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

爱弥儿

(8)

  肌肉长得又结实又有弹性,从而产生真正的力量。这是凭空想象的说法;至于我,我是要凭经验来看的。我在乡间看见一些长得高高的孩子,也和他们的父亲一样,能锄地耕田,能搬酒桶和赶大车,如果不从他们的声音听出他们是小孩子的话,你也许还把他们当作大人咧。就说城里吧,有一些年轻的工人、铁匠、刀匠和马掌匠,差不多同他们的师傅是一样的健壮,如果及时给他们以训练的话,其熟练的程度也不比他们的师傅差。如果说有差别的话(我也同意是有差别的),我再说一遍,这个差别,比一个大人的种种强烈的欲念和一个孩子的有限度的欲念之间的差别还是小得多的。何况这里的问题还不单单是指体力,而尤其是指弥补或运用体力的精神能力。在这个阶段中,个人的体力超过了他的欲望的需要,所以,虽然说这个阶段不是他的绝对的体力达到最大的时期,但是正如我曾经说过的,是他的相对的体力达到最大的时期。这是生命中最珍贵的时期,一生中这样的时期只有一次;这个时期特别短促,尤其是想到怎样善于利用这段时间对他是极关重要的时候,就更觉得它是非常短促了。那么,他将怎样利用他所有这些在目前看来是过多而将来成长到更大的年岁时就不会是过多的天资和体力呢?他将在必要的时候尽量把它们用到有益于他本身的事情上;他可以说是把他现在的生命的多余部分投放于将来:强壮的孩子为柔弱的成人准备食粮;不过,他是不会把他的东西放在可能被别人偷走的箱子里,或者放在不属于他自己的仓房里的;为了要真正占有他所取得的东西,就要把它们放在他的手里和头脑里,放在他自己的身体里。所以说现在是到了工作、教育和学习的时期了;请你们注意的是,这并不是我任意选择的,而是大自然指导他这样做的。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一个人不仅不能知道所有一切的事物,甚至连别人已知的那�点点事物他也不可能完全都知道。既然每一个错误的命题的反对面都是一个真理,所以真理的数目也同谬误的数目一样,是没有穷尽的。因此,我们对施教的内容和适当的学习时间不能不进行选择。在我们所能获得的知识中,有些是假的,有些是没有用的,有些则将助长具有知识的人的骄傲。真正有益于我们幸福的知识,为数是很少的,但是只有这样的知识才值得一个聪明的人去寻求,从而也才值得一个孩子去寻求,因为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培养成那样的聪明的人。总之,问题不在于他学到的是什么样的知识,而在于他所学的知识要有用处。
  在这为数很少的知识中,凡是那些必须要具有十分成熟的理解力才能懂得的,凡是那些牵涉到一个孩子不可能理解的人的关系的,以及那些尽管本身是真实的,但将促使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对其他的问题产生错误想法的,都要通通抛开,不能拿来教育孩子。这样一来,你就把你要教的东西限制在一个同现时的事物有关的很小的范围了;不过,这个范围,以孩子的思想衡量起来,仍然是一个很广阔的境界。人类的理性的深渊,哪一个胆大的人的手敢来揭开你的面纱?我看见我们那些华而不实的种种学科在这个不幸的孩子周围造成了许多的陷阱!啊,你在这危险的小径上带着他走的人,你这位为他揭开遮在他眼前的自然的神圣的帷幕的人,不要慌忙!你必须首先使他的头脑和你的头脑保持清醒,不让他或你,或者你们两人都感到昏眩。要当心慌言的奇异的魅力,要当心骄傲的迷人的烟雾。要记住,要时时记住,一个人的无知并没有什么坏处,而唯有谬误才是极其有害的;要记住,人之所以走入迷途,并不是由于他的无知,而是由于他自以为知。
  他在几何学上的进步可以作为他的智力发展的证明或一定的测量尺度;但是,一到他能辨别哪些东西有用或没有用的时候,那就需要有很好的安排和方法,去引导他进行思考了。例如说,当你要他在两根线的中间找一个比例中项的时候,开头就要设法使他觉得需要找一个同一定的矩形相等的正方形;如果要他找两个比例中项,就首先给他讲一下有趣的立方体的二倍问题,等等。你看,我们就是这样逐步逐步地取得分辨好坏的道德观念的。到现在为止,我们除需要的法则以外,对其他法则都是不知道的;现在我们要谈怎样致用,而且不久还要谈到怎样才用得合宜和用得正确。同一种本能可以刺激人的不同的官能。当身体的活力极度发达的时候,精神的活力也跟着要受到教育。开始,孩子们只不过是好动,后来就变得好奇;这种好奇心只要有很好的引导,就能成为我们现在所讲的这个年龄的孩子寻求知识的动力。我们始终要区别,哪些倾向是产生于自然,哪些倾向是产生于偏见。有一种求知热的产生,完全是由于想使别人尊敬他为一个学者,而另外一种求知热的产生,则由于人对所有一切在目前或将来同他息息相关的事物有一种自然的好奇心。一方面他生来就有谋求幸福的欲望,而另一方面又不能充分满足这种欲望,因而他不得不继续不断地寻求满足他的欲望的新的方法。这就是好奇心的第一本原,这个本原是自然而然地在人的心中产生的,但它的发展是必然同我们的欲望和知识成比例的。假定有一个科学家带着他的仪器和图书隐居到一个荒凉的岛上,并且决心单独一个人在那里度过他的余年,那他是不会再自找麻烦地去研究什么天体说、引力法则和微积分的,也许他终其身是一本书也不看的;然而在另一方面,不管那个荒岛是多么大,他都是禁不住自己的游览全岛的欲望,一直到最偏僻的角落也要去看一看的。所以,在儿童时期学习的东西中,还需要抛弃那些不适合于我们天然的兴趣的东西,而且要把学习的范围限制于我们的本能促使我们去寻求的知识。就人类来说,这样的岛就是地球,而最引人注目的东西则是太阳。当我们一开始远望他处的时候,我们的目光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个岛和那个太阳。差不多所有一切的野蛮人都思考过地球的想象的区域和太阳的神性。
  人们也许会说:“变化得多快啊!”我们刚才还只是谈到直接接触和围绕在我们周围的东西,而现在又忽然要去周游地球,要跳到天边去了!这个变化是我们的体力和我们的思想发展的结果。当我们处在身体柔弱和体力不足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怎样保存我们的生命,而在我们达到年富力强的时候,我们扩展我们生命的欲望不仅使我们超过了上面所说的范围,而且还使我们尽量地瞻望远远的地方;但是,由于我们还没有接触过知识的世界,所以我们的思想就不能超过我们眼睛所能看到的界限,我们的理解能力只能随它所涉猎的范围而发展。
  我们要把我们的感觉变成观念,但是不要从感觉的对象一下就跳到思想的对象。我们必须通过前一种对象达到后一种对象。在最初的思想的活动中,完全是以感觉为指导的。以世界为唯一的书本,以事实为唯一的教训。孩子读书并不等于就是在运用思想,他只晓得读书;他不是在受教育,而是在学文句。使你的学生去观察自然的种种现象,不久以后就可使他变得非常好奇;不过,为了培养他的好奇心,就不能那么急急忙忙地去满足他的好奇心。你提出一些他能理解的问题,让他自己去解答。要做到:他所知道的东西,不是由于你的告诉而是由于他自己的理解。不要教他这样那样的学问,而要由他自己去发现那些学问。你一旦在他心中用权威代替了理智,他就不再运用他的理智了,他将为别人的见解所左右。你为了教这个孩子学地理,就给他弄来了许多地球仪、天象仪和地图。多么完备啊!为什么要用这些代表实物的东西呢?你开头应当使他先看原物,以便使他至低限度能够知道你给他讲的是些什么!
