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诞生卷

悲剧的诞生卷

(5)

只要普罗米修斯①是着实同情世人,而为世人牺牲自己,在他必然会为自己感到骄傲与快乐的。但是在因此而嫉妒宙斯以及世人对他的敬爱二者之间,则普罗米修斯要饱受煎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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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的天神,因为由天廷盗火给人类而被天神宙斯捆绑于高加索山的岩石上,让老鹰啄食他的肝脏。
二五二、宁可欠债
“我们宁可欠人家钱,也不要把没有注明我们的印记之钞票付给人家!”——这是我们的所有权最喜欢的作风。
二五三、浪迹如归
有一天,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然后我们会为自己所曾付出的长途跋涉而感到骄傲。事实上,当时我们并没有察觉到我们是在作远行,所以我们应该养成一种不管到哪里都视同如在家里一样的习惯。
二五四、排除困窘
给终全神专一的人可免于一切的困窘。
二五五、模仿者
A:“什么?你不希望有模仿者?”
B:“是的,我不希望人们跟我学步,而希望每个人都能走在他自己的前面——如我所为者。”
二五六、皮质层
境界高的人会懂得模仿飞鱼的及时行乐,且嬉戏于浪头之上;他们认为一切最好的都在事物的表面——他们的皮质层。
二五七、得自经验
一个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有多富有,直到他从经验中悟知,富人甚至可将窃贼玩弄于掌上。
二五八、机会的否定者
没有一个征服者会相信机会的。
二五九、远离乐园
“善与恶皆是上帝的偏见。”蛇说。
二六○、一加一
只有一个人的话,曾被认为是错的,真理始于两个以上的人——因为只有一个人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而若是有两个人便已无庸辩驳。
二六一、创意
什么是创作力?即是去观察尚未被命名、或者为大家所目睹却无法指出其为何物的东西;由于人们往往都是被引导的,故而惟有名称才能使一件东西成为“可见的”。
富创意的人大多也是事物的命者。
二六二、永恒之见
A:“一旦你退缩于生活之外,他们就会将你淘汰!”
B:“那是分享死人之特权的唯一方法。”
A:“分享什么特权?”
B:“毋须死亡。”
二六三、无关虚荣
当我们在恋爱中时,总想尽量隐藏自己的缺点,这并不是由于虚荣的缘故,而是耽心所爱的人会苦恼。真的,恋人们都想表现得像个上帝,而这和虚荣无关。
二六四、我们的行为
除了赞美责备,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二六五、至高无上的怀疑论
人类的真理究竟是什么?——它们是人类无可辩驳的错误。
二六六、需要冷酷的地方
伟大的人对其低劣的德行和见解是冷酷无情的。
二六七、高瞻运瞩
一个志向高远的人,不仅要超越他的行为和判断,甚至也要超越公正本身。
二六八、是什么造成英雄的伟大
去同时面对人类最大的痛苦和最高的希望。
二六九、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一切的价值都必须重新评估。
二七○、你的良知在说什么?
“你要成为你自己。”
二七一、你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同情。
二七二、你还喜爱别的什么?
我的希望。
二七三、你认为谁较坏
那个老是要使别人感到羞耻的人。
二七四、你认为什么行为最具人性?
使人不感到羞耻。
二七五、什么是自由的保证?
不再对自己感到羞耻。
二七六、新年有感
我依然活着,我依然在思考;我必须继续活下去,因为我必须继续思考下去。“我思,故我在。”笛卡尔如是说。
今天,每个人都随意地表达了他的愿望和挚爱的构想,当然,我也要衷心的提出我对自己的期许,以及今年初次在心中所引起的一些构想——这些构想将是我未来生活的基础、誓约和调味品。我要像追求美一样地更加去理解一切事物所不可缺的特性,我也要成为美的事物之一,让今后成为我所爱的!
我不想去从事丑陋的战争,也不想控诉什么,甚至不控诉控诉者。不要看我,让那成为我个人独自的否定!总而言之,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不管在何时何地,只是一个肯定者。
二七七、个人之上帝
在生命里会有某个极点,在那里,尽管有我们一切的自由,以及或许多少我们会否定那在大化的美丽混沌中所有原始的理性和善念,我们仍是处在知识领域的险境中,并且必须去面对最艰难的尝试。
此刻,由于个人之上帝的概念初次以其最大的说服力将自身呈现在我们眼前,同时有最佳的倡导者支持它,因此当它明朗化身时,我们所接触的一切便都成了乃是为求至善至美而存在。每日或每一刻的生活似乎就只在渴望着这种境况的日新又新;一切都随它去,不管是好是坏,朋友、疾病与毁谤会造成的损伤,信件的遗失,脚的扭伤,对商店的橱窗的一瞥,一个激烈的争论,一本书、一个梦、一个迷惑的肇始,凡此种种,它自身均会立刻显现出来,一如某些“不许缺少”的东西——它充满了极深的意义,而且对我们着实有用!
去祛除我们自身对伊壁鸠鲁之上帝,以及某些不安而平庸之神的信念,会是一项更危险的考验吗?谁能知道自己头上的每一根细发?谁会对巧言令色的态度不感到恶心?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撇掉上帝(以及经济实用的天才),同时希望能满足自己所作的假设:我们本身对每个事务的解释与安排,在理论和实际的运用上均已达到相当纯熟的地步。但是,我们也千万不要把自身智慧的灵巧想得太高,有时我们会非常讶异于美妙的和谐乃是由玩弄我们的手段而造成的——那种和谐似乎太适合我们了,以致不敢将它归功于我们自身。
事实上,常常有人在陪我们玩,那就是可爱的“机运”先生,他时而带我们起舞,而即便是全能的上帝也无法设想出任何比我们笨拙的双手所能胜任者更好的音乐。
二七八、死亡的沉思
生活在这一片混乱的街道、日常必需品和噪音之中,常带给我一种阴悒的愉快。有多少的享受、焦急和欲念,又有多少饥渴或酩酊的人生显现在此处的每一刻!对所有这些嘶喊、活跃而热爱生命的人们,它很快就会变得宁静!每个人的影子——他那黯淡的旅伴——总是站在他后面!就象是移之船将要启航前的最后一刻:人们彼此之间有着更多的话要说,而时间分分秒秒在催促,孤独沉默的大海在吵杂的喧嚷声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对它的俘虏竟是如此贪婪和肯定!就整个生命的历程来看,如果说过去是一片空白,或者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那么最近的将来便是一切:故而乃有这憎恨、这哭注、这充耳不闻以及自我扩展!大家都想在将来独占鳌头成第一流——而死亡与其宁静则是对一切的未来唯五可以肯定的事!这种对一切均肯定且普遍的仅有之事是多么的奇怪,预习对人类丝毫没有作用,自认为死亡之兄弟的人们则是离死亡最为遥远!
