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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体系的坚强支持者,还远远走在培根之前。克钦说,“他的错误(假如可以算是错误的话)乃在过多地自缚在磁力这一个题目上,而又倾向于期待从这里得到过大的结果”。克钦又提到,伽利略在其第三篇对话中讨论到吉尔伯忒的体系时,亦是带有很大敬意的。他还指出,培根在“DeAugmentisScientiarum”一书第三卷中却亦承认了吉尔伯忒应得的赞扬——译者
  五五
  涉及哲学和科学方面,不同的人心之间有着一个主要的也可说是根本的区别,这就是:有的心较强于和较适于察见事物的相异之点,有的心则较强于和较适于察见事物的相似之点。大凡沉稳的和锐利的心能够固定其思辨而贯注和紧钉在一些最津微的区别上面;而高昂的和散远的心则善能见到最津纯的和最普通的相似之点,并把它们合拢在�起。但这两种心都容易因过度而发生错误:一则求异而急切间误攫等差,一则求似而急切间徒捉空影
  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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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节
  五六
  还可看到,有的心极端地崇古,有的心则如饥如渴地爱新;求其秉性有当,允执厥中,既不吹求古人之所制定,也不鄙薄近人之所倡导,那是很少的了。这种情形是要转为有大害于科学和哲学的;因为,这种对于古和新的矫情实是一种党人的情调,算不得什么判断;并且真理也不能求之于什么年代的降福——那是不经久的东西,而只能求之于自然和经验的光亮——这才是永恒的。①因此,我们必须誓绝这些党争,必须小心勿让智力为它们所促而贸然有所赞同。①参看一卷八四条——译者五七
  专就自然和物体的单纯法去思索自然和物体,这会使理解力破碎和散乱;专就其组合与结构去思索,则又会压垮理解力而使之融解。这种分别在刘开帕斯(Leucippus)①和德谟克利塔斯学派与其他哲学相比之中就可看得清楚。那一学派是如此之忙于分子,以致很少注意到结构;其他学派则迷失于赞叹结构,以致没有钻到自然的单纯的东西。因此,这两种思辨应当交替见用,俾使理解力既能深入又能概括,俾使上述那些不利之点以及由之而来的一些假象得以避免。①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约四五○年生),阿勃德拉学派(schoolofAbdera)的创始人,首创原子论;德谟克利塔斯则是这学说的主要阐发者——译者五八
  综上所述,洞袕假象大部分生于几种情况:或则先有一个心爱的题目占着优势,或则在进行比较或区分时有着过度的趋势,或则对于特定的年代有所偏爱,或则所思辨的对象有偏广偏细之病。这些就是我们为要屏绝和剔除洞袕假象而应在思想上有所准备和加以警戒的。概括地说来,凡从事于自然研究的人都请把这样一句话当作一条规则:——凡是你心所占所注而特感满意者就该予以怀疑,在处理这样问题时就该特加小心来保持理解力的平匀和清醒。
  五九
  市场假象是四类假象当中最麻烦的一个。它们是通过文字和名称的联盟而爬入理解力之中的。人们相信自己的理性管制着文字,但同样真实的是文字亦起反作用于理解力;而正是这一点就使得哲学和科学成为诡辩性的和毫不活跃的。且说文字,它一般地既是照着流俗的能力而构制和应用的,所以它所遵循的区分线也总是那对流俗理解力最为浅显的。而每当一种具有较大敏锐性或观察较为认真的理解力要来改动那些界线以合于自然的真正的区划时,文字就拦在路中来抗拒这种改变。因此我们常见学者们的崇高而正式的讨论往往以争辩文字和名称而告结束;按照数学家们的习惯和智慧,从这些东西来开始讨论本是更为慎重的,所以就要用定义的办法把它们纳入秩序。可是在处理自然的和物质的事物时,即有定义也医治不了这个毛病;因为定义本身也是文字所组成,而那些文字又生出别的文字。这就仍有必要回到个别的事例上来,回到那些成系列有秩序的事例上来。关于这一点,等我讨论到形成概念和原理的方法与方案时,我立刻就会谈到。
  六○
  文字所加于理解力的假象有两种。有些是实际并不存在的事物的名称(正如由于观察不足就把一些事物置而不名一样,由于荒诞的假想也会产生一些“有其名而无其实”的名称出来);有些虽是存在着的事物的名称,但却是寒义混乱,定义不当,又是急率而不合规则地从实在方面怞得的。属于前一种的有“幸运”、“元始推动者”①、“行星的轨圈”②、“火之元素”③以及导源于虚妄学说的其他类似的虚构。这一种的假象是比较容易驱除的,因为要排掉它们,只须坚定地拒绝那些学说并把它们报废就成了。①克钦引《新工具说明》中的解释说:徒勒梅(ClaudiusPtolemy)的天文学体系设想,有一个至大无外的圈子或空球,把一切圈子也即行星和恒星的各个轨圈都包收在内,它自己带动着所有这些圈子每二十四小时绕行地球一周;它就叫作“原始推动者”——译者
  ②克钦注释说:据设想,这些轨圈乃是实在的晶样的圈子,众星都安置在里边;在行星的那些圈子外边还有一个圈子,所有的恒星都系在上面,弥尔顿(JohnMilton)有诗道:“那些恒星,固定在它们那飞行的轨圈中”。见《失乐园》第五卷一七六行——译者
  ③参看一卷四五条和注——译者