  在一个美丽的黄昏,我们到一个幽静的地方去散步,在那里,开阔的地平线可以让我们看到日落的全景;我们注意地观察了日落之处的景物,以便记得那个地方。第二天,我们为了呼吸新鲜空气,就在日出以前又到那里去。太阳还没有出来,我们就远远地看到了它发出的火光。火光愈来愈大,整个的东方好象都烧起来了似的;火光迸发之后,我们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看到太阳,每一个瞬间我们都以为它要出来了,到最后我们才终于看到了它。一个明亮的光点象闪电似的出现在眼前,而且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黑暗的帷幕落下去了。人们又看见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发现它们已经变得很美丽了。夜里,绿茵获得了新的活力,黎明照耀着它,初升的阳光给它镀上了金黄的颜色,盖上一个用露珠织成的亮晶晶的网罩,把它的光彩和颜色反映在人们的眼里。鸟儿在一起合唱着歌调,欢迎那一切生命的父亲;在这个时刻,没有哪一只鸟儿是不唱歌的,它们的鸣啭之声虽然微弱,但在一天之中只有这时候的歌声最柔和,流露出从睡梦中恬然醒来的倦意。所有这些情景的交相配合,给我们带来了一种沁透心灵的清新的感觉。在这半个小时当中,没有哪一个人不为之神往;面对着这么壮观和美妙的一种景色,谁也不能无动于中。老师的心中热情洋溢,他想把这种感受传达给孩子,他以为使孩子注意那些触动他本人的情感的地方,就可以使孩子受到同样的感动。这完全是愚蠢的想法!自然的景色的生命,是存在于人的心中的,要理解它,就需要对它有所感受。孩子看到了各种景物,但是他不能看出联系那些景物的关系,他不能理解它们优美的谐和。要能感受所有这些感觉综合起来的印象,就需要有一种他迄今还没有取得的经验,就需要有一些他迄今还没有感受过的情感。如果他从来没有在干燥的原野上跑过,如果他的脚没有被灼热的沙砾烫过,如果他从来没有受过太阳照射的岩石所反射的闷人的热气,他怎能领略那美丽的早晨的清新空气呢?花儿的香、叶儿的美、露珠的湿润,在草地上软绵绵地行走,�有这些,怎能使他的感官感到畅快呢?如果他还没有经历过美妙的爱情和享乐,鸟儿的歌唱又怎能使他感到陶醉呢?如果他的想象力还不能给他描绘那一天的欢乐,他又怎能带着欢乐的心情去观看那极其美丽的一天的诞生呢?最后,如果他不知道是谁的手给自然加上了这样的装饰,他又怎能欣赏自然的情景的美呢?绝不能向一个孩子讲一番他听不懂的话。不要描绘形容,不要滔滔论辩,不要咬文嚼字,不要吟诵诗句。现在还谈不上感情和风趣。说话仍旧要那样的简单明了和十分冷静;要采用另外一种语言的话,的确是太早了。
  如果按照我们的准则的精神去培养他,使他习惯于制作他所需要的一切工具,只有在确实知道自己力量不足时才去求助于别人,那么,他看见每一种新事物的时候,就会一声不响地仔细观察的。他是好思而不是好疑。因此,你可在适当的时候让他看到一些事物;此后,当你看见他的好奇心已充分动起来了,就向他提出几个简明的问题,引导他去解答他心中觉得稀奇的地方。
  就拿上面所讲的事例来说吧,在你同他一块儿好好地观赏了太阳的升起之后,在你叫他注意地看了那个方向的山脉和附近的景物,并且让他随意地谈了一下日出的景致以后,你就沉默一下,好象是在深思似的,然后对他说:“我记得昨天晚上太阳是落在那里的,可是今天早晨却从这里升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不要多说下去了;如果他问你的问题,你也不回答,把话扯到别的事情上去。让他自己去解答,保证他要去思考的。
  为了使一个孩子养成事事留心的习惯,为了使他把某一个明显的真理印记在心,就必须让他对那个真理花几天的心思,把它弄个明白。如果他按照这个方式还是不能把上面所讲的日出的事情想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们也有办法使这个真理更易于为他所了解,这个办法就是把问题颠倒过来问他。如果他不知道太阳是怎样从落下到升起的,他至少知道它是怎样从升起到落下的;这一点,他单单用眼睛就可以看出来。因此,你就可以用后面这个问题去阐明前面那个问题:除非你的学生是绝对的愚蠢,否则这个推论简直是明显得使他不能不得出一个答案的。这样就给他上了第一课宇宙学了。由于我们总是慢慢地由一个可以感觉的观念到另一个可以感觉的观念,由于我们对同一个观念要熟习很久之后才转到另一个观念去,最后,由于我们绝不采取强迫学生用功的办法,所以,从这第一课起,还需要经过一段很长的时期之后才能讲到太阳的运行和地球的形状;但是,由于天体所有的一切运动现象其原理都是相同的,由于第一次观察可以引导他进行其他的观察,所以,从地球的自转讲到日蚀和月蚀的计算,同好好地讲清白天和黑夜的道理相比,所花费的时间虽然是较多,但所花费的气力就比较少了。既然太阳是绕着地球转的,它走的路线就是一个圆圈,而一个完整的圆圈就应当有一个中心,这一点,我们是已经知道的。这个中心是看不到的,因为它在地心里;但是,我们可以在地面上画两个同它相应的对立点,画一个联接三点,并且把两端延长的叉形,就可以找到地球和太阳每天运行的轴心。一个圆陀螺在它的陀螺尖上旋转,就好比天在轴上旋转一样,陀螺的两端就等于两级:这样一来,孩子就会感到高兴,因为他可以找到其中的一个极;我在小熊星的尾巴那里把那个极指给他看了。在晚间这样观察天象是很好玩的;我们逐渐逐渐地就熟习了那些星星,从而也就开始产生了认识各个行星和观察星座的浓厚兴趣。
  我们在仲夏的时候看过日出,我们在圣诞节或一个冬天的晴朗的日子里还要去看日出,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们不是懒人,我们把冒寒受冷看成一种乐趣。我特地选在我们第一次观察天象的地方进行第二次观察,只要把观察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巧妙,他或我不免要惊诧地叫道:“啊,啊,这才有趣咧!太阳不是从原来那个地方升起来的!我们原来的记号在这里,可是它现在却从那里升起来”,等等。“可见有一个是夏天的东方,有一个是冬天的东方……”。年轻的老师,你现在是找到了教导的路径了。这些例子足以说明,你采取用地球讲地球、用太阳讲太阳的办法,是可以把天体讲解得非常清楚的。在一般的情况下,只有在你不可能把一个东西拿给他看的时候,你才能用符号去代替那个东西,因为符号将吸引孩子的注意力,使他忘记那个被代表的东西。我觉得,浑天仪这个仪器的构造很不好,各部分的大小很不调和。它那些乱七八糟的圆圈和画在上面的图形,使它看起来好象是一本巫师的魔书,因此将使孩子们感到害怕。地球太小,圆圈太大、太多;有些圆圈,例如分至圈,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每�个圆圈都比地球大;由于纸板太厚,所以显得很硬,使人觉得它们是真有其物的一些圆东西;当你告诉孩子说这些圆圈是想象的,他就不知道他所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不明白它们到底有什么用处。