看到人们一点也不想去思索死亡的概念,真使我十分高兴!我会乐于不厌其烦地去提醒人们深切关注对生命的概念之探讨。
二七九、星一般的友谊
以前我们是朋友,现在却彼此形同路人。虽则我们并不想公开或者隐瞒这件事,无论过去是否会为此感到羞耻,但是此刻我们应当仍然会有同样的感受。
我们是两支船,各有其目的地和航线;可确言的是,我们会在途中相会。届时,如同过去一样地可以举行一场盛大的欢宴;而二只豪华的船便静静地息泊在同一港口之中,沐浴在同一阳光之下。如此一来,人们也许会认为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而他们的目的地原来是同一个。但是各人的使命之强大力量,又迫使我们分开而驶入不同的海域,奔向不同的方位,而且,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或许会再度相见,然而却不相识,因为不同的海域和不同的太阳已经改变了我们!
“我们必须互相成为陌生人。”是我们所要服从的铁则:就是这样,我们相互之间才会变得更加崇高庄严!也就是这样,以前我们的友谊之概念才会变得更加神圣!在航行的路线上,可能会有某些巨大而不可见的曲线或如行星运行般的轨道,因此其间会产生不小的差距,或者可将之视为途中的小舞台,我们应当将自己提升至这种境界!然而,我们的生命实在过于短暂,观察力过于受限制,以致无法对朋友之间的庄严可能性进一步的认识。
虽然我们相互之间必须要成为陆地上的敌人,但是相信我们的友谊会如天上的星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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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二八○、供思索者用的建筑物
内省是十分需要的。故而我们的大都市特别缺少一样东西——一个能让人沉思而又安静、宽敞与延伸极广的场所,这场所要有高而长的柱廊,以便在恶劣的天气与烈日下亦可活动;那里不能有车马及人声的喧嚣,更禁止任何大声的祈祷(即使传教士也不可以),这样,整个建筑物及其气氛方能表现出一种自我灵交和与世隔离的庄严肃穆。
当对于生命的沉思取代了对于生活的信奉唯谨的态度时,教会垄断个人反省的时代便已成了过去,而教会所建立的一切也表达了这种想法。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对教会的建筑物表示十分满足,即使如果它们已失去其教会的目的。这些建筑物在诉说一个太过伤感与太过偏激的论调,仿佛它就是上帝之家和作为超自然的灵交之用的庄严处所;对我们来说,不信神的人能够由其自身想到我们心中所想的念头。
我们要让自己能化身成花鸟木石而与之沟通,而当我们流连于这些走郎和花园中时,也要同时能漫步于自身之中。
二八一、知道如何找出结尾
第一流的大师会懂得如何以一种完美的态度去找出终局,无论是就整体或者局部;他知道这就是一首曲子或一个思想的结尾,那则是一出悲剧或一个故事的第五幕。
至于第二流的大师则始终是无休止地在汲汲于寻找那最后的终局,同时也很少以一种高傲而又沉稳的态度向大海深处去挖掘,就象波多飞诺的山脊——热那亚湾①在那里吟唱它奔向终点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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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热那亚湾(Bay of Genoa),位于意大利西北部一个著名的港湾。
二八二、步伐
知识分子的守旧主义往往会使得大人物背弃他所从出的民众或集团,其实,主要是他的思想步伐背弃了他们,因为他们无法跟上。
就拿破仑来说,他也十分懊恼于不能以“正当的”步伐来行走,在偶尔有必要的时候还得表现出一副王者的风范(虽然他多半时候只是一名军队的统帅)——高傲又兼唐突,令人非常尴尬。
看到有些作家们常常将其时髦的褶层长袍拖曳在地上行走,总觉得有些可笑,他们想要把脚遮盖起来。
二八三、开路者
我很高兴看到一切迹象均显示出一种更加雄壮与富有挑战性的时代即来将来临,最重要的是,它将再度为我们带来英雄般的荣耀!
因为必须作好准备,以迎接更高尚的时代,并且要生聚将来有朝一日所需要的力量,故而时代会将其英雄的气质带进知识的领域,并且为观念及其影响而战。为达此目的,此刻急需要许多勇敢的开路先锋(这些人不能是庸碌之辈),他们是建设今日文明和都市文化的基本材料——知道如何在无形的活动中仍能获得满足并坚持到底之沉静、孤独而果断的人;天生有探究能克服自己的一切之气质的人;视伟大虚荣之振奋、单纯与轻蔑如同在胜利中对被征服者所表现之肤浅之虚荣的宽怀大量一样的人;对一切的胜利——有时机运会作弄——有着精确而独立之判断的人;更富危险性、创造性和欢悦的人!(我相信!要想体认一切存在之最大生产性和最高享受的秘诀就是去生活在危险之中!)将你的城市建立在维苏威火山①的山坡上!将你的船驶入浩瀚无涯的海域!要活在与你相匹敌的人物甚至与自己交战之状态中!若是不能成为统治者或主人,就要作大盗或破坏者!当你自足于象胆怯的小鹿躲藏在森林中般的生活,时光将会过得很快。知识终将夺取属于她的一切,她想要统治与占有一切,而你要和她在一起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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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维苏威火山,在意大利西南部,近拿不勒斯湾,为一著名的活火山。
而导致的(假如他们能看穿自己的底细,不知会作何感想)。
二八四、自信
一般来说,自信的人并不多见,而在这少数人之中,有些是不自觉地具备自信,有些则是对于知识的体悟有所偏差其余的人则必须先取得对自己的充分信任——无论他们作任何了不起的事,首先就是要和自己内在的“怀疑者”争论一番。
问题在于究竟要如何去说服这个内在的“怀疑者”呢?想要达到这目的,天才几乎可说是不可缺少的,因为很显然的,他们多半对自己不满。
二八五、精益求精
“你不想再祈祷,不再崇拜,不再耽于对无限的信仰——你不愿继续忍受,而在最高的智慧、德行与力量前遣散了你的思想。
在你的七个寂寞之处,没有永久的守护者和朋友;你离群索居而不向那满头白雪、心在燃烧的山望一眼;既不再有对你报复的人,也没有为你作最后之修改的人;对你不再有任何的理性和爱;不再有你疲倦之心的休息之所;你的艺术反对任何究极的静寂;你十分渴望战争与和平的循环不息。
断念的人呵,你是否要舍弃所有这一切?谁会赋予你力量去作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具备这种力量!”
有朝一日,会有某个湖拒绝把水流放出去,而在水泄之处设置一个水闸,如此一来,这湖的水就会不断地涨高。同样的,或许这种断念也会充实我们的力量,而靠着这个力量,能使断念本身得到新生;或许人类由此前进的基点也得以不断的提升,当他不再向上帝流泄。
二八六、离题
这里有许多希望,但是你能看到或听到它们什么吗?假如你没有在自己的心灵中经历一日的消长之过程?
我只能建议——别无他法!