  至于后一种,即由错误和拙劣的怞象而发生的那一种,则是错综纠结,并且扎根很深。请以“潮湿的”这样一个词为例,试看它所指称的几个事物彼此间有多少一致之处,就会看到“潮湿的”一词乃只是这样一个符号,被人们松散地和混乱地使用着,来指称一大堆无法归结到任何一个恒常意义的活动。它可以指称一种容易把自己散布于任何其他物体周围的东西;也可以指称一种本身不定而且不能凝固的东西;也可以指称一种易向各方缩退的东西;也可以指称一种容易把自己分开和抛散的东西;又可以指称一种容易把自己联结和集合起来的东西;它还可以指称一种易于流动并易被开动的东西;还可以指称一种易于贴附他物而把它浸湿的东西;也还可以指称一种易于做成液体或本系固体而易于溶化的东西。这样,当你来使用这个词的时候,如用这一个意义,则火焰可以说是潮湿的;如用另一个意义,则空气可以说不是潮湿的;如再换用一个意义,则微尘可以说是潮湿的;如另换用一个意义,则玻璃亦可说是潮湿的。在这里,我们就很容易看出,原来这个概念只是从水和一般普通液体怞象而得,并未经过什么适当验证的。不过文字中的歪曲性和错误性是有若干不同程度的。错误最少的一类之一是些实体的名称,特别是那最低一种的并经很好地演绎而得的名称(如“白垩”和“泥”这概念就是妥当的,“地”这概念就是不妥当的);错误较多的一类是关于活动的字眼,例如“生成”、“坏灭”、“改变”等等;至于错误最甚的则是关于属性(作为感官的直接对象的属性除外)的字眼,如“重”、“轻”、“稀”、“浓”之类。不过在所有这些情形当中,总有一些概念必然比另一些概念略好一点,这个差别是与人类感官所接触事物的丰富程度的不同成比例的。
  六�
  剧场假象不是固有的,也不是隐秘地渗入理解力之中,而是由各种哲学体系的“剧本”和走入岔道的论证规律所公然印入人心而为人心接受进去的。若企图在这事情上进行辩驳,那是与我以前说过的话相违了——我曾说过:我和他们之间既在原则上和论证上都无一致之处,那就没有辩论之余地①。
  而这样却也很好,因为这样便不致对古人的荣誉有所触动。古人们并未遭受任何样的贬抑,因为他们和我之间的问题乃仅是取径的问题。常言说得好,在正路上行走的跛子会越过那跑在错路上的快退。不但如此,一个人在错路上跑时,愈是活跃,愈是迅捷,就迷失得愈远。
  我所建议的关于科学发现的途程,殊少有赖于智慧的锐度和强度,却倒是把一切智慧和理解力都置于几乎同一水平上的。譬如要画一条直线或一个正圆形,若是只用自己的手去做,那就大有赖于手的坚稳和熟练,而如果借助于尺和规去做,则手的关系就很小或甚至没有了;关于我的计划,情形也正是这样②。但是,虽说针对某种特定对象的驳斥实属无益,关于那些哲学体系的宗派和大系我却仍须有所论列;③我亦要论到那足以表明它们是不健全的某些表面迹象;④最后我还要论列所以发生这样重大的立言失当和所以发生这样持久而普遍一致的错误的一些原因。⑤这样,可使对于真理的接近较少困难,并可使人类理解力会比较甘愿地去涤洗自身和驱除假象。⑥①参看一卷三五条——译者②参看一卷一二二条——译者
  ③见一卷六二至六五条——译者
  ④见一卷七一至七七条——译者
  ⑤见一卷七八至九二条——译者
  ⑥参看一卷七○条末尾——译者
  六二
  剧场假象,或学说体系的假象,是很多的,而且是能够亦或者将要更多起来的。迄今多少年代以来,若不是人心久忙于宗教和神学;若不是政府,特别是君主政府,一向在反对这种新异的东西,甚至连仅仅是思考的东西也反对,以致在这方面辛苦从事的人们都有命运上的危险和损害,不仅得不到报酬,甚且还遭受鄙视和嫉视;——若不是有这些情形,那么无疑早就会生出许多其他哲学宗派,有如各家争鸣灿烂一时的古代希腊一样。正如在天体的现象方面人们可以构出许多假设,同样(并且更甚)在哲学的现象方面当然亦会有多种多样的教条被建立起来。在这个哲学剧场的戏文中,你会看到和在诗人剧场所见到的同样情况,就是,为舞台演出而编制的故事要比历史上的真实故事更为紧凑,更为雅致,和更为合于人们所愿有的样子。一般说来,人们在为哲学采取材料时,不是从少数事物中取得很多,就是从多数事物中取得很少;这样,无论从哪一方面说,哲学总是建筑在一个过于狭窄的实验史和自然史的基础上,而以过于微少的实例为权威来做出断定。唯理派的哲学家们只从经验中攫取多种多样的普通事例,既未适当地加以核实,又不认真地加以考量,就一任智慧的沉思和激动来办理一切其余的事情。
  另有一类哲学家,在辛勤地和仔细地对于少数实验下了苦功之后,便由那里大胆冒进去怞引和构造出各种体系,而硬把一切其他事实扭成怪状来合于那些体系。还有第三类的哲学家,出于信仰和敬神之心,把自己的哲学与神学和传说糅合起来;其中有些人的虚妄竟歪邪到这种地步以致要在津灵神怪当中去寻找科学的起源。这样看来,诸种错误的这株母树,即这个错误的哲学,可以分为三种:就是诡辩的、经验的和迷信的。
  六三
  第一类中最显著的例子要推亚里斯多德。他以他的逻辑①败坏了自然哲学:他以各种范畴范铸出世界;他用二级概念的字眼强对人类心灵这最高贵的实体赋予一个属类;②他以现实对潜能的严峻区分来代行浓化和稀化二者的任务(就是去做成物体体积较大或较小,也即占据空间较多或较少);③他断言单个物体各有其独特的和固有的运动,而如果它们参加在什么别的运动之中,则必是由于一个外因;此外他还把无数其他武断的限制强加于事物的性质。总之,他之急切于就文字来对问题提供答案并肯定一些正面的东西,实远过于他对事物的内在真理的注意;这是他的哲学的一个缺点,和希腊人当中其他著名的体系一比就最看得明白。如安那撒格拉斯(Anaxagoras)的同质分子遍在说、④刘开帕斯和德谟克利塔斯的原子说、⑤帕米尼底斯(Parmenides)的天地说、⑥安庇多克里斯(Empedocles)的爱憎说,⑦以及赫拉克利泰所主张的物体皆可融解为无所差别的火质而复重铸为各种固体的学说⑧等等,——他们都有些自然哲学家的意味,都有些属于事物性质、属于经验和属于物体的味道;而在亚里斯多德的物理学中,则除逻辑的字眼之外便几乎别无所闻;而这些字眼,他在他的形而上学当中,在这一更庄严的名称之下,以居然较象一个实在论者而不大象一个唯名论者的姿态,还又把它们玩弄了一番。在他的关于动物的著作⑨和问题集以及其他论著当中,诚然常常涉及实验,但这事实亦不值得我们予以任何高估。因为他是先行达到他的结论的;他并不是照他所应做的那样,为要构建他的论断和原理而先就商于经验;而是首先依照自己的意愿规定了问题,然后再诉诸经验,却又把经验弯折得合于他的同意票,象牵一个俘虏那样牵着它游行。这样说来,在这一条罪状上,他甚至是比他的近代追随者——经院学者们——之根本抛弃经验还要犯罪更大的。①拉丁本原文为dialectica——译者②克钦指出,这或许是指亚里斯多德在“DeAnima”一书第二卷第一章第七和第十一节中对心灵所下的定义而言。按:那个定义是说,“心灵乃是自然有机物体中的潜在心灵的现实化”;这样一来,就把心灵分为现实的和潜在的两个属类,亦就是对心灵多赋予了后者一个属类。而所谓“现实”和“潜在”则是二级概念的字眼。按经院派的逻辑的术语说,凡关于具体事物的性质、类别以及具体事物与具体事物之间的关系的概念,叫作初级概念(firstintention);凡关于初级概念的性质、类别以及初级概念与初级概念之间的关系的概念,则叫作二级概念(secondintention)——例如“现实”对“潜在”就正是指称这类关系的字眼——译者
