的声调.假如她们的声音里还有一点儿她们女性的优美的话,那么她们那大无畏的和好奇的盯着人们的模样,终于把优美一扫而光.看来她们对于那些初次看到她们的人的踌躇不安感到很有趣;然而可以相信,如果她们好好地弄明白它的原因时,那么这种踌躇态度就不那么有趣了.
然而是因为我这方面对于美抱着有利的偏见呢,还是因为美的本能使它突出起来,总之我觉得巴黎漂亮的妇女一般地说都比较正派,她们的态度也较端庄.这种克制态度她们用不着费力;她们很知道她们的优越,她们知道为了勾引我们,并不需要做媚态.也可能因为轻浮跟丑陋相结合,就更显得敏感和令人反感;所以肯定的是,人们对一张丑陋的厚颜无耻的脸宁愿给以耳光而不愿给以亲吻,反之,如果面带谦逊,它会引起温和的同情,有时会导致爱情.但是一般地说,人们虽然在这里注意到漂亮的妇女的举止有更愉快的东西,但在她们的态度上还有很多矫揉造作的成分,而且她们常常明显地一心只想着她们自己,因此在这个国家里,人们永不会受到诱惑……象德.缪拉先生有几次遇到英国妇女们时,对女人说她很美,是为了能有告诉她知道的快乐的那种诱惑.
民族所固有的快乐性格,以及模仿上流社会气派的欲望,并非都是这里妇女说话和态度随便(象人们注意到的)的唯一原因.它更深的根源大概还在习俗里,由于男女两性不合适和连续的混合,这就使两性的这一方的态度.言语和举止跟另一方彼此结合起来.我们的瑞士妇女相当喜欢彼此集合在一起(这一切已经大大地改变了.照情况看,这些信好象不过是二三十年以前写的;但按习俗和文体判断,令人认为是另一个世纪的事…….卢梭原注),她们之间生活得亲密无间;虽然表面上她们不嫌弃跟男人们交往,但男人们的存在对于这种小型的女权政治产生一种约束,这是肯定的.在巴黎则正好相反:妇女只喜欢跟男子生活,只有跟他们在一起,她们才觉得自在.在每个团体里,一家的主妇几乎总是一圈男人中间唯一的女人.人们很难想象从哪儿来那么多的男人到处散布着;但巴黎充满着冒险家和单身汉,他们从这家溜到那家过生活,而男人们仿佛象硬币一般在流通中增多起来.于是一个女人就在那儿象他们一样学习说话.行动和思想,而他们也象她一样.在那儿,她是他们献媚奉承的独一无二的目标,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侮辱性的奉承话,而说奉承话的人甚至连真诚都不屑表态.那有什么关系?是严肃还是出于开玩笑,他们只关心她,而这就是她所要的一切.如果出现了另一个女人,那么礼貌的调子立刻接替了熟不拘礼,开始了庄重的气氛,男人们的注意力分散了,大家彼此处在秘密的尴尬状态,只有等到分手时才算解围.
巴黎的妇女喜欢看戏,就是说去那儿让人看;可是每次她们想到戏院去时,困难在于找一个女伴:因为惯例不允许任何女人单独到戏院的包厢里去,即使同自己的丈夫也不行,即使同别的男人也不行.真不知道在这个如此好交际的国家里,这些方面多么难于协调:十件事有九件做不好:想去看戏的愿望使人们联结,想一块儿去的烦恼使愿望打消.我相信妇女们很容易废除这荒谬的习俗,因为妇女不能单独在公共场所露面的理由在哪儿?但可能就是这种荒谬才使那习俗保存下来.最好要尽可能把礼仪转到不需要违背的事物上去.女人有权不带女伴上歌剧院有什么用?保留这权利为了特殊地接纳她的男朋友们不是更好吗?