  我们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揣摩过孩子的心理,我们不了解他们的思想,我们拿我们的思想当作他们的思想;而且,由于我们始终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教育他们,所以,当我们把一系列的真理告诉他们的时候,也跟着在他们的头脑中灌入了许多荒唐和谬误的东西。
  对研究学问究竟是选用分析的方法还是选用综合的方法,人们是有争论的。并不是只能在这两者当中选择其一的。有时候,我们在同样的研究课题中可以进行分析,也可以进行综合,在孩子认为应当采取分析的方法的时候,你就用综合的方法去指导他。这两个方法同时采用,可以起互相验证的作用。从两个对立的地点同时出发,经过不同的路线而相会在一起的时候,必然会使他感到十分惊奇,这样的惊奇之感是非常地令人愉快的。举例来说,我教地理就要从两极教起,讲过了地球的旋转之后,就进而从我们居住的地方开始测量地球的各个部分。当孩子研究天体,把自己的心神荡漾在天空的时候,你就把他带回来研究地球的划分,而且首先把他自己居住的地方讲给他听。他的地理课上所讲的头两个地点,是他居住的城市和他爸爸的乡间别墅,然后是这两个地点之间的村镇和附近的河流,最后才讲太阳的样子和定方位的方法。这里就是会合点了。叫他自己把所有这些都画成一个地图,非常简单的地图,起先只画两个地方,然后在他知道或估计出其他地方的距离或位置的时候,才渐渐把那些地方加在图上。你现在可以看出,我们教他采取以自己的眼睛作罗盘的方法,就先给他提供了一个多么大的利器。
  尽管这样,你当然还是要给他一些指导的,不过是很少的一点指导,要少到使他看不出来。如果他搞错了,就让他搞错,用不着去改正;你静静地等着他自己去发现和更改好了,或者,至多也只能在适当的时候画几下,引导他自己觉察出他的错误来。如果他一直没有出过错的话,他就不会学得那么好了。此外,问题还不在于要他精确地画出那个地方的地形,而在于使他学会画地形的方法;他头脑中是不是记得一些地图,其关系是不大的,只要他能够了解到它们代表什么,而且对画图的艺术有一个明确的观念就行了。在这里已经看得出你的学生的学识和我的学生的无知之间的差别了!你的学生能看地图,而他则能画地图。能画地图,他的房间又将有新的装饰了。你要始终记住,我所施行的教育,其精神不是要教孩子以很多的东西,而是要让他头脑中获得完全正确的和清楚的观念。即使他一无所知,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他未受欺骗就行了;我之所以向他的头脑中灌输真理,只是为了保证他不在心中装填谬误。理智和判断力的发展是很慢的,然而偏见却大量地产生,需要预为防备的正是种种的偏见。但是,如果你从学问的本身来看学问,则你将掉进一个充满暗礁和无边无际深不可测的海洋,而且永远也不能从海中游出来的。当我看见一个热爱知识的人,沉湎于知识的美,学了一门知识又赶快去学另外一门知识,而没有一刻停息,我就认为,我所看到的这个人就好比在海滩上拾贝壳的孩子,起初拾了一些贝壳,可是看到其他的贝壳时,他又想去拾,结果扔掉一些又拾到一些,及至拾了一大堆贝壳不知道选哪一个好的时候,只好通通扔掉,空着手回去。
  在幼年时期,时间是很长的,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放弃一些时间,以免把它们用错了。而现在的情况则相反,我们的时间用来做有益的事情还不够哩。你要知道的是,欲望已经快要到来了,当它敲门的时候,你的学生的心就不再注意别的而只是注意于它了。智慧的平静的年岁是那样的短促,它过得那样迅速,它还有许多其他的必要的用途,�以,企图在这段期间把一个孩子培养成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实在是一种妄想。因此,问题不在于教他各种学问,而在于培养他有爱好学问的兴趣,而且在这种兴趣充分增长起来的时候,教他以研究学问的方法。毫无疑问,这是所有一切良好的教育的一个基本原则。
  在这段期间,也正好使他慢慢养成持久地注意同一个事物的习惯;不过,这种注意力的产生,不是由于我们的勉强,而是由于他有那种兴趣或欲望;应当特别注意的是,不要因此就加重了他的负担,以至使他感到厌倦。所以要时时注意,不管怎样,在他快要困倦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要停下来;因为重要的不是要他学多少东西,而是不要使他做任何违反他的意志的事情。
  倘使他自行向你提出一些问题,你就看怎样能引起他的好奇心就怎样回答,而不要去考虑如何满足他的好奇心;特别是当你发现他不是为求知而发问,而是胡说八道地问你一大堆没头没脑的问题时,你就应该马上停止回答,因为这时他在心中所想的不是你们所讨论的事情,而只是怎样用许多的问题来找你的麻烦。需要注意的,不是他所说的话,而是促使他说话的动机。我这句忠言,在此以前并不是一定要你们非采纳不可的,但是,一到孩子能开始运用理智的时候,就看出了它有头等重要的意义,不能不提请你们接受了。