  ③弗勒指出,这似乎是指亚里斯多德在《Physica》一书第四卷第五章中的一种说法而言。按:爱欧尼亚学派的安那克西曼尼斯(Anaximenes)曾首先提出浓化与稀化来说明某些元素的相互转化,例如水是浓化了的空气,空气是稀化了的水。亚里斯多德有见于此,认为二者是互为潜能与现实,于是就把浓化和稀化这两个性质转为现实对潜能这一对概念。培根对这一点的指责似乎是说:浓化和稀化是物质的性质,有着自己的任务,就是去做成物体体积较大或较小,亦即占据空间较多或较少,这些正是自然哲学�应观察和研究的;而在亚里斯多德的物理学中却把它们化为逻辑的字眼,这是亚里斯多德以他的逻辑败坏自然哲学的又一点——译者
  ④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约四三○年)。他的学说,要点如下:一切东西都由与它同质的分子(homaeomera)所构成,例如骨的分子同于骨,血的分子同于血,这叫作“种子”;和安庇多克里斯所讲的火、空气、土、水四种元素各为一个“根子”不同,“种子”是每一个都包寒着这四种元素;因此,“在一个世界里的东西不是可以象用�把斧子般把它们分开或切断的”,每一东西当中都有其它东西的“部分”在内;至于“种子”与“种子”之间以及东西与东西之间的不同,则是因为它们彼此间相互寒有的“部分”多少不同:这就是安那撒格拉斯的同质分子遍在说——译者⑤关于这两位哲学家,已见一卷五一、五七两条的脚注。他们的原子论要点如下:一切物体都由一些小到知觉不到的、不可分的、坚固不变的分子即原子所构成,这些原子在质上没有差别,差别只在形状、方位和排列,在这些方面的千差万别的花样就形成物体的千差万别的属性;这些原子,通过虚空,游荡于无限的空间之中,一切东西之生成乃是它们运动和偶然凑拢的结果——译者
  ⑥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第六至第五世纪),伊里阿学派领袖。亚里斯多德在“Metaphysica”一书第一卷第五章曾有如下的叙述:帕米尼底斯既然宣称除存在外别无不存在的东西存在,所以他就认为存在必然为一,而别无其他东西存在;可是他又被迫随循眼见的事实,假认在法式上为一的东西在我们感觉上则多于一,于是他就举出两个原因亦即两个原理,那就是爇和冷,亦即火和土;并把前者列于存在,把后者列于不存在。培根所说帕米尼底斯的天地说(coelumetterra),或许是据此而言——译者
  ⑦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约四九○至四三○年)。他提出土、水、空气和火为四大元素的学说,认为一切东西都由这四者混合而成;而爱和憎则为运动的原因,从而亦为这些元素所以混合的原因——译者
  ⑧见一卷四二条脚注——译者
  ⑨在生物学方面,亚里斯多德有“HistoriaAnimalium”、“DePartibusAnimalium”、“DeMotuetDeIncessuAnimalium”、“DeGenerationeAnimalium”等著作——译者
  六四
  经验派哲学所产生的教条却比诡辩派或唯理派还要畸形怪状。因为它的基础不是得自普通概念之光亮(这种光亮虽然微弱和浮浅,却不论怎样是普遍的,并且这种概念的形成是参照到许多事物的),而只是得自少数实验之狭暗。因此这样一种哲学,在那些日日忙于这些实验而其想像力又被它们所沾染的人们看来是可然的,并且只能是准确的;而在一切其他的人看来则是虚妄的和不可信的。关于这方面,在炼金家及其教条当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例子,虽然在这些时候除在吉尔伯忒①的哲学当中再难在别处找到这种例子了。对于这一类的哲学,有一点警告是不可少的:我已先见到,假如人们果真为我的忠告所动,竟认真地投身于实验而与诡辩的学说宣告永别,但随即跟着理解力的不成熟的躁进而跳跃或飞翔到普遍的东西和事物的原则,那么这类哲学所孕的莫大危险是很可顾虑的。对于这个毛病,我们甚至在此刻就该准备来防止它。①参看一卷五四条和脚注——译者六五
  迷信以及神学之糅入哲学,①这对哲学的败坏作用则远更广泛,而且有着最大的危害,不论对于整个体系或者对于体系的各个部分都是一样。因为人类理解力之易为想像的势力所侵袭正不亚于其易为普通概念的势力所侵袭。那类好争的、诡辩的哲学是用陷阱来困缚理解力;而这类哲学,由于它是幻想的、浮夸的和半诗意的,则是多以谄媚来把理解力引入迷途。因为人在理解方面固有野心,而在意志方面的野心也复不弱,特别在意气昂扬的人更是如此。
  关于这类哲学,在古希腊人当中有两个例子: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②是一个刺眼的例子,他是把他的哲学和一种较粗糙的、较笨重的迷信联结在一起;另一个是柏拉图(Plato)及其学派,③则是更为危险和较为隐微的。在其他哲学的部分当中,同样也表现出这个情形,如人们引进了怞象的法式,引进了目的性原因和第一性原因,而在最多数情节上却删除了中间性原因,以及类此的情况。在这一点上,我们应当加以�大的警惕。因为要尊奉错误为神明,那是最大不过的祸患;而虚妄之易成为崇敬的对象,却正是理解力的感疫性的一个弱点。而且现代一些人们④正以极度的轻浮而深溺于这种虚妄,竟至企图从《创世记》第一章上,从《约伯记》上,以及从圣书的其他部分上建立一个自然哲学的体系,这乃是“在活人中找死人”。⑤正是这一点也使得对于这种体系的禁止和压制成为更加重要,因为从这种不健康的人神糅合中,不仅会产生荒诞的哲学,而且还要产生邪门的宗教。因此,我们要平心静气,仅把那属于信仰的东西交给信仰,那才是很恰当的。⑥①参看一卷八九条——译者②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约五七二至四九七年);曾在意大利南部克鲁顿(Kroton)地方聚徒结社,既是宗教团体,又是学术宗派,称为“毕达哥拉斯之徒”(Pythagoreans),大盛于公元前第六世纪后五十年,至第四世纪末叶渐熄。培根指责他以迷信或宗教糅入哲学,又称他为神秘主义者(见一卷七一条),他把宗教上的洁净观念引入生活和学术:除奉行某些食戒和某些仪式外,并认定以药物洁�肉体,以音乐洁净灵魂。他主张轮回说或再生说。他的数理哲学亦带有神秘主义:认为奇数与偶数的对立同于法式与质料的对立,认为“一”同于理性,“二”同于灵魂——译者
