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四时代-伏尔泰

路易十四时代

(19)

调和宗教的利益和自身威势的利益,想在同一时期,用一只手侮辱教皇,用
另一只手消灭加尔文教派。
路易十四同时采取这两项行动,考虑的是使他在各方面都备受崇拜这种
荣誉。主教、好些总督、整个枢密院都竭力使他相信,只要他的士兵一露面,
就可以使他的恩惠善行和传教士们已经开创的事业大功告成。路易十四以为
只不过使用了一下权力而已。但是,那些受托行使这种权力的人却采取了最
严酷的手段。
大约在1684年末和1685年初,当路易十四仍然拥有坚甲利兵,对任何
邻国都毫不畏惧之时,军队被派往所有新教徒人数最多的城市和城堡。由于
当时龙骑兵军纪相当败坏,最为暴戾恣睢,所以这场屠杀被称为“龙骑兵之
祸”。
军队尽可能对边界严密守卫,以防止那些政府企图迫使其改宗国教的人
出境潜逃。这就象在一个大围场里进行的一次狩猎。
主教、总督、或者总督代理人,本堂神甫、或者某个被授权的人,带领
士兵前往把那些主要的信奉加尔文教教义的家庭,特别是那些被认为最容易
对付的家庭,全部集中起来。这些家庭代表别的家庭宣布放弃它们信仰的宗
教。顽固分子则交给士兵。士兵除无权杀死他们以外,可以为所欲为。不少
人因遭到极其残酷的折磨而丧命。那些留居国外的流亡者的后裔,至今还谴
责这次对他们先辈的迫害。他们把这次迫害比之为基督教草创时期教会所遭
受的最惨无人道的迫害。
一些如此严酷强硬、残忍无情的命令却出自一个追求逸乐的宫廷,在那
里社交生活优雅、动人,这真是个奇怪的对照。卢瓦侯爵以他冷酷无情和坚
定不移的性格对待这一事情。我们在这里认出了那个企图把荷兰埋葬于海
底、后来又把帕拉蒂纳化为灰烬的人的气质。他 1685年亲笔的写谈及这次事
件的书信还保存至今。信中写道:“陛下要让那些不信仰他的宗教的人遭受
最严厉的惩罚。而那些愚蠢不堪,以顽固到底为荣的人必然被推到覆灭的绝
境。”
巴黎没有发生这类凌辱欺压事件。可能因为呼号叫喊被近在咫尺的国王
听见。人们有意使一些人悲惨不幸,可是听到这些人的喊叫却又痛苦难过。
(1685年)当新教的庙堂这样到处被捣毁,各省都使用武力胁迫人们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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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新教时,“南特敕令”终于在1685年撤销。于是,这座早已处处破损、百
孔千疮的宗教大厦终于彻底摧毁。

根据“南特敕令”而设立的法院分庭早已取消。加尔文教派的法官被勒
令辞职。枢密院大量的决定接二连三公布,以根除被禁止的宗教的残余。其
中最致命的是下令从所谓新教徒手中强行夺走他们的子女,交给他们信奉天
主教的近亲抚养。这道命令由于人类天性表示反对的呼声如此之高,以致没
有执行。
可是在这项撤销南特敕令的著名敕令中,人们似乎正酝酿一个与原定目
标背道而驰的事件。人们想把国内的加尔文派教徒并入天主教中。古尔维尔
是个精于判断、敏于识别的人,当卢瓦征询他的意见时,正如我们所知,他
曾经建议卢瓦囚禁全体新教牧师,只释放那些受秘密津贴收买,当众表示放
弃新教,对并教活动比传教士和士兵更有用的人。当局没有采纳这一富有策
略性的意见,却命令所有不愿改变宗教信仰的新教牧师于十五天后一律离开
法国,以为赶走牧人,羊群的大部分并不会跟随而去。这简直是使自己蔽目
塞听。认为这么多被刺伤的人,这么多因幻想殉教而激奋的人,特别是法国
南部的这些人,不会甘冒一些危险,出逃国外,不会到这么多对路易十四嫉
妒而对这些流亡队伍却伸臂欢迎的国家里去宣扬自己对宗教信仰的忠贞坚定
和流亡出走的光荣,这完全是过高估计自己的力量,以及对新教徒缺乏了解
的表现。
年迈的掌玺大臣勒泰利埃在签发敕令时,满心欢喜,大声叫道:“现在
把你们的奴隶干掉;放手干吧!……因为我要亲眼看到你们将得救。”殊不
知,他签发的正是法国的大灾难之一。他的儿子卢瓦还错误的认为,只要经
他的手发布一道命令,就可以守住所有边界和整个海岸,使那些把出逃国外
当成自身义务的人无法得逞。躲过法律的灵巧手法总是比权威更胜一筹。只
要买通几个哨兵,就可以为大批逃亡者大开方便之门。三年内将近五万户人
家离开了法国。继它们之后,还另外有一些人家出逃。它们把技艺、手工业
和财富带往异邦。几乎整个德国北部原是朴野无文之乡,毫无工业可言,因
为这大批移民涌来而顿然改观。他们住满整个整个城市。布匹、饰带、帽子、
袜子等过去要购自法国的东西,如今全由他们自己制造。伦敦整整一个郊区
住满法国的丝绸工人。另外一些移民给伦敦带来晶质玻璃器皿的精湛工艺。
这种工艺当时在法国都已失传绝迹。现在还能在德国经常找到逃亡者当时在

那里散传的金子 。这样一来,法国损失了大约五十万居民、数量大得惊人的
货币,尤其是那些使法国敌人发财致富的工艺。荷兰因此得到一批优秀的军
官和士兵。奥伦治亲王和萨伏依公爵都建立了一些全由流亡者组成的团队。
萨伏依和皮埃蒙的这两个君主,对本国的新教徒,十分凶暴残忍,但却肯收
养法国的新教徒。奥伦治亲王招募他们入伍,决不是出于宗教热忱。甚至远
至好望角,都有逃亡者落户定居。著名的海军副将迪凯纳的侄子,在这个天
涯海角建立了一块小小的殖民地。但是,这块殖民地没有发达兴旺起来。因
为那些登船前往的人,大都葬身海底。不过,在与霍屯督土著部落毗邻的这
① 当时朗格多克总督为亨利·阿格索。——译者
① 1569 年进行的雅尔纳克,蒙孔图尔战役与1587 年进行的库特拉战役,均以新教徒失败而告终。——译