  在普遍的真理中有一条锁链,通过这条锁链,所有一切的学科都跟共同的原理联系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展;这条锁链就是哲学家的方法。不过,我们在这里用的不是这种方法。还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通过这个方法,每一个特殊的事物将联系到另外一个特殊的事物,而且指出跟在它后面的事物是什么样子。这个次序可以不断地刺激人的好奇心,使人对每一个事物都加以注意,所以,不仅大多数成人要按这个次序观察事物,小孩子则尤其要按这个次序观察事物了。当我们定好方向画地图的时候,就�要画出子午线。在早晨和晚上的两个相等的投影之间有两个交叉点,可以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天文学家的一条很好的子午线。但是,这种子午线是要消失的,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把它们画出来,而且还非在同一个地方画它们不可;象这样花心思和挺麻烦的工作终归要使他感到厌倦的。这一点,我们早已料到,有了准备。现在,我又要在这里详细地谈一件事情了。读者诸君,我已经听见你们在嘟嘟哝哝地发牢骚,我是不怕听你们这些牢骚话的,我绝不能因为你们不耐烦,就把本书中最有用的部分略而不讲。听不听我详细长谈,请随你们的便;至于我,我是决心不顾你们的牢骚要继续讲下去的。
  很久以来,我的学生和我都发现琥珀、玻璃和蜡这些物体经过摩擦之后,就能把干草吸起来,而其他的物体则不能。有一次,我们偶尔发现有一种物体的性质比它们还�奇:它不经过摩擦也能把隔得相当远的铁屑和铁片吸起来。我们花了许多时间来观赏这种物体的性质,但是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我们发现这种性质竟传到了铁的本身,使铁在一定的方向中磁化了。有一天,我们到市集上去,看见一个玩戏法的人用一块面包去逗引一个在一盆水上游动的蜡制的鸭子。我们大为惊异,可是并没有把我们惊异的心情说出来,我们并没有说那个人是一个巫师,因为我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巫师。我们虽然是继续不断地看到这些我们不知其原因的现象而感到惊异,但我们并不急于想研究它们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情;我们安然处在我们的无知的状态,要等到有机会的时候才把它们弄个一清二楚。
  回到家里的时候,由于谈起市集上的那只鸭子,我们就想照着它做一个。我们拿�根完全磁化了的针,外面包以白蜡,尽量做成一个鸭子的样子,再使针穿过鸭身,针尖做鸭子的嘴。我们把鸭子放在水上,我们用一个钥匙环去接近它的嘴,这时候,你们可以想象得到我们是多么快乐。我们发现我们的鸭子跟着钥匙游动,完全同市集上看到的跟着面包游动的鸭子是一样的。我们还注意到,我们让鸭子在水上静止不动的时候是朝着哪个方向的,以便下次再那样做。现在,我们把心全都放在这件事情上,再也不想做其他的事情了。
  当天傍晚,我们又到市集上去,并且在衣袋里放了一个特制的面包;那个演戏法的人演过之后,我的这位小博士简直沉不住气了,他对那个演戏法的人说,这个戏法并不难,说他自己也会演。他说了就做:他立刻从衣袋里拿出那个藏有铁块的面包,他向�桌子走过去的时候,他心里扑扑地直跳,他的手一边颤抖,一边把面包拿过去,鸭子游过来,跟着他所带的路线游来游去;这时候,孩子高兴得大跳大叫起来。一听到观众的鼓掌喝采,他简直乐得晕头转向,忘乎其形了。那个玩戏法的人虽然感到很窘,但仍然走过去拥抱他,祝贺他,并且请他第二天也光临表演,还说他将招徕更多的观众给他表演的技巧捧场。我们这位骄傲的小科学家正想说话的时候,我马上封住他的嘴,带着他满载荣誉而归。
  这个孩子带着一种可笑的焦急心情在那里一分钟一分钟地一直计算到第二天。他把他遇见的人都邀请去了,他希望整个的人类都来做他的光荣的见证;他不愿意等到规定的钟点才表演,他要把时间提前,因为人们象潮水似地赶来,大厅里已经是坐满了人。在走进大厅的时候,他幼稚的心乐得几乎跳出来了。有一些魔术是排在前面演的,那个演戏法的人拿出他平时没有显过的本领,表演了一些惊人的节目。这个孩子对那些节目瞧也不瞧;他着急,他冒汗,他呼吸也感到急促;他把手放在衣袋里弄他那块面包,�只手急得发抖。他表演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那个魔术师很隆重地向观众报告了他的节目。他羞答答地走过去,他把面包拿出来……。人间的事情真是多变啊!那个鸭子昨天还是很听话的,而今天却变得如此不驯了;它不但不把嘴伸过来,反而掉转尾巴就逃跑了;它昨天是怎样唯恐不及地跟着面包游动,今天也怎样唯恐不及地躲避面包和把面包拿到它嘴前的手。无数次的试验都宣告失败,观众嘘叫不已:这时候,孩子抱怨说大家在骗他,说原来那只鸭子已经被人掉换了,最后还挑那个玩戏法的人也拿现在这只鸭子照样地表演。
  那个玩戏法的人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拿着一块面包就向鸭子送去;那只鸭子立刻过来,游到那只拿面包的手的跟前。孩子又把他那块面包拿去逗鸭子,但是,不仅没有比先前做得成功,他看见鸭子反而同他开起玩笑来了,它绕着盆子直打转,弄得他只好狼狈不堪地走开,不敢再听观众的嘘叫了。
  这时候,那个玩戏法的人把我们这个孩子带来的面包拿在手中,而且同用他自己的面包一样地表演得非常成功;他当众把面包里的磁铁取出来,又引起大家对我们一阵嘲笑;他用这块空心面包也照样能带领鸭子游水。他还把另外一个面包当众交给一个第三者掰开以后,用来表演这个戏法;他用他的手套表演,用他的手指头表演,都同样地成功;最后,他走到大厅的中央,用他们那个行业的人惯有的声调向观众大声宣布说,他的鸭子不仅听他的手势的指挥,而且还能听他的声音的指挥;他向它说话,它马上就服从;他叫它向右,它就向右;他叫它回来,它就回来;他叫它转弯,它就转弯;总之,命令一下,它立刻就照命令行动。观众一再鼓掌欢呼的声音,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再地羞辱。我们悄悄地溜走了,我们关在屋子里,没有照我们原来的计划到处去讲述我们的成功。
  第二天,听见有人在敲我们的门;我把门打开一看,原来是那个玩戏法的。他用谦和的语气诉说他对我们的行为的不满。他对我们做了些什么事情,竟使我们去拆穿他的戏法和剥夺他谋生的手段呢?在玩鸭子游水这个戏法上,干嘛要为了争一点荣誉就牺牲一个诚实的人的衣食呢?“老实说,先生们,要是我有其他的谋生的本领,我也不会以我有这点本事为荣的。你们要知道,玩这种小戏法玩了一生的人,对这个戏法当然是比你们只花了一会儿研究工夫的人知道得更清楚的。我之所以有起初没有表演我的拿手好戏,是因为一个人不应该那样傻头傻脑地把他所知道的全部东西一下都亮出来。我要把我的看家本领留下来应付急需,除了这个戏法以外,我还有其他的戏法可以用来防止那些幼稚的卤莽的人来拆我的台。先生们,我现在是好心好意来把这个曾经使你们如此狼狈的戏法的秘密教给你们,但请你们不要随便乱玩这个戏法,以免对我有所损害,并且请你们在以后的场合做事务必要谨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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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说完以后,他就把他演戏法的用具拿出来,我们一看就惊奇得不得了:原来是一个上好的磁石做的,另外在桌子下面藏着一个小孩,由他拿着磁石活动,所以观众看不出来。