  ③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四二八(七)至三四八(七)年),雅典(Athens)人;二十岁从学于苏格拉底(Socrates);三十出游,学到苏格拉底以前一些学派的哲学知识;四十返雅典,创立学园(Academy),聚徒讲学,亚里斯多德即其弟子之一。培根指责柏拉图的哲学有迷信和宗教成分,具体地说,是指他的忆往说(doctrineofReminiscence,见《Meno》和《Phaedo》两篇对话);但主要的是一般地指他的绝对理念说(doctrineofabsoluteIdeas)。培根还说过,柏拉图以自然神学败坏了自然哲学(见一卷九六条),这话可资参证。
  至公元第三世纪,新柏拉图主义更发展了柏拉图思想的神秘的一面——译者④克钦指出,这或许是指弗洛德(RobertFludd,一五七四至一六三七年,医生和通神学者)而言;他著有《摩西哲学》一书,就是根据《创世记》头几章建立起一个物理学概略。还有赫钦逊(JohnHutchinson,一六七四至一七三七年,一个神学狂爇者,著有《关于宗教的一些思想》一书,从圣经引绎出一切宗教和哲学),亦属这一流人物——译者
  ⑤此成语出自《路加福音》第二四章第五节。培根在“DeAugmentisScientiarum”一书第九卷中曾再次引用。(按:照上文读来,似乎应说是“在死人中找活人”才对——译者)
  ⑥克钦指出,这是暗指马太福音第二二章第二一节。弗勒提示说:“我们必须记住,这种情躁,在我们今天已经成为老生常谈,在培根的时代却是新奇的,几乎讲不通的。”——译者
  六六
  以上略论或是建立在普通概念上,或是建立在少数实验上,或是建立在迷信上的各种体系的一些为害不浅的权威,就讲到这里。余下要讲的还有思辨的错误题材,特别是自然哲学中的错误题材。人类理解力有见于在机械性方术当中物体变化主要在于拼合或分离,为这一观感所沾染,就进而想象事物的普遍性质中亦有类似情形。元素的构想以及元素会合乃成自然物体的构想,就是由这个根源而来的。再者,人们既思想自然是自由地动作,同时又遇见各类事物的不同种属,动物有若干种,植物有若干种,矿物有若干种;由此他们就很便当地过渡到一种想法,认为自然中原有某些始基法式是自然意欲加以推演的,而其余的花样则是出于自然在实现其工作的过程中受阻出轨,或是出于不同种属的相互冲突和相互串种。由于前一个揣想,我们就有所谓元素性的始基属性;①由于后一个揣想,我们就有所谓隐秘本性②和种属性德;而二者实都属于思想的空洞纲目,心灵于此获得休歇,也因此而舍其较坚实的事业。医生们致力于物质的二级属性,即致力于吸力、拒力、稀化、浓化、扩张、收敛、消散、成熟以及其他类似的动作,这是较为合于目的的;若不是有上述两点纲目(即元素性属性和种属性德)把他们的正确观察败坏在这些别的事情上——即不是把这些二级属性归结到始基属性及其隐微而无从较量的混合物,就是不去用更深和更辛勤的观察来把它们推展到三级、四级的属性,而使这种钻研在中途夭折下来——则他们早就做出更大得多的进步了。并且上述这一类的力量(我不说相同的,而说相似的)还不应仅在有关人体的医药方面来寻求,在一切其他物体的变化方面也是应当去寻求的。①元素性属性(见一卷四五条注)就叫始基属性。物体的一切其他属性,凡由这些始基属性配合和互化而成的,则叫作二级属性——译者②弗勒引牛顿在《光学》第三卷中的一段话说:“亚里斯多德学派所谓隐秘本性,不是指各种明显的性质,而是说各个物体中隐有一些性质,为产生明显结果的一些不可知的原因。这种隐秘本性的说法阻碍了自然科学的进步,所以近代人把它排斥了。若只告诉我们说,一切事物都有一种隐秘的种属本性,会产生出明显的结果,这等于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译者
  但远远更大的一个毛病还在于:他们所取作思辨对象和探究对象的乃是事物“所从以”产生的一些静的原理,而不是事物“所借以”产生的一些动的原理。①前者只归趋于谈论,后者才是归趋于事功的。至于在自然哲学方面已被公认的体系当中所有关于运动的一些流俗的区分,如所谓生成、坏灭、增大、减小、变易和位置移动等,也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他们的意思无疑只是这样:一个物体如在其他各方面都无变化而却从它的地位上动了,这就是“位置移动”;它如在地位上没有改变,在本质方面也没有改变,而却在属性中有所改变,这就是“变易”;一个物体如果由于有所改变而体积和容量不同于前了,这就是“增大”或“减小”;它如果改变到一种程度以致本质和实质都变掉而转为另一个东西,这就是“生成”和“坏灭”。所有这些都只是通俗之说,丝毫没有深入到自然里面,因为它们都只是运动的度量和界限,而不是运动的种类。他们所示及的乃是“到何程度”,而不是“用何方法”或“从何根源”。因为他们没有提示到任何关于物体的欲求和关于物体各分子的发展的东西;他们只是当运动已使事物在感官面前呈现为显然大异于前时,才开始标志其区分。②即当他们愿就运动的原因有所提示并据以树立一种区划时,他们却又以极度的疏忽只提出了自然运动与强力运动之分;③这区分实乃完全出自流俗概念,因为一切强力的运动事实上也是自然的,外来的能生力量只不过是促使自然动作异于故常罢了。但是,抛开这一切不谈,如果有人观察到(举例说吧)物体中有一种欲求要相互贴靠,俾自然的统一体不致大有间离和断裂而造成一个虚空;如果又有人说物体中有一种欲求要保持其自然的体积或张度,所以每当遭到向里压缩或向外扩展的时候就立刻起而奋斗以图恢复其自己,并重复回到原来的容量和广袤;或者如果再有人说物体中还有一种欲求要趋聚于性质相类的块体,例如浓厚的物体趋聚于地的球面,稀薄的物体则趋聚于天的圆周;——那么,所有这些和类似的运动才真正是属于物理一类的运动;④而另外的那些则完全是逻辑的和繁琐哲学的东西,这从这�比照当中也可以看得十分明白了。①弗勒注释说,这个毛病是说人们只注意于质料因而忽略了能生因——译者②克钦指出,培根在这里所非难的正是亚里斯多德在《Categories》一书中所举的六种运动——译者