① 高等法院分庭于1699 年取消。两派代表各占半数的省分庭于1679 年取消。——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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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殖民地上,现在还留下他们的后裔。在世界各地,法国人比犹太人散居得
还要遥远。
把逃跑时被捕的人塞满监狱和帆桨船,这样做也是白费力气。对如此众
多因饱受酷刑磨难而信仰益坚的不幸者,该怎么办呢?怎么能把一些法律界
人士,一些残废的老人处以划船苦役呢?于是便用船把数百名这样的人载往
美洲。最后枢密院设想:今后如不再禁止从王国出走,那么,人们由于不再
有抗拒王命的这种秘而不宣的乐趣,逃亡现象便会减少。这样做又错了。因
此开放边界通道之后,又再次关闭。这当然还是枉费心机。
1685年,当局下令禁止加尔文派教徒雇用天主教徒为仆人,因为怕主人
会腐蚀毒害仆役。次年又发布敕令,命令他们解雇胡格诺教派的仆役,以便
把后者当作流浪汉加以逮捕。当时除了迫使新教徒改变信仰这一企图不变
外,迫害新教徒的方式,并非一成不变。
所有新教教堂都被捣毁,所有牧师均遭放逐。问题在于要使那些或因被
说服,或因受胁迫而改变宗教信仰的人留在罗马天主教内。这些人在法国还

留下四十余万。他们不得不去望弥撒、领圣体。有些人因领了圣体饼又把它
扔掉,被判处活活烧死。所有不愿临终接受圣事的人,遗体都受到凌辱,被
放在柳条筐里拖走,扔到垃圾场里。
宗教热情炽烈时对教徒进行的任何迫害,都会使受迫害的宗教得到新的
皈依者。尽管明文规定,对举行集会者处以死刑,加尔文教徒仍然到处集会,
高唱他们的圣诗。尽管三令五申,对返回王国的牧师,也一律处以死刑,对
检举人赏金五千五百利弗,好些牧师仍然返回法国。他们返回后,都遭到绞
刑或车轮刑。
新教看来似乎已经消灭,实际上继续存在。在1689年的战争中,这个教
派希望威廉国王在废黜他信奉天主教的岳父后,支持法国的加尔文派教徒,
结果希望落空。但是在1701年的战争中,在朗格多克及其毗邻地区,都暴发
了新教徒叛乱和宗教狂热。这次叛乱由一些预言煽起。预言一向被用来诱惑
头脑简单的人和煽动狂热的宗教信徒。在狡诈之徒大胆预言的一百个事件
中,如果命运之神仅使其中一个应验,那么,其它九十九件便都被抛到脑后。
而这一件便被作为上帝的恩典的明证和奇迹的证据而留存于世。倘若这些预
言没有一个应验,人们便加以解释,并赋予新义。狂热的宗教信徒采纳这种
新义,笨伯傻瓜则对之深信不疑。
新教牧师朱里厄是最热心的先知之一。起初他把自己置于科特吕、克里
斯蒂娜 (哪个克里斯蒂娜我不知道)、尤斯图斯·韦尔西乌斯、德拉比蒂乌

斯之上,他认为这些人都得到神灵启示,后来他认为自己几乎可以置身《启

示录》的作者和圣保罗之列。他的信徒,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他的敌人,教
① 如果您阅读博絮埃为勒泰利埃所作的悼词,那么,这位掌玺大臣就是个公正而伟大的人。如果您阅读圣
彼得修道院长的《纪年》,此人却是个卑劣而危险的朝臣,一个巧妙的诽谤者,格拉蒙伯爵在看到他跟国
王个别谈话后出来时,这样谈论他:“我觉得我看到一头石貂刚刚咬断一些母鸡的喉咙,一边还舔着沾满
鸡血的嘴巴。”——伏尔泰注
① 阿沃伯爵在其信中说,有人告诉他,在伦敦,人们用逃亡者带到那里去的金子,铸造了六万枚畿尼(英
国旧金币,值21 先令。——译者):人家向他所作的报告是过于夸张了。——伏尔泰注
① 人们多次发表文章说,在法国还有三百万新教徒。这种夸大是不能容忍的。巴维尔先生认为在朗格多克
还不到十万人,他的计算是正确的。巴黎的新教徒不足一万五千人:许多城市和一些省分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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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荷兰冲制一种纪念章,题名为:“预言大师朱里厄”。他用八年时间解
救上帝的子民。他的预言学堂设在多菲内、维瓦雷和塞文等山区。这些地方
非常适于传播预言,那里居民愚昧无知,易于激动,布道者比炎热的气候更
容易使他们头脑发热。
第一所预言学堂建立在位于多菲内省的一座名叫佩拉山的山上的一家玻
璃厂里。一位年迈的胡格诺派教徒塞尔,在这里预告巴比伦的毁灭和耶路撒
冷的重建。他向孩子们指出《圣经》的名言:
“三四人以我的名义相聚时,
我的灵魂便寓于其中;
只要播下一颗信仰之种,
他们便可以把群山移动。”
随后他便接受圣灵:有人向他嘴里吹气,授予他圣灵,因为在《马太福
音》中写道:耶稣在临终前向弟子吹气。根据这个民族的古老习俗和世代相
传的荒唐教规,这个老头这时勃然大怒发起狂来,疯疯癫癫。他浑身痉挛,
声音大变,呆然木立,神志迷惘,毛发竖起。那些孩子就这样得到进行预言
的才能。他们之所以没有搬动群山,这是因为他们的宗教信仰足以使他们接
受圣灵,还不足以使他们创造神迹。于是他们便越发热诚虔信,以便获得这
后一种法力。
塞文山区就这样成为培育狂热的崇拜精神的学校,一些被称为使徒的牧
师又偷偷回来向百姓布道。
克洛德·布鲁松出身于尼姆的一个名门望族。这是个能说会道,极端虔
诚,在国外备受尊敬的人物。他于1698年回到祖国。在尼姆,他被证明有罪,
他不仅曾经不顾禁令,履行了牧师职责,而且十年前就私通法国的敌人。他
确曾拟订过一项把英国和萨伏依的军队引进胡格多克的计划。这份计划由他
亲笔书写,并向朔姆贝格公爵提出,久已被截获,落到该省总督手中。布鲁
松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到处流浪。后来在奥列龙被捕并被解送到蒙彼
利埃城堡。总督和法官审讯他。他回答说他是耶稣基督的使徒,已经接受了
圣灵,他不应背叛他的信仰,他的职责就是把真理的食粮发给托付给自己的
弟兄们。审讯人问他,牧师们是否已经制订计划,要煽动一些省份叛乱,还
把他那份致他死命的计划原稿给他看。法官们一致判处他车轮刑(1698年)。
他象最早的殉教者一样死去。整个加尔文教派非但没有把他看成国家的罪
人,反而视之为用鲜血来巩固自身信仰的圣者。人们印发了《殉教者:布鲁
松先生》一文。
当时,先知人数倍增,狂热情绪日益强烈。1703年,发生了一件不幸事:
一位夏拉家族的修道院长、传教会的督察,接到宫廷一道谕旨,要他把一位
新近改宗的天主教的贵族的两个女儿送进女修院。但他并没有把他们带到女
修院,而是领到自己的城堡。加尔文派教徒聚集成群破门而入,释放了这两
个少女和其他几个囚徒。暴动分子抓走了修道院长夏拉,向他提出,如果他
愿意皈依新教,就饶他一命。夏拉拒绝求生,一个先知对他大声叫道:“那
你就死吧!圣灵判决你,你的罪孽要你倒霉。”于是他被枪杀。紧接着,暴
动者又抓了人头税的征收吏,把纳税人的花名册挂在他们的脖子上,把他们
吊死。从那以后,他们遇到神父就扑过去杀死。官府追捕他们,他们退到树
—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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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山岭之中。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因为他们的男女先知代表上帝向他们