  那个人把他的用具收拾起来,我们对他表示了我们的感谢和歉意之后,想送他一件礼物,他拒绝了。“不,先生们,我不能让自己因为收了你们的礼物就要感谢你们;我要让你们来感谢我,尽管你们是不愿意的;这是我唯一的报复。要知道,各种行业的人都有他慷慨豪爽的地方;我以表演戏法挣钱,而不是以教授戏法挣钱。”在出门的时候,他径直叫着我的名字高声责备我,他说:“我可以原谅这个孩子,他的过失是出于无知。可是你,先生,你明知他做得不对,为什么还让他去做呢?既然你们是在一块儿生活,作为一个年长的人应当关心他和教导他;你的经验就是你的威信,可以用来指导他。当他长成大人,回想到年轻时候的错误而感到悔恨时,他无疑是要把他犯错误的原因归诸你没有事先告诉他的。”
  他走了,留下我们两个人都狼狈不堪。我责备我管得太松了,我答应孩子下次为了他的利益决不再那样松懈,并且要在他未犯错误以前就告诉他哪些是不应该做的;因为,我们的关系即将改变的时刻就要到来,那时候,就要用老师的严格来代替同伴的殷勤了;这种改变应当是逐步逐步地进行的,事先要有充分的准备,老早就要做充分的准备。第二天,我们又到集市上去看我们已经知道其秘密的戏法。我们带着深深的敬意走近我们那位苏格拉底式的魔术家,我们几乎不敢抬起眼睛来望他;他对我们非常客气,并且把我们安坐在一个很显著的地方,然而这个位置反使我们更加感到羞怯。他照平常那样演他的戏法,但在表演鸭子游水这个戏法的时候,他却演得特别起劲,时间也演得特别长,而且还屡屡带着骄傲的神气看我们。我们一切都明白,可是我们没有吭声。如果我的学生竟敢开口的话,那他真是蠢得要命了。这个例子所有的一切细节,都有你们想象不到的重要意义。仅仅在一个例子中就包括有这样多的教训!虚荣心的第一次冲动就招来了这样多的严重后果!年轻的老师,你要十分细心地窥察这第一次的冲动。如果你能利用它去遭到一些羞辱和不幸,我敢说,在一个很长的时期中将不会再遭到这种丧失体面的事情的。“真是小题大作!”你也许会这样说。你说得不错,但在我们看来,这个例子的一切经过就可以作为代替子午线使用的指南针。
  在知道磁石可以透过其他物体发生作用以后,我们就急忙一模一样地做一个我们�看到的那种道具:一张空心桌子,上面安装一个很平坦的盆子,盆里盛一些水,此外,再细心地制作一只鸭子,等等。我们经常在盆子周围留心观察,我们最后发现鸭子在静止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我们根据这个经验去研究那个方向,我们发现它是由南而北的。有了这个发现就够了,我们找到了我们的指南针,或者说我们找到了同指南针相等的东西了,现在我们要开始研究物理了。地球上有好几种地带,各个地带的温度都是不相同的。我们愈接近极地,就愈觉得季候的变化非常显著;所有的物体都是冷则收缩、热则膨胀,这个效果在液体中是比较大的,而在酒精中就更加明显了,根据这一点就制出了温度计。风吹拂我们的脸,因此风也是一种物体,一种流体;我们可以感觉它,虽然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看见它。把一只玻璃杯倒立地插入水中,除非你给其中的空气放条出路,否则水是进不去的,可见空气是有阻力的。再把杯子往水里多按下去一些,水就可以进入空气的空间,但是它不能完全填满那个空间,可见空气是可以压缩到一定的程度的。一个皮球装着压缩空气时,比装着其他任何物质都跳得高,可见空气是一种有弹性的物体。当你洗澡的时候躺着身子,把胳臂平直地伸出水中,你就会觉得胳臂上承受了很大的重量;可见空气是有重量的物体。当你使空气同其他的流体处于平衡的时候,你就可以计算它的重量。根据这些现象,就可以制出气压表、虹吸管、气枪和筒。所有一切静力学法则和流体静力学法则都是根据一些粗浅的经验而发现的。不过,我们并不是为了制作以上那些仪器而走进物理试验室的,所有那些仪表和设备都引不起我的兴趣。科学的气氛将摧毁科学。因为,不是孩子对那些仪器感到畏惧,就是那些仪器将分散他对它们的效果的注意力。我希望,由我们自己来制造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仪器,然而我并不打算在没有经验以前就开始制作我们需要的仪器;我只是在偶尔有了一个经验以后,才慢慢地发明一个仪器去加以证明。我宁可让我们的仪器并不是做得那样的完善和那样的准确,但是我希望我们对它们大概的样子和它们的用法获得十分明确的观念。我的第一课静力学并不是借助于天平来讲解的,而是把一根棍子和椅子的靠背交叉地放着,在放平稳以后就量一量两端的长度,并且在这一端和另一端都加上一些重量,有时相等,有时则不相等,因此就需要斟酌情况把棍子往后面拉一点或往前面推一点,最后,我发现,要取得平衡,就需要使重量同杠杆的长度成反比。这样一来,我的这位小物理学家在没有见过天平以前就懂得怎样校正天平了。
  毫无疑问,一个人亲自这样取得的对事物的观念,当然是比从他人学来的观念清楚得多的;而且,除了不使他自己的理智养成迷信权威的习惯之外,还能够使自己更善于发现事物的关系,融会自己的思想和创制仪器,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因而在不动心思的状态中使自己的智力变得十分低弱。自己不用心思,好似一个人天天有仆役替他穿衣穿鞋,出门就骑马,最终是要使他的四肢丧失它们的力量和用途的。布瓦洛夸他曾经教拉辛做诗的时候如何下苦功。而我们在许多加速科学研究的好方法中,最迫切需要的方法正是:在科学研究中怎样才能多下苦功。象这样缓慢而费力气的研究,其最显著的益处是,在运用心思研究的同时,他使身体继续活动,四肢柔和,使两手不断劳动,到长大的时候可以运用自如。由于发明了那样多的仪器帮助我们进行试验,补助我们的感官达到更精确的程度,因此就使我们不再重视感官的锻炼了。有了经纬仪,就用不着我们去估计角度的大小了;我们的眼睛本来是可以很精确地测量距离的,然而现在却用测链去代替它测量了;有了提秤,我们就无须象从前那样用手去估计重量了。我们的仪器愈精巧,我们的感官就变得愈粗笨:由于我们周围有一大堆机器,我们就不再拿我们自己当机器使用了。我们原来是以技巧代替机器的,而现在却用技巧来制造机器了;我们原来是不凭借机器而凭借我们眼明手快的才能的,而现在也使用这种才能来制造机器了;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我们是有所得而无所失的,我们使自然又多了一门艺术,使我们变得更加灵巧,但是我们也并不因此而操作不熟练。如果不叫孩子去啃书本,而是叫他在工场干活,则他的手就会帮助他的心灵得到发展:他将变成一个哲学家,虽然他认为他只是一个工人。此外,这种锻炼还有我在后面将要谈到的其他好处,你们可以看到怎样利用哲学的游戏去培养真正的成人的机能。