妇女在那么多的男人中间分散地和孤独地生活,必然会产生无数秘密关系的结果.今天大家都同意这一点,而经验也攻破了这种荒谬的说法,即用增加诱惑来克服诱惑.因此人们不再说这种习俗是更诚实的,但它是更有趣的;可是我不认为它是更真实的:因为廉耻受嘲笑的地方,爱情还能管事吗?生活没有爱情和诚实,还能有什么魅力?因此,象所有这些如此放荡的人的大祸害是烦恼一样,妇女们所关心的是欢乐甚于爱情;对她们献殷勤和奉承比爱情更有价值;只要人家勤恳,热情与否对她们关系不大.甚至连爱情和情人等字眼在两性之间亲密的交往里都被排除,连同”姻缘”和”激情”等词汇都被打发进大家不再看的小说里去了.
在这里,自然感情的一切顺序仿佛都颠倒了.心灵在这方面形成不了任何亲密关系:姑娘们是不准有这种关系的;这种关系只给予有夫之妇所独享,而且还不排斥挑选除她们的丈夫以外的别的人.宁可让一个母亲有二十个情人,却不能让她的女儿有一个情人.通奸的事司空见惯,不认为有伤风化;那些大家为了受教育而阅读的最正经的小说都充满了这样的内容;乌七八糟的事一跟不忠诚联系起来就不再受谴责.于丽啊!那成百次玷污了夫妇关系的妇女,竟敢用肮脏的嘴巴责备我们纯洁的爱情,并攻击两颗永远忠诚的心.可以说,婚姻在巴黎是同所有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据他们说,这是种圣礼,但这种圣礼却没有一点儿民事契约的效力:这看起来只不过是两个自由的人的协议,他们同意住在一起,姓同样的姓,承认同样的子女,除此而外,他们彼此间没有任何种权力;一个丈夫在这里敢于管制自己妻子行为不检时,所引起的流言蜚语不会少于在我们这里他自己做坏事所引起的议论.在女子这方面,她们不能严厉地对待自己的丈夫,人们还没有见过她们因仿效自己不忠诚而使他们受到惩罚.不过话得说回来,在心灵完全没有参与的婚姻关系里,怎么能指望夫妻双方彼此有较真诚的结果?只靠财产或门第的婚姻没有人会负担义务.
就以爱情来说,爱情也失去了它的权力,它的性质并不比婚姻变差些.这里的夫妻都是为了有更大的自由而住在一起的少男少女,而情人们则是些漠不相关的人们,他们为了寻欢作乐.为了派头.为了习惯或者为了一会儿的需要而互相见面:心灵对于这种关系无所作为;人们只考虑到方便和某种表面的合意.如果大家要这么说,那便是互相认识,生活在一块儿,作出安排,彼此碰碰头,如果办得到,那还可以少一些.一个风流关系比一次会客的时间稍微久些;这是一些美丽的谈话集和充满着照相.格言.哲理.才智的优美的书信集.关于肉体,那可没有那么些神秘;他们非常明智地发现应当按欲望的时刻来安排满足它的机会:第一个女人碰到了第一个男人,管他是情人还是别的什么人,男人总是男人,他们几乎都同样好;这方面至少有一定的结果,因为人们为什么对情人要比对丈夫更忠实?其次,达到一定年龄时,所有男人都差不多是一样的男人,所有女人也都是一样的女人;所有这些玩偶都是从同一家时装商店里出来的,只要能更方便地落到你的手里,几乎没有什么可挑选的.
这类事情我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人家以如此奇怪的声调对我讲到这些事,使我不可能理解他们讲的话.整个谈话中我能了解的是:在大多数的妇女的家里,情人如同仆役一般;如果他不能尽职,人家就辞掉他,另外再雇一个;如果他在别处找到更好的差使,或者讨厌这项工作,他就离职他去,人家便另雇别人.据说有些妇女相当任性,她甚至拿家里的主人来试验,因为这毕竟还是一种男人.这种怪念头不会持久;当它过了时候,便把他赶走并另外找一个;或者如果他坚持,就把他留下来,另外再找一个.
我曾向为我说明这些奇特习俗的人问道:”可是一个女人以后怎样看待所有那些她接待过或者接受辞职的人们?”他答道:”问得好!她不会看见.他们不会再相见,他们不再相识.如果什么时候怪想再度发作,他们就会重新相识,如果记起曾经相识,那就更好.”我又对他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徒然撇开这些夸张,我还是不能理解经过如此温柔的一番结合以后,他们怎么能冷静地相见;仅仅听到那曾一度相爱的人的名字之后,心怎么能不突突跳;在遇见时又怎么能不战栗?”他打断我的话说:”您这种战栗真叫我发笑;那么您想叫我们的妇女别事不干而只知道晕过去吗?”
