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十四时代-伏尔泰

路易十四时代

(14)

要她作这次旅行。从此以后,她就关心曼恩公爵的教育。是国王本人,而不
是象某些人所说是蒙特斯庞夫人,指派她担任这一职务。她直接给国王写信。
她的信博得国王的欢心。这就是她吉星高照,走运发迹的根据。她的优点则
使她得到后来得到的一切。
国王最初还不习惯于同她交往。后来则从对她厌恶,转为对她信任,又
从对她信任转为对她热爱。留存至今的她的书信是一部比人们想象的更加珍
贵的著作。信中揭示了,在人们心中和路易十四心中,宗教信仰和男女私情,
尊严庄重和意志薄弱经常混为一体。曼特农夫人的心似乎既充满抱负,而又
充满虔诚,两者从不矛盾。她的听忏悔神父戈贝兰对她这两者都加赞许,他
既是她的神师,又是她的奉承者。他的忏悔人总是掩饰自己对蒙特斯庞夫人
忘恩负义这一过错。听忏悔神父也助长了这种自欺行为。为了取代已经变为
她的情敌的恩人,她真心诚意求助于宗教来援助她那已经衰退的魅力。
国王的温情和谨慎、他的新情妇的雄心和虔诚,这两方面奇特的交流从
1681年一直延续到1686年他们结婚的时候。
她的高升对她说来只不过意味着退隐而已。她闭门不出,关在和国王的
寓所同一层的一套房间里,只有两、三个和她同样退隐的夫人作伴。再说她
也很少看见她们。国王每天午饭后和晚饭前、后到她这里来,一直耽到午夜。
国王就在那儿和大臣们一起工作。这时曼特农夫人总是读书或者做针线活。
她从来不热中于参加谈论国家大事。她经常显得对国事一无所知。遇到稍微
有点阴谋诡计的迹象的事,她都退避三舍。她对博得统治者的欢心,比对自
己掌权统治更加关心。她十分珍惜她的声誉,使用时极端审慎。她丝毫不利
用个人地位使所有的高官显位都归自己家族所有,她的兄弟奥比涅伯爵,原

来已是副帅,后来甚至连法国的元帅都不是。一根蓝绶带 以及王国包税金中
, 巴黎大主教阿尔莱死后,于1695 年,即婚事举行将近十年以后,“主教的仆人在他的短裤当中找到这张
结婚证书。”这怎么可能呢?这种连侍仆们都不要看的故事,只有《曼特农夫人回忆录》中才看得到。—
—伏尔泰注
① 所谓 《曼特农夫人回忆录》第1 卷,第216 页中说道:“她很久以来一直和有名的妮农·朗克洛同床睡
觉,这是从夏托纳夫神父和 《路易十四时代》的作者那儿听来的。”但《路易十四时代》的作者从未在他
的作品中提过这件事,夏托纳夫神父所留下的著作中也没有。《曼特农夫人回忆录》的作者总是胡乱引证;
拉法尔侯爵的《回忆录》,鹿特丹版,第190 页中才提到过此事。以前是有过和朋友同床睡觉的习惯,但
即使在宫廷里也是很陈旧的习惯,现在已经不时行了。法国历史上曾见过查理九世为营救拉罗什福科公爵
使他免遭圣巴托洛缪节大屠杀,曾请他睡在罗浮宫他自己的床上;吉斯公爵和孔德亲王曾长期睡在一起。
——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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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某些秘密份额就是他的全部财富。因此,她对蒙特斯庞夫人的兄弟维沃纳
元帅说,他是用现款买得帅杖的。
她的侄子、或者她的表兄弟维莱特侯爵,也只不过是个海军分舰队的司
令。这位维莱特侯爵的女儿凯吕斯夫人结婚的时候,路易十四只给了她一份
微薄的年金。曼特农夫人把奥比涅家的侄女嫁给诺阿耶家的第一位元帅的儿

子时,只给了她二十万法郎。其余费用由国王承担。她自己只拥有曼特农的
田地。这地是她用国王赏赐给她的钱购买的。她希望公众考虑到她的大公无
私而谅解她的得宠高升。维莱特侯爵的第二个妻子,即后来的博林布罗克夫
人什么也没有从她那里得到过。我常常听她说,她责怪她的表姐为她的家族
做的事太少了。她曾经怒气冲冲对她表姐说:“你希望自己温和有节,可是
你的家族却成了牺牲品。”曼特农夫人一心只怕拂逆国王的意愿,因此她常
常什么都忘掉了。她甚至不敢支持诺阿耶红衣主教反对勒泰利埃神父。她对
拉辛一向怀着深厚的友情。虽然如此,当国王对拉辛稍有不满时,这种友情
并不能使她鼓起足够的勇气来保护他。有一天,拉辛对她谈到1698年的百姓
的贫困。这种贫因虽然一向被人夸大,但是后来的确达到极其可悲的程度。
拉辛能言善辩,动人心弦。曼特农夫人深为所动。她叫她这位朋友向国王写
一份陈情书,指出弊端危害和补救办法。国王读了这一陈情书后,这位夫人
一面表现忧伤,另一面又不禁说出是谁写的。说出后,她又不敢为作者辩护。

拉辛更加软弱,为了这件事感到万分痛苦,后来竟因忧伤过度而进入坟墓。
她由于本性,不会为人效劳,同样,她也不会害人。舒瓦齐修道院长谈
过这样一件事:卢瓦大臣曾经跪在路易十四脚下,劝阻国王和斯卡龙寡妇结
婚。这位修道院长如果知道这件事,曼特农夫人当然也会知道。但是她不仅
原谅了这位大臣,而且当卢瓦侯爵粗鲁的脾气有时使国王冲动激怒时,她还
往往平息国王的怒气。②
由此看来,路易十四娶曼特农夫人为妻,只不过为自己找了一个适意可
爱、顺从听话的伴侣。唯一使人感到她的地位秘密上升的公开荣誉是,她望
弥撒时占用一个似乎专为国王和王后准备的小平台或金色的斗室。此外,并
没有给她任何威严的外表。她在国王身上唤起的,并促使国王和她结婚的虔
诚笃信逐渐发展成一种真挚、深厚的感情。这种感情因年龄和愁闷的增长而
趋于加强。她已经在努瓦西把几个贵族人家的女孩子聚集起来,组成团体,
所以在宫廷和国王面前受到类似创始人那样的敬重。国王已经把圣德尼修道
院的收入拨给这个刚刚诞生的团体。1686年,在凡尔赛花园的一端修建了圣
西尔女修院。修院的一切组织形式都是她决定的。她还和夏尔特尔主教戈
代·德马雷一起制定了这个机构的规章制度。她自任修院院长。她经常去那
里消磨几个小时。我说愁闷的情绪使她决定投身这些活动,是根据她自己的
话这样说的。读读她写给拉梅宗福尔夫人的信吧。这封信将在“寂静主义”
一章谈到。
“我多么想把我的感受告诉你啊!我多么想让人看到折磨大人物的烦
① 《曼特农夫人回忆录》这本传奇的作者说:曼特农夫人见到特隆佩特堡时说:“这儿就是我成长的地方,
等等。”这显然是不对的;她是在尼奥尔长大的。——伏尔泰注
① 意即,他被封为“圣灵骑士团骑士”。——译者
② 可参阅她给她兄弟的信,信中说:“我恳求你用我们经营的事业所得到的一万八千法郎过个清静舒服的
日子。以后我们还可以经营其他事业。”——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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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和他们消磨日子遇到的困难啊!你难道没有看见我在人们难于想象的巨
大财富之中愁闷得要死吗?我过去年轻、漂亮。我尝遍世间一切乐趣。我曾
经处处被人喜爱。我年长后,曾经好几年在同别人的精神交往中度过。我最
后终于受到宠爱。亲爱的女儿,我向你肯定:所有高贵的地位、身份只为人