  我曾经说过,纯理论的知识是不大适合于孩子的,即使孩子在接近于长成少年的时候,对他也是不大适合的:不必叫他去深入钻研理论物理学,而要使他们用某种演绎的方法把他们的经验一个一个地联系起来,以便凭这个锁链把它们井然有序地记在心里,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回忆得起来;因为,当我们没有回忆的线索的时候,是很难把孤立的事实和论据长久地记在心里的。
  在探索自然的法则的时候,始终要从最普遍和最显著的现象开始探起,要常常教导你的学生不要把那些现象当作画因,而要当作事实。我拿起一块石头,假装要把它放在空中,可是我一松手,石头就掉下去了。我看见爱弥儿很注意我的动作,于是我问他:“这块石头为什么掉下去了呢?”有没有哪一个孩子会瞠目结舌地答不出来呢?没有,就说爱弥儿吧,除非我想方设法地使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他也不会说他答不出来。大家都会说,石头之所以往下掉,是因为它很重。重是怎么一回事呢?它要往下掉。这么说,石头之所以往下掉,是因为它要往下掉了?问到这里,我的这位小物理学家就被难住了。这样就给他上了第一课理论物理了,不管这一课对他有没有益处,它总是一个应当知道的常识。
  随着孩子的智力愈来愈发展,有一些重要的问题使我们不能不对他所学的东西进行更多的选择。一到他能自行考虑怎样才能获得他自己的幸福的时候,一到他能理解一些重大的关系,从而能判断哪些东西对他是适合或不适合的时候,他就有区分工作和游戏的能力了,他就会把后者看作是前者的消遣了。这时候,就可以拿一些真正有用的东西给他去研究,就应当要求他不仅要象做简单的游戏那样用心,而且还要持之以恒。需要的法则总是反复出现的,它很早就教导人做他不喜欢的事,以防止他可能遇到对他十分不利的恶事。这就是远见的用处;这种远见运用得好,就能使人变得非常明智,如果运用得不好,就能使人受到种种苦难。
  所有的人都希望得到幸福,但为了要取得幸福,就必须首先知道什么是幸福。自然人的幸福是同他的生活一样简单的;幸福就是免于痛苦,也就是说,它是由健康、自由和生活的必需条件组成的。道德人的幸福则是另外一回事情;不过,我们在这里要阐述的不是道德人的幸福。我再三再四地说过,只有有形的物质的东西才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趣,尤其是对那些尚未沾染过我们的虚荣,尚未受过我们的偏见的毒害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虽然他们还没有觉察到但已经预料到他们有什么需要的时候,他们的智慧就已经是大有进步了,他们已开始知道时间的价值了。因此,重要的是,要使他们惯于把时间花在有用的事物上,不过是按他们那样的年龄看来和以他们的智慧理解起来是有用的事物。所有一切有关道德秩序和社会习惯的东西,都不应该告诉他们,因为他们还没有理解这些东西的能力。愚蠢的是,我们硬要他们把注意力用在人们泛泛地告诉他们说是有益于他们的幸福的事物上,然而那种幸福是什么样子,他们是不知道的;人们还告诉他们说,他们长大的时候可以从那些事物中得到益处,然而目前他们对这种所谓的益处是毫无兴趣的,因为他们对它根本就不理解。
  不能让孩子照别人的话做,除了他自己觉得对他是有益处的事物以外,其他的一切事物对他都是没有益处的。当你经常要他去做非他的智力所能理解的事情时,你认为是在未雨绸缪,其实你是没有懂得未雨绸缪的意义的。你为了拿一些他也许永远也用不�的徒有外表的工具去装备他,你就不让他使用人类的万能工具–常识;你使他习惯于听从人家的指挥,成为人家手中的工具。你希望他小时候是非常的柔顺,这就等于要他在长大的时候成为易受欺骗的老憨。你不断地对他说:“我要你做的所有一切事情,都是对你有利的,可是你不明白这一点。我的话,你照不照着做,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做的这些事情,也只是对你一个人有好处。”你认为向他说这一番好听的话,就可以使他变得很聪明,其实你是在替空谈家,在替骗子、恶棍和各种各样的狂人打开大门,好让他们有一天也用这种好听的话引他上他们的圈套或者跟着他们胡作非为。重要的是,一个大人对孩子不知其用途的种种事物应当有深深的了解,但是,所有一切大人应当了解的事物,一个小孩子是不是也需要了解和能够了解呢?如果你尽量教孩子学习在他那个年龄看来是有用的事物,你就发现,他的时间是充分利用了的。你为什么硬要他牺牲适合于他今天学习的东西,而去学习他未必能够长成到那样大的年龄的人才适合于学习的东西呢?你也许会说:“等到他需用的时候,哪里还来得及学呢?”来不来得及学,我是不知道的,不过,就我所知,要提早学习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真正的老师是经验和感觉,一个人只有根据他所处的关系才能清楚地觉察哪些东西是适合于他的。一个小孩子是知道他要变为成人的;他对成人的状况可能具有的种种观念,对他来说,就是教育的理由;但是,他对这种状况不能理解的地方,就绝不应该让他知道。我这本书全是继续不断地在证明这个教育原理。当我们一有机会使我们的学生知道“有用的”这个辞的意思以后,我们就多了一个管理他的诀窍;因为,只要他觉得这个辞对他那样年龄的人来说有它的意义,只要他能清楚地看到它对他当前的利益的关系,他对这个辞就会获得深刻的印象。你的学生对这个辞是不可能有什么印象的,因为你没有设法按他们的理解使他们对它有一个观念,因为其他的人常常在供给他们有用的东西,所以他们就无须自己去考虑,他们就不懂得�么叫效用了。