去感化石头,使动物变成人类——你要我那样作吗?噢,假如你是石头或动物的话,那么你务必要去寻找你的奥费斯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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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奥费斯(Orphus),希腊神话中弹竖琴的名手,据说其琴声可感动木石、动物。
二八七、喜欢盲目
“我的思想,”流浪者对他的影子说,“你要告诉我现在站在何处;但是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不可背弃我。我喜欢对于未来一无所知,而且不想因为没有耐心去对应允的事作尝试而感到难过。”
二八八、崇高的情愫
在我看来,除了少数由经验得知高尚的感受可以持续一段很长时间的人之外,似乎大部分的人均不相信崇高的情愫这一说,也许它只是暂时显现,最多不超过一刻钟。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一个怀有高尚感受的人,企图将那崇高的情愫具体展现出来,到目前为止,这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梦想和迷人的可能性而已。我们在历史上找不到这种例子。尽管如此,或许某一天,人们还不能创造这样的人出来也说不定——当许多有利的条件形成时(这些条件目前连最乐观的机会也无法制造凑合)。
或许这种情况有如特殊例子似的已经存在我们的心灵,而我们时常会为此感到莫名的害怕。可能这也是未来人们的有利条件之一,在高尚与低下两种情愫之间有一种不断的激荡,进而会有忽上忽下的感受,这种情况就象是在登梯子,同时也有如置身于云端一般。
二八九、上船
当一个人认为他的生活与思想之模式中所充满的哲学之辩证是如何地影响着每一个人时——意即有如一个温煦、赐福与令一切滋长的太阳特别照耀在他身上;它都如何使他能不随人赞美或责备,同时自足,富有且大方地布施快乐和慈惠;它是如何不断地将恶改变为善,使整个生命力充分发挥并开花结果,并且使令人不快的害群之物无法滋生——他会号啕不休!
噢,许多类似的新太阳便是如此产生的!另外,邪恶的人、不幸的人,与异常的人也当然各有其哲学、主张和阳光!对他们无须同情!——我们必须忘掉这种做慢自大的心理,尽管长久以来人情皆习于且抱持这种想法,但是我们也不必为他们而鼓励任何自白者、驱邪者或宽恕者!
无论如何,新的正义总是需要的!还有新的解析、新的哲学家!
道德的国土是广大的!同时也有它的对地(antipodes)!而对地也有其存在的权利!仍有另外一个或无数个世界等待着我们去发现!上船!你们这些哲学家!
二九○、不可缺少的一件事
给人的个性一种“风格”——这是一种崇高而稀有的艺术!
一个人从他的长处与弱点来观察其本性,然后依此本性拟定一套独创性的计划,直到一切都显得很艺术、也很理性,甚至连弱点也使眼睛着迷——运用那令人羡慕的艺术。此外,还有许多的第二天性在增加之中,而部分的第一天性则在减少,这是由于两者在日常工作与活动中因应不同之故。不曾减少的丑陋则一直被隐匿起来,并且被重新诠释为庄严高尚的新面目。而不愿形式化的诸多暧昧也被保留着作为透视之用,意即给那些较为冷僻而不可测的一面一个暗示。最后,当这项工作完成时,我们会发现这根本就是对同一个尝试——将之组织或塑造成整体或局部——的抑制与压迫。不管这项尝试是好是坏,最重要的是:它是一项尝试!这就够了。在自己的律令之拘束下而犹能体验到最高的愉快的,那便是他们强烈的傲慢之天性,而他们那强烈意志之激情在见到所有受过训练与被征服过的天性之后便会立刻为之大减;即使他们有宫殿可建或有花园可设计,也不想去作解放天性的尝试。
反之,个性弱的人没有超越自己的能力,而且也憎恨风格的限制。他们觉得,如果将这种讨厌的束缚加在他们身上,则必定会使其变得粗俗不堪;只要他们受它使唤,他们就会成为奴隶,而他们憎恨受役使。这类知识分子(他们也许是第一流的知识分子)总是关心对自己的塑造与诠释,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比较好,因为只有在这种态度之下,他们才能令自己愉快!
有一件事是不可缺少的,那就是:人应当作到自己满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人的面目”完全忍受!那不满于自己的人便为此而随时准备向自己施加报复;如果我们一直忍受他那丑陋的面目,则我们这些旁人终会受到池鱼之殃,因为丑陋的面目会使人变得卑贱与可悲。
二九一、热那亚
我参观过这个城市,她的别墅区和娱乐场所,还有民众所居住的宽阔的高地与山坡。最后的结论是,我从过去的痕迹看到她的风貌:这个地方四处散布着大胆而专制的统治者的形象,他们曾经在此显赫一时,并且想将其显赫绵延千古——这一切都表现在他们已留传数世之久的各种宅第、建筑物和装饰上;也许他们对人生有着好感,但是对自己则向来就没有那么好感了。
我常常看到建筑营造者将眼光投注在周身远近所有的建筑物,以及城市、海和山顶上。他以对一切的凝视来表达其权力和征服,并且希望一切均如其所愿、均为其所拥有——用他的凝视魔力。整个地方显得与这堂皇华丽以及渴望占有、剥削之贪求无厌的自我本位不配称;当这些野心勃勃的人听到说已没有可供开拓的疆土,然而又为了渴望在自己原有的领域旁再添加新的土地,于是家族里的每个人便彼此斗争起来,想尽办法用各种方式来表现他凌驾别人的权威,并且在邻邦之间炫耀他的声望。再者,每个人也都想利用在建筑的表现与炫耀自己血统的风光上击倒对方而为自己一系赢得胜利。
当我们想着那表现出法律精神以及普遍乐于守法与服从之风格的城市建筑模式欺骗了我们,我们乃益加敬仰其必然是受到建筑营造者刻意压抑的原本重视平等与服从的习性。走到此地的每个角落,你都会发现到有一个孤单的人,他知道大海、知道冒险,也知道东方;他反对法律、嫌恶邻人,仿佛那些东西会因为与他有关联而烦扰到他拟的:他以嫉妒的眼光瞄着所有那些已经过时而奠立的一切;出于一种奇妙的念头(至少确实有这么个想法),他渴望将这一切重新建立,经由他的手而把他的思想灌输进去——如果:只要在一个充满阳光之下午的片刻中,让他那贪婪而忧郁的心满足一次,同时让属于他的一切都呈现在眼前。
二九二、致道德的传道者
对说教的人——并非说教本身——我想给予如下的忠告,如果你真的想要剥夺一切最佳事物的荣耀与价值,且一直以和过去同样不变的方式来叙述它们的话!