宣告了耶路撒冷的重建和巴比伦的陷落。布尔利的一位修道院长 突然来到他
们在荒野中的隐蔽地点,给他们带来金钱和武器。
这个人是国王的副太傅、吉斯卡尔侯爵的儿子。侯爵本人是王国最明智
审慎的人物,但他的儿子却实在不配有这样一个父亲。他曾因罪逃往荷兰,
现在又怂恿塞文山民叛乱。不久以后,有人看见他到了伦敦。在那里,他因
背叛祖国之后,又背叛英国政府,于1711年被捕。他被押解到枢密院时,从
桌上抓起了一把那种可以用来行凶杀人的小长折刀,向后来成为牛津伯爵的
掌玺大臣罗伯特·哈利砍去。于是他被带回牢房并戴上镣铐。他在牢中自杀
身死,以免被人处决。就是这个人以英国人、荷兰人和萨伏依公爵的名义,
煽动这些狂热的信徒,并答应给他们强有力的援助。
(1703)全国一大部分人暗地帮助加尔文教派。他们的战斗口号是:不
要捐税,要信仰自由。这一口号到处煽惑平民大众。这些狂热行动使路易十
四要根除加尔文教派的意图,在百姓眼里变得颇有道理。但是,假如当时不
撤销南特敕令,就根本用不着制止这些狂热行动了。
国王起初派蒙特勒韦尔元帅率领几支部队前往镇压。他跟这些可怜人作
战,其野蛮的程度比起后者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俘虏被处以车轮刑、火刑。
但是,落到造反者手里的士兵,死得也很惨。国王由于不得不到处打仗,只
能派出少量部队对付造反者。在当时几乎无法进入的悬岩峭壁之间,在岩穴
山洞内,在造反者经由从未开辟的道路走进去,又从那里象猛兽一样突然走
下来的树林里,对他们突然袭击是困难的。在一次正规的战斗中,他们甚至
击溃了一些海军部队。为了对付他们,曾接连调用过三名法国元帅。
维拉尔元帅于1704年接替继蒙特勒韦尔元帅。对他说来,找到这些造反
者的踪迹比打败他们还要困难。于是他在让造反者畏惧他之后,提出对他们
实行大赦。萨伏依公爵效法许多君主,在本国迫害加尔文教派,但却想在敌
国保护这一教派。这使他们当中一些人醒悟过来,不再相信萨伏依公爵援助
他们的许诺,同意接受赦免。他们当中最受信任、而且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
让·卡瓦里埃。我后来在英国和荷兰见到过他。他满头金发,身材矮小。外
貌温文尔雅,讨人喜欢。在他那一教派中,大家叫他大卫。他二十三岁那年,
由一个面包师的小学徒,一变而为相当大一批群众的首领。这是由于他的勇
敢并且得到一个女先知的帮助的缘故。这个先知奉圣神的明令,要大家承认
他为首领。官方建议他接受赦免招安时,他要求以人为质。对方把人质给了
他。于是他由另一个头目伴随,来到尼姆,跟维拉尔元帅谈判。
(1704年)他答应建立四个由造反者组成的团队。这四个团队由四名上
校率领,为国王效劳。他本人任第一团团长。其余三名团长也由他任命。这
四个团和法国雇用的外籍部队一样,应该有进行宗教活动的自由。但是,这
种活动不得在别处进行。
官方接受了这些条件。正在这时,荷兰派来密使,带着金钱和许诺来阻
挠实施这些条款。他们使狂热信徒中的首要分子离开卡瓦利埃。但是,卡瓦
① 彼得·朱里厄(1639—1713):法国新教神学家,因与博絮埃进行论战而出名。——译者克里斯托夫·科
特吕 (?—1547):鞘皮匠,预言家。——译者克里斯帝娜·波妮雅托维亚(?—1644):波兰人。——
译者尤斯图斯·韦尔西乌斯:海牙医生和预言家。——译者尼古拉·德拉比蒂乌斯:生于莫拉韦,1671 年
在普雷斯堡被斩首。——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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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埃由于已经答应了维拉尔元帅,因此仍然打算信守诺言。他接受了上校证
书,并着手把一百三十多名拥戴他的人编成一个团队。
我经常听见维拉尔元帅亲口说,他曾经问过这个年轻人,以他那个年纪,
怎么能够在那些如此凶猛强悍,如此桀骜不驯的人中间具有那么高的威信。
他回答说,有谁不服从他时,那位被称为伟大的玛利亚的女先知立刻作法通

神,对抗命不从者判处死刑,并且不讲明道理就把人杀死 。后来我也向卡瓦
里埃提过同一问题,得到的回答也是如此。
上次奇特的谈判是在霍赫施泰特战役之后进行的。路易十四,极其骄横
倨傲地,取缔了加尔文教派之后,现在却以赦免招安之名,同一个面包师的
学徒媾和。维拉尔元帅授予他上校证书和领取一千二百利弗的补助金的证
明。
这位新上校前往凡尔赛,在那里接受陆军大臣的命令。国王见到他,耸
了耸肩膀。卡瓦里埃受到陆军部的监视,担心起来,于是退隐到皮埃蒙。然
后又从那里前往荷兰和英国。他曾在西班牙作战,指挥一个由法国流亡者组
成的团队,参加阿尔曼查战役。这个团队的经历表现,可以用来证明内战何
等激烈,而宗教又怎样为之推波助澜。卡瓦里埃的部队与法军一个团对阵。
它们一旦彼此认出是谁,没有射击便端起刺刀向对方猛扑。大家已经注意到,
刺刀在目前的战斗中很少使用。开火之后,由三个横队组成的第一梯队的士
兵的表现,往往决定当天战斗的胜负。但是在这场战斗中,宗教狂热起了人
们的勇敢几乎永远起不了的作用。这两个团打得剩下不到三百人。伯尔维克
元帅谈起这险遇,常常十分惊奇。