  “这有什么用处?”这句话从此以后就有了它的神圣的意思,它将确定他和我之间的我们生活中的一切行动:当他问我一些问题的时候,我就准定要用这个问题来问他;如果他不是为了求知而是为了对他周围的人行使某种权威,因而没头没脑地不断拿一些问题来纠缠他们的话,就可以把这个问题作为一个缰绳勒住他的嘴,使他不再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一个孩子,如果我们特别着重地教育过他,除了有用的东西以外,其他一切都不学习,那么,他问起问题来就会象苏格拉底似的;他自己没有找到一个理由,他是不会问你的,因为他知道,你在解答他的问题以前,一定要他说一说他问那个问题的道理。
  你看,我已经把多么有力的一个工具交给你去控制你的学生了。由于他找不到什么理由,所以你高兴在什么时候就可以在什么时候把他制服得不敢吭声,而你则恰恰相反,你可以大大地利用你的知识和经验,向他指出所有你告诉他的事物的用处!因为,你要知道,你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也就是在教他反过来向你提出这个问题;你应当估计到,在你以后要他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一定要照你的样子问:“那有什么用处呢?”这也许是一个老师很难应付的难题。就孩子所问的问题来说,如果你只想摆脱自己的困难,那你只须给他讲一个他不能理解的理由就够了;当他看见你是按照你的观念而不是按照他的观念解释的时候,他就会认为你向他说的话,适用于你那样年龄的人而不适用于他那样年龄的人;他以后就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这样一来,一切都完了。哪�个老师愿意马上把话停下来对他的学生承认他的错处呢?所有的老师对自己的错误都是一概不承认的;而我则要订下这样一条规则,即:当我不能够使他明白我讲的理由时,即使我没有什么错误,我也要说我错了:由于我的行为在他看来始终是很坦率的,所以不至于使他对我产生任何怀疑;我承认错误,远比那些掩盖错误的人更能保持我的威信。首先,你要记住的是,不能由你告诉他应当学习什么东西,要由他自己希望学什么东西和研究什么东西;而你呢,则设法使他了解那些东西,巧妙地使他产生学习的愿望,向他提供满足他的愿望的办法。由此可见,你问他的问题不应当太多,而应当经过慎重的选择;由于他向你提出的问题比你向他提出的问题多得多,所以你被他问着的时候总是比较少的,而更多的时候是你问他:“你问这个有什么用呢?”此外,只要他能善于理解和善于利用他所学的东西,则他究竟是学这还是学那,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如果你不能对他提出的问题给他一个良好的解释,你就一句话也不回答他。你干脆地对他说:“我还不能很好地回答你,是我搞错了,那就算了吧。”如果你教他的东西实在是不适当的,你把它完全抛弃,也没有什么坏处;如果是适当的,那你就稍稍留一点心,赶快找一个机会使它对他产生显著的用处。我是一点也不喜欢长篇大论地口头解释的,年轻的人是根本不用心听这种解释的,而且也是记不住的。用实际的事物!用实际的事物!我要不厌其烦地再三指出,我们过多地把力量用在说话上了,我们这种唠唠叨叨、废话连篇的教育,必然会培养出一些唠唠叨叨、废话连篇的人。
  现在假定,当我和我的学生正在研究太阳的运行和定方位的方法时,他突然打断我的话问我研究这些有什么用处。我可以向他发表一篇多么好听的讲话啊!我可以趁此机会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给他讲多么多的东西,尤其是有人在场听我们讲话的时候,我更应该怎样向他大讲而特讲啊!我将给他谈到旅行的好处、商业的利益、各地的特产、不同的民族的风俗、历法的用途、农业的季节的推算、航行的艺术以及在海上自己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怎样寻找方向和准确地按照自己的路线前进。我还要讲到政治学、博物学、天文学,还要讲到人的道德和权利,以便使我的学生对所有这些学问有一个大体的概念和学习的巨大愿望。当我把话都讲完了的时候,我固然是象一个道地的冬烘先生那样显示了我的学问,然而他,也许是连一个概念也没有听懂。他可能会象以往一样巴不得问一问我定方位有什么用处,可是他不敢,因为他怕我发脾气。他觉得最好还是假装听懂了我强给他讲的东西。华而不实的教育就是这样做法的。但是我们的爱弥儿是用比较质朴的方式培养起来的,我们已经费了很多力气使他养成了一种扎实的构思方法了,所以他是不听我这一套的。只要头一句话他听不懂,他就溜了,他在房间里东玩西玩,让我一个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我的。我们要找一个更�单的答案来回答他;我这套高深的学问对他是不适用的。我们在观察蒙莫朗锡镇北的森林的位置时,他突然问我:“这有什么用处?”“你问得对,”我对他说道,“有功夫的时候再想一想,如果发现这件事情没有用处的话,我们就不继续搞下去了,因为我们并不是没有其他好玩的事可干的。”于是我们就开始做别的事情,这一天,我们就不再讲地理了。
  第二天早晨,我约他在午饭以前去散一会步,他高兴极了;一说起出去跑一跑,孩子们总是挺喜欢的,何况这个孩子的腿又很有劲咧。我们进入森林,跑遍了林间的各个地方,我们迷失了方向,我们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等到要回去的时候,我们找不到路了。时间过去了,天气热起来了,我们的肚子也饿了;我们赶快走,从这边瞎跑到那边,我们到处见到的都是树林、丛林和旷野,哪里都找不到认路的标志。我们简直热极了,累极了,饿极了,我们愈跑愈迷失路径。最后,我们只好坐下来歇一会儿,以便好好地研究一下。现在假定,爱弥儿所爱的教育和其他孩子一样,所以他不会研究,他开始哭起来了;他不知道我们已经走到蒙莫朗锡镇的镇口,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树丛把它挡着,我们看不见就是了;可是,这个树丛对他来说就是森林,象他那样身材的人,即使是一片矮矮的丛林,也会把他埋起来的。
  沉默了一会以后,我带着不安的神气对他说:“亲爱的爱弥儿,我们从这里怎样才走得出去呢?”