们留下可怕的空虚。 ”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使人从名利欲中醒悟过来的话,那就是这一封信。
然而曼特农夫人除了在一位伟大的国王身边生活单调以外,并没有其他忧
愁。有一天,她对她的兄弟奥比涅伯爵说:“我再也受不了啦。我想死去。”
大家知道她兄弟是怎样回答她的。他说:“那么,你已经得到嫁给天父的许
诺了吗?”
国王去世后,她完全隐退到圣西尔女修院。令人惊奇的是,国王生前几
乎没有对她作过任何保证,只托了奥尔良公爵照顾她。她只要一笔八万利弗
的年金,这笔年金一直如数付给她,直到1719年4月15日她死去为止。人
们装着忘了在她的墓志铭上写上斯卡龙的名字。其实这个名字丝毫不会使人
受到轻视,变得低贱。对这个名字略而不提倒会使人想到也许这个名字可能
有损她的身份。
自从国王和曼特农夫人开始过着比较退隐的生活以来,宫廷不如过去那
样活跃,比过去严肃一些。1686年国王患的那场重病更使她不再有兴趣举行
以前每年举行的联欢庆宴。他患的病是直肠瘘管。外科这种技术,虽然当路
易十四在位时,在法国比在欧洲其他国家进展更快,但外科医生对这种疾病
却还不熟悉。黎世留就是因为没有得到精心治疗,死于此病。国王病危的消
息使整个法国动荡不安,不可胜数的人挤满教堂,流着热泪,为国王的康复
祈祷。这种民众普遍动情的场面和1744年他的继承者在梅斯病危时的情境十
分相似。这两件大事将永远教导各国君主,告诉他们,对懂得这样爱戴君主
的臣民,他们负有什么样的责任。
自从路易十四患的这个病初次发作以来,他的首席外科医生费利克斯就
到各个医院去寻找相同的病例,请教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并和他们一道发明
了几种可以缩短手术,减轻手术痛苦的器械。国王经受了这次手术,一点没
有呻吟叫苦,而且当天就在床边给大臣布置工作。为了使他病危的消息不在
欧洲各国宫廷引起什么变化,进行手术后的第二天他就接见了各国大使。他
不但有这样勇敢的精神,而且慷慨大度,奖励了费利克斯,赏赐他当时值五
万多埃居的土地。
从此以后,国王再也不观看演出。巴伐利亚公主已经变得十分忧郁,1690
年终于因患忧郁症死去。她当时也弃绝了一切娱乐,固执地呆在自己房间里。
她爱好文学,甚至还写过一些诗,但是她整天闷闷不乐,只喜欢清静独处。
圣西尔女修院重新引起人们对精神的东西的兴趣爱好。拉辛已经不再为
冉森教派和宫廷创作剧本。曼特农夫人请他写一部她的学生们能够演出的悲
剧。她希望取材于圣经故事。拉辛写了 《埃斯泰尔》一剧。这出戏首先在圣
西尔女修院演出,后来又于1689年冬在凡尔赛宫演出。国王观看过几次。高
级教士和耶稣会教士都急忙设法获准去观看这出奇特的戏。值得注意的是,
这出戏获得了普遍成功,而两年以后,另一出戏 《阿塔利》,由同样这些人
演出都没有获得成功。作者死后很久,即当这充满偏见的时代过去以后,这
① 这件事是著名的拉辛的儿子在关于他父亲的生平的一书中谈到的。——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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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出戏又在巴黎上演,但情况正好相反。《阿塔利》于1717年上演,受到应
有的对待,观众情绪热烈。1721年《埃斯泰尔》上演时,观众情绪冷淡,此
后就不再上演了。以前,内宠近幸阿谀奉承地在曼特农夫人身上认出埃斯泰
尔这个人物,恶意地在蒙特斯庞夫人身上认出瓦斯蒂,在卢瓦先生身上认出
阿芒这个人物,特别在剧中希伯莱人遭到放逐这件事中认出遭到这位大臣迫
害的胡格诺派教徒。当时已经不再有这些内宠近幸。大公无私的观众只看到
一场索然寡味,毫不真实的奇遇。一个失去理智的国王和他的妻子一起生活
了六个月,但却不知道,甚至也不去打听她究竟是什么人。一个野蛮得可笑
的大臣竟然请求国王灭绝全国的男女老少,原因是人家没有对他行屈膝礼。
这同一个大臣还竟然笨拙到公开下令在十一个月内杀光犹太人。这大概是为
了给他们充分时间,让他们或者逃跑,或者准备进行自卫。一个愚蠢的国王
没有任何理由就签发了这道可笑的命令,接着又毫无理由地忽然下令吊死他
的宠臣。这一切,既不曲折,也无情节,又枯燥无味。有鉴赏能力的人都不
喜欢。但是尽管《埃斯泰尔》一剧的主题有严重的缺陷,但它里面的三十句
诗却比很多获得巨大成功的悲剧更有价值。
勃艮第公爵夫人、萨伏伊的阿德拉伊十一岁那年被带回法国。为了配合
对她进行教育,又开展了这种巧妙的娱乐。
我们的风俗习惯的矛盾之一是:一方面还留下与公开演出相联系的下流
行为的残余,而另一方面,这些演出却又被看作是王室人物最高尚的,最合
适的练习。在曼特农夫人的寓所里修建了一个小戏院。勃艮第公爵夫人、奥
尔良公爵以及宫廷中最有才能的人在那里演出。著名演员巴隆给他们上课,
并和他们一起演出。国王的侍臣迪歇的大部分悲剧就是为这个小戏院写的。
奥尔良公爵夫人的指导神父、修道院长热内也为曼恩公爵夫人写剧本,供这
位亲王夫人和她的奉承者演出。