  ③关于这一点,参看二卷四八条中所论第三种运动即自由运动,那里有进一步的说明——译者
  ④参看二卷四八条,培根自己在那里举出了十九种真正属于物理一类的运动——译者
  此外还有一个并非较小的毛病,就是:在他们的哲学和思辨当中,他们的劳力都费在对事物的第一性原则和对自然中具有最高普遍性的一些东西的查究和处理;而其工作的效用和方法都是完全出自中间性的事物。由于这样,所以人们一方面则要对自然进行怞象,不达到那潜而不现、赋形缺如的物质不止,另一方面则要把自然剖解到直抵原子方休。而这两个东西又怎样呢?它们即使是真的,也不能对人类福利有多少作用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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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节
  六七
  那些哲学体系还有一种任性无度的情形表现在给予同意或拒予同意,这亦是应当对理解力提出警告的;因为这种任性无度,由于它阻塞了通抵假象而加以剔除的道路,似乎多多少少助使假象确立起来并长存下去。
  这种逾度的情况有两种:第一种表现在这样一派人,他们轻于有所决定,因而使各种科学都成为武断的和钦定的;另一种表现在另一派人,他们否认我们能够了解什么东西,从而倡导了一种漫无所向也终无所达的探究。在这两种之中,前者压制了理解力,后者削弱了理解力。①亚里斯多德的哲学,在以敌意的痛驳毁灭了一切其余的哲学(如阿图曼诸王对待其弟兄那样)之后,就在所有各点上都立下了法则;这样做了以后,他又进而个人抬出一些自己所提示的新问题,而又同样地予以解决。这样做来,就再没有什么东西不是确定的,不是已经决定的了。这种做法至今还拿把着他的继承者并在他们当中使用着。①关于这两种学派的划分,序言中一开头就提出了——译者另一方面,柏拉图学派却倡导了不可解论。①这派最初是讥嘲和鄙视那些较老的诡辩家们,如蒲鲁台高拉斯(Protagoras)、②喜庇亚斯(Hippias)③和其余等人,认为他们最可耻不过之处乃在于对任何事物都抱怀疑。但新学园派却正以此做成一个教条,并当作一种主义来加以主张。④虽然他们说他们绝没有象比罗(Pyrrho)⑤及其皈依者那样破坏任何研究,而倒承认,固然没有一个事物可视为真理来加以主张,却也有些事物可视为可然来加以追求;虽然他们的这种办法比那种强制的论断看来象是比较持平;但是,尽管这样,只要人心一经绝望于寻求真理,那么它对一切事物的关注就会变得较淡;结果是人们就岔到快意的争辩和谈论上去,就象是飘荡于由对象到对象之间,而不去在一条严重审究的途程上坚持前进了。实则,如我在开始就说并一贯力主的,人类的感官和理解力纵然较弱,也不应剥夺掉它们的权威,而应当供给它们以助力。⑥①原文在一卷三七条和这里都使用了acatalepsia一字。据克钦指出,培根在“AdvancementofLearning”一书中,自己把这字译为incomprehensibleness。按:培根使用这字,是指这样一种学说:认为自然事物不可理解,特别认为感觉知识不确定又靠不住。柏拉图的理念说就否认感官世界中能有什么确定的东西,能有什么真正的知识,所以培根说他倡导了这个学说。这与后来康德(Kant)所讲的以自在事物根本为人类认识所不能及的“彼岸”那种“不可知论”还有不同,所以试译为“不可解论”——译者
  ②古希腊诡辩派大师(公元前约四八○至四一○年);他有一句名言,说“人为万物之尺度”——译者
  ③古希腊诡辩家之一,以博学多能著称,创有一套记忆术——译者④新学园派发展为怀疑主义和折衷主义,大盛于公元前第三、第二两世纪,其主要代表为阿斯西老斯(Arcesilaus)和卡尼底斯(Carneades)——译者⑤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约三六五至二七五年〕;彻底的怀疑论者,认为事物的真实性质是不可能知道的,因此对一切事情都只可存疑而不应判断。这样讲来,当然任何研究都被破坏了——译者
  ⑥参看一二六条——译者
  六八
  关于几类假象及其辅翼,概如上述。我们必须以坚定的和严肃的决心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弃尽屏绝,使理解力得到彻底的解放和涤洗;因为建立在科学之上的人国的大门正和天国的大门无甚两样,那就是说,没有人会走得进去,除非象一个小孩一样。①①克钦指出,“非象赤子一样就走不进天国的大门”这句话出自《马太福音》第�八章第三节——译者
  六九
  邪恶的论证可以说是假象的堡垒和防线。我们在逻辑①中现有的论证不外是把世界做成人类思想的奴隶,②而人类思想又成为文字的奴隶。③实在说来,论证实际上就是哲学和科学本身。因为论证是怎样,视其树立得是好是坏,随之而来的思辨和哲学体系也就怎样。现在,在从感官和对象到原理和结论的整个过程中,我们所使用的论证都是欺骗性的和不称职的。这个过程包寒着四个部分,也就有着同数的错误。第一点,感官的印象本身就是错误的,这是因为感官既不得用,又欺骗我们。不过,感官的缺陷是要予以弥补的,它的欺骗是要加以纠正的。④①拉丁本原文为dialectica——译者②参看一卷五四、六三两条——译者
  ③参看一卷四三、五九、六○诸条——译者
  ④参看一卷三七、四一、五○、六七、一二六诸条——译者第二点,从感官的印象来怞取概念,这做得很恶劣,以致概念都是不明确的,都是混乱的,而实则它们应当是明确而有清楚界限的。①第三点,现在的归纳法是无当的,它是以简单的枚举来推断科学的原则,而不是照它所当做的那样使用排除法和性质分解法(或分离法)。②最后,第四点,那种用以发现和证明的方法,即首先树起最普遍的原则而后据以考校和证明中间原理的那种方法,实乃一切错误之母,全部科学之祟。③关于这些事情,我现在只是略略提及,等到进行了人心的补过和洗涤以后,进而要提出关于解释自然的真正道路的时候,我还要更详细地加以论说。④①参看一卷一五、一六、六○诸条——译者②参看一卷一七、一○五两条——译者