  爱弥儿(满身大汗,哭得热腾腾的眼泪直流):我不知道。我累极了;我肚子饿了,口也渴了;我再也跑不动了。
  让·雅克:你以为我比你好一点吗?你想一想,如果我能够拿眼泪当面包吃,我还有不哭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要赶快找出一条路径。看一看你的表,几点钟了?爱弥儿:十二点,我还没有吃过东西哩。
  让·雅克:不错,已经十二点了,我还没有吃过东西哩。爱弥儿:啊!你一定很饿啦!
  让·雅克:糟糕的是,没有人把午餐给我们送到这里来。现在是十二点;这正好是我们昨天从蒙莫朗锡镇观察这个森林的位置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从这个森林找�下蒙莫朗锡镇的位置呢?……
  爱弥儿:可以;不过,我们昨天是看得见森林的,而现在从这里是看不见蒙莫朗锡镇的。
  让·雅克:糟就糟在这里……如果我们看不见它也能找到它的位置就好了!……爱弥儿:啊,我的朋友!
  让·雅克:我们不是说过森林是……
  爱弥儿:在蒙莫朗锡镇的北边。
  让·雅克:可见蒙莫朗锡镇应该在……
  爱弥儿:森林的南边。
  让·雅克:我们有一个在中午找到北方的办法。
  爱弥儿:不错,看阴影的方向。
  让·雅克:可是南方呢?
  爱弥儿:怎么办?
  让·雅克:南方和北方是相反的。
  爱弥儿:是了,只要找到阴影的反对方向就行了。啊!这边是南!这边是南!蒙莫朗锡镇准是在这边,我们朝这个方向去找。
  让·雅克:你也许说得对,现在就从这条小路穿过树丛去吧。爱弥儿(拍手,高兴得叫起来):啊!我看见蒙莫朗锡了!就在我们的前面,看得清清楚楚的,回家吃午饭,回家吃午饭,快跑,天文学有时候也真有点用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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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你要知道,即使他没有说最后这句话,他也会在心中想这句话的;没有关系,只要我不说这句话就行了。你要相信,他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今天这个教训的;相反地,如果我只是在房间里给他讲这些东西,他第二天就会把我的话忘得干干净净的。能够做多少,才说多少,不能做的事,就不要说。
  读者不要以为我是那样的看不起他,所以每教一门功课都要给他做一个示范;但是,无论教什么东西,我都不能不特别强调老师必须按照学生的能力举他的例子,因为,我再说一次,糟糕的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以为他已经懂了。我记得,由于我想使一个孩子对化学发生兴趣,把几种金属的沉淀给他看了以后,我就向他讲解墨水是怎样做的。我告诉他说,墨水的黑色,完全是由矾类中分离出来的很细的铁粉经过碱性的溶液沉淀之后产生的。正当我做这种高深的解释的时候,这个小家伙突然拿我教他的那个问题来问我,于是当场把我弄得十分难堪。稍为思索了一下之后,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我派人到主人的地窖中去取了一点酒,另外又到一家酒铺去买了八分钱的酒。我在一个小长颈瓶里装了一点不挥发的碱溶液,然后,把两个装着两种不同的酒的玻璃杯放在我的面前,我对他这样说:有人用搀假的办法使一些食品显得比它们原来的样子更加好看。这种搀假的办法虽可以使你的眼睛和舌头发觉不出来,然而是有害的;况且这种搀假的东西,样子虽然好看,但实际上比它们以前的质量还差。
  特别是饮料容易搀假,尤其是酒,更是容易搀假,因为在这些东西中搀假最难于辨认,而且也最有利可图。
  绿色的酒,即酸酒,是用氧化铅搀假的,而氧化铅是用铅做的。铅和酸一化合就成了一种很甜的盐,改变了酒的酸味,但是也毒害了饮酒的人。因此,在饮用可疑的酒以前,应当弄清楚它是不是搀有氧化铅。现在请听我讲发现搀假的方法。正如你从酒精做的白干酒中看见过的,酒里不仅含有易燃的酒精,而且还含有酸类,这一点,你从酒制的醋和酒石酸中就可以看出来。酸类对金属有一种亲合力,它通过溶解可以和金属化合成盐,例如铁锈,就是铁被空气或水中所含的酸所溶解而成的;又如铜绿,就是铜被醋酸溶解而成的。但是,酸类对碱性物质的亲合力比对金属的亲合力大,所以,把碱性的东西放在我刚才所讲的合成盐中,酸就不能不把它所化合的金属游离出来,以便自己同碱性的东西相结合。
  金属脱离了溶化它的酸类以后,就沉淀下去,从而使酒失去了光泽。所以,在这两种酒中,如果向一种酒里搀入氧化铅,则酒中的酸将把氧化铅溶解在酒里。只要我倒下一点碱性溶液,则它将强迫酒中的酸放出氧化铅,以便同它相化合;铅一脱离了酸的溶解,就显现出来,把酒弄得很混浊,最后便沉淀在杯底上。如果酒里没有铅,也没有任何其他的金属,则碱性的物质就缓缓地同酸相化合,溶在酒里,不会产生任何的沉淀。
  接着,我便把碱性溶液倒入两个杯子里:自己家中的酒依然是那样的清澈和透明;而买来的酒则混浊了一会儿,过一小时以后,我们便能清楚地看出杯子底上沉淀有铅。“那一杯酒,”我说道,“是可以饮用的纯正的酒,而这一杯酒则是搀了假的,有毒的。我在前面给你讲做墨水的知识时,你问我有什么用处;现在,就可以用这种知识来发现哪一杯酒是纯正的,哪一杯酒是有毒的;会做墨水的人,就知道怎样分辨酒是不是搀有假的。
  我觉得我这个例子举得很好,然而我发现那个孩子却一点也不感兴趣。我花了些时间来考虑,方知我简直是做了一件傻事;因为,且不说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可能懂得我的解释,而且这种试验的用处,他也不会把它记在心中的:他把两种酒尝了一下,觉得两种酒都好,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明白“搀假”这个辞的意思,虽然我觉得我已经向他解释得很清楚。另外,象“不卫生的”、“有毒的”这些辞,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他当时的情形,和那个学习菲力普斯医生的故事的孩子是一样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是这样的。
  凡是我们不知道其中的联系的因果关系,以及我们对之没有一点概念的善恶和我们从来没有感觉过的需要,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它们是引不起我们研究它们的兴趣的。我们在十五岁的时候对贤明的人的幸福的看法,和三十岁的时候对天国的光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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