卡瓦里埃去世时,是个将官并任泽西岛总督 ,享有作战英勇的盛名。他
最初的暴烈只剩下勇敢精神。已不再有人以身作则来保持的宗教狂热,已被
他逐渐用审慎小心取代。
维拉尔元帅从朗格多克被召回,由伯尔维克元帅接替。国王的军队遭到
的厄运使朗格多克的狂热教徒胆大起来。他们希望苍天救助,却得到了盟国
支援,盟国让他们经由日内瓦领取金钱。他们等待军官。这些军官将从荷兰
和英国向他们派来。他们在全省每个城市,都有内线。
他们曾经暗中策划在尼姆抓走伯尔维克公爵和巴维尔总督,煽动朗格多
克和多菲内叛乱,并把敌军引进该地。这可列入最大的阴谋。千余名谋反分
子对此严守秘密。但是,一个人的不慎却使整个计划全部暴露。两百多人死
于酷刑。伯尔维克元帅一遇到这些不幸的人,就用剑与火把他们斩尽杀绝。
有的死时还手执武器,有的死于车轮之下或烈火之中。一些相信预言甚至于
相信武器的人,便设法逃到荷兰。法国流亡者在那里把他们作为天国使者加
以接待。法国流亡者高唱圣诗,一路撒满树枝,前去迎接他们。好几个先知

前往英国。但是他们发现,主教派教会 同罗马教会过于相似,于是便打算让
他们的宗教主宰英伦。他们的信念如此坚定,以至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虔诚
笃信,便可创造大量奇迹。他们提出要使死人复活,甚至是人们愿意选择的
那个死人。平民百姓不论在那里都是平民百姓。长老会信徒能跟这些狂热之
② 《启示录》为《圣经》最后一篇,据传,作者为耶稣的门徒圣约翰。——译者
① 即安东内·德·吉斯卡尔(1638—1711)。——译者
① 这一点,维拉尔元帅的《回忆纪实》中也有叙述。第一卷肯定是他自己所写:它与我所见到的手稿相符。
其余两卷则出自他人之手,字迹大不相同。——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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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联合起来反对英国国教徒。谁会相信欧洲最伟大的几何学家之一,法西
① ①
奥·德·都依雷和一位名叫多代 的知识渊博的文学家,竟然都是这些狂热
之徒的为首分子呢?宗教狂热使科学本身也变成了它的同谋者,并且扼杀理
性。
对于那些圣迹显示者,英国内阁采取了人们本来始终应该采取的办法。
它允许他们在主教座堂的墓地里挖出一具死尸。现场由卫兵包围。一切都依
法进行。最后这出戏以对那些先知处以示柱刑告终。
极端的宗教狂热引起的过火行动在英国无法成功,因为哲学在这里开始

居于统治地位。自从天主教、福音教和加尔文教派等三个教派在德国同样受
到威斯特伐尼亚条约保护以来,这种过火行动再也不能在德国引起骚乱。荷
兰联省本着政治的宽容精神,对所有教会兼容并纳。总之,在本世纪行将结
束之际,只有法国,尽管理性在那里已经取得进展,仍然饱受大规模的宗教
纷争之苦。这种理性输进博学之士的头脑如此缓慢,几乎还不能在圣师们的
心中露头,更难在一般平民心中萌生。理性必须首先在首要人物头脑里确立,
然后逐步下达,最后主宰百姓。百姓对理性并不了解,但是由于看到他们的
长上已经变得温和节制,于是群起仿效。这是时间的伟大功业之一,但这个
时代尚未来到。
① 卡瓦里埃后为英国军队的参谋长和泽西岛总督,1740 年在伦敦附近的谢尔西亚去世。——译者
① 或译为圣公会。——译者
② 法西奥·德·都依雷 (1664—1753):也是天文学家,生理学家,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有发明。——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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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关于冉森教派
加尔文教派必然产生内战,动摇国家根基。冉森教派则只能引起神学争
论和笔墨官司。因为,十六世纪的宗教改革者在砸碎了罗马教会赖以禁锢人
的镣铐,把罗马教会至为神圣的事物看作偶象崇拜,打开罗马教会隐修院的
大门,把院里的金银财宝分给俗人之后,两个教派只能你死我活,誓不两立
了。的确,没有一个国家出现加尔文教派和路德教派而不引起迫害和战争。
然而,冉森教派却不攻击天主教会。他们对天主教的根本教理和财富并
不怨恨不满,只是就一些抽象问题写作论述,其锋芒时而指向新教徒,时而
指向教皇谕旨,结果到处都没有威信。虽然这个教派确有若干才能卓越、品
德高尚而极其可敬的信奉者,但这一派的教徒终于还是眼睁睁看到自己的教
派几乎在整个欧洲受人藐视。
就在胡格诺教派引起世人严重关注的时期,冉森教派使法国不安超过使
法国骚乱。这场争论同许多其他争论一样,还有其他根源。最初,卢万的一

个名叫米歇尔·贝,而根据当时的迂腐习俗则被称为巴伊乌斯 的圣师,在将
近1552年时,竟然提出了一些关于神的恩典和灵魂归宿预定论的陈述。这个
问题,几乎象整个玄学一样,就其实质而言,属于使人迷惘的宿命论和自由
论之列,所有古人无不迷失于其中,今人也没有引路的线索。
上帝赋予世人以好奇心。这种推动我们学习的力量不断地带领着我们去
超越预定的目标。它就象我们精神的其他动力一样,如果不能过分地促进我
们,就可能永远不会对我们进行足够的激发。
人们这样就他们已知和未知的一切展开争论。不过古代哲学家进行争论
总是心平气和,而神学家进行争论则常常动武流血,而且总是大吵大闹。
一些方济各会修士,虽然了解得并不比米歇尔·巴伊乌斯更多,但却认

为自由意志已被推翻,斯科特 的学说已经岌岌可危。另外,他们在另一场性

质几乎相同的争论中跟巴伊乌斯闹翻,于是向教皇庇护五世对巴伊乌斯的七

十六条论述提出控诉。西克斯特五世, 当时是方济各会的会长,曾于1567
年起草了教皇的谴责谕旨。
教皇或者怕连累自身,声誉受损,或因厌倦于审查这些精细的内容,或
因对卢万的论点漠不关心,轻蔑鄙视,所以,对这七十六条论纲,只是笼统
地分别指责为异端邪说,迹近异端,粗俗难听,轻率鲁莽,居心叵测,并没
有进行任何详细说明,也没有谈到任何具体细节。这种办法近乎使用最高权
力,使人没有分辩余地。卢万的学者接到教皇这道谕旨时,十分尴尬。特别
是其中有一个句子,逗号点在一处,是谴责米歇尔·巴伊乌斯的某些意见;
点在另一处,则是容忍这些意见。卢万大学派人到罗马请示教皇逗号应该点
在哪里。罗马教廷忙于其他事务,便给这些佛兰德尔人一份谕旨副本,作为
全部回答,而这个副本上却根本没有标点。这份谕旨被存放档案。代理主教
莫里荣说,即使教皇谕旨有错,也要接受下来。从策略上看,这个莫里荣是
有道理的,因为接受一百份有错误的圣谕,肯定要比象胡格诺派及其对手那
③ 多代,十八世纪初曾住在英国,很有学问。——译者
① 福音教亦即路德教——译者
① 巴伊乌斯(1514—1589):神学家,曾代表卢万大学出席特兰托宗教会议。——译者
① 斯科特 (DunsScot ):此人反对圣托马斯的理论,而支持自由意志说,自成一派。——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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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使一百座城市化为灰烬要好得多。巴伊乌斯相信莫里荣的话,便温顺地
收回前言。
几年以后,在经院学派作者辈出,但真正哲学家却很缺乏的西班牙,出