将它们置于你的道德之前,并且从早到晚诉说美德、宁静之心灵、正直公平,以及自然之赏罚的愉悦。因着你始终保持这种态度,所有这些善的事物终将最为博得大众的好感,但是裹在它们表层的金质也同时会逐渐褪损,更甚者,连它们内在的纯金也会变质成为铅块。说实在的,你应该明白炼金术的还原艺术,以及最有价值之物的贬损!试试看另一个秘方,只要一次,好使你不致所得与所欲相违:否定那些善的事物,将它们从大众的喝采声中抽取出来,并且打断它们想要散播开去的念头;让它们再度成为孤独者潜在的贞德,并且宣称“道德是一种受严格管制的东西”!这样,或者你会引来少数不平凡的人物——也就是英雄人物。然而其中也必定会有一些艰难却不令人讨厌之处!
这时候,我们最好不要以①艾卡德谈论道德的语气说:
“我祈祷上帝将我从上帝的手中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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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艾卡德(Meister Eckardt),德国人,近代神秘主义者。
光撩乱和惊恐的感觉。
二九三、我们的环境
我们都很清楚,那只对科学才不时投以一瞥、有如漫步浏览(以一种女人的步态,同时又象许多的艺术家一样),而对任何大小事物均持以冷酷无情的严谨态度,同时对一切的评估、判断与宣告均能迅速作决的人,常会制造一种令人眼令人尤其惧怕的是,这里(指科学的领域)的要求极为严格,而纵使你作得非常好也得不到奖赏。就象军中一样,在这里你只能听到非难和尖锐的叱责声。因为,凡事作得好是正常的,不值得大惊小怪,作得不好则是例外而不应该。和别处一样,这里的规矩是,若是作得没有错就保持静默。
这种“科学的严谨”和最佳之社会交际的风度一样会使新进的初学者感到惶恐;能适应它的人,便会喜欢待在这种明洁、有力与高度充电的环境——雄壮的环境之中。别的地方于他是不够纯洁与顺畅的,他怀疑,在那里其最佳艺术可能既不能有益于别人,而他也无从得到喜悦;在他而言,许多的谨慎、潜藏与克制是不可缺少的——只有伟大与无用才会丧失力量!而在这敏锐和清晰的要素皆备之下,他方能具有完全的力量昂然高飞!他何必要在飞上去之后再飞下来降落湿漉的水中,在那里他须得游泳或涉水而行,同时又会沾污他的翅翼!——不!那里太不适合我们居住!我们是天生——情不自禁地——属于这种环境的,我们是光线的对手,要驾驭其上就如同其驾驭原子光一样;不要躲避太阳。迎向太阳!
当然,我们还力不及此。故而只有在可能的范围内倾力以赴,也就是说,将光明带给地球,我们要成为“大地之光”!为了达到这目的,我们要有自己的翅翼、自己的明快与严谨;如此,我们才能像个大丈夫,甚至有如可怖的烈火。让那些不知道如何藉我们的力量来使他们自己暖和与明亮的人害怕我们罢!
二九四、抗义对本性的诬蔑
那些人不同意我的看法,他们的许多本性很快就变成一种病态,甚至一种丑陋的东西,他们曾诱使我们相信人类的本性与动机是恶的,他们是使我们对自己与所有人类之本性判断错误的罪魁祸首!也许有些人很轻易地就受其冲动(刺激)的摆布,但是他们则不然,因为他们害怕那想象中的本性之“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人类当中很少见到高贵之质的缘故;而凡此种种,皆不足以令我们害怕,且不认为自身有何可耻,进而毫不犹豫地自由飞翔——我们是生而自由的鸟儿!
不管我们到那里,自由和阳光都与我们同在。
二九五、暂时的习性
我喜爱暂时的习性,且认为它们是获取日常各种知识的无价法宝。为了配合这短暂的习性,我将我的性格、维持身体健康的活动、以及就我目视所及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作了调整与安排。我总以为,这种安排终将令我永远满意,并且时时刻刻均有收获,故而不再作任何其它之想,不需去比较、轻蔑或憎恨什么。
但是,有一天习性会有终止的时候,届时好的一切会离我而去,不像有些东西引起我的反感(温顺地对我示好,仿佛我也对它友好似的),而好象我们彼此都很感激于共处的这段时光,并且握手相互道别。而新的习性已经在门口等候,同时我的想法——我是多么无法形容的愚笨和贤明!——亦然,即这个新的习性才是正确的,而且是最正确的。因此它之于我,就如同食物、念头、人类、城市、诗歌、音乐、教条、日常生活的安排以及生活的模式一样。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我憎恨固定的习性,它有如一个专制的暴君随时在我身边,令人寝食难安;而当所有的事物似乎都离不开这习性时(譬如职务上的地位、与同一人之间的友谊、固定的住所、或者一致的健康状况),则生活中的气息顿时便仿佛整个凝结了。事实上,对我所有的疾病与苦痛,我打从心底感激他们,因为这些疾病与苦痛留给我许多可以逃避固定习性的后门。最不可忍受的、也是真正可怕的事,就是没有习性的生活,一直想要为所欲为的生活——那等于是我的放逐、我的西伯利亚。
二九六、固定的声望
一个固定的声望在从前是一件十分有用的东西。只要社会依旧是受群体意识的控制,则个人仍适于将他的个性与事业付诸一种固定不变的外表——即使它们并非那么真实。
“我们可以信赖他,他一直是保持那个样子。”这是处在社会的所有危险情况中所能发出之最有意义的赞许。社会很满意地感到它随时可以依赖这个人的美德、那个人的野心,甚至第三者的热情——它重视这些工具似的本性:坚持、固执、贞节、忠实——来作为一项可靠的工具以应付各种状况。这种价值观念在每个地方都被敬若传统习俗的道德一样,它教导了“属性”,并将所有的求新、求变之概念打入冷宫。一个人若毫不犹豫地向大众表白他认知的意志,反对从前的看法、并对那想要固定盘据在他身上的一切示以怀疑,则凡此均注定会使他声誉扫地。当麻木的观念当道时,那些对“固定的声望”无法苟同的思想家便难免遭受奚落的命运——因为我们目前仍旧是生活在这一类的禁制之下!而当一个人感到他是处在一个与千万人为敌的环境中时,对他而言,生存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然而,那些千万人的良知或许正受着愧疚与不安的折磨:而在许多伟大的知识分子之生命历程中,必定会有更多的自轻和不为人知的痛苦。
二九七、反驳的能力
今日大家都知道,能有容纳各种不同意见的雅量是文化所表现的一个好现象。有些人甚至还知道,高等一点的人不但不排斥敌对的一切,更时常去挑拨它,以测试自己是否也有被蒙蔽的偏心。但是对相反意见反驳的能力,和对传统、习俗、神圣的敌意所表现的坦然——它们更胜于上述二者(指对敌对意见的容纳与挑拨——译注)的能力——才是我们文化中真正伟大、新颖与可惊的成就,是所有解放的知识之步伐中的一大步……这个有谁知道?