这些活动培养了才智,活跃了社交 。
② 谁会相信 《曼特农夫人回忆录》第3 卷第273 页中竟说这位大臣怕国王会毒死他?说也奇怪,继那么多
可笑的传闻之后,在巴黎竟会传播如此荒诞可怕之事。这种难以忍受的蠢话来自卢瓦侯爵死时民间流传的
谣言。这位大臣遵循他的医生塞龙的嘱咐进行温泉治疗 (在巴拉吕克温泉)。他的外科医生拉利热里让他
喝温泉水。这位拉利热里曾为公众配制一种现在叫做夏尔特勒粉的药。拉利热里时常对我说,他曾一再提
醒卢瓦先生,如果他一面进行温泉治疗一面工作的话,必将有生命危险。这位大臣仍继续工作。他于1691
年7 月16 日几乎突然去世(那些假回忆录的作者说他死于1692 年,这是不对的)。拉利热里对他进行了
解剖,除他预言的死因外,并未发现任何其他原因。有人竟然怀疑塞龙医生在一瓶温泉水中放了毒药。我
们已经看到这种不祥的猜疑当时是如何普遍。有人声称,邻近的一个王族子弟 (维克多·阿梅代,即萨伏
依公爵),由于卢瓦侯爵曾惹怒过他并对他很粗暴,因此收买了塞龙医生。我们在拉法尔侯爵的《回忆录》
第10 章中可见这些轶事中的一部分。卢瓦侯爵家甚至将一个在他家擦擦洗洗的萨伏依人送进了监狱,但这
个完全无辜的可怜人不久便获释了。如果说,有人怀疑一位敌视法国的王公贵族谋害路易十四的一位大臣,
尽管是毫无理由,可是显然不能因此而怀疑到路易十四本人。汇集了那么多虚假之事的《曼特农夫人回忆
录》的作者在同一处还说:国王说过:“他在同一年中摆脱了三个他无法忍受的人:即拉弗亚德元帅、塞
涅莱侯爵和卢瓦侯爵。”首先,塞涅莱先生并非死于同年即1691 年,而是死于1690 年。其次,路易十四
一贯出言谨慎,诚恳正直,这番如此可憎,又如此冒失的话又是对谁讲的呢?他是向谁显示这种忘恩负义,
心肠狠毒的话呢?这三个人都曾非常热忱地为他效劳,他能向谁讲他很高兴摆脱了他们呢?难道可以毫无
根据,不合情理地诬蔑一位说话一向审慎的国王的身后名声吗?明理的读者看到这些骗人的文集到处充斥
无不感到气愤;要不是 《曼特农夫人回忆录》的作者滥用置之不理的蔑视态度,使他免遭指责,他早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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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曾经过分指责路易十四的人中,没有一个能否认,在霍赫施泰特
战役以前,他几乎在各方面都是唯一强大的、威严的、伟大的人物。因为虽
然他作为军人,不如有些英雄,如约翰·索别斯基,以及几位瑞典国王。但
是他作为君主却没有人超过他。还应该承认他能经受得住他遭到的不幸,并
加以补救。他有缺点,也犯过大错,但是谴责他的人如果处在他的地位能够
比得上他吗?
勃艮第公爵夫人的风韵和才能与日俱增。她的姊妹在西班牙受到的颂扬
唤起了她的好胜心,使她加倍施展讨人喜欢的本领。她并不是个长得十全十
美的美人儿,但她有象她儿子路易十五那样的眼神、高贵的风度和优美的身
材。这些优越条件,因她富有才智,极欲不负众人一致对她的赞许,而更加
完美。她象英国的亨利埃特一样,是宫廷的偶象和典范。不过,她的地位还
更高,接近王位。法国指望勃艮第组成一个象古代圣贤所想象的那样的政府,
但是这个政府的严峻将因这位公主优雅的风韵而有所缓和。她这种优雅的风
韵比她丈夫的哲理更易于被人感受。大家知道这些希望怎样化为泡影。路易
十四命中注定,眼见他家族的成员在法国一一夭折。他的妻子四十五岁时死

去。他的独生子五十岁时死去 。他的儿子死后一年,他的孙子,即王储勃艮
第公爵、公爵的妻子,即王储的妃子,和他们的长子布列塔尼公爵又相继于
1712年4月被送进圣德尼的同一座坟墓。至于他们后来登上王位的那个最小
的儿子,在摇篮时期也曾经走到死亡的大门。勃艮第公爵的弟弟贝里公爵两
年以后随之死去,与此同时,他的女儿,被直接从摇篮带进棺材。
这悲惨的岁月在人们心中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以致路易十五还未成年
时,我就看见好些人在谈到这些人的死亡时无不掉泪。这么多人相继很快死
去以后,这个时期最可怜的倒是那个看来马上要继承王位的人。
当年亲王夫人和西班牙王后玛丽·路易丝的死所引起的那种怀疑,这时
又奇怪地突然产生。如果诬蔑诽谤可以原谅的话,那么,民众在极度悲痛之
中是会加以原谅的。但是,如果认为有人竟能犯罪害死那么多王室家族成员,
只留下一个唯一可以为他们报仇的人,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夺去王太子勃艮
第公爵、他的妻子以及他的儿子的生命的是一种传染性紫麻疹。这种病在短
短不到一个月内就使巴黎五百多人死亡。孔代亲王的孙子波旁公爵先生,拉
特里穆伊公爵、拉弗里利埃尔夫人和利斯特内夫人都得了这种病。昂坦公爵
的儿子贡德兰侯爵得病后两天之内就死去。他的妻子,即后来的图卢兹公爵
夫人也曾经生命垂危。这种疾病席卷整个法国。它还在洛林使预定当德意志
皇帝并振兴奥地利王室的洛林公爵弗朗索瓦的几个大哥哥死亡。
当时,有个叫布丹的医生,是个嗜好玩乐的人。他胆大妄为,又十分无
知,公开说:“对这样的病我们不了解,”我认为,这就足以使诬蔑诽谤不
受约束了。
路易十四的侄子,奥尔良公爵菲利浦有个实验室。他研究化学和许多其
他科学。于是这就成了无可辩驳的证据。公众的呼声是可怕的。不目睹其事
简直无法置信。如果知情人不注意消除这些怀疑,好些文章、好些毫无价值
的关于路易十四的故事就会使这种种怀疑永远存在。我敢说,人的不公正行
到惩罚了。——伏尔泰注
① 这封信是真实可靠的。作者在伟大的拉辛的儿子公开发表此信以前,就已经看到过它的手稿。——伏尔
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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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常常使我震惊,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我曾多次进行调查。王国最正直的人
物之一,卡尼阿克侯爵和这位受到怀疑的亲王关系十分密切。但此后他也有
很多事对公爵不满。侯爵多次告诉我这件事:卡尼阿克侯爵在上述死亡事件
激起公愤时,到奥尔良公爵的宫中里去看他。他看见公爵躺在地上,痛哭流
涕,因绝望而精神错乱。他的化学师霍姆贝格跑到巴士底狱去要求当犯人。
但是,监狱没有接到收留他的命令,因此加以拒绝。亲王(谁会相信他呢?)
悲痛欲绝,也要求入狱。他希望通过司法程序来澄清事实,证明他清白无辜。
他的母亲和他都要求采取这个令人痛苦的措施来证明他无罪。一封有国王封
印的信寄发了出去,但是没有签名。在这民情万分激动的情况下,卡尼阿克
侯爵一个人保持着相当冷静的头脑。他感觉到这一绝望的行动会带来什么后
果。他劝服亲王的母亲拒绝这封可耻的有国王封印的信。同意发出有国王封