了一个莫里那,这个耶稣会教士认为自己确切地发现上帝如何影响他的创造
物,他的创造物又如何对抗上帝。他把秩序分为自然的和超自然的两种,把
③ ①
灵魂归宿的预定分为恩典预定和光荣预定,又把恩典分为先行恩典和合作
② ③
恩典 。他是同时救助论、中介知识和适合论 的创始人。这种中介知识
(science )和适合论尤其是稀罕的观点。上帝利用中介知识,巧mo-yenne
妙地探询人的意愿,以便了解当人获得他的恩典之后干什么;然后,按照他
所推测的、将由人的自由意志形成的这一惯例,作出决定人们的行动的相应
安排。这种安排,就叫做适合论。
西班牙的多明我会修士并不比耶稣会教士更理解这阐述,但却妒忌耶稣
会教士,于是撰文攻击莫里那的著作是反基督的先声。
这一争论已经提交到宗教裁判法官手中。后来,罗马教廷又重新研究了
这一案件,并且非常明智地命令双方停止争论,但是,哪一方都不肯保持缄
默。最后,有人当真向教皇克莱门八世告状。使人类的理性引以为耻的是,
整个罗马在这场官司中偏袒一方。一个名叫阿希尔·加亚尔的耶稣会教士向
教皇担保,他有个可靠办法能使教会恢复和平。他郑重建议,只要多明我会
修士承认中介知识,人们尽可能把中介知识和预定这两种学说协调起来,那
么,就可以接受那无根据的预定说。多明我会修士拒绝阿希尔·加亚尔的调
④ ①
解。他们的著名人物勒莫斯 主张先行救助并以积极道德为补充。会议 日益
频繁,但谁也不知所云。
克莱门八世还没有来得及弄清赞成和反对双方的论据就死了。保罗五世

从新审理此案。然而,由于他自己同威尼斯共和国有更重要的争端 ,所以便
下令一切审议会停开。这些审议会过去和现在都称为auxiliis。这个名称本
② 庇护五世 (1566—1572)在位,原为异端审判所大法官。——译者
③ 西克斯特五世:1585—1590 任教皇,曾积极干预法国的宗教争端。——译者
① 莫里那 (LuisMolina,1536—1600),西班牙耶稣会教士,1588 年,发表过一本论自由意志的著作,创
造了一种关于恩典的理论,即莫里那主义。关于莫里那的争论是天主教改革后,十六世纪中叶,天主教为
反驳改教者对天主教的指责(认为天主教是半裴拉鸠斯主义)而作出的神学讨论。莫里那的著作引起多明
我会神学家的反对,在天主教内部展开争论。教皇克莱门八世特任命一个机构(Congregatiodeauxilisgratiae)
受理两派申诉,该机构后由保罗五世下令撤销。这个问题 (预知、预定与自由意志)是基督教神学中长期
争论不休的问题,实质上是不可能调和的矛盾。莫里那后来被天主教斥为谬误。——译者
② 预定 (Prédestination):指上帝预先已选定一些人给以恩典,使其灵魂得救;而另一些人则注定堕入地
狱,不管其信仰及行为如何。——译者
③ 先行恩典(Gr(ceprévenante):指人们产生自由意志前,上帝已预先给以恩典,以促使其决心行善。——
译者
④ 合作恩典 (Gr(ceCoopérante):指人在凭意志去选择时,必须有上帝的恩典的合作,才能有效地行善。
这种恩典因为是与人们运用意志时同时发生作用,故称同时救助 (concoursconcommitant )。——译者
① Congruisme (适合、符合,或配得):指适合接受恩典。人能有德行的生活,就能接受恩典,但据托马
斯·阿奎那的见解,人只有得到上帝的援助才能取得恩典。——译者
② 托玛士·德·勒莫斯 (1560—1629):西班牙多明我会神学家。1607 年任罗马教廷宗教裁判所谘议。此
人坚决反对莫里那,而热烈支持托马斯·阿奎那。——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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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就跟它所讨论的问题一样,含义并不明确。它之所以被称为auxiliis,是
因为这个词是“救助”的意思,而这场争论是关于上帝给予人类的薄弱意志
的救助的问题。最后,保罗五世命令双方都要和睦相处。
在耶稣会教士创立他们的中介知识和适合论时,伊普雷主教科内里乌

斯·冉森尼乌斯在他一部死后才出版的关于圣奥古斯丁的巨著里,重新提出
了巴伊乌斯的某些观点。结果他成了这一教派的领袖。这一点他永远有没料
到。当时几乎没有人读过这本后来使人骚乱迭起的著作。但是,冉森尼乌斯
的朋友,圣西朗修道院长迪韦尔热·德·奥拉内来到巴黎。这是个积极热情
的人,同时又是个文章松散的无名作家。他说服了一些青年学者和一些青年
妇女。耶稣会教士要求罗马教廷把冉森尼乌斯的书作为巴伊乌斯那本书的续
集加以谴责,并于1641年达到这个目的。可是在巴黎,神学院及所有参与辩
论的教会团体,意见都有分歧。如果赞成冉森尼乌斯的看法,认为上帝支配
着不可能的事,这样做似乎并没有多大好处。这样既不通达明理,又不令人
感到快慰。但是,由于成为某一教派的成员而内心窃喜,由于耶稣会教士招
惹了仇恨;又由于切望出人头地,引人重视,以及由于精神不安等等,所以
人们要创立一个教派。
神学院以多数票通过对冉森尼乌斯五点论述的谴责。这五点摘自冉森尼
乌斯的那本书,忠实于原作的意思,但并非原话,六十名学者向高等法院控
诉这五点论述为滥释妄解。于是紧急讼事审判庭传双方出庭。