二九八、一声叹息
我在路上蓦然涌现一个念头,于是很快地用简单而贫乏的字句将它捕捉起来,以免被溜掉,但是它在字句里面振翅挣扎了一番之后便死了。我详视之下,心里有几分明白:我若把鸟抓在手中不放,则怎么会有快乐可言呢?
二九九、我们应该向艺术家学习的
有什么方法能使没有吸引力的一切(我想它们本身并不如此)变得漂亮呢?也许医师有些地方值得我们学习,譬如,他们会将痛苦的东西设法加以稀释,或者把酒和糖放进试杯中等等。不过我们更应该向艺术家学习,他们一直不断地在苦思积虑研究这方面的可行之道。
拉开和一切之间的距离,直到我们无法再同时目睹一切,直到我们进入到它们的里面以便看个究竟——或者从旁察看,有如用烛火观照一般——或者透过有色镜片、或落日余晖下审视——或者予它们一层完全透明的表皮;凡此都是我们要从艺术家那里学习的,并且要比他们更聪明,因为艺术家的这种优越能力常常会使他们自己在艺术终止而生命开始之处陷于停顿。而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使自己在生命中表现得像个诗人,尤其在许多琐碎细微的地方。
三○○、科学的前导
你是否相信,如果没有巫师、炼金术士、占星家和魔法师等人的前驱与先人——这些人的预言和警誓已先使得大家极力图谋制止这股力量(指科学)的兴起——则科学便会更有所进展?也许有些东西可以在知识的领域中完成,故而人们所允诺的比所能作到的要多许多?大概整个宗教在过去某个遥远年代的出现,也是一种发展的前奏,就象科学的前奏在此所展示的一样,虽然并不完全如此。也许宗都有过某种方法,使个人能够享受一次在上帝的感应中得到完全的自足与自赎。
事实上,我们会问,在没有接受宗教训练和历史前导的情况下,人类是否已从自身的欲望之种种迹象中学到一切,并从自身之中得到充实?那普罗米修斯在欣然地偷盗火种给人类之后,是否又反悔了?——因为后来他发现,由于自己创造了光明,故而不仅人类,甚且连上帝也必须不停地工作。一切是否只是造物者所创的作品罢了?正如同所有思想家的幻觉、偷窃、高加索山、秃鹰、以及整个普罗米修斯的悲剧?
三○一、沉思者的幻觉
高等的人和低等的人不一样,前者比后者看得多、听得广,而且均能细心体会——这也正是人和动物、高等动物和低等动物之间的区别所在。
对于在人格上日臻成熟的人而言,这个世界是愈来愈完满了。永远会有更多有趣的钓钩投向他,他的“兴奋剂”在一直不断地增加,还有快乐和痛苦也是一样——高等的人变得总是更加快乐,同时也更加不快乐。一种幻觉一直伴随着他,他始终以为自己是生命之伟大哑剧与音乐会的观众或听众;他称他的本性是富于沉思的天性,因此省察到自己还是个真正的创造者、且是生命的诗人——无疑的,他和戏剧中的演员有很大的差别,不过和在戏台前的纯粹旁观者或观众更加不一样。深入的沉思与反省对犹如诗人的他来说是一项比较独特的工作,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他有极强的创造力,那是演员或一般实行家所缺少的。
是我们,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要制造一些以前并不存在的东西:整个不断地增涨中的属于价值、色彩、评估、观察、肯定与否定的世界。我们立足其中的这个大组合,不断地在学习、实践,并接受新的诠释和意义。凡是经这个世界评价过的一切,未必有经过其自己本性的评价——本性永远是无价的——然而我们确曾赋予了它们价值。也就是说,我们只是创造了一个一切以人类为主的世界!
我们所缺乏的正是这种知识,而当我们刚掌握到它时,转眼又立刻给忘掉了;我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们这些沉思的人类,同时也低估了自己本身——我们既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骄傲,也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快乐。
三○二、最喜悦者的危险
要追求深刻的感觉和美好的尝试,要习于挑选最富于智性的一切,犹如点最适合我们胃口的菜肴一般。祝福有一个坚强、勇敢而无畏的心灵,以稳静的眼神和坚定的脚步,去走完人生的旅程;随时准备迎接任何恶劣的打击,就象迎接一场盛宴。对那尚未被人发现的世界和海洋充满憧憬与希望,要欣赏一切令人鼓舞欢喜的音乐,就象是勇者、士兵或航海家暂作小憩,舒畅一下筋骨,而当最大的喜悦来临时,所有的悲伤和阴郁便都一扫而空;谁不想拥有这份喜悦!那是荷马的喜悦呵!是他为希腊人与自己创造了上帝诸神!然而无可讳言的,若是一个人的心中充满了这种荷马的喜悦,则他必将陷于世上最痛苦的深渊中!唯有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才能在千古如斯的存在之浪冲袭的海岸上捡拾最珍贵的珠贝!而当一旦我们拥有了它,便会变得很容易感到种种的痛苦、最后且对痛苦十分过敏,只要有一点不快与嫌憎,便会使荷马唾弃人生。他实在无法解答一些年轻渔夫向他提出的一个笨拙的小谜题!那则小谜题便是最喜悦的人所会遭遇到的危险?!
三○三、两个快乐的人
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却懂得随遇而安,连最敏锐的观察者也十分惊讶,因为尽管他一直在玩着最危险的游戏,然而却似乎从来不曾犯过错。他使我们想起一些擅于即兴演奏的音乐大师,听过他们表演的人都十分津津称道他们那双永不犯错的手,尽管那些人和一般凡夫俗子一样时常会犯错。然而他们都是技巧娴熟,而且能独出心裁,总是随时准备着将偶然想到的音调放进乐章结构中,并赋予新的意义和精神。
再提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他作任何事都不会成功,而一再的失败屡次将他推入绝望的深渊和崩溃的边缘——如果他已脱离困境,便不会老是“鼻青眼黑”的。你想他会快乐吗?他早就决意将得失之心置之度外,“如果这件事不成功,”他对自己说,“也许那件事就会成功,而整个说来,我对失败的感激之情还胜于成功。我不是给自己造了一个铁头还加上牛角吗?那个制定价值之标准和生命之太阳的一切都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比较了解生命,因为我是抱着随时会失去它的心情在挣扎,就凭这个,我便活得比你们充实!”