取消这幅无疑是太夸大的图画的一部分,把于丽放在其余部分的旁边,并记住我的心;我再没有别的话要对你说了.
然而必须承认,由于习惯使然,这类不愉快的印象有好些是会看不见的.如果坏事先于好事出现,那么好事也会轮着出现;思想和性情的魅力使本人的魅力更加显著.最初的反感一经克服,立刻会变成相反的感情.这是对图画的另一个观点,为了公正起见,我不能只从不利的方面表现整个图画.
在大城市里第一个毛病是,那里的人们变得跟原来的样子不同,而社会给予他们的可以说是跟他们本身不同的本质.这在巴黎尤其是如此,对于妇女更是如此,她们生活所关心的是吸引人们的注意.在一个集会上你接近一个贵妇人时,以为看到的是个巴黎妇女,但所看见的只是时髦式样的幌子.她的高度.宽度.步态.身材.胸脯.颜色.风度.眼神.说话.举止,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如果你在她自然的情况下看到她时,你不会认识她.然而这种改换对于这样做的妇女很少有利,而且所有用以代替自然的事,往往得不到什么好处.但人们决不能完全抹杀自然;它总要在什么地方透露出来,而观察它的本领就在于以某种机巧抓住它.这种本领对于这里的妇女并不困难:因为她们具有她们自己想不到的自然;因此大家只要勤于接近她们,只要使她们忘记她们如此欣赏的伪装,大家马上就看到她们的本来面目:那时大家起初对她们的一切反感就会改成尊敬和友谊的感情了.
请看上星期一次郊游里我有机会观察到的情况,那时有几个妇女冒失地邀请我和几个新来者参加,她们对于我们去参加是否合适,却不太有把握,他们也许为了在那儿可以尽情取笑我们.这种情况第一天就发生了.她们起初对我们发出一些有趣的和机智的俏皮话,但总是得不到反应,她们很快便技穷了.于是她们做出亲善的态度,她们既不能使我们按她们的调子,就只好采取我们的调子.我不知道她们这种改变是否满意:在我看来这样非常好;我惊奇地感到我跟她们谈论,要比跟许多男人谈能获得更多有益的东西.她们的思想有那么多智慧,所以我对她们歪曲它感到很可惜;在我更好地理解这里的妇女时,我对这些可爱的妇女之所以缺乏理智,只是因为她们不想要它,这使我感到惋惜.我也看到随便的和自然的雅致会不知不觉地消除城市里的那种装腔作势的气氛:因为人们对于所说的事会自然地采取与之协调的姿势,而对于有意义的言谈是无法用怪脸和卖弄风情来衬托的.当她们不那么想显得自己美丽的时候,我便发现她们更显得美丽,因此我觉得她们要使人们喜欢,只有自己不做作.根据这个道理,我敢于怀疑巴黎这个所谓趣味的中心,也许是世界上最少趣味的地方,因为那里人们为取悦于人的一切措施,歪曲了真正的美.
我们一块儿这样待了四五天,彼此都很高兴,自己也很开心.我们没有回顾巴黎和那里乱七八糟的事,我们干脆把它忘掉了.我们全部关心的只限于我们之间那愉快和温和的集体.我们为了性情舒畅,既不需要讽刺,也不需要戏谑;我们的笑并不是讥笑而是欢笑,象你的表姐那样.