双方都没有出庭。但在这一方,一个叫做阿贝尔 的圣师,煽动人们反对

冉森尼乌斯;而在另一方面,著名的阿尔诺 ,圣西朗的弟子,以其迅猛有力
的辩才,为冉森教派辩护。他对耶稣会教士的仇视,甚于对有效恩典的热爱。
耶稣会教士更恨他,因为他父亲献身于律师事务,曾经激烈地为巴黎大学辩
护,反对耶稣会。阿尔诺的先人在司法界很受尊重。阿尔诺的才华和处境,
使他决心投入这场笔战,并成为教派首领。这类似一种其他一切在它面前都
会销声匿迹的野心。他反对耶稣会和新教徒,一直反到八十岁。他的著作有
一百零四卷,但如今似乎没有一卷能列入为路易十四时代增光、成为各国收
藏的那些优秀的经典著作之中。他的书由于作者享有声望,也由于当时争论
十分热烈,曾经风靡一时。后来这种热烈的争论逐渐温和起来,于是这些书
也就被人遗忘。流传后世的只有一些纯属理性的著作,如他对之作出很大贡
献的《几何学》,《说理语法》和《逻辑学》等。没有人生来比他更有哲学
头脑。但是,他的哲学却在他身上被捣乱集团弄得腐败变质。这个集团拐诱
了他,把六十年的光阴投入宗教流派的毫无价值的纷争中,使一个生为启发
开导人类的人,陷于顽固执拗必然带来的不幸之中。
巴黎大学对著名的五点论述意见分歧,主教们也是如此。八十八位主教
联名上书英诺森十世,请他裁决。另外十一名主教却上书请求他不作任何决
③ 此处的会议(Congrégation)指教皇为研究这场争端而成立的专门机构,请参阅548 页关于莫里那的脚注。
——译者
① 保罗五世:1605—1621 在位。他向威尼斯要求恢复教廷的各种权利。威尼斯以这些权利应属世俗政府享
有为理由加以拒绝。保罗五世就把威尼斯元老院和督治开除出教,并向共和国发出禁令。亨利四世于1607
年平息了这一纠纷。——译者
② 科内里乌斯·冉森 (1585—1638):曾在卢万大学求学。1636 年任伊普雷主教。其著作《奥古斯丁论》
发表于1640 年,该书阐述他关于恩典、自由意志、预定的学说。——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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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英诺森十世作出决断,对五点论述逐条谴责,但始终没有引出这五点论
述的页次和上下文。
本来初等法庭受理民事案件时都不会疏忽的这一点,却被索邦神学院、
冉森教派、耶稣会,以及教皇疏忽了。被谴责的五点论述的内容,显然存在
于冉森尼乌斯的书中。只要打开1641年巴黎版第3卷第183页,就可以一字
不差地读到:“这一切充分而明显地表明,在圣奥古斯丁的学说里,没有比
这一点更加肯定,更加根本的了,即:有些清规戒律不可能做到,不仅那些
非基督教徒、盲人瞎子、冷酷无情者办不到,就是那些虽然意志坚强,决心
尽力而为的基督教徒和恪守教规者也做不到;上帝的恩典本可使这些清规戒
律可行,但这些人却没有得到。”还可在165页上读到:“根据奥古斯丁的
学说,耶稣基督并非为所有的人而死。”
红衣主教马扎然使僧侣会议一致接受了教皇谕旨。当时他与教皇关系良

好 ,他不喜欢冉森派教徒。他对那些乱党集团也完全恨得有理。
和平似乎回归法国教会。但冉森派教徒写了那么多信,引证奥古斯丁那
么多话,鼓动了那么多妇女,以至于教皇谕旨被接受后,冉森派教徒比以往
更多。
一位圣絮尔皮斯的神父竟然拒绝赦免利昂库尔先生的罪。因为据说后者
不相信那五点论述存在于冉森尼乌斯的著作中,而且据说他家中窝藏异教
徒。这件事又轰动了一时,成了写文章的新题目。圣师阿尔诺成了知名人士。
他在最近致一位或真有其人或虚构的公爵大臣的信中,表示支持认为受谴责
的五点论述不存在于冉森尼乌斯的原著中,而是存在于奥古斯丁和许多先圣
宗师的著作中的这种观点。他还进一步指出:“没有上帝恩典,人们就一事
无成;而圣彼得便是一位没有得到上帝恩典的正人君子。”
诚然,圣奥古斯丁和圣约翰·克利索斯托姆都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但是
改变世间一切的时势,如今使阿尔诺成了罪人。据说可能是在罗马教皇的酒
中渗进了水,因为对一部分人说来异常重大严肃的东西,对另一部分人说来
却总是谈资笑料。神学院举行会议,甚至掌玺大臣塞吉埃也奉国王命令前来
出席。阿尔诺受到谴责,于1654年被开除出索邦神学院。掌玺大臣出现于神
学家中,产生了一种令公众厌恶的专制主义气味。大批不习惯于群集一堂的
神学家和托钵僧挤满会议大厅的做法使帕斯卡在其 《外省信札》一书中写道
“找到僧侣要比找到理智还要容易”。
这些僧侣大部分都不接受莫里那的适合论,中介知识和恩典无常说。但
是,他们确信一种人们的意志可以同意,但却从不同意的充分恩典;一种人
们可以抗拒但却从不抗拒的有效恩典。他们对此作了清楚的解释,即可以从
各别的意义而不是从组合的意义上,来抗拒这种恩典。
如果说这些高超的论述跟人类的理性不太协调一致,那么,阿尔诺和冉
森派教徒的感情却似乎与纯粹的加尔文教派过于一致。这正是戈玛尔教徒与

阿尔米纽斯教徒争吵的实质 。正象冉森教派使法国分裂一样,这两个教派的
争吵也使荷兰分裂。不过这场争吵在荷兰演变成了政治动乱,而不是一些无
所事事之徒的口角。它使荷兰首相巴恩维尔特血洒断头台。时至今日,荷兰
① 伊萨克·阿贝尔:1643 为瓦布尔主教,死于1668 年。——译者
② 安东尼·阿尔诺 (1612—1694):因发表《论频繁的圣餐仪式》和《耶稣会教士的道德神学》而著名。
——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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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这种惨无人道的暴力行为还深恶痛绝。他们已经看清这些争吵的荒谬、
迫害的恐怖,以及具有难能可贵的容忍精神的必要性。这种精神是居于统治
地位的贤哲对付争论者转瞬即逝的热情的手段。而在法国,这种争论当时只

招致了主教训谕,教皇通谕,御玺诏书 ,和一些互相攻讦的小册子,因为法
国当时还有比这更加重要的争执。
因此,阿尔诺只不过被开除出神学院而已。这次小小的迫害却为他招引
来大批朋友。但是法国教会和教皇始终同他和教徒对立。教皇英诺森十世的
继承人亚历山大七世登位后最先采取的行动之一,就是重申对五点论述贬
责。法国的主教们过去曾经拟订一份用宗教套语写成的声明书。现在又草拟
了另外一份,结尾为:“予谨心口如一,谴责科内里乌斯·冉森尼乌斯书中
之五点论述。此学说决非圣奥古斯丁之教义。盖该教义已为冉森尼乌斯所歪
曲。”
然后,必须在这声明书上签字。主教们在所辖教区内把这份声明书发给
所有可疑分子。他们想让巴黎的皇港修道院和乡间皇港修道院的修女们在声