三○四、在行动中扬弃
那老是一再强调“不要作这个!断绝一切的念头!要克服你自己!”的道德体系非常令我讨厌。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凡是“能鼓舞我,使我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去作某件事,除了只想一个人独力将它完成,其余什么都不想”的道德体系我便甚为喜欢。
不属于这个生命的一切会陆续疏离远退,他毫无怨尤,看着今天这个离他而去,明天那个不告而别,就象每当一阵轻风吹来,拂动树梢,树上的枯叶便纷纷飘坠;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它们的离去,因为他的目光紧盯着理想与目标,既不旁鹜,亦不后顾,浑然凝神专注。“行动决定兴废去留,在行动中,我们才有所扬弃。”——这真令我兴奋,我的信念乃因而飞驰神往。不过,我并不是刻意要张大眼睛去追求困乏,而是我实在不喜欢任何在本质上属于否定和自绝自弃的一切。
三○五、自制
那些讲道德的先生们都是先教人要将自己置于自身的掌握中,因此而使其得到一种古怪的疾病——对所有自然的本性和欲望的一种敏感。凡是会驱使他、怂恿他、引诱他或逼迫他的一切,不管是内在的或外在的,对这近乎自制的病态敏感来说似乎是危险的。他不再放任自己去相信任何直觉意识或者自由的飞翔,而改采一种戒备的姿态挺立,与自己相抗;他怀着不信任的锐利眼光将自身之堡垒的守望者之职务指派给自己。
是的,那时他将十分伟大,但是却无法见容于别人,甚至连他本身也难以忍受自己,他所得到的造成使他失去的更多!因为,假如我们想要学习一些自身原本就没有的东西的话,那么有时候就要能摆脱自己。
三○六、伊壁鸠鲁学派与斯多葛学派
伊壁鸠鲁学派的哲学家会先择取适于他那非常敏感与智性之结构的一切事物、人物与立场,然后将其余的全部丢弃(在他的最大经验范围之内);因为若不如此的话,那会对他造成一个很大的负担。
相反的,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则习惯于将小石子、小虫、玻璃碎片和毒蝎等东西囫囵吞吃下去,而丝毫不会有任何恶心的感觉——他的胃对所有吸进来的东西完全漠不关心。他使我们想起阿苏亚(Assaua)的阿拉伯宗派(由于这个宗派而使法国人得以横行阿尔及尔①),就和那些麻木的人一样,他也很乐于将他的麻木以及伊壁鸠鲁学派哲学家所丢弃的东西,拿来展示给大家看——他自有其自己的“花园”。斯多葛学派的学说也许对随遇而安的人十分适合,而预料命运之神会允许他捻成“一条长线”的人,会在盛行伊壁鸠鲁学派之学说的社会里将自己安顿得十分妥当,所有从事智性工作的人一向都是如此!因为若是他们的“麻木”被没收的话,对他们来说,则无异是一项极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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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尔及尔,阿尔及利亚的首都,地中海沿岸的港都,阿尔及利亚在二次大战前曾为法国人占据一段时间,故法风颇浓。
三○七、拥护批判
一些你以前最钟爱而奉如真理的东西,现在却视为错误,你将它们一脚踢开而以为获得了胜利;但是当你静下来而变成另外一个人(你常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时,也许你依然需要那些错误,仿佛它们代表了“真理”,就象人体的皮肤一样,它隐藏且遮盖着许多你看不见的东西。
是你的新生命而非理智,为你除去了那些想法,你不再需要它们,现在它们破坏了自己的调和,“无理性”象一条虫似的从它们之中爬到灯火亮处。
当我们在使用批判时,它并不是独断或非个人的——至少它证明我们具有一股蓬勃的劲力,藉此劲力以揭开那层皮肤。
我们要否定,我们必须有所否定。因为,在我们身上还有些东西想要肯定它自己,而那些东西或许我们尚未见过。也不清楚。
故而,我百分之百拥护批判。
三○八、每日的经历
你每日的经历是由一些什么构成的?看看包括在经历中的你那些生活习惯:它们是不是无数懦弱与怠惰等生活小节所造成的结果;或者是你的英雄与特殊理性的产物?虽然这两种情况差别很大,但是人们会给予你同样的赞美,而你在两种情况下也可能对他们同样有用。
不过,赞美、实利或体面等,或许能满足那些只求心安理得的人,但是却不能满足你这“缰绳的试验者”,有“良知自觉”的人。
三○九、走出第七个寂寥之处
有一天,流浪者关上身后的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哭了。他说:“噢,这个嗜欲和冲动都趋向真实、确定而不可见!我是多么的厌恶它!为什么这个消沉而善感的‘工头’要跟着我呢?我想休息一下,可是它不答应,并没有许多事务令我在此逗留不去!只要任何地方有我的阿米达花园,那么就会有新的离别和悲伤!我必须迈步向前行进,直到筋疲力竭,因为感到必须这么作,故而我常对那些无法挽留我的最美丽的一切投以无情的回头一瞥——因为它们无法挽留我!”
三一○、意志和浪潮
这浪潮是多么热切地来到这里,仿佛它是一个涉及某些东西而渴望得到解答的问题!它是如何地怀着可怕的恨意而深入到岩岸峭壁的每个角落里!它似乎想要完全占有某个人,又好象那里藏着某些极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它又慢慢地撤回了一些什么,依旧是带着兴奋的雪花白——它失望了吗?还是它找到了所追寻的东西?或者它只是故意作出失望的姿态?然而,另一个浪潮已接着过来了,比第一个还要急、还要野,而且它的心灵之中也似乎充满了秘密和寻宝的憧憬。就是如此,使浪潮生生不息,而我们也随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呵,我不再多说了。
什么!你不相信我?你对我发怒,你这美丽的怪物?你害怕我会揭开你的秘密?好罢!你尽管对我发脾气好了,尽可能高高举起你那碧绿而危险的驱体在我和太阳之间造成一堵墙好了——就是现在!说真的,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挽救这个世界的碧绿的薄暮回光了。且尽情放纵,怀着喜悦和邪恶,你恣意吼叫,或者潜入海底,而将你那无尽的白发泡沫洒向他们——这一切于我完全雷同,于你亦然,而我是多么欣赏你的一切:我怎么会背叛你!
我对你说,我知道你和你的秘密,也知道你的种族!你和我其实是属于同一族类!你和我有着共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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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三一一、破碎的智慧
我们并不永远是那么勇敢,而当我们疲累的时候,和我们类似的人会如此悲叹道:“要人使人类尝受痛苦真不容易,而那是不可缺少的!当我们不想让自己继续苦恼下去,隐居起来会比较好吗?和疯狂的群众生活在一起,以及为了赎偿个人所犯的罪(必须犯的罪)而和整个人类相抗是否会较不适合呢?傻子所有的是愚昧,虚荣者所有的是空幻,狂热者所有的是狂热,是吗?在重要的地方而有如此巨大的歧异会不合理吗?当我听到别人对我的怨懑——那种感受不就是我初次的满足感吗?是的,应该如此!我实在难和你取得协调,而真理则多半站在我这一方,因此你对我的损失幸灾乐祸!这是我的缺点、我的错误、我的幻想、我的困惑、我的泪水、我的虚荣、我的予盾!你可以嘲笑我!笑得令你开心!我不反对事物的本性和律则——即使是缺点与错误也应该带来欢悦!任何人当他得到一个理念时,都会感到十分荣耀;尽管他的理念也许并不怎么新颖,但他还是会自认为了不起地跑到大街上去告诉每一个人说:“看啊!天国就在眼前!”即使我身上的缺失甚多,我也不会逃避自己!没有一个人是完美而世界少不了他的!”