另外有件事终于使我改变了对于她们的看法.正当我们交谈得最热烈的时候,常常有人向女主人耳旁悄悄地说一两个字.她便离开我们,关在自己房里写东西,长久不回来.这种退席很容易被认为在写什么情书或者人们称为类似的东西.有一个妇女轻轻吐出了一句话,别人听了不大同意;这使我断定这女主人即使没有情人,她至少也有男朋友.然而好奇心勾起了我一些注意,而当我打听到这些所谓巴黎的灰头发的人都是乡村里的农民时,我多么惊讶,他们从他们受灾区来是向他们的贵妇人求援的!有的人过度负担了人头税,那是比他有钱的人把它转到他头上来;有的是未经考虑年龄和有子女的条件而被征去当民兵(据我所知,这在上次战争中是如此,这次战争并不如此.已婚男子得免役,许多人因此而结婚…….卢梭原注)的;有的在一场不公平的诉讼里被有势的邻居所压垮;有的被一场雹子给毁了,还要受严酷的田租剥削!总之这些人都来恳求她的帮助,她都耐心地听取,对谁都不加拒绝,被看做写情书的时间都花在为这些不幸者谋利益的书信上.我真无法向你表述,当我得悉这个如此年轻而又爱淘气的妇女怎样乐于从事这些慈善事业并不曾为此而骄矜时,我是多么惊讶.我非常感动地想道:”真是呀!假如这是于丽的话,她一定也是这样做的.”从这时起我看待她只有尊敬的份儿,她的一切缺点在我眼里也都消失了.
当我的观察一转到这方面时,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这使我对起初认为如此无法容忍的这类妇女改变为对她们很有利的看法了.所有的外国人都一致同意,除了关于时髦式样的说话之外,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妇女能如此有教养,说话一般也都如此合乎情理和明智,而且知道必要时提供最好的建议.除了献媚奉承的隐语和机智而外,我们从西班牙.意大利.德国的妇女的谈话里能获得什么好处呢?一点儿也没有;于丽,你也知道,一般地说,我们的瑞士妇女也是一样.但有人敢粗鲁地把法国妇女从她们的堡垒里拖出来(实际上她们不爱从那儿出来),他还找得到在平原上对话的人,还以为是在跟男子汉战斗,因为她们非常懂得用理智武装自己并乐于随时效劳.至于说到好的性格,我不想举出她们为她们的男朋友们效劳的热心为例,因为在这点上,可能主要由于一切国家都同样有的某种自尊心的热情.但虽然她们平常只爱她们自己,不过一种长久的习惯……如果她们有足够的恒心去获得它……可以代替她们相当热烈的感情:那些能把自己的恋情保持十年之久的,一般就能保持一辈子,她们对于她们的老朋友的爱,比对于年轻的情人的爱更为体贴,至少是更可靠.
根据相当流传的.仿佛来自妇女自己的意见说,她们对于这个国家的一切事情都做,因此做坏事多于做好事;但辩护者说,她们做坏事是由于男子的怂恿,而做好事则出自她们本心.这同我上面说的完全不矛盾,即两性之间的交往不涉及心灵:因为法国人的私情给女人以普遍的权力,它不需要任何温柔的感情来支持.一切都依赖于她们;一切都是她们做的或者为她们而做的;奥林波斯山(奥林波斯山:古代希腊人敬奉的圣山…….译注)和巴尔那斯山(巴尔那斯山:希腊神话中是阿波罗和缪斯的居住地…….译注),光荣和幸福都同样得服从她们.书籍要获得价值,作家要出名,这得看取悦于妇女.得到她们的承认的程度而定;她们至高无上地决定最高的.同样也是最愉快的知识.诗歌.散文.历史.哲学,甚至政治的书,一眼就看得出所有这些书的风格都是为美丽的女人的消遣而写的;不久前有人把圣经改编为爱情历史的集子.(这里指倍吕耶(P.Berruyer)的《上帝的子民的历史》一书,该书第一卷出版于1728年,第二版出版于1753年…….原书编者注)在办事方面,她们为了达到她们的要求,她们施展她们自然的影响力,一直到她们的丈夫,这不是因为是丈夫,而因为他们是男人,而且还规定男人对女人决不能有所拒绝,即使这个女人是他自己的.
此外,这种权力不是建立在喜爱和尊敬,而只是建立在礼仪和习惯上:因为法国人的礼仪的另一同样重要的特点是,对妇女不仅殷勤而且也蔑视她们,这种蔑视是崇高尊严的标志;这证明人家同她们生活得相当久而对她们有了认识.任何尊敬她们的人,在她们心目中是个新手.骑士,是个只从小说里知道女人的人.妇女们对自己有着公正的评价,认为尊敬她们的是不值得她们喜欢的;情场上走运的男人的首要的品格是极端的厚脸皮.