明书上签字。这座修道院是冉森教派的圣地,由圣西朗和阿尔诺主持 。
他们在乡间皇港修道院附近修建了一所房子。一些德高望重但顽固执
拗、因意气相投而合一起的学者在这里退隐。他们在这里教育一些经过挑选
的青年。拉辛这个最了解人类心灵和举世公认的诗人就是这所学校培养的。
帕斯卡——法国第一位讽刺诗人(因为德普雷奥仅居第二位)——与这些赫
赫有名但思想危险的隐遁者关系密切。人们把待签字的声明书拿给巴黎的皇
港修道院的修女看。她们回答说,她们凭良心说不能追随教皇和主教承认这
五点论述存在于冉森尼乌斯的书中,因为这本书她们没有读过。冉森尼乌斯
的思想肯定没有被人摘引出来。她们又回答说这五点论述是错误的,但冉森
尼乌斯并没有错。
这种顽固态度激怒了宫廷。民事长官杜布雷 (当时还没有警察总监)来
到乡间的皇港修道院,把所有在这里退隐的人和他们教育的青年全部赶走,
并扬言要捣毁这两座修道院。但这两所修道院却因出现圣迹而得救。
巴黎的皇港修道院的寄宿生,著名的帕斯卡的侄女,佩里埃小姐一只眼
睛发炎疼痛。于是便在修道院里举行了一个圣事仪式,由她亲吻过去耶稣基
督头上戴过的棘冠上的一根荆棘。这根荆棘在皇港修道院已经存放相当久。

查明它怎样被人从耶路撒冷抢救出来,后来又怎样转运到圣雅克郊区 ,可不
是太容易的事。病人亲吻了荆棘,几天之后,似乎痊愈。于是有人必然断言
并且证实佩里埃小姐那只害泪瘘的眼睛一眨眼间就治好了。这个女孩子直到
1728年才死去。一些同她长期一起生活的人向我担保,她的眼疾好得很慢。
这是很可能的。不过,不太可能的是,没有丝毫显示圣迹来使地球上二十分
之十九对我们的宗教茫然无知,或者感到厌恶的人皈依我们的宗教的上帝,
却真的为了一个女孩子而使自然的秩序中断,以便为十二位修女辩解。这些
修女认为科内里乌斯·冉森尼乌斯根本没有写过人们说是他写过的那十二行
① 马扎然曾因逮捕雷斯主教而与罗马教廷不睦,于是便利用这一机会与教皇修好。他召集了一个有三十八
名主教参加的会议,宣布反对冉森教派。——译者
① 弗朗索瓦·戈玛尔(1563—1641):佛兰德尔神学家,莱登大学教授,比如尔文更加热烈支持“预定说”。
雅克·阿尔米纽斯 (1560—1609)则支持“自由意志说”。这两教派后来都变成政治派别。——译者
② 盖有国王御玺,命令对犯罪者无须审判便加以囚禁或放逐的诏书。——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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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或者他虽然写了,但并非出于人们归罪于他的那种意图。
这个圣迹引起极大轰动,以至于耶稣会教士纷纷撰文抨击。路易十四的

听忏悔神父,一个名叫阿纳 的神甫,发表了一篇题为《在众口传圣迹出现于
皇港修道院时,令冉森教派扫兴之事》的文章,作者署名为:“一个天主教
圣师”。阿纳既非圣师,也非博学之士。他想论证这一点:如果一根荆棘从
朱迪亚来到巴黎治好小佩利埃的眼疾,那这就向他证明了耶稣是为了众人,
而不是为了几个人而死。结果,大家对阿纳神父群起而攻。于是,耶稣会教
士决定自己也创造圣迹。但是,他们的圣迹却不受欢迎,因为当时只有冉森
教派的圣迹才时髦。几年之后,冉森教派又创造了一个圣迹:皇港修道院一
个叫热尔特律德的修女被人治好了腿上的浮肿。但是,这一圣迹并未引起轰
动,因为时过境迁,而且修女热尔特律德没有帕斯卡这样一个叔父。
耶稣会教士虽有教皇和国王作靠山,但在百姓心目中却名誉扫地。由巴
里埃尔策划的,耶稣会的学生夏泰尔执行的对亨利四世的谋杀、吉尼亚尔神
② ①
父遭受的酷刑、耶稣会教士被驱逐出法国和威尼斯 ,炸药阴谋和塞维利亚

破产等事件 又都被人旧事重提,用来指责他们。总之,人们千方百计使耶稣
会教士显得令人憎恨。帕斯卡做得更过分,他把他们描绘得滑稽可笑。他当
时发表的《外省信札》是雄辩与戏谑的典范。就是莫利哀那些最优秀的喜剧,
也不及他头几封信饶有风趣;博絮埃的作品较之他最后几封信,也相形见绌。
诚然,全书以虚假的根据为基础。作者巧妙地把若干西班牙和佛兰德尔
耶稣会教士的荒谬无稽的意见,归咎于整个耶稣会。这些谬论本来也完全可
以从多明我会和方济各会的决疑论者的言论中挖掘出来。但是,作者怨恨的
只是耶稣会教士。在这些书信中,他力图证明,耶稣会教士有一项败坏风俗
的既定计划。这项计划其他任何教派和任何修会都不曾有过,而且也不会有。
不过问题并不在于他是否攻击得有理,而在于使公众消遣解闷。
耶稣会教士那时没有优秀作家,因此无法抹除法国一向写得最好的书使
他们蒙受的污辱。不过,他们在这场争吵中的遭遇,几乎和红衣主教马扎然