印的信的君主和要求这封信的侄子同样不幸 。
① 拉法尔侯爵在他的《回忆录》中怎么能这样说:“自从亲王夫人死后,宫内热衷于赌博,杂乱无章,不
讲礼貌。”在前往马尔利和枫丹白露的旅途中曾多次玩过赌博,但在曼特农夫人家中从来不玩;而且宫廷
任何时候都是崇尚礼仪的典范。奥尔良公爵夫人,即当时的夏尔特尔公爵夫人,孔蒂公主,即公爵夫人都
否认了拉法尔侯爵讲的这些话。侯爵本人待人接物宽容大度,他几乎只写过一部讽刺作品。他对政府怀有
不满情绪,一生与一批专以攻击朝廷自傲的人厮混在一起;这样的交往使这个很可亲的人成了一位有时不
大公正的历史学家。——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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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轶事续篇
路易十四在公开场合把他的痛苦隐藏起来,让人看见他和平时一样。但
在私下里,屡遭不幸带来的痛苦却深深透入他心中,引起惊厥。在战争失利
之后,和平尚无保证之前,贫困使王国悲痛忧伤之时,他失去那么多亲属。
但是从没有人看见他向这些痛苦屈服。
他的余生是凄惨的。国家财政紊乱不堪,无法弥补。这使他大失人心。
他对那个过于粗暴的耶稣会教士勒泰利埃的绝对信任终于激起公愤。这件事
很值得注意:公众原谅他有不少情妇,却不能原谅他有那个听忏悔神父。在
他生命的最后三年中,他一生所完成的伟大的、值得纪念的业绩,在大多数
臣民的心目中,已经丧失殆尽。
国王几乎失去他所有的孩子。他对他那两个已被承认为合法的儿子曼恩
公爵和图卢兹伯爵更加温存爱抚。这种温存爱抚之情促使国王发布诏书,宣
布他们两人以及他们的子孙在没有血亲亲王的情况下,为王位继承人。法院
对这项诏书没有提出任何指责就于1714年登记备案。这样,他就以自然法缓
和了严格的习惯法。习惯法不给予非婚生子女对父方的任何继承权。国王们
可以免受这一法律约束。路易十四认为自己可以为他的亲骨肉做他过去曾经
为几个下臣做过的好事。他特别认为,他曾经为洛林家族子弟做过,而高等
法院没有异议就予以通过的事情,他也能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去做。接着,他
于1715年,又使他的私生子和血亲亲王具有同等地位。后来血亲亲王曾经向
被认为婚生的亲王起诉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这两个私生子为他们自己和子孙
保留路易十四给予的荣誉地位。至于与他们的子孙后代有关的一切,就要取
决于他们生活的时代、他们的优点和命运了。
1715年8月中旬,路易十四从马尔利返回时,已经病入膏肓。他双腿肿
大,并出现坏疽。英国大使斯泰尔伯爵以英吉利民族的才华,断定国王活不
过九月份。奥尔良公爵过去去马尔利旅行途中只是单独一个人。这次全宫廷
的人员都围在他的身边。在国王的生命最后几天,一个江湖医生给他吃了一
点酏剂,这使他的病情稍有好转。他吃了一点东西,那个医生担保国王的病
会好。这时候奥尔良公爵周围的那群人一下就减少了。亲王说:“如果国王
再吃一次东西,我周围的人就一个也不剩了。”然而,国王的这种病是不治
之症。他已经采取措施,授予奥尔良公爵绝对摄政权。国王过去在提交高等
法院的遗嘱中,只给公爵留下很有限的权力,说得更确切些,只把他定为摄
政会议主席,即在摄政会议中只有决定性的一票。然而,国王却对他说:“我

给你保留了你的出身赋予你的一切权利 。”因为他不相信有什么根本法可以
在国王未成年期间授予王国的推定继承人以无限的权力。这种最高权力可以
① 《曼特农夫人回忆录》的作者在第4 卷题为 《舒安小姐》的一章中说:“王太子爱上了他自己的一个姊
妹 (南特小姐、波旁公爵夫人);后来他娶了舒安小姐为妻。”正直的人一致认为这些民间流传的事并不
真实。只有同时代并拥有确凿证据的人才能讲述这样的轶事。从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王太子曾娶舒安小姐
为妻。时隔六十年以后,还搬出这些含含糊糊、很不可靠,且无人相信的市并传闻,这不是在写历史,而
是妄谈谬传各种丑闻来骗取钱财。这位作家在第224 页上竟厚颜无耻地捏造说,勃艮第公爵夫人对亲王即
她的丈夫说:“假如我死了,你会不会续写贵府历史的第三卷呢?”这又有什么根据呢?在他笔下引述了
路易十四、各位王公贵族、各位大臣的话,好象他亲自听到他们讲过似的。这些回忆录没有几页不是充满
各种无耻谎言的,凡正人君子读了无不极为愤慨。——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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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滥用,因此是危险的。不过被分散的权力会更加危险。路易十四认为他
一生中人家对他唯命是从,他死后也将是这样。他竟忘了他父亲的遗嘱也曾
经被人撤销。 (1715年9月1日)此外,大家都知道,他看见死亡来临时,
心情多么坦然。他对曼特农夫人说:“我过去以为死比这还更难受一些。”
他又对他的仆人说:“你们哭什么?你们过去真的以为我不会死吗?”他还
平静地就很多事情逐一下达命令,甚至安排他的葬礼。一个人临终时有很多
人在场总是会勇敢地死去。路易十三在病危期间,为他死后人们要唱的哀歌
谱了曲。路易十四临终时,表现出的勇敢精神丝毫不带有他毕生都显露出来
的那种自我炫耀。他勇敢得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位君主临终时把他的继
承人搂在怀里,对他讲了一番值得注意的话。他的继承人把这些金玉良言一
直保存下来,写在床头。并不是所有史书记载的这些话都与原话一样。下面
是原原本本抄录下来的这些话:
“您不久就要成为一个伟大王国的国王。我特别嘱咐您:别忘记您对上
帝应尽的职责。要记住您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所赐。要尽力同邻国和睦相处。
我过去太爱战争。这一点您不要学我。也不要象我那样过度挥霍。遇事要多
征求意见。要力求了解哪个意见最好,并且照办。要尽快减轻百姓负担,完
成我不幸尚未完成的事业。”
有些文章责备路易十四心胸狭窄。狭窄的心胸和这番话相去太远了。
有人责备路易十四晚年佩戴圣物。他感情崇高伟大。但他的听忏悔神甫
的感情并不高尚,他敦促国王屈从这种不适宜的、目前已经过时的教规,以
便国王完全受他的影响。再说国王嗜好佩戴的这些圣物是曼特农夫人送给他
的。
虽然路易十四的生和死同样光荣。但他死后却没有受到应该受到的怀
念。大家喜欢新鲜事物。新王尚未成年不能执政,人人这时都想高升走运,