  ③参看一卷一九、一○四两条——译者
  ④详细论说见一卷一○○至一○六诸条——译者
  七○
  最好的论证当然就是经验,只要它不逾越实际的实验。因为我们如搬用经验于认为类似的其他情节,除非经由一种正当的、有秩序的过程,便不免是谬误的事。可是现在人们做实验的办法却是盲目的和蠢笨的。①他们是漫步歧出而没有规定的途程,又是仅仅领教于一些偶然自来的事物,因而他们虽是环游甚广,所遇甚多,而进步却少;他们有时是满怀希望,有时又心烦意乱,而永远觉得前面总有点什么东西尚待寻求。就一般情况来看,人们之做试验总是粗心大意,仿佛是在游戏;只把已知的实验略加变化,而一当事物无所反应,就感到烦倦而放弃所图。即使有些人是较为严肃地、诚恳地和辛勤地投身于实验,他们也只是注其劳力于做出某一个实验,如吉尔伯忒之于磁石,化学家之于黄金,都属此例。
  这种前进的途程实是企图既小,设计也拙的。因为一个事物的性质若仅就那个事物本身去查究,那是不会成功的;我们的探讨必须放大,才能成为更较普通的。②即使人们有时亦图从他们的实验中怞致某种科学或学说,他们却又几乎永是以过度的躁进和违时的急切歪向实践方面。这尚非仅从实践的效用和结果着想,而亦是由于急欲从某种新事功的形迹中使自己获得一种保证,知道值得继续前进;亦是由于他们急欲在世界面前露点头角,从而使人们对他们所从事的业务提高信任。这样,他们就和亚塔兰塔(Atalanta)一样,跑上岔道去拾金苹果,同时就打乱了自己的途程,致使胜利从手中跑掉。③在经验的真正的途程中,在把经验推进至产生新事功的过程中,我们必须以神的智慧和秩序作我们的模范。且看上帝在创世的第一天仅只创造了光,把整整一天的工夫都用于这一工作,并未造出什么物质的实体。同样,我们从各种经验中也应当首先努力发现真正的原因和原理,应当首先追求“光”的实验,而不追求“果”的实验。④因为各种原理如经正确地发现出来和建立起来,便会供给实践以工具,不是一件又一件的,而是累累成堆的,并且后面还带着成行成队的事功。关于经验的一些途径,其被阻与受困一如判断之被阻与受困的一些途径,我在后面还要讲到;⑤这里只是把通常的实验研究作为一种坏的论证来提一下罢了。现在,依照手中问题的顺序,我还须就另外两点有所阐说:一点是前文刚刚提到的迹象(表明现在通行的思辨和哲学体系是情况恶劣的�些迹象),⑥另一点是那种初看似觉奇怪难信的情况所以存在的原因。⑦指出迹象就能酝酿人们的同意;说明原因则能免除人们的惊奇:这两件事都大有助于从理解力当中根绝假象的工作,使这工作较为容易并较为温和一些。①克钦提示说,这里指出人们做实验时常有的四个毛病:一、缺少一种选择定向的方法(这要靠一些享有优先权的事例来救活);二、用力薄弱,做实验没有足够的多样变化;三、仅仅追求一种实验或一个题目,而忽略一切其他;四、急于得到实践上的应用——译者
  ②参看一卷八八条——译者
  ③克钦指出,这个譬喻是培根所喜爱的,见一卷一一七条,在“AdvancementofLearning”和“FilumLabyrinthi”两书中亦曾说到。按:这故事是这样的:亚塔兰塔是希腊一位美丽的公主,以捷足著称。凡求婚者,竞走能胜则许嫁,败则死。最后,有名喜普门尼(Hippomenes)者冒险应赛。他怀有爱神供给的金苹果数枚,投之路旁诱她岔出拾取。她第一次拾取后仍能领先;经再三诱扰,终于在竞走进程中落后,遂为求婚者所得——译者
  ④参看一卷九九、一一七、一二一各条——译者
  ⑤见一卷八二、八三,又见一卷九八至一○三各条——译者⑥见下文七一至七七条——译者
  ⑦见下文七八至九二条——译者
  七�
  我们所拥有的科学大部分来自希腊人。罗马的、阿拉伯的或后来的作者们所增加的东西是不多的,也没有多大重要性;而且不论所增加的是什么,也是以希腊人的发现为基础。①现在且看,希腊人的智慧乃是论道式的,颇耽溺于争辩;而这恰是和探究真理最相违反的一种智慧。这样看来,诡辩家这一名称,虽为那些愿被认作哲学家的人们轻蔑地抛回而转敬给古代修辞学者高嘉斯(Gorgias)、②蒲鲁台高拉斯、喜庇亚斯和普拉斯(Polus)等人,实也大可适用于这类人全体,包括柏拉图、亚里斯多德、齐诺(Zeno)、③伊壁鸠鲁(Epicurus)、④笛欧弗拉斯塔斯(Theophrastus)⑤和他们的继承者克里喜伯斯(Chrysippus)、⑥卡尼底斯(Carneades)⑦以及余人在内。这两群人的不同之处仅在:前者是漫游的、图利的,往来于各城市之间,挂出他们的智慧来出售,并且收取价钱;而后者则高自位置,表现尊严,有固定的寓所,开设学校来讲授他们的哲学而不收取报酬。这两种人在其他方面虽不相等,却同是论道式的,同是把事情弄成争辩,同是树立哲学宗派以至异端邪说而为之哄斗;所以他们的学说大部分只是(如戴昂尼夏斯〔Dionysius〕对柏拉图嘲笑得很对的说法)“无聊老人对无知青年的谈话”。⑧但是较早的希腊哲学家们,如安庇多克里斯、安那撒格拉斯、刘开帕斯、德谟克利塔斯、帕米尼底斯、赫拉克利泰、忍诺芬尼斯(Xenophanes)、⑨弗罗劳斯(Philolaus)⑩以及其余诸人(至于毕达哥拉斯,我把他当作一个神秘主义者置而不论),⑾以我们所知,则都不曾开设学校;而是较沉默地、较严重地和较单纯地——
  也就是说,带有较少的虚矫和炫示的意味——投身于对真理的审究。正因如此,�以照我看来他们也是比较成功的;不过他们的事功却在时间进程中被那些有较多东西来投合流俗能力和嗜好的琐屑之辈所掩蔽了:时间有如河水,总是把轻的、虚胀的东西流传给我们而任有分量的东西沉没下去。⑿但尽管这样,他们也仍未能完全免于他们民族的通病,他们还是过多地倾倒于野心和虚荣,要建立宗派以哗众取宠。而真理的审究如竟歪到这类细事方面去,那就不能不令人绝望了。
  这里还有一层也不可略而不论,那就是如埃及僧侣给希腊人下的考语,或毋宁说是一种预言,所说:“他们永远是孩子,既无知识之古,也无古之知识”。�的确,他们真是具有孩子的特征,敏于喋喋多言,不能有所制作;因为他们的智慧是丰足于文字而贫瘠于动作。这样看来,从现行哲学的源头和产地看到的一些迹象是并不好的。①弗勒评注说,这种责备是过分了。我们至少可以说,罗马人一定发明了一些机械性方术,才能建造那样大的道路、水渠、桥梁和大剧院等。阿拉伯人则发明了现在使用的数字、代数、蒸馏法;在医药学方面亦有贡献;而化学的研究亦是由他们开始的——译者