的遭遇相同。布洛、马里尼和巴尔邦松等人的作品 曾经使马扎然受到整个法
国的嘲笑。而马扎然却是法国的主宰。这些神父势力强大,通过普罗旺斯高
等法院的一项决定,焚毁《外省信札》。但是他们仍然十分可笑,并因此更
引起国人憎恨。
当局派出两百名警卫队士兵劫走皇港修道院的主要修女,把她们分散到
其他修道院,只让愿意在声明书上签字的人留下。驱散这些修女一事,引起
① 皇港修道院1204 年建于谢弗勒兹,离巴黎约24 公里。1625 年迁巴黎。后该修道院分巴黎的皇港修道院
与设在原处的乡间的皇港修道院两部分。1636 年由圣西朗主持,成为冉森教派之家。1707 年,修道院为路
易十四查封。1721 年被毁。——译者
② 巴黎的皇港修道院就座落于圣雅克郊区。——译者
① 阿纳(1590—1670):1654 年起任路易十四听忏悔神甫,反对冉森教派的主要人物。帕斯卡的第十七、
十八封外省信札便是写给他的。——译者
① 巴里埃尔曾策划暗杀亨利四世,但阴谋败露。1594 年,夏泰尔行刺,伤亨利四世嘴唇。1610 年,亨利四
世终于被耶稣会教士拉瓦里亚克刺杀。沙代尔事件后,耶稣会教士被赶出法国。吉尼亚尔神父参予谋杀事
件,于1596 年被处死。耶稣会教士由于支持教皇保罗五世反对威尼斯,被驱逐出威尼斯。——译者
② 英国耶稣会会长图谋暗杀詹姆士一世,策动于1605 年11 月国王到上议院开会时,把上议院炸毁,但因
事机不密,被国王侦知,未果。这便是著名的“炸药阴谋事件”。——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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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巴黎关注。修女佩尔德罗和帕萨尔自己签了字,还教别人签字,因此成
了人们说笑话、编歌谣的对象。这些笑话和歌谣被那些对什么事都只看到好
笑的一面,总是消遣自娱的游手好闲者传遍全城。与此同时,坚定者都在悲
叹呻吟,投石党徒慷慨激昂,大事抨击,政府则在采取行动。
冉森派教徒因横遭迫害而坚定起来。圣师的兄弟,昂热主教阿尔诺、博
韦主教比藏瓦尔、阿勒特主教帕维荣和帕米埃主教科勒(即以后在国王特权
方面反对路易十四的那同一个科勒),这四位高级教士公开反对那个声明书。
这个新声明书由教皇亚历山大七世本人起草,其主要内容同已为法国主教、
甚至为法国高等法院接受的第一个声明书完全相同。亚历山大七世大为震
怒,任命九名法国主教以对这四名犯上违命的高级教士起诉。于是群情空前
激愤。
然而,正当法国举国情绪热烈激奋,想弄清五点论述究竟是否存在于冉
森尼乌斯原著时,罗斯皮利奥西就任教皇,称克莱门九世。他在这一段时期
内安抚了一切(1668年)。他劝这四位主教“诚心诚意地”,而不是“无条
件无保留地”在声明书上签字。这样,就似乎准许人们在谴责这五点论述时,
认为这五点论述并非出自冉森尼乌斯的原著。这四位主教稍微作了一些解
释。结果意大利人的温和殷勤平息了法国人的冲动躁烈。用一个词代替另一
个词,便带来了这一所谓克莱门九世的和平,甚至教会的和平。尽管问题只
不过是一场争论,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对之一无所知,或者嗤之以鼻。似乎自
从巴伊乌斯那个时代以来,教皇的目的始终在于平息这些根本无法取得一致
意见的争论,并促使双方宣传大家都能倾听的同一种道德训诫。这是再合理
不过的了。不过,人得跟人打交道啊!
政府释放了囚于巴士底狱的冉森派教徒,其中有《旧圣约书解说》的作
者萨西,还让遭到流放的修女返回修道院。她们“诚心诚意地”签了字,同
时相信由于这个词,她们已经取得胜利。阿尔诺从他的隐藏地点出来,被引
见给国王,受到教廷公使接待,被公众视为教会之父。他答应从此只反对加
尔文派教徒,因为他还须斗争。在这个安宁时期,他的《论信仰之永恒性》

一书问世。他写这本书,得到尼科尔 的帮助。该书论述的主题是他们和新教

牧师克洛德之间的重大争论。按照惯例,双方在争论中都总自以为得胜。
给那些嗜争好斗,骚动不息的人们以“克莱门九世的和平”,只不过是
给他们以短暂的休战而已。其实双方暗中捣鬼、弄耍阴谋、互相辱骂,从未
稍停。
大孔代的姊妹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因为掀起内乱及风流韵事而闻名遐
尔,如今已年老色衰,无所事事,变得十分虔诚。由于她仇视宫廷,而且需
要耍阴谋,于是成了冉森派教徒。她在乡间皇港修道院内盖了一所房屋。她
有时来这里隐居,和那些隐遁者来往。这是他们的事业最兴旺的时期。阿尔
诺、尼科尔、勒梅斯特尔、埃尔芒、萨西之流以及许多虽不那么闻名,但优
点不少,声誉很高的人,都常在她那里聚会。他们以严肃认真的交谈和那种
构成他们的著作和谈吐的特征的雄壮刚健、遒劲有力、生气勃勃的气质取代
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从她朗布依埃府邸学来的情趣横溢的妙语。他们对高尚
③ 塞维利亚耶稣会教士一次宣布破产,使一百余户人家沦于行乞。——译者
① 《话说马扎然》(Mazarinades )的三位作者。此书以诗文形式抨击这位红衣主教。其中的马里尼死于1670
年,是一个才子,一个旅行家,遗作有《书简集》。——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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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鉴赏力和真正的雄辩术在法国的传布,贡献不小。但不幸的是,他们却更
渴望在法国传布自己的宗教观点。他们本身似乎就证明了他们那个被人责难
的宿命论的体系。他们好象被一系列无法克服的事件所影响,去为了一些奇
思空想而自招迫害。而如果他们放弃这些白费力气的争吵,就可以博得最大
的尊重,就可以过最美满的生活。
(1679)那些由于《外省信札》一直激怒不已的耶稣会教士的集团,千
方百计反对冉森教派。隆格维尔夫人因为不能再为投石党搞密谋,便为冉森
教派搞出谋划策。他们在巴黎聚会,有时在她府邸里,有时在阿尔诺家中。
国王既已下定决心根除加尔文教派,因此根本不愿再有一个新教派。他对他
们进行威胁。最后,阿尔诺由于害怕用君权武装起来的敌人,又因为死亡夺
走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生命而失去靠山,便决心永离法国,定居荷兰。他
在那里过着默默无闻、没有财产、甚至没有仆人的生活。他的侄子曾任国务
大臣。他自己本来也可能成为红衣主教。自由写作的乐趣在他身上取代了一
切。他直到1694年都过着一种不为世人所知,仅为挚友了解的退隐生活。他
不断写作,始终是个不肯屈服于厄运的哲学家。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
为人树立一个心地纯正、意志刚强、坚定不移的人的榜样。
在信奉天主教、被人称为听命之国的荷兰,教皇谕旨就是金科玉律。在
这里,他阿尔诺的教派一直遭受迫害,而且比在法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奇怪的是,五点论述是否存在于冉森尼乌斯的著作中这个问题,竟然一
直是这场小规模的内讧的唯一借口,人们所关心的是事实和正理的区别。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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