但是无论怎么说,她们徒然自以为品行坏,她们却是不由自主地善良的,请看她们心地的善良在哪方面特别有用处.在所有的国家里,经理人员总是令人讨厌和缺乏同情心的;而在巴黎这个欧洲最大民族的事务中心,办那些事务的人也是最冷酷的人.于是为了得到恩惠,人们便转向妇女方面;她们是不幸者的救星;对于他们的申诉她们决不闭耳塞听;她们倾听他们,安慰他们并为他们服务.在她们过的醉生梦死的生活中间,她们知道拨出一些她们寻欢作乐的时间来分给她们善良的天性;假如有几个妇女把她们的服务工作变为无耻的交易时,那么千百个其他妇女每天无偿地用她们的钱包从事于拯救穷人,并用她们的声望来帮助受欺侮的人.她们的照顾的确常常是欠考虑的,而且她们为了服务于她们所认识的不幸者而无所顾忌地危害及她们不认识的不幸者;然而在一个如此大的国家里,怎么能认识所有的人?而且灵魂的善同真正的德行……它的最高的努力不在于行善而在于决不做恶事……分开时它还能更做什么?除此之外,肯定无疑的是:她们有向善的倾向,她们的善事做得很多,她们由衷地在做,在巴黎只有靠了她们才得以保持那人们还在那儿占优势的一点儿人性,而且如果没有她们,人们将看到贪婪而不知餍足的人们在那儿象恶狼一般彼此吞噬.
请看这一切也许我都不会知道,如果我只局限于那些作者的小说和剧本里的风俗图景,这些作者只看到妇女的可笑的方面,因为那是作者自己也有的,但作者没有看到好的品质,因为那是作者自己所没有的;他们或者描写德行的杰作,那是妇女们认为是徒托空言而不想仿行的,但他们不鼓励她们做善事,或者不赞扬她们实实在在做的善事.小说也许是对一个相当腐化到一切其他教育都失去作用的民族所剩下的最后一种教育.因此我希望只能让那些正直而敏感的人们写这类书,他们的心能显示在他们的作品里;这些作者不是超乎人类弱点之上,他们不是突然显示那高不可攀的德行,而是把德行描绘得较不严厉,使人喜爱它,然后从罪恶的深处知道去慢慢地引导他们.
我已经告诉你,对于这里的妇女我并不同意一般的看法.大家一致认为她们待人的态度是最迷人的,风度是最优美的,娇媚是最精致的,文雅到了极点,招人喜欢的本领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而我呢,我觉得她们的态度令人反感,她们的媚态是讨厌的,她们的忸怩有欠大方.我认为对于她们的一切好感的表示应该把心扉关闭着;没有人能使我相信她们在谈到爱情时,能不同样表示不能引起爱情和感到爱情的.
此外,据说对她们的性格要多加注意;都说她们轻佻.狡猾.奸诈.轻率.水性杨花.说得好听却不往心里去,更谈不到感动,把她们的才能都浪费在空谈上.这一切我认为是她们的外表,就象她们的打扮是一致的.这是炫耀的毛病,是巴黎的通病,它掩盖着感情.理智.人性.自然的美质.她们说话比较审慎,比我们这里.也可能比随便哪里都较不令人厌烦.她们都受到更为扎实的教育,这就更有利于她们的判断.总而言之,如果她们由于那为她们歪曲的女性特有的一切使我不喜欢的话,我在那些使我们光彩的方面有关之点上尊敬她们;我发现她们与其说是可爱的女人,还不如更百倍确切地说,她们是可敬的男人.  