还发生了使人们乖戾易怒的教皇谕旨 争论,凡此种种都使人在得悉国王的死
讯时怀有一种比漠不关心更坏的感情。同样这些在1686年曾经流泪祈求上天
使国王康复的百姓,而今在送殡的行列中却表现出迥然不同的感情。据说国
王还很年轻时,有一天,他母亲对他说:“我的儿子,要象你的祖父一样,
不要象你的父亲一样。”国王问为什么。她回答说:“亨利四世去世时,大
① 首先提到这种极为拙劣的谎言的是《奥尔良公爵生平》一书的作者。他是一个名叫拉莫特的耶稣会教士。
在奥尔良公爵摄政期间,在卢昂讲道,大肆反对公爵,后来改名拉奥德逃亡荷兰的就是他。他了解几桩有
关国家的大事。他在第1 卷第112 页上写道:“亲王无端受到怀疑,他主动要求入狱受审。”这事倒是完
全正确的。不过,这位耶稣会教士就无法得知卡尼阿克先生如何反对这种办法,因为这样对无辜的亲王太
不公平了。他报导的其他轶事都是假的。勒布雷照抄了他的作品,在第8 卷第143 页中他也跟着说:“勃
艮第公爵和夫人的小儿子服用了威尼斯解毒药才被救活。”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随便给人的威尼斯解毒药。
医学上还没有万灵解毒药可以治疗一种不知病源的疾病。在那可悲的年代里,流传于民间的大量轶事只是
以讹传讹而已。《曼特农夫人回忆录》的编纂者说:“曼恩公爵当时病情垂危”,这个错误倒也无关紧要;
但是他说:“有关这些流传,《路易十四时代》的作者传播的东西多,推翻的东西少。”这简直是幼稚可
笑的诬蔑。这些所谓《回忆录》以如此荒谬的谎言来玷污历史,是空前未有的。作者假装在1753 年写成回
忆录,他竟无所顾忌地臆造出什么勃艮第公爵、公爵夫人和他们的长子死于天花症。他捏造这一谎言,目
的在于找个借口,以便大谈其什么1756 年5 月接种疫苗的事。因此,在同一页里,他在1753 年就已在谈
论1756 年发生的事情。充斥文坛的诬蔑性文章如此之多,有关政府和百姓的假回忆录,欺骗性文章在荷兰
流传得那么广,因此,我们有责任提请读者注意,谨防这一大堆谤文。——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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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都哭,而路易十三去世时,大家都笑”。 ①
虽然大家责备他狂热反对冉森教派心地狭窄,手段严酷;得胜时对外国
人过于高傲;偏爱几个妇女:处理私事过于严厉;轻率发动战争;焚烧帕拉
蒂纳;迫害新教徒等等。然而,如果拿他伟大的品质和功绩同这些错误缺点
比较,他还是功大于过。时间使人的见解判断逐渐成熟,已经肯定了他的声
誉,不管有人怎样写文章反对他,但是人们提起他的名字却无不油然生敬;
听到这个名字无不联想到一个永远值得记忆的时代。从这位君主的私生活来
看,他确实过于威严,但却和蔼可亲。他不让他母亲参与国政,但对她却尽
了一个儿子应尽的全部责任,对他的妻子遵守了表面上的一切规矩礼貌。他
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主人,在公众场合始终端庄稳重。他工作勤奋,治政
精明,思考正确,讲话得体,既庄重又和气。
我在其他地方指出过,一些别人认为是他说过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据
说当国王的首席宫内侍从和他的御衣官争夺侍候国王的这种荣誉时,他说:
“我的仆人谁侍候我都不在乎”这样粗鲁的话不可能出自他这样彬彬有礼和
细致认真的人之口。而且这与有一天他对罗什富科公爵谈起公爵欠的债时所
说的话很不相符。国王说:“您为什么不对您的朋友说呢?”这句话与上面
那句话就不大一致。它本身就很有价值。而且国王说这话时还赠给公爵五万
埃居。
据说路易十四写信给罗什富科公爵说:“我作为您的朋友,祝贺您得到
我作为您的国王授予您御衣大师的职务。这件事并不真实。历史学家认为这
封信出自路易十四之手。这说明他们没有感觉到对自己的仆人说我是你的主
人这种讲法多么不妥,甚至多么冷酷。如果对一个背叛他的下臣这样写,倒
很中肯。亨利四世在还没有和马延公爵完全和解以前,本可对他这样讲。国
务办公厅秘书罗斯确实写过这样一封信,但是国王见识高明,善于判断,没
有把这封信发出。国王具有这一良好的判断力,还删去了法兰西学院院士夏
庞蒂埃为凡尔赛画廊中勒布伦的几幅画所作的这些浮夸的题词:“难以置信
的横渡莱茵河”、“奇取瓦朗西安”等等。他认为如果题为:“横渡莱茵”
和“攻克瓦朗西安”就更加有意义。夏庞蒂埃用我们自己的语言来题词,以
装饰祖国不朽的作品,这一点无可非议。但用词阿谀奉承则对作品有损。
这位君主对别人的几句回答、几句打趣的话,被人收集了起来。这些话
并无关紧要。有人肯定,他决定在法国取缔喀尔文教时,说过:“我祖父喜
欢胡格诺派,不怕他们。我父亲不喜欢他们,怕他们。至于我,既不喜欢他
们,也不怕他们。”
1658年,他把巴黎高等法院第一院长的职位授予当时的奏章送审官的拉
穆瓦尼翁先生后,对他说:“如果我知道有比你更好、更称职的下属,我一
定会选择他。”他把巴黎大主教的职位授予诺阿耶红衣主教时,也讲了类似
的话。这些话好就好在是真实,并能激发人们的美德。
据说有个冒失无礼的传道士一天在凡尔赛讲道时,指名道姓地提到了国
王。对待普通个人也不允许这样轻率鲁莽,更何况对待一个君主。大家肯定
路易十四仅仅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神父,我很喜欢参加听讲道,但我不
① 《曼特农夫人回忆录》第5 卷第194 页上说,路易十四想让曼恩公爵当摄政官。发表这么重要而又异乎
寻常的事件,必须要有可靠的依据。要是曼恩公爵的地位凌驾于奥尔良公爵之上,一切都会搞乱。因此,
这件事肯定是假的。——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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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别人把教训强加于我。”这句话不管他是否说过,都可以作为教训。
他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总是庄严而精确。他在公众场合力求讲话、行为
都符合君主的身份。当昂儒公爵动身前往西班牙就王位时,为了表示今后法、
西两国之间的团结,路易十四对他说:“比利牛斯山再也不存在了。”
肯定没有什么东西比下面这段完全由他亲笔写的回忆录更能使人了解他
的性格。
“所有国王都常常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自己癖好、违反自己的良好天性的
事。他们必须乐于使人高兴。他们不得不经常惩罚并断送一些他们本想予以
帮助的人。国家的利益应居首位。他们必须控制自己的兴趣爱好,不要使自
己在任何重大的、能够做得更好的事情上感到内疚。但有时某些个人利益妨
碍我这样行事,并转移了我为了谋求国家的威势、幸福和强大而应该怀有的
意图。常常有些问题令人痛苦难过。有些微妙的问题很难辨明弄清,人们思
想糊涂。在这种情况下,就可不作决定。然而,一旦头脑里有了想法,而且
被认为是最好的办法,就必须采用。这就是使我常常做事取得成功的因素。
我犯过的一些使我感到无限痛苦的错误,是出于好意,是因为我过分漫不经
心,听了别人的意见而犯的。没有什么东西象软弱无能那样危险,不管这种
软弱属于何种性质。要指挥别人,就必须高于别人。此外,在广泛听取各方
面意见之后,一个国王应该根据自己毫无成见地作出的判断去作出决定。进
行判断时应该经常想到,不要命令别人去做,自己也不要去做任何与自己的
地位、称号和国家的威严不相称的事。怀有良好的意愿和对他们的政务有所
了解的君主,或者通过自己的经验,或者通过勤奋学习来胜任工作。他们会
找到很多各种各样的能使自己扬名天下的事,因此他们必须特别注意,事事
用心。必须提防自己,始终提防自己的爱好和天性。如果国王自己觉得能圆
满完成所有他从事的工作,那么,国王这个职务是伟大的,高尚的,使人愉
快的。但国王并不能免于忧虑、辛劳、不安。有时,他会因对事情毫无把握
而绝望。当他对某个问题进行过理智的考虑之后,就应该下决心,采取他认