总之,如我们所说的,当我们勇敢的时候,我们并不如此想,我们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是勇敢的。
三一二、我的狗
我给我的痛苦取了一个名字,叫作“狗”。它真的像别的狗一样的忠实、有趣、伶俐,并且缠绕不休和不知差耻,而我可以对它发脾气、作威作福,就像许多人对待他的狗、他的奴仆和妻子一样。
三一三、不画殉难者
我要学拉斐尔①一样,不再画殉难者的人像。有许多庄严的事物原本就不需要那种和冷酷相连一起的崇高气氛。假如我立志作一个崇高的死刑执行者,我的雄心是丝毫不会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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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斐尔(Raphael 1483—1520),意大利画家,与达语西、米开兰基罗并称文艺复兴三杰。
三一四、新的家畜
我要将我的狮子和老鹰留置在我身边,这样我可以随时得知我力量之强弱的征兆以为警惕。难道我今天一定要轻视它们而又害怕它们吗?或者,它们仰望我并对着我颤抖的情景会再度出现吗?
三一五、最后的一刻
暴风雨是我的威胁,我是否要有个足可毁灭我的暴风,一如毁灭克伦威尔②的风暴?或者,我是否要象灯火熄灭般地衰亡,那灯火并非为风所吹灭,而是由于其自身的枯竭——一盏燃尽的灯?更或者,要不要我先将自己击倒,以免“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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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克伦戚尔(Oliver Cromwell,1599—1658),英国政治家,军事家及清教徒,曾于英国共和政治时代任护民官。
三一六、预言者
你或许无法猜想预言者有多么痛苦,你只知道他们有一项很好的“天赋”,而若是你也有这份“天赋”的话,将会非常高兴——我则会置之一笑。
大自然的雷电风云不致于带给动物们太大的痛苦。一如我们所看到的,有些动物具有预测天气的本能,譬如猴子(我们也可以在欧洲观察得到)。但是人类就不可能有这种本能,而这种本能让动物感到忧惧痛苦——这便是它们的“先知”!强大的阳电在云层的接触摩擦之下,会突然转变为阴电,亦即天气的变化是迅速而急促的,因此动物视天气为一种敌人而对它有所戒惧,并随时准备防御或战斗。它们通常是将自己隐藏起来——在它们的眼中,坏天气不是天气,而是一种它们已经感觉到在接近中的敌人!
三一七、回顾
我们对于过去的生命很少会象现在一样感到真正的悲怆,除了一味认为那是唯一可能而合理的事,而且完全是一种民族精神或社会思潮所致,而与生命的悲怆感无关——借希腊人的口吻来说。今日音乐的某些调子,不禁使我想起一个冬天、一个家,以及一个对自己心灵倾诉孤独的生命、和我曾同时生活于其中的感触:我真希望能够永远象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我明白了。那完全是一种悲情或激情,一种可以说是充满痛苦之勇壮和真正能令人得到慰藉的音乐——这并非是多年来我们的整个感受,其中仍有少部分乃是追求永恒的不朽感,否则,为了这个星球,我们岂不会变得太过“虚无飘渺”。
三一八、痛苦的智慧
在痛苦之中,除了喜悦外,同时还有智慧,它和前者一样,也是人类最佳的自卫本能之一。要不是这样,痛苦早就被祛除掉了;没有人不认为它是有害的,因为那正是它的本质。
在痛苦中,我听到船长命令道:“减帆!人类!”一个大胆的航海家必须知道如何在各种不同的水路上导航,否则他将驶不久远,因为大洋会把他吞没。同样的,我们也必须知道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控制精力;一旦痛苦发出预先警戒的信号,也就是要减速的时候了,因为某些危险或风暴即将来临,而我们要尽可能作好各项防备工作以避免受到风险。但是却有许多人,在接近严重的痛苦时,违反了命令,于是当暴风迎头袭来,他们便再也无法快乐,同时也神气不起来了。事实上,痛苦本身已经充分给予他们宝贵的时刻,奈何他们不能把握。
还有一些英雄好汉,他们是人类之痛苦的制造者,这少数人只需要和一般痛苦同样的代用品便可——而代用品并不能否定他们的伟大!他们是保存和推动人类的一股极为重要的力量,因为他们反对骄矜造作、自以为是的安逸愉悦,并且毫不隐饰对这种快乐的厌恶。
三一九、经验的诠释者
在许多宗教的创始者与其传人之中皆缺少一种忠实的形式,他们从来不谈真正属于智性的体验。“我真正体验到什么?我的心灵中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的理智、意识够清醒吗?我的意志是否已径自排斥了感觉的迷惑,并且很勇敢地防备着那虚幻的念头?”他们从来没人提出这些问题,迄今也没有一个虔诚的教徒向他们提出质询。
他们总是想找一些和理性相背的事物,同时希望能很轻易的满足这个愿望;因此他们便制造一些“奇迹”或“再生”之类的经验,还有听到天使的声音什么的。但是我们则不一样,我们要的是理性,要的是时时刻刻仔细地体察我们的经验,就好象在研究一个科学的经验。我们更要属于自己的经验和经验主体。
三二○、再度会晤
A:我是否对你很了解?你在寻找什么吗?在眼前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何处是你安身立命之所?在何处你可以躺在阳光下,静享安宁,好证明自身的存在?让大家都如此——你的意思好象是说,只谈一般性的原则,关心别人和社会,不谈自己的心灵!
B:我所要求的更多,我不是个探寻者,我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太阳。
三二一、新的告诫
不要再对惩罚、责备和督促花费太多的心思!我们往往很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如果这件事作得对,那么许多别的事也都可以作到了;或许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会被他改变了!
我们还是多留意让我们驾驭未来的力量胜过他的力量罢!我们不要在直接的冲突中争斗——包括所有的责备、惩罚和求好的心。但是我们要不断地提升自己凌驾一切!让我们为自己的形象添加更华丽辉耀的色彩!以我们的光亮令别人黯然失色!不!我们无意为他而使自身成为令人失色的人,就象那些掌惩罚之权而又愤懑不平的人!我们宁可站到一边去!让我们转过脸去看别的地方!