我的结论是:假如根本不存在于丽,假如我的心能接受那除了它为之而生的以外的某种其他爱情的话,我也决不在巴黎娶妻,尤其不会找情人;可是我将乐于在那儿获得一个女友,而这财宝也许能安慰我不在那里寻求那其他二者.(我要竭力避免对这信发表意见;可是我怀疑:对她们慷慨地看作优点的正是她们所蔑视的,而对她们排斥的正是她们唯一重视的品质的判断,未必为她们所接受…….卢梭原注)
$$$$第二十二封信
致 于 丽
自从我收到你的信后,我每天都到西尔韦斯特尔先生家去问那小包东西.它总是没有到.被一种致命的焦急所煎熬,我徒劳地奔波了七次.最后到了第八次我才收到小包.小包刚到了我手中,我既没有付邮资,也没有问一声,也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句话,就象冒失鬼似的走了出来;一心只想赶快回到住处,我急急忙忙在不认识的街上乱窜,半小时后在寻找我居住的多尔农街时,却来到了巴黎另一端的沼泽区.为了赶时间,我不得不叫了辆出租马车.这是我早上出来办事第一次雇马车:我只有下午为了作客才勉强雇它,因为我有两条十分得力的腿,如果因为手头稍微宽裕些就忽略使用这两条腿,我将很懊恼.
我带着我的小包东西在马车里感到非常困惑;我只愿回到住处才打开它:这是你的命令.此外,如果某种享乐在日常生活里使我忘记舒适的话,那么为了真正的快乐,它使我去努力寻找舒适.在这里我容忍不了任何分心,我希望有时间和自然地享受你寄来的一切东西.因此我以不安的好奇心拿着这包东西而不能自持;我努力透过包装触摸里面装的东西,人家看见我双手一刻不停的动作,一定以为它灼伤着我的手.这不仅是它的体积.它的重量和你信的调子使我怀疑真相;而且你怎么想办法找到画家和利用机会的?这也是我捉摸不透的;这是爱情的一个奇迹;它越是超过我的理解,就越教我的心喜出望外,而它给我的快乐之一是我对之完全莫名其妙.
我终于到了住所,我飞进房去,把自己关闭在房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坐下来,我把一只手搁在封印上.那护身符的第一次效应啊!我每去一层包纸都感到我的心突突地跳着,到最后一层包纸时我感到如此憋气,以致不得不歇一会气……于丽!……哦,我的于丽!……包封撕掉了……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了你神圣的花容!我的嘴和心向它表达了最初的敬意,我的双膝战栗着……奇妙的魔力哟,您又一次来幻惑我的眼睛了!这些多么可爱的线条的神奇的效应是何等迅速.何等强烈!不,为了感觉到它,完全不用象你想象那样需要一刻钟,一分钟.一瞬间就足以从我的胸腔里引出一千声热烈的叹息,你的倩影唤起了我消逝了的幸福的回忆.享有如此珍贵的宝藏的喜悦,为什么必须掺合着如此残酷的痛苦?它多么残忍地令我回想起那不再存在的昔时!见到了它,我认为又看见了你;我以为又找到了那甜蜜的时光,但这种回忆如今成了我生活的苦难,苍天既给了我这幸福,但在忿怒中又把它夺去了.唉!一瞬间我的幻梦给打消了,分离的全部痛苦又复燃起来,而且在揭开了那临时蒙蔽的谬误后,变得更尖锐了,于是我就象那些暂时止痛仅仅为了让痛苦更剧烈的不幸者.天啊!我那渴望的眼神从这意外的赠品里汲取到怎样无穷的激情!啊!它一如你当我面时在我心坎里重新燃起了一切热情的行动!于丽呀!它假如真的能把我的幻觉和梦想传达到你的感觉呀!……可是它为什么不会传达?灵魂如此活跃地体验到的那些感觉为什么不会一起带着飞到遥远之处去呢?啊!亲爱的情人!不管你在哪儿,在我写这封信时不管你在做什么,当你的肖像接受你虔诚的情人向你诉说的一切时,你能不感觉到在你那可爱的脸上流满了爱情和愁苦的眼泪吗?你不感觉到你的眼睛.脸颊.嘴巴.胸口被我热烈的亲吻的接触.紧贴.挤压吗?你不感觉到你全身为我灼热的嘴唇所燃烧吗?啊!天哪!我听见什么啦?有人来了……啊!让我们把我的宝贝收起来,藏好……一个讨嫌的人!……前来干扰人家那么甜滋滋的激情的闯入者真该咀咒!……但愿他一辈子不得恋爱……或者远离他的爱人!
$$$$第二十三封信
于丽的情人致陶尔勃夫人
亲爱的表姐,现在我要向您谈谈歌剧院,因为虽然在您信里不曾提到过它,而于丽也为您保守秘密,但我知道她从哪儿来的这种好奇心.我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曾到那里去过一次;为了您我又到哪儿去了两次.您接到这信后我请求您答应我了却了这笔帐.为您服务,我还可以再到那儿去打呵欠.受罪.苦闷;然而要在那儿打起精神细心察看,这我可办不到了.  