  ②高嘉斯(公元前约四八○至三七五年),生于西西里(Sicily),长居雅典;著名的演说家、修辞学家和哲学家,是诡辩派的重要代表之一——译者③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三四一至二七○年);创学于雅典,称伊壁鸠鲁学派(EpicureanSchool);他认为求乐是人生的自然目的,而心灵方面的愉快远高于物质方面或感官方面的享乐——译者
  ④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约三四○至二六五年);创学于斯多阿(Stoa),称斯多阿学派(StoicSchool),其说以遵奉理性,苦乐无所动于中为主——译者⑤笛欧弗拉斯塔斯(公元前三七○至二八七年);亚里斯多德的大弟子和继承人;著作甚富,以《论人的性格》一篇为最著——译者
  ⑥克里喜伯斯(公元前二八○至二○九年);继克林席斯(Cleanthes)之后为斯多阿学派的领袖——译者
  ⑦卡尼底斯(公元前约二一五至一二五年);继阿斯西老斯之后为新学园派的领袖——译者
  ⑧克钦指出,这里提到的是老戴昂尼夏斯(戴昂尼夏斯父子两个,都是Syracuse的暴君);他和柏拉图的会见以及他所说的这句话,见狄欧坚尼莱遏夏斯所著《哲学家传记》第三卷第一八章——译者
  ⑨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约五七○至四八○年)。他考查自然现象,认为凡有生物都有一个根源,植物和动物各有其自然的根源。据称他曾说过这样几句话:“爱休辟亚(Ethiopia)人的神是黑皮肤、扁鼻子;斯瑞斯(Thrace)人的神是好看的、蓝眼睛的;假如牛会绘画,它们的神就会是牛。”——译者⑩毕达哥拉斯学派后期学者之一——译者
  ⑾参看一卷六五条和脚注——译者
  ⑿克钦指出,以轻浮重沉的现象比拟学术真理的存废,是一个荒唐的谬误;而培根似乎颇欢喜这个论据,在一卷七七条中又这样说,在“AdvancementofLearning”和“FilumLabyrinthi”两书中亦有此说——译者⒀这句话出于柏拉图对话集中“Timaeus”一篇。七二①
  时间和年代的特性也不比国度和民族的特性给出较好的迹象。因为在那个时期,人们无论对于时间或地方都仅有一种狭窄而贫弱的知识,这乃是最坏的一种情况,特别是对于那些把一切寄托于经验的人们。回溯至千年以上,他们就没有配称为历史的历史,而只有一些古代的寓言和传闻。至于说到世界的方域和地区,他们则仅知道一小部分;他们笼统地把一切在北方的人都称为塞西人(Scythians),②把一切在西方的人都称为塞尔特人(Celts);③他们对于非洲南至伊西奥庇亚(Aethiopia)以外,对于亚洲东至恒河(Ganges)以外,就一无所知;关于新世界各地,他们所知就更少了,甚至在道听途说中或较有根据的传闻中都不曾听到过;还不止此,世界上有多种气候和地带,有无数民族呼吸生活于其中,这在他们竟称为是不可居的;至于象德谟克利塔斯、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诸人的游历,④实在不过是一种郊外散步,说不上什么长程旅行,可是在他们却作为壮举来谈说了。另一方面,在我们的时代,新世界的许多部分以及旧世界的各方的界限都是已经知道的了,我们的经验库藏也增加到无限的数量。这样说来,如果我们(象占星家一样)从那些哲学体系的出生年月怞取一些迹象,那对它们是推算不出任何伟大之处的。①参看一卷八四条——译者
  ②古时所谓塞西(Scythia)地方,包括欧洲东南部以及亚洲西部迤东这一大片地区;住在这区域里的人有许多种族,统称为塞西人——译者③在史前时代,欧洲西部曾两次为雅利安(Aryan)各族所侵入,现在把这些移民统称为塞尔特人——译者
  ④克钦注明,德谟克利塔斯曾游历到亚洲大部分,有人说他甚至到过印度和伊西奥庇亚。柏拉图只到过西西里、埃及和塞轮尼(Cyrene)。毕达哥拉斯则到过埃及、亚拉伯、弗尼夏(Phoenicia)、巴比轮,可能还到过印度——译者七三
  在所有迹象当中,没有比从果实方面看到的迹象更确实或更显赫的了。因为果实和事功可说是哲学真理的保证人和担保品。现在且看,从希腊人的所有那些体系当中,以及从它们所衍出的各别科学当中,过了这么多年,竟指不出一个实验是趋向于救济和嘉惠于人类情况的,也指不出一个实验是真可归功于思考和哲学理论的。塞尔萨斯(Celsus)①坦白地和聪明地承认了这一点,他告诉我们说:医学的发现,其实验部分是在先的,此后人们才去对它作哲学的研究,才去追求并赋以各种原因;而不是经由相反的过程,不是由哲学和对于原因的认识引到其实验部分的发现和发展的。②这样看来,在埃及人以神圣的尊荣和礼仪所崇报的那些发明家当中畜类的偶像竟多于人的偶像,这就并无足怪了;这是因为畜类以其自然本能曾做出了很多发现,而人们以其理性的讨论和结论则很少有所发现或完全无所发现。①塞尔萨斯是奥古斯塔(Augustus)时代(或者稍晚)的罗马名医。他遵循希波克拉特的方法,观察和注视自然的动作,予以规限而不加以违反。著有《论医》(“DeMedicina”)一书,为研究古代医学的宝贵资料——译者②这段话,塞尔萨斯并不是作为他自己的意见来说的;相反,他是在表述医学方面的经验学派所抱持的见解,而这恰是他所反对的。培根在他的著作中有好几处重复了这种引述上的错误。
  化学家们的努力诚然亦产生了一些果实,①但这乃是偶然产生的,顺路产生的,或是由于象机械学所做的那样把一些实验加以变化而产生的,而不是由任何方术或理论�产生的。因为他们所规划出的理论,与其说是帮助实验,毋宁说是搅乱它们。至于那些从事于他们所谓自然幻术的人们,也只能拿出极少的发现来,而那又是很肤浅和象是骗人的。这样看来,正如在宗教方面我们受到警告要以行为来表示自己的信仰,同样,在哲学方面我们也应当依照相同的规则要以果实来评判学说体系;而假如这体系是不出产果实的,我们就应当宣告它毫无价值,特别是当它不仅不产生葡萄和橄榄等果实反倒带有争执、辩论之荆棘和蒺藜时,我们就更应当作这样的宣告。①克钦指出,他们已经发明了酒津、硝酸、硫酸、挥发性碱、火药和其他一些东西;这虽然还不能与近代化学的发明相比,却已是不可轻视的了——译者七四