三二二、一个微笑
所有的星球只是一味在其心中打转的思想家不会是最有学问的。而那观察自身的内在,就好象是在探索一个无限的宇宙,并且将银河带进心中的人,同时也会知道银河是如何的不规则。他们将存在带入真正的混乱和迷宫之中。
三二三、命运的快乐
当命运使我们为了有时自己和敌人站在一起而起来战斗时,它会给予我们其最大的本能,我们乃因此注定要获得大胜。
三二四、平庸的生命
不,生命并没欺骗我!相反的,年复一年,我发现它更加的富裕充实、令人满意和神秘——就从那伟大的解放者拿着“生命也许只是思想家的一种体验”的想法为我解开了束缚之日起。而知识本身也许对别人看来会有些不同,譬如它可能是一个舒适的温床,或者一个逗乐的消遣,或者是一种无聊的玩意;但是对我来说,它是一个充满危险和胜利的世界,在那里连英雄的情愫也有其斗技场和舞台。
“生命是获取知识的工具。”只要秉持这个原则,我们不仅会勇气百倍,同时还能尽情生活和开怀大笑!然而,有谁知道要如何尽情生活和开怀大笑?有谁不先去了解战争与胜利的整个意义?
三二五、什么是伟大
假如一个人无法感受到其力量和意志所施加于其身上的巨大苦痛,则他如何能成就伟大的一切?吃苦实在是一件小事,连许多纤弱的妇女和奴隶也经常在这方面有不凡的表现。但是当我们承担起巨大的苦难,并同时听到其发出的衰号时,千万不要被内心的苦恼和怀疑所击倒——这才是伟大。
三二六、心灵与痛苦的治疗者
所有的传教士和神学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坏毛病:他们都想劝说那病情很沉重而需要彻底严格治疗的病人。因为整个人类几世纪以来,均渴望聆听那些导师们关于人类的末日已经笼罩着地球的迷信说法,故而他们早就准备发出哀叹了。他们从生命当中再也找不出什么,而让每个人的脸上均挂上一副忧郁的愁容,仿佛生命真的是难以忍受似的。事实上,他们十分坚信生命,并且深爱着它,而许多未曾道破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压抑他们所讨厌的一切,以及拔取痛苦与不幸的棘刺。
在我看来,人们似乎总是喜欢对痛苦与不幸夸大其词,就好象在渲染一件善行似的;而另一方面,对许多可以减轻痛苦的良方便策却又故意绝口不提,譬如说,削弱痛苦的程度、忘掉痛苦的念头、思想一些美好的过去或未来,甚至各种不屈的自尊心和耿耿的效忠心也都可以产生麻醉的效果——当一个人陷于极大的痛苦而意识模糊或人事不省的时候。其实我们十分明白应该如何在苦中加甜,尤其是加在心灵的苦楚里。同时亦在我们的勇气和庄严感,以及服从与认命的较为高贵的狂热中找到一个秘方。
人类的损失很少会持续一个钟头以上,一有损失,老天必然立刻会以各种方式给予我们补偿。传教士根本就从未梦想过去关心恶人的内在“苦痛”!他们一点也不欺瞒我们关于狂热激进者的不幸!是的,只有当激进者遭到不幸,他们才不欺瞒,因为他们太了解那些人的心中充满了快乐,但是他们对此却像死人般地沉默不语,因为这对他们的理论无异是一项有力的反驳,而根据他们的理论说法,快乐乃源于人类的绝情灭志。
最后,对于那些心灵的治疗者之秘方,以及他们对彻底治疗的劝告推荐,我们不禁要问:人生真的是如此充满痛苦与负荷,而必须以斯多葛学派的生活模式与麻不①来获取改善吗?我想我们还没有痛苦到必须接受斯多葛学派的病态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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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请参考本书三○六节。
三二七、太认真
对大部分的常人来说,知识分子有如一部弯扭、难解而杂音太重的机器,要转动它还真不容易。当他们和这部机器一起工作而它要慎重思考时,就会说它“太认真”了。唉,要慎思熟虑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项要命的负荷!
不管何时何地,当那愉快的动物——人——一陷入沉思,似乎就会失去幽默感,而变得“严肃”起来!而“只要有欢乐和笑声在,思考就不值一文。”一位反对“欢悦的智慧”的严肃动物如此发表他的偏见。好罢!就让我们证明那是偏见吧!
三二八、对愚蠢的伤害
认为自我本位(egoism)应该受到遣责的想法,以及拿这想法到处宣扬的行为,在大体上说来,确实已经伤害到自我本位(我再重复一千遍,即是指群众本能的倾向)了,尤其是剥夺其“心安理得”,和要我们在其身上寻找一切不幸的根源的作法,更是令其无以自明。
“自私是你生命的祸根。”讲道的人如此对千千万万的人训诲。而一如我们所说过的,自我本位会伤害自私,会剥夺它的许多精神、欢乐、聪明和美丽,甚至会将自私毒死,使自私变形且成为无意义!另一方面,古代的哲人告诉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恶的来源:自苏格拉底以降,思想家们都从不倦于作如下的说教“你的轻率和愚蠢、生活杂乱无章、对邻人随意盲从等都是你为何得不到快乐的原因;而我们思想家则是人世中最快乐的!”在此我们且不管对愚蠢的说教是否比对自私的说教来得正当,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愚蠢也因此而被剥夺了它的“心安理得”——是那些哲学家伤害了愚蠢。
三二九、闲暇与懒散
有一种印地安的野蛮,即在印地安人的血液中特有的野蛮,抱持着美国人追求黄金的狂热和透不过气来的敏捷(新世界典型的恶习),已经开始向欧洲大陆传播,同时也以一种缺乏知性的怪异生疏而扩展至各地。
现在的人多以休息为耻,即使是长时间的静坐思考也几乎会引起良心的呵责。思考乃是以码表来计时的,就如同在用餐时两眼所盯的只是报纸上财政金融方面的新闻一样:我们的生活和那些“害怕让机会溜走”的人一般无二“做任何事都可以,总比不做事的好。”这个原则也是每个文化以及较高等的人可能会因之而窒息的累赘。由于这些工人的匆忙,而今所有的形式皆明显地消失泯灭,因此形式本身的知觉,对于行动旋律的听力和视力和跟着丧失了。这一点我们可由近来风行的粗俗的简明中得到证明,在与知交换贴,或和朋友、女人、亲戚、儿童、老师、学生或王公贵族交往时,大家都要求这种简明——一个人无须再为了礼仪而费时费力,对于一些繁文缛节,或者在会话中所表现的才智,以及任何悠然之事亦然。
为了要在生命中有所收获,一个人往往会被迫去消耗他的智识,而使他疲累不堪:为了要扩张、或者抢得机先,因此必须比别人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工作。这样一来,则能够真诚交往的时间便显得极为有限:然而,人们对此已感到倦乏,不仅希望任其自然,而且还要以笨拙的方式到广阔的外界去伸一伸腿。如今,人们写信的方式相当跟得上时代,他们的风格与精神永远都是真正的“时代标志”。如果在社会和艺术中有任何喜悦可言的话,那就是如同工作过度的奴隶们从自身所得到的喜悦一样。呵,我们这些有智识或无智识阶级之对“喜悦”的节制!呵,这种对所有的喜悦日益增加的怀疑!工作已经愈来愈压倒良知了,对于喜悦的欲望已经自称为“对娱乐的需要”,甚而已开始自觉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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