在向您说明我对这著名剧院的看法之前,我先向您转述这里人们对它的意见;如果我看错的话,行家的判断可以纠正我的看法.
巴黎歌剧院据认为是巴黎在人类艺术创造上最豪华.最迷人.最美妙的剧院.人们说它是路易十四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对于这重大的话题每个人不能那么随便发表自己的意见;在这里除了音乐和歌剧院,大家对一切都可以争论;对于这唯一的一点出言不慎会有危险.法国的音乐保持着一种极严厉的镇压制度,对于所有来到这国家的外国人,人家第一桩事是以教导的形式暗示:全体外国人都同意世界上没有象巴黎歌剧院那么美丽的东西.事实是,最审慎的人都默不作声,而只在自己人之间才敢发笔.
然而应该承认在巴黎歌剧院,人们不惜耗费巨资,不仅演出一切自然的奇迹,而且还演出许多其他更大的.任何人都不曾见过的奇迹;而且波普(波普(Alexander pope 1688—1744):英国诗人.散文作家…….译注)所说人们在那里看到的乱烘烘的天神.小妖精.魔鬼.国王.牧羊人.仙女.狂怒.快乐.火焰.吉加舞.战争.舞会的那番话肯定是想用来表示这种奇怪的戏剧的.  
这种如此优美和很整齐的集合体,被看成是实际包含着它表演的一切.看到出现一所寺院,人们便肃然起敬;而只要出现漂亮的女神,正厅里的观众就有一半的异教徒.这里的观众比法兰西喜剧院的观众较为随便.这些同样的观众,他们不能把喜剧演员看做他所演的角色,在巴黎歌剧院里则不能把演员跟他的角色分开.仿佛人们的理智在抵抗合理的幻觉,而只有当它是荒谬和粗糙的时候才会接受它,或者也许天神比英雄对于他们比较容易想象.丘比特的形象比我们这里的并不一样,它的模样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加给它;然而卡东却是一个人,因此能有多少人有权利说他曾存在过?
因此这里的歌剧院的剧团不象他处那样是为了给观众演出而受雇的团体;不错,那是接受观众的钱和登台演戏的人们;但这一切改变了性质,因为这是个皇家音乐学院,是一种在本身业务上的终审判决,并且不受其他法规和正确性约束的最高法院.(如果把话说得更显豁些,那么这种观察就更正确;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有偏见的,所以我应该沉默.在人治比法治占优势的地方,我们应该忍受不公正的决定…….卢梭原注)表姐,请看,在某些国家里,事情主要靠文字,头头是道的话可使最不公道的事成为公道的.