为最好的办法 。“一个人如果为国家着想,就是为自己工作。国家得利,个
人光荣。国家幸福、崇高、强大,造福国家的人就十分光荣。因此,和他的
臣民相比,国王更应该尝到最大的生活乐趣。如果做错了什么事,应该尽早
纠正,而不应有其他考虑。甚至也不能因为做错事是出于善意而不加以纠正。
“1671年,一个担任国务大臣之职并负责外交工作的人死了。这个人能
干,但并非没有缺点。他仍然圆满完成了这一非常重要的工作。
“有一段时间,我对任命谁来担任这项职务犹豫不决,经过仔细考察,
我发现有个曾经长期在驻外使馆工作的人担任这项职务最合适。
“我把他召来。我这一选择得到大家赞同,这种情况并不常有。他回国
后,我命令他接任这个职务。我只是由于他享有声誉,由于责成他办过几件
事,他办得很好,才了解他。但我给予他的这个职位对他说来过于重大,范
围太广。我没有利用我能够具有的全部优越条件。这一切都出于善意和仁慈。
最后,我不得不命令他退职,因为所有他经办的事都失去了人们执行法国国
王命令时所应有的威严和力量。假如我早些打定主意把他调离,就可以避免
我遇到的麻烦,我就不会责备自己对他的好心使国家受害。我谈这个细节,
① 此处的教皇谕旨 (Constitution),指教皇克莱门十一世1713 年颁布的Unigeni-tus (上帝唯一子)通谕。
通谕谴责凯斯内尔的一百零一条陈议。——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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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举例说明我上面讲的话。”
这一宝贵的,至今尚不为人所知的历史文件,向子孙后代证明路易十四
的灵魂何等正直高尚。甚至可以说他对自己评价过分苛严。关于蓬波纳先生
的事,国王没什么可以自责之处因为他是根据这位大臣的工作和声誉决定选
任他的。而且这次选任得到普遍赞同。蓬波纳先生有幸在王国全盛时期效劳。
如果国王由于选任他而自责,那么,关于夏米亚尔先生他又该作何感想呢?
这位大臣掌管的部门非常不幸,受到普遍谴责。
他写过好几本这一类的回忆录,或是为了自省,或是为了教育王储勃艮
第公爵。他往往在事件发生后才有这些感想体会。倘若他能自己形成一套超
越一般政治与偏见的哲学体系,他就更能接近完美的境地。他对之向往,这
是他的优点所在。这门哲学在过去很多时代很少君主曾运用过。既然很多人
都不了解它,国王们不了解就情有可原了。
下面是他给他即将赴西班牙的孙子菲利浦五世的一部分指示。这些指示
他仓促写成,十分随便,但是这种不加修饰,随随便便的态度却比经过研究
推敲的演说更能揭示他的心灵。我们在这些指示中看见作指示的人既是父
亲,又是君主。
“要爱西班牙人,爱所有隶属于王国和你本人的臣民。不要偏爱那些最
爱讨好你的人。要器重那些为了国家利益敢于冒使你不快的风险的人。他们
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为你的臣民造福。为此,除非迫不得已,并在枢密院深思熟虑、权衡
得失之后才进行战争。
“努力整顿财政。要关心印度和你的舰队。要考虑商业贸易。要和法国
精诚团结。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象这种团结那样,有利于我们两大强国。这