  我们还要从哲学体系和各种科学的增长与进步这一方面怞取迹象来看。凡建筑在自然上面的东西都会生长和增加;凡建筑在意见上面的东西则只有变化而无增加。因此,那些学说假如不是象一棵植物扯断了根,而是保持紧密连接于自然的胎宫并继续从那里吸到营养,那么就不可能发生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两千年来的经过情况,就不可能是:各种科学都停立在原来的地方而几乎原封不动,不仅没有显然可见的增长,而且相反,只在最初创立者手中繁荣一时之后随即衰落下去。且看各种机械性方术,由于它们是建筑在自然上面和经验之光上面的,就有着相反的情况,它们(只要一天保持其通俗性)是一贯在繁荣着和生长着,仿佛其中有一种生命的气息;它们起初很粗糙,然后又便利些,后来又得到润饰,是时时都在进步着的。
  七五
  还有一个迹象(这与其称作迹象,毋宁说是证据,而且是所有证据中最有力的�个),就是人们现所追随的那些权威人士们的自供。即使那些勇于自信而为一切事物订立法则的人们,当其在比较心沉气静的状态时,也常常抱怨自然之隐微,事物之难知以及人心之疲弱无力。假如他们止于说到这里,那么,固然有些秉性怯弱之辈会被吓倒而不再前进搜求,却亦有些比较爇情而富有津神的人们会更激奋起而勇往直前。但他们尚不甘于仅为自己解嘲而已,他们还进而认定,凡在他们自己或者老师的知识所及之外者都是根本在可能界限之外,并且好象是根据着他们方术的权威来宣告那是不可解或不可能做的;这样,他们就最擅断地和最无分际地把自己之无力发现转为对自然本身的诬告,转为对世上余人的绝望。
  那个尊奉不可解论为主义而判处世人于永久黑暗的新学园派就是由此而来的。那种认定法式①或事物的真正区别性(那事实上就是单纯活动的法则)为人力莫及、不能找出的见解也是由此而来的。由此而来的还有关于活动和动作部门的一种见解,认为太阳的爇和火的爇在种类上大有区别,——唯恐人们会想象到能够借火的动作来演出和形成什么有似自然作品的东西。由此而来的还有一种概念,认为人的工作仅仅是去组合,至于混合工作则非自然莫属,②——这又是唯恐人们会向技术要求什么能够产生和改变自然物体的力量。这样说来,从这个迹象来看,人们大可得到一种警告,不要把自己的前程和劳力混缠于那些不仅令人感到绝望而且自趋于绝望的教条。①这里所说的法式是培根式的法式,与一卷五一条所否定的法式完全不是一回事。参看前条和脚注——译者
  ②这是指该轮而言,他在《DeNaturalisbusFacultatibus》一文中曾把自然内在的形成力量与方术外加的动作对立起来。参看一卷四条,培根在那里肯定了他在这里�否定的这同一命题。
  七六
  另有这样一个迹象,也不应略而不论,这就是:以前在哲学家中间曾存在过这样大的分歧以及这样五花八门的学派,这一事实就充分表明了那由感官到理解力的路径不是画定得很津细,而哲学的共通的基础(即事物的性质)则被割切而碎裂成这样许多寒糊而繁复的谬见。这些时,关于第一性原则和整个体系上的意见分歧虽已大部分消灭,但在哲学的一些部分上仍存在着无数问题和争执。由此就可清楚地看出,无论在那些体系本身当中,或是在论证的方式当中,都没有任何准确的或健全的东西。七七
  一般意见认为,关于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无论如何总是有着很大程度的一致同意了。因为在它一经发表之后,旧哲学家们的体系即告衰亡,而其后也没有更好的东西出现;这样,它就象是规建得非常之好以致能收前后两代于扈从之班。对于这种见解,我要有所答复。首先,一般所谓随亚氏著作问世而旧体系即告消亡之说根本就是一个错的观念;事实是此后很久,甚至直到西塞罗(Cicero)时代以及其后若干年,旧哲学家们的著作还是依然无恙的。①只是到了以后,当野蛮人泛滥到罗马帝国使人类学术遭到沉溺之祸的时候,亚里斯多德和柏拉图的体系乃象几块较空、较轻的船板飘浮于时间的浪头而独获保存下来。至于说到众皆同意一层,如果我们更明锐地深查一下,则人们也是受了欺-的。因为真正的同意乃是各种自由的判断通过恰当的考验而归于一致。而人们对于亚里斯多德的哲学的同意却绝大多数是出于先入为主的判断和依于他人的权威;所以这只是一种苟从与附合,而说不上是同意。再说,即使那是一种真正的和广泛的同意,我们也不应把同意当作可靠的和坚固的证实,相反,它事实上只是一种强有力的臆断。而在一切测断当中,尤以在知识问题上(神学除外,政治也除外,因为那里有投票权)②而以同意为根据的测断为最坏。因为,如我以前所说,凡能取悦于众的东西只是那打动想象力或以普通概念的锁链来束缚理解力的东西。③①克钦指证说,不仅培根所喜爱的较早的希腊哲学家们的著作存在无恙,就是斯多阿学派和伊壁鸠鲁学派的著作也存在无恙,还有新柏拉图派的著作亦是这样——译者②培根的意思不是说,在神学问题和政治问题上多数票就一定正确有效;他只是说,从事情的性质来看,在那些问题上,以同意作为论据这一点,比在纯粹学术问题上更有分量。(关于在神学问题上进行投票这一点,克钦指出,培根无疑是指某些教会会议靠参加者投票来对教义问题和纪律问题做出决定这种情况而言,甚至象尼斯会议〔CouncilofNice〕就是用多数表决来肯定真正信条以反对阿吕亚斯主义�Arianism〕的——译者)
  ③参看一卷二八条——译者
  因此,我们正可恰当地把弗雄(Phocion)关于道德问题的话语移用于知识问题上来说:人们如果得到群众的赞同和喝彩,就应当立刻检查自己可能已经犯了什么错误。①①弗雄是古时雅典的一位将军和政治家,反对雅典的民主制。这里所引述的这句话出于波鲁塔克(Plutarch)所著《伟人列传》中的弗雄传——译者这样看来,这个迹象可以说是最为不利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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