这尊贵的学院的成员不能降低身分:他们相反地是被开除出教的,这正好同其他国家的习惯相反;但可能因为有所选择,他们更喜欢的是贵族和被逐出教会的人而不喜欢平民和教徒.我在舞台上看到过一个现代的骑士(这个现代的骑士是德.夏塞(de Chassé),他是著名的歌唱性男低音.卢梭对他的看法不是始终一致的,因为他在他的《音乐词典》的《演员》条目里对他有最高的赞誉…….原书编者注),他对自己的职业的骄傲跟从前那个不幸的拉贝利于斯对自己职业的屈辱不相上下(被专横的人胁迫而登上舞台,他用十分感人并很能煽起所有正直的人对那个如此夸耀的凯撒表示忿怒的诗句,以悲叹自己的命运道:”我在光荣地生活了六十年之后,我今晨离开了罗马骑士之家,我今晚作为丑角演员回到这里来.呜呼!我真不如从前就死掉的好.命运呀!假如我有一天命该出丑,你为什么不迫使我正当我青春精力旺盛时),虽然他这样做是由于受到压力,而且只不过朗诵他自己的作品.因此古时的拉贝利于斯在竞技场上不能再坐到罗马骑士中间的位置上去,而现在的新人则每天能坐
期至少能留给我一个可爱的形态!然而现在我来展现给罗马人民的废物堆上的,是多么悲惨的东西!一个就要消失的声音,一个羸弱的身躯,一具尸体,一个活动的坟墓,它没有我而只有我的名字”.他在这种情况下朗诵的整个序曲,被高贵的自由……他以此来报复他的凋谢的荣誉……所激怒的凯撒对他的不公平,他在竞技场上受到的侮辱,西塞罗对他的耻辱的讥刺的卑劣,拉贝利于斯给予他以机智和辛辣的答复,这一切都由奥吕-盖勒③给我们保存下来了;我认为这是他那乏味的集子中最奇妙和最有趣的片断…….卢梭原注
③ 卢梭有这里说的事实是在马克劳勃(Macrobe)而不在奥吕-盖勒的书里.此外,根据马克劳勃所述,引起拉贝利于斯反驳的西塞罗的话似乎并没有卢梭指摘的卑劣的侮辱的性质…….原书编者注到法兰西喜剧院的长椅的国内第一等显贵中间的座位上;而且人们在罗马永远听不到如此恭敬地讲说罗马人民的威严,有象人们在巴黎讲说巴黎歌剧院的威严的那种情况.
这些便是我收集到的关于这辉煌的戏剧方面人家的谈话;现在我对您谈谈我自己所看到的.可以设想一个宽十五尺和跟它相当的长度的匣子;这匣子就是舞台.人们在它两头隔开一定距离放置一些可以开阖的屏风,它们上面粗糙地画着演出要表示的事物.后面背景是个画着同样东西的巨大的幕,它往往总是洞穿的和撕破的,它按照配景表示地面上的深坑或者天上的窟窿.每个在舞台后面经过和碰着幕布的人,在摇晃它时会产生一种地震的样子,看起来很有趣.天空由某些浅蓝的.挂在棍子或绳子上的破烂布条,象洗衣妇的晾竿来表示.太阳(因为人们有时看得到)是放在灯罩里的火炬.天神和女神的马车是用四根木条组成的框架象秋千一样悬挂在一根粗绳上;在那些木条之间是一块斜的木板,上面坐着天神,前面挂着一块画得乱七八糟的粗布,当做那优美的马车的云彩.在这玩意儿下面,可以看见两三枝臭味难闻的和结了烛花的蜡烛在照明,当戏里的角色在秋千上摇晃着活动和喊叫时,蜡烛平静地冒着烟:这是敬神的香烟.
由于马车是歌剧院的道具中最重要的部分;从这上面,您可以判断其他的东西.那汹涌的大海是由蓝色粗布或纸板的长幻灯组成的,人们把它们用平行的铁钎穿起来,并由儿童们来转动.雷声是由人们在舞台的地板上推动沉重的大车形成,它也并不是那种有趣的音乐的最不动人的道具.闪电是用几撮树脂,人们把它们淋到火炬上形成;霹雳是烟火顶上的鞭炮.
舞台地板上装着一些小方形的翻板活门,需要时可以打开,显示魔鬼将从地窖中出来.当它们应当飞到空中去时,人们用褐色粗布填塞稻草而制成的小魔鬼巧妙地替代它们,有时也用通烟囱工人来代替,他们用绳索吊着在空中晃动,直到庄严地消失在我上面说的破布条中间.可是造成真正的悲剧的却是当绳索牵引得不好,或要断裂时,地狱里的魔鬼和永生的天神都会掉下来变成残废,有时还会送命.这一切以外,还可添加一些妖魔鬼怪,使某些场面变得十分悲壮动人,诸如:龙.蜥蜴.乌龟.鳄鱼.大蛤蟆,它们以骇人的神气在舞台上漫步,让大家以为在歌剧院上演圣.安东尼的诱惑.每个这样的丑八怪都是由并不想做兽类的笨蛋萨伏人驱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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