种团结任何力量也抵挡不住 。
“你如果被迫作战,就亲自统率军队。
“要想到在各地整顿部队,从整顿佛兰德尔的部队开始。
“决不要为了娱乐而丢下国政。不过要为你自己作个规定,使自己有空
闲和消遣的时间。
“只要不在狩猎和讲究乡间别墅方面花费太多,那么,这两者就是最纯
朴无邪的了。
“别人对你谈论国家事务时,要注意倾听。开始要多听,不作任何决定。
“当你的知识更加丰富时,要记住事情应该由你决定。但是,不管你的
经验多么丰富,作出决定之前,一定要听取枢密院陈述的所有意见和理由。
“要尽可能了解最重要的人物,以便知人善任。
“尽量让西班牙人当你的总督和省长。
“好好对待每个人。决不要对任何人讲任何令人不快的话。不过要识别
那些德才兼备的人。
“要对已故国王以及所有主张选你继承王位的人表示感谢。
“要非常信任波尔托卡雷罗红衣主教。向他表示你对他过去管理国政的
感谢。
② 那时 (指路易十四逝世时——译者注),我看到通往圣德尼的路上搭起了小帐篷。人们喝酒,唱歌,欢
笑。巴黎市民们的感情一直传到下层民众。大众欢乐的主要原因是对耶稣会教士勒泰利埃不满。我听到有
好几个观众在说应该用照亮葬礼仪式的火炬去把耶稣会的房子烧光。——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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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应该为那位有幸向你求见,并且第一个作为臣民向你致敬的大
使做些重大的事。
“别忘了贝德马尔这个有长处的人能够为你效劳。
“要完全信任阿尔古公爵。他是个能干、正直的人,会替你设想,提出
对你有益的忠告。
“要让所有法国人奉公守法。
“好好对待你的仆人。但不要让他们太随便,更不要对他们过分信任。
只要规矩听话,就使用他们。稍有错误,就辞退他们。决不要支持他们反对
西班牙人。
“除了不能免除的联系之外,不要和前国王的遗孀有任何来往。设法使
她离开马德里,但不要让她从西班牙出走。无论她在什么地方,都要注意她
的行动,防止她参与任何国事。要提防那些和她来往太密的人。
“永远爱你的父母。记住他们和你分别是多么痛苦。事无大小,都要和
他们保持密切联系。你们那边没有的东西,如果你需要,或者想要,就告诉
我们。我们对你也会这样。
“千万不要忘记你是法国人,以及可能对你发生的事。以后当你已经确
保你的孩子可以继承西班牙王位时,巡视一下你所属的各个王国,到那不勒

斯去,到西西里去。再到米兰去,然后来佛兰德尔 。这样就有机会再见到我
们。在这以前,去视察一下加泰罗尼亚,阿拉贡和其他地方。看看你为休达
有些什么要做的事。
“到了西班牙,特别是进入马德里时,扔一些钱给老百姓。
“看到有人神情异样,不要反感。千万不要嘲笑他们。每个国家都有自
己特殊的风俗习惯。你很快就会习惯最初好象对你最奇怪的东西。
“尽可能避免把恩宠赐给那些想用金钱得到你的恩宠的人。馈赠要适
时、慷慨。不要接受别人的礼物,除非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如果有时你不得
不接受人家的礼物,几天以后要用价值更大的礼物回赠送给你礼物的人。
“准备一只小箱子来装你专有的物品。这个箱子的钥匙只能你一个人
有。
“最后我把一个我所能奉赠给你的最重要的忠告奉赠给你:不要受人支
配控制。要自己作主。决不要宠臣,也不要宰相。要听取枢密院的意见,同
它商量,但事情由你自己决定。上帝使你成为国王,只要你有良好的意愿,

他将给你必需的智慧 。”
在路易十四的头脑中,正确与崇高的东西多于风趣俏皮的东西。再说,
人们并不要求一个国王说些令人难忘的话,而是要求他做令人难忘的事。对
任何身居要职的人说来,必须做到以下几点:不要让任何人离开你时,对他
到你那里来感到不满;使所有接近你的人感到你和蔼可亲。一个人不可能时
① 卡斯泰尔·德·圣皮埃尔神父,曾因写过几部独树一格的作品而著称,他的作品里包含很多哲学观点,
但其中很少能够付诸实现。他留下了一部1658 年至1739 年的《政治年鉴》。他在好几个地方谴责了路易
十四的统治。他特别不愿意人家称路易十四为伟人路易。如果“伟人”一字意味着十全十美,那这个称号
当然与他并不相称;但是从这位君主亲手写的《回忆录》中,可见他也有很好的治国方针,至少和圣皮埃
尔神父的方针一样好。圣皮埃尔神父的回忆录中,除了此人粗浅而真诚地以为自己生来就有治国之才外,
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伏尔泰注
① 显而易见,他的这一臆断是错误的。——伏尔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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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刻刻都做好事,但是可以常常讲一些使人高兴的话。路易十四养成了这样
做的良好习惯。这是他和他的廷臣之间始终保持的一种关系,即国王的尊严
包含一切恩宠,但不失去尊严,而廷臣则殷勤效劳,尽量取悦国王,细心周
到,但无奴颜婢膝的态度。特别是对妇女,他是那样殷勤,那样彬彬有礼。
这使他的内宠近幸更有礼貌。他从不放过任何机会,向男人们讲些迎合他们
的自尊心,又能激励他们相互竞争的话。这些话使人们永志不忘。
当勃艮第公爵夫人还很年轻的时候,有一天她在晚餐时看见一个长得很
难看的军官。她不停地大声嘲笑这位军官丑陋。于是国王用更大的声音说:
“夫人,我觉得他是我的王国的最俊美的人之一,因为他是最勇敢的人之
一。”
有个将军的性格有点粗暴。他即使在路易十四的宫廷里脾气也并没有变
得温和一些。他在一次战斗中失去一只胳膊。他向国王诉苦。能为一只断臂
奖赏多少,国王就奖赏了他多少。这个将官对国王说:“我愿意把另一只胳
膊也丢掉,不再为陛下效劳。”国王回答说:“那我将为我自己和您感到遗
憾。”说了这话以后,国王又给了他一份赏赐。他决不讲令人不愉快的、出
自君主之口会致人死命的话,连最不伤人、最温和的开玩笑的话他也戒绝。
而一般人却常常十分冷酷无情,对人冷嘲热讽,令人感到痛苦。
精巧的作品,即兴诗,悦耳的歌曲他很喜欢,并且很内行。有时他甚至
为当时流行的曲调即席配出下面这样的歌词:
在我弟弟那里,
不太需要塞朗法官。
而乖巧的布瓦弗朗,
倒懂得使人喜欢。
另一首是某天,他在宣布枢密院会议散会时作的:
枢密院在他眼前,
开会讨论也是枉然。
他一见他那只猎狗,
便丢下一切飞奔向前。
每当狩猎的号角召唤,
甚么也无法把他阻拦。
这些琐事至少显示:智力娱乐也是宫廷中的娱乐消遣之一,路易十四也
参与这种娱乐;他善于以君主的身份在世界舞台上演出,也同样善于在日常
生活之中以普通人的身份出现。
他给兰斯大主教写的关于巴尔伯齐厄侯爵的一封信,虽然文笔很不讲
究,但是更能反映他的性格,而最巧妙的奇思在反映他的才智方面,则略逊
一筹。国王已经把原来由卢瓦侯爵担任的军机大臣的职位授予这个年轻人,
即侯爵的儿子。不久以后,他对新任军机大臣的为人行事感到不满。他想纠
正他的行为,而又不过分贬辱他。因此,他写信给侯爵的叔父兰斯大主教,
请他提醒他的侄子。他是一个对情况了若指掌的主人。他还象父亲一样语重
心长地说:

“我知道我应该感谢已故的卢瓦先生什么。但你的侄儿如果不改邪归
① 仅这一点便足以使很多历史学家哑口无言,他们根据在荷兰写的不真实的回忆录,提到一个所谓的条约
(由菲利浦五世在离去前签订的),条约规定这位王子将佛兰德尔和米兰区割让给他的祖父。——伏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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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我就不得不作出决定。我会对此感到遗憾。让我必须这样做。他有才能,
但没有很好使用。宴请王公贵人次数太多,而不是工作得太多,他经常寻欢
作乐而不理政务。他让他的军官在前厅久等,对他们训话时态度十分傲慢,
甚至生硬。”
这些就是我还记得的这封信的一些内容。这封信的原文我曾经见过。它
清楚表明:路易十四并不象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受大臣们的操纵,他善于支
配他的大臣。
他喜欢听人赞颂。一个国王喜欢听人赞颂是件好事。因为这样,他就会
力求使自己受之无愧。但是赞扬过分,路易十四不一定会接受。法兰西学院
每次为颁发奖金而出的题目都呈报国王。有一次呈请国王审阅这个题目:“国
王的所有的美德中,哪一种更值得喜爱?”看到这个题目,国王脸红了起来。
他不同意论述这样一个题目。他容许基诺所写的序幕。但这是在他的全盛时
期。这个时期举国上下兴奋狂热。他陶醉其中,也就情有可原了。从前,维
吉尔和贺拉斯出于感恩,奥维德则由于可耻的懦弱,都曾经对奥古斯都大肆
赞颂。如果想到奥古斯都曾执行放逐政策,这些赞扬,他很不配得到。
要是高乃依在黎世留红衣主教的房间里向某个内宠近幸说:“告诉红衣
主教大人,要说诗歌我可比他内行。”那这位首相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然
而这正是布瓦洛·戴普雷奥在一次几句诗引起的争论中公开讲的关于国王的
话。这几句诗国王认为写得好,布瓦洛却认为写得糟。国王说:“他说得对,
他确实比我内行。”
旺多姆公爵身边有一个专事吃喝玩乐的人,叫维利埃。他以荒淫无耻,
放肆随便为荣。公爵让他住在自己在凡尔赛宫的寓所里。大家通常叫他维利
埃·旺多姆。这个人公开指责国王在音乐、绘画、建筑、园艺等方面的兴趣
爱好。国王种植一片小树林,陈设一间寓所,修建一个喷泉,维利埃都觉得
很不得当,而且讲话又毫无分寸。国王说:“奇怪,维利埃选中我的房子,
嘲笑我所做的一切。”有一天国王在花园里遇到他。国王指了指他的新工程
说:“嗳,这个难道不会蒙您赞赏吗?”维利埃回答说:“不。”国王说:
“不过,有很多人对此并不感到不满意。”维利埃回答说:“这是可能的,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嘛!”国王笑着回答说:“使每个人都中意是不可能的。”
一天,路易十四下双六棋。有一着棋子有些含糊不清之处,于是发生争
执。在场的内宠近幸都一声不吭。正好格拉蒙伯爵走来。国王对他说:“您
来给我们评断一下吧!”伯爵说:“陛下,是您错了。”国王说:“您还不
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就说我错了呢?”伯爵答道:“啊,陛下,难道您
还看不出来,只要这里面有一点可疑的地方,这些先生们就一定会说您是对
的。”
当时昂坦公爵以具有一种独特的本领著称。这个本领倒不是说奉承话,
而是做奉承事。有一次国王到珀蒂堡去过夜。他指责一条林荫道挡住了视线,
使人看不见小河。昂坦就叫人连夜把树砍光。国王第二天醒来,非常惊讶!
他讨厌的那些树再也看不见了。昂坦公爵回答说:“就是因为陛下讨厌它们,
所以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我曾经在其他地方叙述过另一件事:这同一个公爵,有一次发现国王不
喜欢枫丹白露的狭长水池尽头处那片相当大的树林,于是花了一次散步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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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等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请求国王向他下令砍掉这片树木,并一下子全
部砍光。这些就是巧妙的内宠近幸的行为,而决不是一次吹牛拍马者的行为。
路易十四被人指责骄傲自大,令人难于容忍,因为胜利广场上他的塑像
的底座四周围着用链条锁住的奴隶。其实这塑像和旺多姆广场的那座塑像,
都不是他自己叫人竖立的。胜利广场上那一座雕像是纪念拉弗亚德第一元帅
的崇高精神,和他对君主的感恩。他在这一工程上花了五十万利弗,价值为
现在的一百万。这座城市又花了同样多的钱修整广场。把这座塑像的豪奢华
丽归咎于路易十四,以及把元帅的豁达大度仅仅看成是虚荣与阿谀,似乎同
样都是错误的。
人们只谈这四个奴隶,但是,这些奴隶既象征被征服的民族,也象征被
降伏的积弊,如被废除的决斗,被消灭的异端。塑像上的铭文充分说明了这
一点。铭文还歌颂了大海的汇合、内伊梅根和约的签订。它们谈恩德善行,
比谈战绩功勋更多。再说,把奴隶放在国王塑像的脚下,是雕塑家古已有之
的习惯。当然还是不如塑造一些自由幸福的公民好些。总之,在巴黎,仁慈
的亨利四世和路易十三的塑像脚下都有奴隶。在里窝那,费迪南·德·美第
奇的塑像的脚下也有,可以肯定,此人没有奴役过任何民族。一个打退了瑞

典人、但并没有征服过别国的选侯在柏林的塑像下面也有奴隶。
法国的邻国和法国人自己认为路易十四应对这种习俗负责。这种看法很
不公平。他的塑像上面的题词:“Viro immortali”(“献给不朽的人”),
被说成是偶像崇拜,好象这个词除了意味着他的荣誉永存之外,还有甚么别
的含义似的。维维亚尼在佛罗萨的那所房屋上的题词:“AEdes a deo
datae”(“神赐之屋”)就更是偶像崇拜了。然而这只不过是暗指“上帝所
赐”这一外号,以及维吉尔的这一诗句:deus nobisaec otiah fecit
(一个神赐给我们这些娱乐)。
至于旺多姆广场的塑像,那是巴黎城为他竖立的。底座四周刻满的拉丁
文铭文是比胜利广场的铭文更加露骨的阿谀谄媚之词。这些铭文说:路易十
四除非不得已,决不拿起武器。路易十四在临终时严肃地否认了这一过分的
赞扬。路易十四的这些临终遗言,同那些连他本人都不知道的铭文相比,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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